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道……“對了,啊秀,我看你們家福娃最近是不是都沒習字了”想了想,沈三娘還是從葉曦身上提了一句。
葉母聞言更愁了“是啊,本來好好的,你說這是哪起子事”
她家小曦聰明善學,靈敏乖巧,字寫得也是秀秀氣氣,侄兒藍宇來了之後時常仗着大些欺負她,只好讓她在屋子裏待着,可小孩子就算如小曦這般喜靜也定然不喜歡被固定在一個地方。到目前為止,葉母也是煩悶。
沈三娘道“要不然,讓我家沈浩帶着小曦出去玩玩”
想起那個沉穩的孩童,葉母也覺得可行“這倒是個辦法”
沈雲也道“我家壯壯也從鎮上回來了,讓他們三一起出去玩玩”
隔天,葉曦就見到了人。
沈晧慣是一襲青衣,面無表情,打了聲招呼便立在旁邊不開口了。
葉曦大眼滴溜掃過,看到沈雲嬸子旁邊倒是有了些微的驚愕。
只不過幾月不見,原本結實的沈壯居然胖了一大圈,本就小的眼睛被肉堆擠得成了一條縫。
撇撇嘴,低頭看了看自己藕節般的身體,葉曦下定決心不能做個胖子污了自個。
“曦妹妹,浩哥,我娘說了,今天我帶着你們去山上摘鮮果子”沈壯憨憨一笑。
葉母、沈雲、沈三娘高高興興的說了幾句,忙揮手讓他們出去玩。
于是,葉曦沉默的看着自己身邊左右各高低的小孩。
鳳起山就在背後,出門經過幾家田地就到山腳,幾人一路慢悠悠走過去,稍遠便看到葉父在田裏忙碌。
近幾日他都是起早貪黑的在外邊待着,為的也是給葉母留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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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曦越發不待見舅舅一家,好不容易盼到一家和和樂樂的在一起,偏要動些歪心眼。
這時節風起山早就是綠油油一片,外圍時不時還能看到有走動的印記,平日裏還有人上來挖點野菜,摘點野果子回去當零嘴。
三人當中年紀最大的沈壯當仁不讓的在前邊帶路,愉快的說些在鎮上武館當學徒的事,館裏師傅和幾位師兄弟平常有哪些愛好之類。
葉曦忍着笑,沈壯看着憨厚,沒想到裏子裏原來這般八卦,今日倒是不算虛度。
大約小半刻鐘後,大片的果子林便映入眼裏,碧青的翠色中藏着不少紅豔豔的果子,紅碧相印,分外喜人,這是鳳起山特有的果子,早春便可以摘下,香甜入口,只是擱置時間太短,村民們也只得偶爾摘點嘗鮮。
那邊沈壯一聲歡呼,飛快扔下木棒,朝着果子林奔去“啊,這些野果真好看”
葉曦“...”說好的照顧呢!
就連一貫沉穩的沈浩也呆了一下,看了看旁邊的葉曦。道:“走吧,我帶着你”
點了點頭,葉曦跟在沈浩後面過去。
“你們快看,我摘了好多”沈壯蹲在樹梢上,高興的對他們揮揮手。
“沈哥哥跑這麽快就是給小曦摘果子麽”葉曦狀似天真的問道。
沈壯一愣,揚起臉,讨好的笑了笑“小曦妹妹,哥哥也是太高興了,你找個地方坐一下,我給你摘果子”
葉曦斜着眼“那你說話可得算數”
沈壯汕汕的笑笑,知道這娃娃算哄好了,立馬藏在葉子裏到處串了。
真是身手靈活,無視分量。
葉曦轉頭看向沈浩,只見他從旁邊草叢裏挑了跟細長的棍子,往樹叢輕輕一揮,瞬間有果子落下,手一抓,便穩穩的接住了果子,放在袋子裏,又一揮,周而複始的繼續。
葉曦驚訝的看着他,沈浩的動作看似自然随意,手臂裏卻有一種蘊含的深意在,連她這般外行也覺得十分優美,好似行雲流水。若非千百次錘煉絕不可能這般作為。
在樹上猴來猴去的沈壯啊呀一聲,利落的跳下來,滿面驚訝“浩弟,你這功夫真好,跟誰學的,我看看認識不”
葉曦捂着嘴,輕輕笑了兩聲,真是能攀關系啊!
