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5)
都不知道。
“阿母。”他孩子似的的又叫一聲,語氣說不出的悲滄依戀。
“好好的啊,好好的,帶好弟弟妹妹。”蘇跡慈祥的笑了,身影越來越淡薄。
“阿桑,快!救她。”蘇跡突然想到身邊的他,一把抓住扶桑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懇切驚慌無助猶如實質。
扶桑頓了頓,擡手一捏,蘇母漸漸飄散的魂體又回到一開始的模樣,臉上卻浮現出痛苦的模樣。
“阿母,別走,別走。”蘇跡眼中驚喜乍現,“阿桑,你一定有辦法,一定有。”
扶桑斂眉搖頭,“生死無常自有天定,死而複生有違天命。”
“那哪吒死了太乙還能給他用蓮花做個身體,你不是比太乙還厲害?”蘇跡急切的說。
“哪吒不是凡人,魂魄凝練不死,有豈是凡人可比?你可知剛才我強行捏合她的靈魂,她已是受不住?凡人自有她的命數,你為何不聽聽你母親的意思?”
“阿跡。”蘇母喚了一聲,像是強忍着痛苦,她狠狠的閉了閉眼才說:“我要走了,你不用難過,你父親等我很久啦,我也想他了。你啊,好好的,阿母看着你們呢。”蘇母說完,沖着扶桑拜了下去,“我家阿跡就拜托大人了。”
扶桑鄭重的點點頭。
蘇母的影像再次越變越薄,直到消散在天地間。
“阿母!”蘇跡忍不住長喚一聲,悲從心至,眼眶血紅的伏在蘇母屍身上,嚎啕大哭。
眼見蘇跡悲傷的不能自抑,扶桑又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人,只好說:“你的族人還在打仗,你不管了?”
蘇跡一頓,像是突然找到了仇恨目标,牙咬的咯咯作響,卻是止住了哭聲。輕輕地把母親的屍身放在床上,跪下深深一拜,擡腿就走。
外面的局勢依然膠着,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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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鄒部跟瘋了似的死活不退,哪怕人已經死了近一半,依舊悍勇難擋。有蘇人更是寸土不讓,個個手拿青銅兵器四處劈砍。
現在有鄒部就是死傷過半人都比有蘇人多,可見這次是傾巢而出,不拿下有蘇不罷休。而有蘇武器更加銳利,沒有蘇跡這個殺神在,雙方卻也堪堪打個平手。
這時,滿身仇恨是蘇跡出現了。
殺人似乎成了一件及其簡單的事,每敲掉一個他就念一聲阿母,整個人渾渾噩噩,平生只剩下殺人複仇這一件事,再想不起其他。
轉瞬間,敵人又少了一半。
有鄒部終于撐不住了,紛紛潰散逃亡,但最終一個都沒有跑掉。
俘虜只有十八個,其他全被蘇跡消滅。
“不要殺我!饒命!我們也沒辦法!”眼看藤仗就要落到頭上,俘虜崩潰的大叫起來。
“沒辦法?”蘇跡木着臉,“殺人就是辦法?”說着,一藤杖敲下來,又弄死一個。
“都快餓死了,真的沒辦法了才想着來弄點兒吃的。”另一個鼻涕眼淚又哭又喊:“我家老母都餓死了,再沒有吃的兩個孩子都得死啊,我沒辦法呀,沒辦法。”
“殺人搶劫總有各種理由,我們就活該被搶被殺?”又一藤杖,人倒在了地上。
蘇跡抹了把臉上的血,對已經舉起屠刀的族人冷冷的說:“殺。”
早等着他這句話的族人憤怒的舉起滴血的長刀。
侵略者死光了,部落卻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有什麽好喜悅呢,最受傷的還是他們。
蘇林多這次也傷的不輕,胸前開了個大口子,好在及時止了血,生命沒有危險,卻是也沒有辦法張羅部落的事,蘇跡只能硬忍着悲恸帶領大家,清點人口,救治傷員,收拾屍體等等,這一系列的戰後工作要處理,他連悲傷是時間沒有。
蘇跡安排着完善後工作,整個人都木木的,到最後一件事颠三倒四說好幾遍自己都不知道。他二嬸實在看不過去,接過他的工作,“孩子,去吧,知道你難受,去送送你阿母吧。”
蘇跡愣愣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唉,去吧。”二嬸嘆口氣,抹了把紅通通的眼走開了。
蘇跡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家,家裏已經是哭聲一片,蘇蘇的尖銳,阿豐卻壓抑的如同失去親人的幼狼,悲涼又憤怒。
“哥!”蘇蘇一見他進來,一下子撲進他懷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蘇豐卻像看到敵人的狼,撲過來一拳就往他身上打,卻被法衣反彈回去,一下子摔在地上。
“阿豐!”蘇跡趕緊去扶。
蘇豐狠狠的推開他,紅着眼,神情憤然的大聲嘶吼:“你為什麽才回來,為什麽才回來!”
