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V.
Will Graham在Windsor Mill的一間小型旅館裏醒來,201是他的房號,當他走上街頭,路上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車輛行過,仿佛世界為他此刻的沉思清掃出了一片巨大的空曠。和這座城市裏所有的舊建築一樣,他帶着被過去碰撞出的傷痕,被種種記憶包圍着,被經意或不經意的目光觀察、審視着,他換上一副新的表情,大體在禮貌的疏遠和适宜的微笑之間,他用它來遮住舊傷口,不過多地洩露自己的過去,并保持着無動于衷的靜默。
“Kimberly Emberg死了。” Jack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他花了幾秒鐘來回憶Emberg是誰,然後意識到他過去從未認識、将來也永遠不會認識她 —— 她是野牛比爾的新受害者。這大概就是行為科學處的新潮流,他們開始稱呼她們為Ellen,Sharon,Bernice,而不是Henry Lee Lucas的受害者一號,二號,三號。就好像她們是自己的姐妹、女兒、每一位親朋好友,及一切生命中珍視的對象。他們觀看她們的家庭錄像帶、兒時的照片、過去生活的幸福軌跡,有一刻他們仿佛離得很近,近到能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音,直到他們迎來新的親人,舊的那些随即被遺忘在檔案櫃中,懸而不決的褪色生活變成泥土,像海底的沉積層那樣越壘越厚。
兩個小時後Will Graham坐在去西弗吉尼亞的飛機上,案卷攤開在他膝頭,那些紙頁帶着匡蒂科地下室獨特的陳舊灰塵味,在他耳邊是Brian和Jimmy一唱一和的說笑聲,一些零碎的字眼浮動着,Beverly加入了進來,那笑聲變得更加喧鬧 ——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切疊加在一起讓他覺得有些安心,在這些人中間,似乎時間又回到了過去,将他帶回到看清這個世界輪廓之前的某種渾渾噩噩的幸福裏。
已知範圍內的案件已有五起,作案過程都是先綁架再殺害,受害者死後一部分皮膚被剝下,然後她們的屍體被從州際公路的交界處抛入河流 —— 就像是綠河殺手的幽靈撥開重重迷霧,又回到了人們的夢魇裏。
白人,男性,擁有一支或多支手槍,型號很可能是0.38口徑的柯爾特,他讓受害者活了一段時間 —— 大致是一周到十天後才将她們殺死。兩名被吊死,三名被槍殺。
州際公路圖上被觸目驚心地标注下了失蹤地點、抛屍地點及屍體發現地點。
第一名受害者Bimmel于去年四月十五日在俄亥俄的貝爾維迪爾失蹤,去年六月才在密蘇裏隆傑克城外的黑水河裏被發現,發現時屍體已重度腐爛;第二名則在四月的第三周失蹤在芝加哥,十天後在印第安納拉斐德的沃巴什河中被找到;第三名至今身份不明,被抛棄在肯塔基路易斯維爾南面38公裏外I-65號公路附近的羅林富克河中。第四名受害者 Varner在印第安納的伊文思維爾失蹤,被抛屍在東伊利諾斯70號州際公路旁的恩巴勒斯河,第五個是在匹茲堡失蹤的Kittredge,兇手将她一路帶至佐治亞州的大馬士革,在柯納索加河上游的75號州際公路交界處将屍體抛下。—— 抛屍的地點沒有規律,兇手顯然有一輛很寬敞的車,極有可能是輛廂式貨車,他故意載着被害人的屍體在州際公路無序地游走以混淆視聽。
在飛機降落前他最後一眼撇到的是文件夾背面貼着的一首e. e. 卡明斯的短詩 —— 看上去像是來自某個供職于地方小報、致力于發明各種聳人聽聞綽號的專欄記者,此時此刻它明顯帶有一絲諷刺的意味。
野牛比爾
不複運轉
他曾經
騎一匹光滑如銀的
牡馬
就那樣連射一二三四五只鴿子
耶稣
他曾是個英俊的男人
我想知道的是
你覺得這個藍眼睛的男孩如何
死亡先生 [1]
