第26章 亡命情幽幽(1)
難道,被這田府中人發現了?方阿牛躲在帳房櫃臺的陰影裏,大氣也不敢出,雖然他劍法通神,卻也不想驚動任何人。可是過了一會兒,方阿牛又覺得那門口的陰影,似乎又不像是久居這深宅大院裏的,因為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這是長時間奔波流離又沒有盥洗才會造成的。若是這田府中人,怎麽會有這酸腐之味?
須臾之間,那人也躍入了櫃臺之中,伸手去搜刮錢物,很快也找到了幾吊銅錢,不過這帳房畢竟不是錢庫,櫃臺裏存的錢并不多,這幾吊銅錢,恐怕也是“僅存碩果”了,那人見拿不到別的錢物,喃喃嘆道:“這些大約也夠了。”
方阿牛放松下來,原來這家夥跟自己一樣,也是個“拔葵啖棗”之徒。既是同道之人,方阿牛戒備之心消減下去,少年人的好奇心卻漸漸大起,見得那人将銅錢揣在懷中,急匆匆地越出櫃臺,溜出帳房門去,方阿牛也悄悄地起身,跟在了他的後面。
……
賀飏一覺醒來,卻發現身旁的卧榻上空無一人,原本愛睡懶覺的史念翎已不知哪裏去了,倒是枕下還有一張信箋,賀飏心中感到一絲不安,急忙抽出那張信箋,草草浏覽一番,一張俏臉早已失色,不由地叫了出來:“天哪!史師姐出走了!”
整個黃庭觀立時慌亂起來。
清塵師太看了史念翎的那封留書,氣得柳眉倒豎,原來那封留書裏,史念翎将她對方阿牛的情意明明白白地寫了出來,因此絕不願嫁給呂川,清塵将留書棄之于地,然後對清玄道:“師姐,史念翎這劣徒竟做出如此有辱門風之事,請容小妹下山去清理門戶!”
清玄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聲嘆道:“男歡女愛,天之常理,辱什麽門風?念翎既然自有主張,不願嫁那呂少俠,而對阿牛心有所屬,我們又何必勉強?”
清塵道:“可是,史念翎和方阿牛乃是叔侄關系,如何能成夫妻?”
清玄又睜開眼睛,眼神如炬,笑道:“那神雕大俠楊過和小龍女更是師徒關系,不也是一段佳話?師妹,我們修道,講求淡泊自然,莫被這繁文缛節壞了清修。”
……
飽餐了一頓,方阿牛體能十分充沛,跟在那和他一樣前去田府行竊的人身後,雖是急速奔行,倒也不覺疲累,不過這一路還是讓方阿牛看了出來,那人并非一般小賊,亦是個身懷不俗武藝的高手,雖然不是自己的對手,但是也絕非等閑!
只是這人,卻不住在城中,亦不住在鄉下,只是趁着夜色,徑往荒郊野外疾奔。這讓方阿牛心中疑窦大起——這小子,莫非是野人不成?
跟蹤到大約醜寅之交,前面那人突然停步,然後四下掃視一番,方阿牛閃避及時,并未被他發現,随後,他向左一拐,鑽入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中,方阿牛立刻緊跟上去,稍稍撥開枝葉,往裏一望,只見這灌木之中,竟別有洞天!
這灌木叢之中,有一片小小的空地,在那片空地上,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篝火旁,是一張用一些樹枝和茅草做成的“床鋪”,一個少女端坐上面,正往篝火裏加柴,當她聽到腳步聲,擡起頭望見那個鑽入灌木叢的人的時候,驚喜的表情立時浮現在臉上。
“援哥,你回來了!”少女立起身來,徑撲到那人懷中,那人看上去也是極為喜悅,摟住少女腰肢,道:“我回來了,筌妹,讓你擔心了!”也許是太過欣喜,那人竟抱起少女,連轉了數個圈子,這一下可讓在外窺視的方阿牛看了個真切——這人不正是那官府告示上所通緝的,犯有誘拐良家少女之罪的徐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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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這跟徐援擁抱的少女恐怕就是被“誘拐”的那位了!
只是這少女明眸皓齒,青絲紅頰,端的一個美人兒,那徐援實在是無法與之相配,方阿牛心中暗思:“真不知這徐援如何花言巧語,竟騙得這麽一個标致的姑娘。”
可是,接下來的場景卻讓方阿牛倍感尴尬,再也看不下去——那少女被徐援抱起轉了幾圈,臉色早已微紅,映着天上的月光和地上的篝火,顯得煞是好看,待徐援将她放下之後,她竟輕咬了下嫣紅的嘴唇,然後踮起腳尖,對着徐援吻了過去!
“呃……”方阿牛不想去窺探他人隐私,卻因這一幕而不覺想到了在武功山密林中所做的那個奇妙的夢境,反而未能移開視線,将徐援和那少女的所為盡收眼中。只見那徐援似乎有所抗拒,想要掙開少女懷抱,可那少女雙臂看似細弱,倒像是有千鈞之力,硬是箍住了徐援身體,這讓方阿牛大感詫異——這到底是誰誘拐誰啊?