蘇跡的心被狠狠的一刺,疼的滴血,卻無話可說,只能喃喃自語般的說:“對不起,對不起。”他不知道這到底是說給誰聽,可除了對不起他還能說什麽?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回來,為什麽要去建狗屎新領地?為什麽不當時就把有鄒全殺了?
想到這裏,“啪”,他又給了自己一耳光。
“哥哥!”蘇蘇害怕的喊。
“蘇蘇你過來!”蘇豐一把扯過抱着蘇跡的小妹摟在胸前,然後擡起頭,仇恨的看着他們的大哥:“你不是我大哥!你走,你走!”
蘇跡一陣難過,本來就悲憤的不能自抑的他一口鮮血湧上喉頭,他閉了閉眼,硬咽了下去,不能吓着他們,不能。
“你走啊!”蘇豐憤怒的推他。
蘇跡将他死死的攬進懷裏,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啞着嗓子說:“阿豐,別鬧了,別鬧了,阿母看着呢。”
在他一下下的安撫下,懷裏緊繃的身體漸漸松懈下來,肩頭濕濕的,他知道,這孩子哭了。
“是我沒照顧好阿母,是我。”蘇豐哽咽的自責:“你交代給我的,是我沒保護好阿母。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蘇跡緊緊的抱着二弟,連連搖頭:“你很好,很好了,是大哥不好,大哥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
“哥哥。”蘇蘇不知所措的哭喊。
蘇跡把小妹也攬進懷裏,心頭酸澀難擋,三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哭成一團。
☆、複仇
這一戰有蘇幾乎家家房前的樹上都塗起了白, 一杆杆塗白了的樹幹就是一幅幅打起的白幡, 靜靜的立在那裏, 昭示着生命的凋亡。滿部落都是嗚咽的哭聲,在風中飄蕩着, 久久不散。
八十九條鮮活的生命在在這場戰争中永遠的閉上了眼, 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陽。這一戰有蘇整整去了近五分一的人口, 其他僥幸留下性命的幾乎個個挂彩,人人帶傷, 能全須全尾的活着都是老天保佑, 損失可謂是慘重之極。
這就斬草不除根的下場, 蘇跡的心不停的抽搐。阿母的死讓他整個人陷入了極度的清醒與自厭之中, 是他的優柔寡斷讓家人族人陷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是他自以為是帶走了大批的有生力量讓族人沒有還手之力, 是他的偏聽偏信以為敵人沒有了神就真的沒有了威脅力, 卻沒有去實地考察,只是一心只想着逃跑。
是的, 他扪心自問,什麽建設新領地,什麽帶大家過好日子,什麽沒有力量不足以抗衡, 不過是他逃避的借口, 逃避戰争,逃避死亡,逃避這個殘酷的社會規則。
他就是個慫貨!他深深的唾棄自己。
再一次, 他深切的認識到自己就是一個和平世界來的普通人,總是以和平年代的眼光和思想去看待現在的世界,總是想能不動武力就不動,你好我好大家好。他總是奢望于貿易帶來改變,而忘了武力才是立身的根本。
是,他加強大家軍事訓練,可那也只是想要自保而已。就算親身經歷過戰争的殘酷都沒能改變他骨子裏和平世界帶來的遺産,所有的激情與熱血都跟戰争無關。哪怕他也曾經當過兵。
他望着沉默聳立的瞭望臺,族人說要不是有這個臺子,他們早早的就發現了敵人,部落死傷會更嚴重,多虧了首領先見之明。但他內心深處卻在嘶吼,不夠!根本不夠!他的親人還是被殺了,沒有了,他就該建個軍事基地,建上厚厚的城牆,架上投石機,重型弓弩,擺上滾石熱油,親人族人一個不少,侵略者有來無回!