沈晧停下動作,想了想開口“是空缇大師授與我的”當年他随着大師游歷之時,曾授了他一些強健體魄的功夫,也是靠着這個,他的體質才得以好轉。
葉曦有些好奇“浩哥哥,外面大俠多麽”
“嗨,什麽大俠,小曦妹妹,都是些會三腳貓的人,跟我比……應該要好點”
沈浩跟着點了點頭,道“中原有三宮,三派鎮守,至于其他的”說着搖了搖頭。
“求仙問道又如何”
沈晧一臉正色的看着她“仙路太難,修仙也要看機緣”
沈壯接口“小曦妹妹看着就跟仙女似的,肯定沒問題”
葉曦嘻嘻一笑,倒是沒把他的話放心裏。
難又如何,不難何以憑風送青天。
玩鬧了陣,幾人裝着滿滿幾袋果子準備下山回村了,到葉家門前時,便看到幾個包袱被扔了出來,葉曦一眼便知,這是她那舅舅一家的,院子裏邊,還有尖聲的叫罵。
“我們好心好意帶着娃過來孝順你們,你們不識好歹,對親戚都這樣,我要告訴娘,你們這些黑心肝的,這麽多年不孝敬爹娘,現在還趕我們走”藍章媳婦坐在地上,邊罵邊哭。倒是惹得門口圍觀的有些人開始小聲咕哝。
“這葉家有些過了吧,這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哪有把帶着娃過來孝順的親戚往外趕啊”
“是啊是啊,這逢年過節好歹得包點禮物送去孝敬吧”
“要是傳出去,別人知道我們村的外嫁女不孝順娘家人,誰還把姑娘嫁過來,咋們村可不比別的村有富豪”
“這會識字的先生果然跟咋們不一樣”
藍秀臉一白,下意識朝張氏吼道“你少胡說”
“我胡說撒了,這麽多年,爹娘都是我們供養的,虧把你拉扯這麽大,還有良心麽”藍章媳婦得意的看着藍秀,這小姑子這麽多年都是這軟性子,還怕不好拿捏麽。這麽多人看着,不怕他們不乖乖的孝敬。
“你也不用在這裏吼,二舅兄早在鎮上就把銀子敗光了,你拿什麽養”葉秦淡定說到,一身布衣不見絲毫慌亂。
藍章一愣,下意識朝自家媳婦忘去,只見藍章媳婦聽到這話剛開始有些慌,随即淡定下來。有了底氣,藍章瞬間覺得腰杆硬了“你可別胡說,不孝敬爹娘還污蔑我,藍秀,爹娘以前少你吃的還是少你穿的了,你個不孝女”
葉秦沒等藍秀說話,先一步開口說“啊秀嫁給我的時,岳父岳母就說過,兩家以後斷了往來,不必走動。舅兄當年可是在場!不然等明天大舅哥來了說道說道”說完撫着藍秀肩頭,輕輕安慰着臉色微白的她。
藍章心裏開始慌了,他和老大從小就不對付,爹娘從小偏心他,對大哥和三妹都沒幾個好臉色,分家時更差點讓大房淨身出戶,大房對他們可是恨得牙癢癢來着。
真等大房的人來了,不得死裏整他。
藍章媳婦聽到葉秦的話,利落的起身,兇神惡煞的吼道“你別以為就這樣算了,我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完,拉着藍宇帶着藍章迅速撿起門口的包袱消失了。
門口的村民看到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開始埋怨藍章那對不懂事的夫妻,害他們得罪了人。有臉皮薄的,幹笑兩聲便飛快離開。沒幾息時間,葉家門口的人就走得幹幹淨淨。
葉曦這才帶着沈浩,沈壯進了門,噔噔噔幾下,揚起笑臉,抱着葉母大腿撒嬌賣乖。
“浩哥,壯哥,辛苦你們了”葉秦看着幾個孩子皺巴巴的衣服,還有些郁結的心也放松開來。