他們下車朝河邊走去,幾個州警以一種不友好的眼神打量着他們,一些竊竊私語在他們的小團體裏輕輕地流轉着。晚冬的河岸邊已不再寒冷,一對偷偷摸摸在河邊拉曳釣繩捕魚的兄弟發現了屍體 —— 這會他們正憂心忡忡地站在小灌木叢旁邊做着筆錄,心下擔憂着偷捕的罰金問題。屍體原本會在這條河中順流而下漂泊很久,所幸這些曳釣繩将她擋在了河岸邊,被發現的時候她就這麽光裸着躺在河邊的蘆葦叢中,身上纏滿了水草和苔藓,皮膚裏刺進了沿岸破碎的酒瓶碎片,她側着臉靠在一只裝了垃圾的TESCO塑料袋上,就像每一個在水邊找到的死者那樣面目模糊。
Will蹲下身觀察她 —— 頭皮被沿着顱骨從眉毛一直剝到後頸,乳房以下到雙膝以上的皮膚也都被整齊地除去了,露出的肌肉組織和皮下脂肪在水裏浸泡得灰白腫脹,那只拖住她的12號三叉魚鈎還刺在她的小腿上,她像一條去了鱗片的魚一樣安靜地躺在岸邊,鑲嵌在皮肉間的玻璃碎片在太陽下閃着光。
她讓他想到有些晚上他會夢見的那些死去的人,熟悉或只是似曾相識的面孔,他們躺在潮汐退去的淺灘上支離破碎。他醒來的同時也在睡去,那是夜晚沉睡前的最後一刻,或是黎明剛轉醒時眼睑下停留的最後一秒。
他站起身,人群和河流像潮汐般在他身後疾速退去,他浸沒在只屬于自己的想象裏。
“我向它開了一槍 ——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對這件事已很熟悉。”
“我能聽到子彈裂開時的聲音,它穿過胸骨,像一顆種子在土壤裏急速生長,氣流在皮膚和骨頭之間膨脹,仿佛是在提醒我将要做的事。”
“我将要剝去這具身體的皮膚,我是個好手藝人,而它是一只帶着圖騰的動物,這是我的設想,這是我的圖騰,為我将要成為的人加冕。”
他用刀尖挑開胸骨下方的皮膚,劃下一條弧形的長線,“我用饑餓準備它,我把它準備得很好,而它本就屬于我 —— 是我不小心将它遺失在了別處。所以我收集它們,直到組成我自己 —— 一個徹頭徹尾的變化。” 皮膚被細心謹慎地掀了起來,燈光透過它照在他的臉上,他把目光埋在這片肉粉色的溫暖裏,感覺到自己即将被安全地包覆在其中。
“都是我的,” 他捧起那些頭發,感受它們的茂密和繁盛,“什麽也不用擔心。”他捏住眉骨上的皮膚,用指尖丈量那裏脂肪的厚度,彎曲的刀頭斜插進眼窩上方的皮膚裏,“都是我的。”他喃喃自語,拇指摳進皮肉之間,細小的脂肪和組織纖維擦過他的指腹,溫熱的血液流過他的手腕,以一種令人迷醉的速度。
“Will,Will?” Jack的聲音從不可辨識的方向傳了進來,将他從那個想象的無水之池裏拖曳出來,他也許剛剛詢問了什麽,也許沒有,而Will沒有聽清。Beverly适時地走過來,向Jack陳述之前的檢查:“這一次也和前五次一樣,沒有發現有性侵的痕跡,這在只挑選年輕女性作為受害者的連環殺人犯裏可不常見。同時糟糕的是,這意味着跟前幾次一樣,兇手沒有留下體液,我們無法從被害者身上提取到他的DNA,他做得很小心,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屍體又是泡在水裏,很難想象那上面會留有兇手的毛發讓我們去做PCR-STR [2]。”
“他收集它們。”Will整理自己紛亂的想法,匆忙地将湧出的可能性一一排序,“他收集那些皮膚,就好像是在收集他自己的一部分。他收集它們并因此感到安心。他從中得到的并不是性的快感,他甚至從未将她們當做人來看待,他看她們就好像看一件東西,就好像她們只是一個展架,上面挂着的皮囊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有這個。”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屬于之前所認為的David Berkowitz型BTK殺手 [3]。” Jack沉思,“那為什麽他要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囚禁她們一周以上?”