蘇跡幽幽的注視着部落裏塗白的小樹,一股悲寂倉惶無言的彌漫着,讓這個秋天感覺格外蕭瑟。
那些樹都是族人遷徙到這裏才重新種下,還有人跟他商量能不能把它們也帶到新領地,老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看見,帶去這些也算了找個心安。當時他一口就答應了,他還清楚的記得族人臉上的神情,滿足而幸福。可如今,樹還在,人卻只能永遠的留着在這裏,再也看不到心中描繪了一遍又一遍的新家。
部落中央架起三座柴臺,死去的族人被一個挨一個擺在上面,包括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是那樣單薄,幾乎被柴草淹沒,他不由的上前再給她理理衣襟,手指撫過他冰涼的臉頰,認認真真的把粘在臉上的發絲撫平。去世了人臉真的不好看,灰蒙蒙的慘淡,可他就是想看一眼,再看一眼,這是第一次讓他有家的阿母,這是他的阿母。
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淌。
不能哭,不能。他揚起頭,把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去。弟弟妹妹還在看,他要扛住,死扛。
除了火葬人的臺子,他們還搭了一個小小的臺子,那是專門為保護主人而死的老虎搭建的。就是蘇跡家那一只,非常通人性,死之前還在拼命撲殺敵人保護主人。蘇跡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倒在了地上,可嘴裏還死死的咬着敵人的一條腿。
幾個柴臺上擺滿了離世的親人,男女老少不分先後,一個個了無聲息的躺在那裏,怵目驚心。
火把已經點燃很久,可蘇跡卻不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目光一次又一次的望向平靜的躺在柴臺上的阿母,無數的話梗在喉頭卻半句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的抓着火把,緊緊的。
“首領,天快黑了。”老阿父的聲音越發的嘶啞,渾濁的雙眼望着遠方,蒼涼之極。
蘇跡像是忘了時間,木木的看了看天,晚霞燦爛的如同最後的生命在燃燒,紅的似火,可卻不能給他半分溫暖。
“是要黑了。”他默默的低語,聲音很低很沉,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火還在點着了,就在火舌撩起柴草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阿母在對他笑,他不有自主的向前踏去,幾乎一腳踩進火場。
“報仇!”沉默已久的東成扯着嗓子怒吼一聲。蘇跡一激靈,堪堪停止了火臺邊緣。他突然想起來,是的,我還沒有報仇,我還沒有讓他們血債血償,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木木呆呆的蘇跡終于有了一點活泛,雙眼亮的吓人。這一次,他不逃避,不憐憫,不要人口。
這一聲喊出了所有人憋在心頭即将爆發的憤怒,有蘇族爆了。
“報仇!”
“殺了他們!”
“報仇!”
蘇跡這次沒有連夜出擊,一來是夜裏容易誤傷,部落裏人口根本再禁不起折損。二來,他看看手中的紫藤手杖,有它在,他還需要夜襲嗎?
在他的印象裏,有鄒是一個比他們部落大上幾倍的部族,占有大片的土地山林,食物豐沛,部族強橫,男女都彪悍的很。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僅僅相隔幾個山頭,這裏跟他們竟然出現天壤之別,土地龜裂出一個個的深溝,山林枯敗的看不到一片綠葉,連蟬鳴都若有似無,一副幹旱了幾年的景象。
蘇跡看着眼前一個個走兩步就想倒下的敵人,心中生出無比荒謬的錯覺,就是這樣一群人侵略了他的部落,殺死了他的親人?他自以為操練不斷兵器先進的族人就死在了這樣贏弱的部落手裏?是那裏出了問題?