撓了撓頭,沈壯嘿嘿一笑,随即搖搖頭“不辛苦,小曦妹妹懂事,葉伯伯,我先回家了”
葉秦看着沈壯跑得飛快的人影,忍俊不禁,這孩子倒是有副赤子之心。轉頭看着冷靜沉穩的沈浩道“浩哥,我讓你嬸嬸炒兩個菜,你留下來吃飯吧”
“是啊,浩哥,嬸嬸給你做好吃的”
沈浩忙擺了擺手“謝謝嬸子好意,我娘怕是等急了”
這般說,葉父葉母倒也沒多勸,只讓他下次出門在帶着葉曦一起。
沈晧約微羞澀笑笑,點了點頭。
葉母心裏十分歡喜,面前的小孩清透隽倫,笑眼之間疏朗明目,當真一個好兒郎。
☆、長歌書院
春來冬去,時間飛逝,眨眼就過了兩個輪回。
昭帝十二年,皇帝下旨遵神谕特協辦長歌書院甄選仙緣測試。
信使領旨,所到之處莫不讓人瘋狂。
仙緣,已到。
清晨的微風吹來,淡色的陽光照耀而來,碧草青青,芳草艾艾。整日肅靜的祠堂裏,擠滿了人,面容上多少帶着驚喜和盼望。
沈浩安靜的立在角落,微垂着頭,筆直的入定般,隔絕周圍一切。
葉秦帶着葉曦來的時候,村長正安排着人上牛車,遠遠就看到沈浩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葉伯伯”沈浩點了點頭,乖巧的打着招呼。
葉秦微微額首,複又看向懷裏好夢正眠的小娃,滿眼柔和,有一絲金色光芒透過肩膀傾斜而下,正巧灑在白皙紅潤的肌膚上,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那雙靈動的眼眸,歲月靜好得如同一副畫卷。
當歲月走過輪回,年輪已經模糊,沈晧依然清晰記得此時此景。
今日,正是仙緣測試之日。
只有年齡在五歲至十二歲者方能參與。
殘酷,初初彰顯。
長歌書院只是第一道砍,只有邁過它,才有機會踏入修仙地,才有可能邁入長生途。
是龍鳳天資,還是蟲卵之流,在此可窺見一二。
到佳寧鎮的時候已經辰時,街上白牆青瓦,要喝聲絡繹不絕,看得車上所有孩童都是膛目結舌。寧山村在佳寧鎮來講,也是一破落村,孩子們哪有見過這般熱鬧的場面。要不是有長輩顧看,怕早就下車撒潑了。
牛車緩慢的走着,慢慢将熱鬧的人群漸漸抛在了身後,田土芬香清新撲鼻,樹影印照間,一棟龐大的宅院影約可見,青磚青瓦,屋脊上飛鳥欲展翅,磅礴厚重之氣撲來,緊跟着院外長排的車輛停下後,村長便帶着大家徒步走去。
院裏,人群擁擠,村長忙帶着人穿過長廊來到院前摸出一張紙交給桌上忙碌不停的漢子。
漢子瞧着斯文秀氣,接過白紙看了一眼便帶着大家去了一處後院。
裏面十分空曠,還隐隐帶着書卷味,村長客客氣氣把人送走,轉身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須,朝衆人道:“陛下仁慈,這般天大的好事砸在了咋們平頭百姓身上,才得今日有幸見識見識,合格的娃娃們,看來都是有機緣的,能不能進去就看你們自己了”
“啊爹,你來教小曦吧”這邊,葉曦湊近葉曦,小聲在他耳邊咕哝。
葉秦笑了笑,眼裏一摸戲谑“啊爹可不是修仙人,小曦可找錯人了”
她才不信呢,撇了撇嘴,圓滾滾的大眼閃了閃,抱着葉秦開始撒嬌“小曦要爹爹教嘛”
葉秦低頭看着女兒可愛的容顏,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說道“團團乖,長歌書院的先生都是有神通的,小曦這般聰明,肯定會明白啊爹的用心,對麽”