“他并不是為了折磨她們,他準備她們,直到饑餓讓她們皮膚松弛,剝制起來也更加方便。—— 這就是為什麽受害者都是些較為豐滿的年輕女性。”
“這個混賬。”Jack嘆了口氣。大家的臉上明白地寫上了某種情緒 —— 只為了取得某樣特定東西或是為了完成某種使命的連環殺人犯很難被找到,因為他們所選擇的對象通常都是随機的。此刻他們似乎都在擔心,野牛比爾是否将會像一個鬼魂,游走在州際公路之間,用他光滑如銀的馬匹,馱走一連串鴿子的呼吸。
“但是在取口腔黏膜上皮細胞的時候我們在她的咽喉裏發現了這個,” Jimmy拿出一只瓶子,裏面裝着一枚褐色的昆蟲蛹,因為一直包裹在死者的咽喉裏,蛹看上去很完好,表面黏膩而光滑。
“回匡蒂科後我們先去NCAVC找個法醫昆蟲學家做鑒定,并且确定PMI [4],再仔細檢查受害者身上是否有留下別的可檢測的東西,一旦有馬上送去CODIS [5]做比對。”
Kimberly Emberg死了。在這張死亡的圓桌上她和另五個女孩手拉着手,圍成一個空蕩蕩的圓圈,濕漉漉的頭發朝下滴着水,失去了皮膚的肉體在冰櫃裏慘白着向內收縮。這個圓圈有一個缺口,兩邊女孩的手松開了,碎裂的青色指甲脫落了下來,新的人,她們無聲地交流着,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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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上文提到的e. e. cummings的Buffalo Bill's,詩人發表作品時一直使用小寫的名字拼寫。
[2] 即PCR-STR分型檢測
[3] 即遵循綁架、折磨、殺戮(Bind, Torture, Kill)殺人模式的連環殺人犯,Gary Ridgway、David Berkowitz、Dennis Rader等都屬于BTK殺手。
[4] CODIS:DNA聯合索引系統bined DNA Index System )
[5] PMI:最小死後間隔時間(Postmortem Interval)
如果你曾穿過想象的小徑通往另一個人的心靈,你也許會在其後的許多個夢境中再次見到他。那些夢起初總是混亂不堪,而随着想象的添磚加瓦,它漸漸變得完整而有序。它有時很像是一種露天劇場,就像很久以前人們會圍坐在神廟和鬥獸場裏那樣,講述故事的人總是站在中央,有時候你看不清他的臉,而只能聽到他的訴說,有時候他是一個龐大的黑影,卻始終緘默不語。
而現在,他騎着一匹銀色的馬,行走在望不到頭的州際公路上,沒有人看到過這個外鄉人的臉,也沒有人知道,在他的眼裏,一切人其實都是外鄉人。
他帶着兩個年輕的女人,一個睡着了,用極軟的繩子縛好了捆在馬鞍上;一個已經死了,皮肉殘破不堪,被随随便便地栓在馬後頭在地上拖行。
他來自一個空曠的地方,從未被滿足,從未被接受,甚至也從未曾找到過任何一個房間來容納他自己,他編造夢境,用虛構的情節去填充它,将現實一點點清理出他的空房間,在那其中他從不前行,一切都只在時間的灘塗間久久地徘徊,漸漸的一些腳印重疊了起來,那重複的泥坑,一圈又一圈,深深淺淺。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誰也沒有看見這個外鄉人騎着他銀色的馬站在河岸邊。他的手握住缰繩,将馬背上的女人穩了穩,自己從側邊滑了下來,他走向那個拖在地上的女人,割斷捆着她的繩子,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河邊,河水是黑色的,既不湍急也不平緩。他把她像一葉紙船那樣放在河面上,他的腳背深陷進泥土裏,土壤從四面八方拽着他,仿佛是那片河岸在試圖挽留他的腳步。
他甩開河岸,甩開黑暗,跨上馬背去建造新的迷宮,用疾馳的點和線連成獵戶座,那連綿的、永不停頓的迷宮。
野牛比爾找到了第七個受害者。
參議員Ruth Martin的獨生女Catherine Martin被綁架了,淩晨兩點四十五分巴薩德啓動了一級戒備,強制監聽及人質營救小組都已在待命狀态,起初的幾個小時人們以為這是起為了索取贖金的有組織綁架事件,此案自然歸屬在有組織犯罪偵破系統下,司法部的Krendler揚眉吐氣,仿佛看到進入議會的大道在他的大腦門前閃着金光,他簡直恨不得淩晨兩點就打電話給參議員指天發誓一定要把她女兒找到。然而僅僅幾個小時後,一名巡警就發現了縫着Catherine名字标牌的襯衣被丢棄在孟菲斯的大街上,襯衣被人從背後剪了一刀 —— 就和前幾次野牛比爾的受害者一樣,這案子就又回到了行為科學處手上。
清晨六點半Jack接到局長打來的電話,對方婉轉地提示了行為科學處目前的境況與發展,及未來可能碰到的經費問題,之後又好心地點撥了他一番如果辦成這個案子,參議員的影響力将對扭轉這個局勢起到多大的幫助。
“Phil Adler剛從白宮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現在外面都在說PRISM [1]和國家安全函的事,國安局和FBI直接進入九大互聯網公司中央服務器造成了民衆的恐慌,包括Facebook在內的三家互聯網公司都已經公布了請求用戶數據,當然,這主要還是國安局的爛攤子 —— 是司法部長和NSA主管下的強制令,但是猶他數據中心 [2]截獲的信息有多少進了你的ViCAP?你們現在還在采用那些冗長的前端犯罪數據輸入表嗎?有組織犯罪拘捕是重頭,國會不會拿它的經費來開刀。我們自己局裏,DCSNet [3]項目已經花了不少錢,明年還有多少預算能報在ViCAP的數據庫上,這點你要好好想一想。”