這時,他被一個滿臉溝壑的老婦吸引了目光,只見她佝偻着身體,在地上摳挖什麽,接着似乎挖到一個黑黑的東西,滿臉欣喜的就往身邊小孩子嘴裏塞,“吃,快吃。”
那孩子一口就咬住,像是怕被人搶了,随便嚼巴了兩下就往下咽,那東西似乎非常硬,在他小小的喉嚨上噎出一個鼓包,他梗着脖子死勁咽了好一會才下去,臉上的神色不見滿足,反而更加沮喪。他睜着怎麽也睜不大的小眼睛看着老婦:“沒了。餓。”
“忍忍,你阿父回來就有吃的了。”老婦舔了舔幹癟的嘴,滿懷希望的看着遠方。
可是她的兒子永遠不會再回來,等來的,只有一腔怒火的複仇者舉起的屠刀。
有鄒部出乎意料的好打,他們一共也就大幾十人,卻在半天內就劈殺進去,還圈起了有鄒近幾百號人口。固然是蘇跡等人遇神殺神悍勇難當,可有鄒人整體都疲弱不堪也半分不假。
有蘇人面面相觑,他們從來不知道複仇竟然是這樣容易的一件事。
可當他們舉起屠刀時,卻猶豫了。
這跟他們想的不一樣,沒有浴血奮戰,沒有你死我活,沒有想象中的拼殺與鮮血,這裏只有餓的路都走不動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角色像是瞬間反轉,他們像是一群殺人的惡徒,而對方像是無辜的兔子。
驚慌失措的兔子們哭喊聲一片,求饒的磕頭的比比皆是,唯獨沒有反抗的。因為反抗的早在他們驅逐時變成的刀下亡魂。
有鄒人被如豬狗一般驅趕着圈在一起,有人哭有人叫,有人一臉麻木,可好大一部分人竟然滿臉笑容?這些人莫不是都瘋了?
“帶我走,我給你們當奴幹活,帶我走!”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急切的說。
“看看我,看看我,讓我做什麽都行,求求你們,看看我。”一個女人扯着衣裳,露出不甚好看的上身,苦苦哀求。
“饒命,饒命啊。”有鄒人哭喊着,哪怕是在生死邊緣都餓的有氣無力,跑都跑不遠。
“給我口吃的,給我口吃的,餓,我餓。”還有人竟然不知道是傻了還是餓瘋了向着要殺他的敵人伸手要食。
“你們是不是要抓我們去當奴隸?”一個面黃肌瘦的半大男孩興高采烈的問。
蘇跡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收我當奴隸吧,我吃的少,一口就行,一口。”男孩幹巴巴的說,還忍不住吞咽口水,“我都好久沒吃過飯了,給我一口吧,求求你給我一口吃的。”
蘇跡想,也許真瘋了也說不定,餓瘋了。
“滾!”東成一腳将男孩踢了個跟頭,瘦了整整一圈的臉顯得冷厲又陰森。
“首領,人全在這。”他看着蘇跡,恭敬的說。
“那就動手吧。”蘇跡不悲不喜的說。自從看到這些人,他就沒有了半分複仇的快感,像在一拳頭打進了爛泥,打是打了,卻一點兒也不痛快。這些人太弱了,跟那些去侵略他們有蘇的人完全像兩個世界的人,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可的那絕對不可能。既然是敵人,哪怕是弱者,也不能放過。
“都……殺了?”同行的女人面露不忍,這些人好多都是孩子女人,全瘦成一把柴火,可憐兮兮的,她怎麽也沒辦法同那些惡人聯系在一起,手裏的刀感覺有千斤沉,就是提不起來。
“不殺留着他們找你複仇?”東成提刀就劈,毫不猶豫的執行蘇跡的命令。
“等等。”東成被一把抓住,而抓住他的不是提出異議的女人,而是另一個男人。
“首領,要是有無辜的人……”男人吞吞吐吐的說。一開始拼殺出的血氣被眼前人群可憐的模樣沖刷,擡不起手裏的刀。這些不是一兩個人,烏壓壓的一片有幾百個,讓他全殺了這麽多人,還不是在戰場上,他做不到。不是沒有仇恨,實在是基數太大了,可能比他們整個有蘇族人都多,他下不了手。
誰都沒有動手,他們猶豫着,滿心掙紮。他們是來複仇不假,滿心仇恨也不假,但沒有一個人是殺人狂魔,殺旗鼓相當的敵人是複仇,殺老弱婦孺,還是一副随時都可能死掉的幾百老弱婦孺,他們就是心裏不得勁。
他們是敵人嗎?
蘇跡看着這群族人,輕聲問:“那你們說怎麽辦?”
幾個人相互看了眼,有人提議“我們已經殺了不少,這些不行就算了吧。”
“算了?放他們出去找我們報仇?”東成冷冷的怼了回去。
“要不然賣掉吧。”又有人說。
“賣掉?賣掉仇恨就會少一分嗎?你怎麽知道他們會記得你們的不殺之恩?”
“可是我真的下不了手!就算一半人都是敵人,還有一半是無辜的,那是好幾百條人命!”