傻小曦,你既心念仙路,又何懼闖蕩呢。
葉曦心裏一個咯噔,一夢七年,她有預感,這種安寧溫馨的日子即将走到盡頭。
未來的路,或許血染雙手,或許铩羽而歸,煙消雲散。
但無論何種境地,她終會護得所惜之人一世安寧。
門外腳步聲響起,只見門口進來兩個人,為首的白衣人俊朗不凡,面容溫和,後面着一個道袍打扮的少年,抱着一疊文稿。
待白衣人走到桌邊落座,村長快速迎了上去“管事辛苦了,我是寧山村的村長,這些都是村裏符合條件的孩子”說着,指了指後面的人。
白衣人點點頭“不必客氣,我姓劉,名之庭,這是書院的學生,跟着來做登記的”說着,指了指旁邊的少年。
村長忙抱拳做了個禮,滿面笑容 “原來是書院的學生,辛苦了辛苦了”
劉之庭有些發笑,忙道“那咋們就開始吧”說着朝旁邊少年點點頭。
少年額首,從懷裏拿出一枚玉佩,這玉佩巴掌大小,裏面清透明亮,光暈環繞,卻是華貴無雙。
接着便讓院裏的孩子走上前,把手放在玉佩上。
一連好幾個孩童上去,玉佩還是毫無反應,同來的村民們都開始焦急起來,連着村長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倒是劉之庭和少年并無異色,顯然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到沈壯上去的時候,都不自覺嘆了口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沈壯倒是面色如常,他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人,要不是聖旨特赦,今年十二歲的他怕是連進入這裏的資格也沒有。
肥胖的手輕輕握着玉佩,掌心微燙,突然有什麽從手中劃過,仔細瞧,卻又沒發現什麽,白色的玉佩開始染上了淡淡的綠,色澤十分淡雅,不注意并不能瞧出有何不同,有清脆的嗓音響起“木靈根,淡綠,二品根骨,可入臨安堂”
沈壯一臉呆滞,連帶旁人也是震驚,村長從吃驚回神,一把拉過還傻乎乎的沈壯,滿面笑容的拍了拍沈壯偉岸的肩膀。
雖然看走了眼,歪筍子也結出了正筍子。
總歸是筍子不是。
沈雲嬸子拉着沈壯左瞧右瞧,眉眼彎彎,直笑得合不攏嘴。
又是幾輪之後,人數已經淘汰了大半,這些人雖然足夠幸運,但氣運太短,如黃粱一夢,得到卻失去。
“水靈根,淺藍,三品根骨,可入凝露院”清脆的童聲稍有些高揚。
劉之庭看了眼花名冊,複看了下握着玉佩羞怯緊張的小姑娘。
面色暗黃,發絲枯萎,乖巧的眉眼十分的秀氣,整張臉滿是興奮,一旁的婦人拉着她不停的掉眼淚,臉上幾分暗沉也舒展開來。
這麽些年來,她堵着一口氣把幼女拉扯大,如今,總算看到了希望。
當真是菩薩保佑,讓她女兒有了這份機緣,在不必跟她一樣,活生生被人作賤。
所謂靈氣,無影無蹤,無拘無束。
有靈氣之人,生而帶之,可謂百裏挑一,而為靈根。
靈氣不分大小,卻能分出優劣,根骨越強,靈力自然強盛。
相傳曾有靈體出世,渾身金光,九州同耀,所謂修仙門派為了争奪大大出手。
最終,靈體不知所蹤。
而有靈氣之人則能帶動測試玉佩特殊的陣法波動,造成顏色暈染,顏色越深,靈根越濃,根骨越強。