很快,徐援放棄了“抵抗”,也抱住少女回吻起來,方阿牛看得眼熱心跳,慌亂中倒退兩步,踩到一條枯枝,發出“咔”的一聲響,這一下可驚動了灌木叢中忘情的二人,那少女第一個反應過來,撒開徐援,縱身飛躍出灌木叢,恰好擋在了正欲逃走的方阿牛面前。
“你是什麽人?”少女從束腰的粉色綢帶中抽出一柄軟劍,直指方阿牛咽喉。
方阿牛讪笑道:“小弟偶爾路過,攪擾二位好事,實在抱歉,小弟這就離開,二位繼續……繼續……”說完,他便想開溜,就在這時,徐援也跳了出來,拔出軟劍,喝道:“筌妹,不能讓他走,我的通緝令早已張貼得到處都是,若是被這厮報了官,我們将兇多吉少!”
聽到徐援的話,少女舞劍直進,來取方阿牛性命,方阿牛目光聚斂,早看出少女劍勢,向左微移一步,少女一劍刺空,腳下踉跄了兩步,徐援急忙上前扶住,然後也是一劍,刺向方阿牛面門,卻也被方阿牛閃開。
徐援大驚失色:“這厮好武功!筌妹,我二人齊上,把他拿下!”
方阿牛早已有了一肚子悶氣,徐援一口一個“這厮”,語氣之輕蔑令人難以忍受,于是他當即拔出墨劍在手,冷聲喝道:“你們倆一起上吧!我還怕了你們不成?!”
徐援和那少女都是驚怒交加,二人相視一眼,随即分開,一左一右向方阿牛攻來,方阿牛清嘯一聲,先是倒退兩步,據住天樞之位,然後向右前方虛走,劍鋒舞動,直刺天璇,這劍招兔起鹘落,已将從右邊攻來的徐援逼得手慌腳亂,倒退數步;随後方阿牛一個轉身,從被逼退的徐援身側閃過,劍刃回轉,再攻玉衡,那少女一聲驚呼,頭上已有一縷青絲被齊齊削斷!這一下還是方阿牛手下留情,否則那少女雪白頸項上,只怕要多出一道傷口!
徐援看得分明,急叫道:“你這小賊,休要傷害筌妹!”說罷又合身撲上,軟劍“嘩嘩”作響,刺向方阿牛左肩,方阿牛微微一笑,劍鋒再走搖光,突而再轉向天玑,墨劍的劍尖正好擊中徐援手中軟劍,這墨劍削鐵如泥,尋常兵刃若是以大力相格,便有可能被其斬斷,何況這薄薄的軟劍?一擊之下,已然折為兩截!
徐援和那少女這才意識到,無論是武功,還是兵器,眼前這黑壯少年俱遠勝于己,現下他顯然是手下留情,若是再鬥下去,激怒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此節,那少女不再出招,而是向後退出幾步,朗聲說道:“多謝這位少俠手下留情!”
徐援見少女歇戰,也停止了進攻,站到了那少女身邊,只是手裏還緊握着半截斷劍,似是懼怕方阿牛再度發難。方阿牛見他二人主動求和,便也收起墨劍:“二位,我看你們也不是大奸大惡,不如就此罷手。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兩位說明——這位徐援老兄,到底為何事而被通緝,告示上說他……”說到這兒,方阿牛自感不好明講,便剎住話頭。
徐援和那少女相視苦笑,然後對方阿牛說:“既然少俠想知道,那我們就實言相告吧!”
……
原來,這少女便是數日前在苗疆身陷蠱蟲險境的滿清格格,趙婕筌,而這徐援,便是那名當日不顧生死将她救出的清軍護衛。可在逃出生天的路途中,徐援的左肩竟中了毒箭!
左肩上一陣火灼般的劇痛,緊接着便是螞蟻噬咬的麻癢,徐援想到自己背上尚負着趙婕筌的安全,不容有失,便苦苦支撐,不讓自己倒下,直到東方天色已明,縱馬狂奔出數十裏遠,脫離了苗疆之後,徐援終于堅持不住,頭重腳輕地栽下馬去。
趙婕筌喜好舞槍弄棒,自然也精通馬術,見徐援跌下馬去,當機立斷扯住馬缰,停下腳步,低頭一看,直吓得花容失色,原來徐援竟面色烏黑,氣若游絲!趙婕筌心知徐援這是中毒之兆,也顧不得主仆之分、男女有別,急忙翻身下馬,扶起徐援,扯開他上身衣服,只見徐援半邊身子已經發青,左肩上那支箭尚未拔除,但箭創周圍已有潰爛之象,趙婕筌心急如焚,此處荒渺無人煙,根本找不到醫者,但若不及時救治,徐援命在旦夕!
一想到這勇士方才還不顧個人生死,沖開蠱蟲大陣,又在苗人圍困中奮勇将自己救出,現在卻即将命喪九泉,趙婕筌就感到心中滴血,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徐援從閻王爺那裏搶回來!
欲救中毒之人,首先要想辦法将能排出去的毒素盡可能地驅除幹淨,于是趙婕筌輕輕握住那支箭矢,快速地往外一拔,昏迷中的徐援一陣顫栗,但依然沒能蘇醒過來,趙婕筌又将一雙纖纖素手,着力擠壓着徐援肩上的皮肉,想将毒血擠出,卻只有幾滴粘稠而渾濁的黑血流出,趙婕筌略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輕啓櫻唇,湊到了徐援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