“你看他們可憐,那我們死去的親人可憐嗎?他們無辜,我們的親人就活該被殺嗎?”東成大喝一聲。
“可是,我們已經報仇了……”他已經殺了好多人,該報的仇報了,還要殺下去嗎?
東成被氣的不輕,有鄒人卻見縫插針的拼盡力氣大喊:“我不是有鄒人,我跟他們有仇!”
這下,馬蜂窩炸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終于過去了,大船寫的好累,改了又改,再也不寫虐了……
☆、收尾
被圈起來的人有哭喊的, 有辯駁的, 甚至還有渾水摸魚想趁機偷溜, 本來被屠刀震懾的人群瞬間亂了套。
有蘇人傻了眼。
我,只是……
東成一刀砍翻一個要逃跑的敵人, 人沒有立刻死, 被劃破的肚皮兜不住腸子, 稀裏呼嚕都流了出來,男人一邊凄厲的慘叫, 一邊不知所措的把流出來的腸子塞進肚皮, 場面之殘酷吓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沒聽到, 沒看到, 情不自禁的抱着肚子瑟縮的擠在一起,尿騷味彌漫。
“誰不是有鄒人站出來!”東成大聲厲喝, 毒辣的眼神加上剛剛被濺了滿臉的鮮血讓他看起來殘暴之極。
一個老漢一步一挪的站出來, “我,我不是……”
“你不是?”東成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忘了我, 我可還記得你塞馬糞給我,你再說一句不是?”
“我……我……”老漢跌在地上,驚慌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首領怎麽處置?”東成問。
“殺。”蘇跡摩挲着手裏的藤杖,毫不在意的說。
東成發狠的擡手就劈, 頭顱被劈飛了出去, 血冒三尺。
蘇跡眼神一動,鼻子微微的抽動,臉上愉悅的表情一閃而逝。
“還有誰?”東成握刀問。
空氣中一下子靜極了, 有鄒人個個都縮着脖子,看都不敢看他,恨不得氣都不出,只恐怕下一個輪到自己,就是有蘇人都不自覺的往旁邊靠靠,看東成的眼神說不上的驚懼。反觀蘇跡卻是眉毛都沒動一下,看他殺人跟砍菜瓜似的,無動于衷。
“大家在憐憫什麽?我們的敵人?或者說敵人的父母妻兒?”蘇跡看着自己的族人,不知怎麽的竟然非常的不耐煩,他都不知道他們的聖父聖母心是打哪裏來的,明明自己都遍體鱗傷,竟然還可憐他們!難道可能沒聽說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嗎!他冷笑道:“大家看他們可憐是嗎?是看着挺可憐的。但他們到底無不無辜,你們看仔細了。”
蘇跡環視一周,“誰知道你們家的男人都去哪兒了?”
底下沒一個吱聲。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還是沒人說話。
“誰說了,我就饒誰一命。”
“去找吃的了。”一個老婦顫巍巍的從遠處走出來,污濁的雙眼滿是滄桑,“我們只是被逼急了,實在沒辦法。神死了,我們不再有神明護佑,從去年冬天到現在一滴雨都沒有下過,上天不給我們一點而活路,河幹樹死,就是地裏的草根都刨着吃完了,再不找吃的都得死,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親人一個個餓死啊。好不容易請到到了三尊神,獻上了九個孩子才得到了出山的路,那是九個個活生生的孩子呀,我們這才得到神給我們的指引,我們就是想活下去罷了。”
“你們的活路就是搶?就是我們有蘇去死?”蘇跡緊緊的握着手裏的藤杖,太過用力的手都攥的指尖發白。
“不搶怎麽辦?你們會借給我們一粒糧食嗎?”老婦仰望天空,“我們要活下去,是神給了我們能活下去的路,餓死還是去搶,這不是天下最簡單的選擇?只是現在,你們贏了,我的孩子們回不來了。”
老婦看看蘇跡,又看看自己的族人,粗粝的聲音突然放大,“我們有鄒強盛了幾十年,從來都是我們欺負人,哪有被人欺負道理!你們給我把骨頭立起來!三天不吃飯就把你們的骨頭都餓軟了嗎!”