“這是一個機會,” Jack聽到電話那頭說,“想想看,一個機會,你得抓住它。”
一個機會,Jack在心裏重複着,突然覺得有些疲倦。
Will Graham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Alana Bloom —— 他在六點四十分被Jack Crawford叫了出來,頂着蓬亂的頭發穿着蹩腳的衣服,甚至連兩只襪子都不成一雙就上了飛機 —— 幸好它們藏在褲腳裏不會被發現。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一年,或是兩年。起初她會在夏天和聖誕節的假期去佛羅裏達探望她,他們一起坐在那間小屋裏,旁邊是修到一半的發動機和捕魚工具,大部分時間他們相對無言,各自看一本擺在膝上的書,他們已經滑入了這樣的空間 —— 既不能談論過去,也不會談論将來,而在觸手可及的當下卻又無話可談 —— 他猜這就是他們漸行漸遠的原因。有那麽幾次,在夏天和冬天兩端的某幾天,他感覺到她就在門外的另一邊,也許是在等待,也許是在徘徊,而他始終也沒有開門去确認過。
現在他們就站在一起,她的目光向着他的臉移過短暫的一秒,随即轉開了。他看着參議員板着臉和她讨論起一會電視直播中所需要采取的心理戰術,一旁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助教樣貌的博士提出要在對兇手的演講中加入“星球大戰戰略防禦計劃” [4] 這句臺詞,以适應野牛比爾“可能因偏執型精神分裂症的妄想而對外星力量控制産生的恐懼”。他突然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出荒誕劇場的戲裏面,而只有他忘記了自己的臺詞。
在這樣的浮想聯翩裏帷幕拉開了,演講煽情而富有號召力,當那句“在導彈防禦系統身居高位 —— 即我們所熟知的原星球大戰戰略防禦計劃”冒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他們真的相信這些嗎?野牛比爾可不是那種會因為害怕Darth Vader對他釋放Force Choke就吓得到處亂剝人皮用于防禦外星武裝的類型。—— 他看出來Alana也并不相信,所以星球大戰這一套與其說是在安撫野牛比爾,不如說是在安撫參議員。
他們被召集來在參議員面前列隊般一字排開走個過場恐怕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 —— 看,這就是匡蒂科的精英隊伍,曾捕獲了諸如Garret Hobbs,Hannibal Lecter,Francis Dolarhyde在內的各種精神犯罪者。
而這一次呢?僅憑鱗翅目昆蟲的蛹是破不了案的,他的腦中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線索,無法拼湊成一副完整的畫卷。
“Will,” Jack走了過來,他看上去整宿都沒睡過,“我們單獨談一談。”
電視上開始播放Alana Bloom在幾周前關于野牛比爾的一次主題采訪,事實上也不過只是寥寥數語,以一句話概括就是告訴野牛比爾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 當然,她在采訪裏也表達了拒絕用野牛比爾這個綽號來稱呼兇手的個人意願。在某種意義上她成為了一個标志,和Jack,和他一樣,塗上濃墨重彩,在這個舞臺上被擺了出來,跳不了幾個曲子帷幕就要重新拉上。
“Will,我希望你去找Lecter博士談談。三小時後有一班飛機,我留在這裏繼續搜查,調查小組會将結果第一時間傳送給你。”
Jack看着他,似乎想要捕捉他平靜外表下的某些湧動的念頭。
Jack什麽也沒有看到。
在這片平靜的海面下,Will Graham其實沒有想太多的事情,他只是試圖想出每個人是如何藏起一整個隐秘的世界的,那些層層帷幕和僞裝,一層又一層,望不到頭。有些時候帷幕只是用油彩塗抹而成,我們只是因為離得太近而無法看清,而離得太遠的人卻又無法看到任何改變,在足夠遙遠的地方看它時,它只不過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太陽上的黑色斑點。當一個名字響起時,那個隐秘的世界卻又會回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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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RISM (US-984XN):國安局下監聽計劃,07年開始實施。
[2] 猶他數據中心(Utah Data Center):國安局下數據中心,具有堯字節級存儲能力,據說今年10月會完全建成。
[3] DCSNet:數字收集系統網( Digital Collection System Network),FBI下通信數據收集分析系統
[4] 即戰略防禦計劃(Strategic Defense Initiative),也曾被稱作Star Wars Program,于1985年啓動,在2002年後更名為導彈防禦局(Missile Defense Agency),故根據TV時間線已更名為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