有鄒人一點點的立起來了駝着的背。
“好有道理,沒有吃的,搶就是,那麽,沒搶到反被殺,也要能認輸才行。”蘇跡淡淡的說,手中的藤杖躍躍欲試。
“你這個老畜生!”剛剛還心生憐憫的男人一腳踹倒這個振振有詞有詞的老婦,憤怒之極,這種強盜理論簡直不要臉到極致。
“我們是敗給的是天災不是你們有蘇!”老婦倒在地上冷喝,拔出一根尖利的骨刺抵在喉頭,一副視死如歸的英雄像:“我不用你動手。”
蘇跡一擡手,藤杖嗖的飛了過去,一下橋斷了老婦幹瘦褐黃的手腕,“想死?這得我說了算。”
老婦臉色難看的捂着手腕,恨毒了眼前的敵人。
“老阿母!”有鄒人急切的圍了上來。
“敵人不會可憐你們,孩子們,去吧。”老婦滿臉陰鹫的看着蘇跡。
有鄒人從一被圈到剛才一直表現的懦弱求全天真可憐蕩然無存,就是最弱小的孩子都像是換了個人,默默的拔出了藏在衣服底下的骨刺。
有蘇人頓時緊張的刀。
“這就是你們說的無辜?”蘇跡輕聲問,一動不動的看着眼前神色巨變的人群,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中卻顯得格外冷漠。
族人慚愧又憤怒的握緊了刀。
沒有等敵人沖殺開來蘇跡手中的藤杖已經自動自發的敲了過去,杖到人亡,瞬間就倒了一片。幹涸的土地被鮮血灌溉,染紅了這片孕育了他們的故土。
群攻技能一出,還有其他人什麽事,都只剩下撿漏了。
不知道死了的有鄒人怎麽想,反正有蘇人是又興奮又有那麽點兒怕。
生與死往往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剛剛還在茍延殘喘的敵人現在已經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血腥,殘酷,卻是一報還一報。
看着眼前的景象,蘇跡有種說不出的舒爽快慰,那鮮紅的血,白白的腦漿,臨死驚懼萬分的眼神彙成了一副在他看來美妙之極的圖畫,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明明令人惡心的想吐,可他卻感覺特別好聞,猶如花朵的芬芳,讓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
真好聞啊。他忍不住想。
“凝神!”一直跟着他的扶桑突然一點他的眉心,一點星光沒入,接着就見一縷紫氣扭來扭去的被扶桑抓在手裏,用力一握,沒有灰飛煙滅,但也沒有動的那麽歡實了。
蘇跡就感覺一股清氣讓自己心神一震,接着就好像有什麽從自己身體裏被抽出,剛才那種奇怪的愉悅亢奮剎那間變成正常感官,那滋味之酸爽,蘇跡臉都綠了。
“什麽東西?”他看着扶桑手裏的東西,心裏頭毛毛的,這玩意什麽時候跑我身上的?
“你手裏的藤杖哪來的?”扶桑臉色不好看的問。
“不是你給我煉化的?要不然我上哪弄不用法力的法器。”蘇跡張口就來。剛說完一看扶桑的神情就覺得不對,如果是他給的還用問我嗎?
他仔細想了想,就是想不出來,他的潛意識裏這就是扶桑給他的,可是什麽時候給的,在哪裏給的?說了什麽竟然絲毫記不起來……
“首領,敵人全部解決。”這是一個族人來報。
蘇跡看了看扶桑,說“這事現在要不了命吧?”
“嗯。”
“那就回去再說。”在這屍山血海裏他也沒心情去管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扶桑看了他一眼,像是很不贊同他的打算,但還是什麽也沒說。
蘇跡看他不反對,就接着去處理善後事宜。
一個活口都沒有,面對這樣會僞裝又能狡辯的的敵人,他們一殺到底。滿地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成一片,沒有戰鬥過的人永遠想象不出戰争的殘酷與惡心。
這是一次不那麽對等的屠殺,蘇跡不否認,哪怕是沒有藤杖的蠱惑他也不會善罷甘休,他清楚的知道人是最記仇的生物,也許恩情會忘,仇恨卻會深深的刻在骨子裏,一代傳一代。他絕對不希望若幹年後進入無休無止的複仇與被複仇。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沒有什麽好慚愧。
接着他讓衆人就地挖了一個大坑把屍體都埋了,不是好心,是怕瘟疫滋生。
土地一點一點被填平,他的仇人永遠的埋在的地下,斬草除根死的一幹二淨,再不能傷他的親人。
大仇得報,他卻一點解脫的感覺都沒有,整個人空空的,意志闌珊。但不管他內心有多沮喪,人還得打疊起萬分精神處理部落的事。
他先帶隊回家,安撫了弟弟妹妹,又好好謝過前來辭行要去閉關修煉的雪女,然後還去看了重傷的沖和狐神,再在部落裏其他受傷人員家裏轉一圈送上藥品之類的東西,整個人忙碌的跟個陀螺似的,天黑都不回藤屋。
扶桑攬着他就走,蘇跡卻淡淡搖頭:“我得陪着阿峰蘇蘇。”
“你是我的黃泥人!”扶桑一聽他不回去,立刻怒了。
“我是他們的大哥,這時候我不能走。”蘇跡無動于衷。
“天亮了再來。”
“不行。”
扶桑拖着人就走。
“你……”蘇跡被拖走好遠,努力要站住腳卻抵不過扶桑的怪力。
“阿桑!”他忍不住呵了一聲。
扶桑盯着他,神色不明。
“我不能丢下他們。”蘇跡認真的說,“你能理解剛沒了娘的孩子的心情嗎?”
“對你來說我是可以丢下的,他們比我重要。”扶桑幽幽的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蘇跡如同被問到媳婦和老娘一起掉水裏就誰的問題,一腦門子官司。
“那就跟我回去。”扶桑還是那句話。
蘇跡都要急死了,第一覺得有個大佬愛人也挺要命,打打不過說說不通,幹脆為難死他算了。
扶桑也不動,就等着他,一副他要敢選別人就弄出大事情的模樣。
蘇跡累的不會轉彎的腦袋好不容易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跟我一起住家裏,把藤屋也搬過來,這樣可以吧。”
扶桑還是不滿意,麽有說話。
“祖宗,求求你了,行不?”
好一會兒扶桑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蘇跡總算是送了口氣,卻沒注意到扶桑勾起的嘴角,他的愛人不會安慰人,只能換種方式拉開他的注意力了。
安頓完弟弟妹妹,蘇跡就被扯進了藤屋,然後被按着吻了個昏天黑地。
“等等,等等”他推着扶桑讓他打住。
扶桑非常不滿的看着他。
“我沒心情。”他是真沒那個性致,心裏亂糟糟的。
扶桑倒也不強求,卻拿出了團成團的紫氣。
“藤杖呢?”扶桑問。
蘇跡下意識的去腰間一摸,順在了手裏。
“還記得怎麽得的?”他又一次問。
蘇跡搖頭,他是真想不起來的,“是這東西搗鬼?”
“這紫冥藤是天地第一縷魔氣所化,自帶法力以心神驅動,最能挑動人心,奢殺奢血。當初它就挑起妖族人族征戰無數,後來被天雷劈了幾次再沒有蹤影,萬年來都以為它早已灰飛煙滅,沒想到……”扶桑緊緊握住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紫氣,眉毛皺起,一副看到髒東西的模樣。
“這東西很麻煩?”蘇跡問。
“被它纏上人只會越來越奢殺奢血,直到最後不是理智全無殺死自己,就是耗盡心神早夭而亡。”
蘇跡“啪”的将藤杖扔出去老遠。
扶桑接着補了句,“除非身死,否則再也別想擺脫。”
我去!強制買賣不退不換啊!蘇跡驚懼的後退一步,死死的盯着他手裏的紫氣,恨不得拽過來在腳底下狠狠的踩踩踩!
這時就見扶桑把紫氣還有被他抛遠了的藤杖,一起團巴團巴塞進袖子裏,“等煉化後給你當個兵器也好。”
啊?不是很難解決嗎?蘇跡一臉懵逼。
扶桑一拍他的腦門兒,“你那是什麽蠢樣子,信不過我?”
“信信信。”蘇跡還能說什麽?被耍一下而已,在救命之恩的光環下真不算啥。
扶桑看了他一眼,“口不對心。”
“我……”蘇跡正好喊冤,卻被再次封住了雙唇,只是淺淺的,一點一點的啄吻,帶着無限的憐惜,輕柔的像羽毛掃過。
等蘇跡睡下,整個人已經疲倦到了極點,扶桑看了他一整個晚上,他的黃泥人憔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一下,晚點捉蟲
☆、交代
阿母沒了, 還是死于戰亂, 去的慘烈又突然, 這種傷痛并不是一日兩日開解開解就能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