小院裏,測試還在繼續,也不過堪堪最後十數人左右。
大部分少年圍城一堆,面色愁苦,滿是郁色,有年紀小的,早就忍不住低低的哭泣起來。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能行,而到了最後,現實卻狠狠一記耳光。
“火靈根,紫紅,滿品根骨,可入凝霜閣”
“木靈根,淡綠,二品根骨,可入臨安堂”
“金靈根,紫金,滿品根骨,可入凝霜閣”
原本清脆的聲音越拔越高,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一片寂靜。
連穩坐安然的劉之庭也是一臉驚駭,靈根與根骨有金、紫、紅、黃、藍、綠、白之分,現如今,在純金不出紫色稀少的時候,一連兩個靈根根骨滿品的出現到底意味着什麽?
天資衆橫,名冠九州?
從起點看,這就是妥妥的有望飛仙之人,前提是一直活下去。
劉之庭卻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話:亂世出英雄,豪傑竟相鋒。
只有此才能解釋一個偏遠小村為何一連幾個靈力者。
天下動亂,烽火連城,不知有多少天資少年橫空出世卻又遺憾隕落。
寧山村的測試結果并沒有傳出去,雖說他們不清楚等級之分,可誰也不糊塗,出了一個是驚喜,出了兩個是震驚,出了三個将會是恐懼。
沒有實力,何來命在!
劉之庭看到寧山村的人從不可置信到慌亂驚恐,心裏升起淡淡的欣慰。在跟村長和幾位靈力者的長輩們商議後,欣然同意對外宣稱:寧山村出了兩名淡綠,三名淡藍。
繞是如此低階,也在佳寧鎮造成了軒然大波。而寧山村也逐漸被鎮上的百姓們說道一翻。更有許多人覺得寧山村風水極佳,想盡辦法往寧山村湊。
“葉家的,這次劉管事和牧童(少年)可是幫了咋們一把,這份恩情不能忘啊,你可有什麽想法沒”在村民都離開祠堂後,村長留下了幾位靈力者的長輩,昏暗的油光照得人影影綽綽,修葺年久的祠堂并沒有破爛不堪,越久越見莊嚴,足以讓人對這個地方恭敬。
葉秦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周圍幾人“記着這份心意就好”真的給送禮,也得看人家能不能瞧得上啊。
村長眯了會眼,看周圍幾人也并沒提出發對,也點了點頭“長歌書院估摸着再有兩月就授課了,咋們這幾個孩子送過去總不能大字不識一個吧”
下首幾人相互看了看,他們都只顧着高興了,倒是沒想過人家長歌書院學的都是仙人手段,誰有功夫還要教着你慢慢習字讀書啊。
讀書不會,總得認幾個字在去吧。
可,幾個人又相互看了看,于是不由而同看着葉秦,暗道:何必費力去尋找夫子,面前不是正擺了個先生麽。
在一衆殷勤期盼下,葉秦好一會才點頭同意。
幾家人感激連連,昏暗的油燈看不清表情,卻能感覺到一種希望,在冉冉升起。
“葉家的,依我看,反正教五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你看這樣可好,讓村裏願意來的都來,就這兩個月,讓孩子們都能認幾個字,以後出門在外也免得上當受騙。”村長笑呵呵與他說着,畢竟村裏幾乎都不是靈力者,多認幾個字也多一門手藝,聽說青城一些聞名的酒樓招小二都要會識字的。寧山村祖祖輩輩生根發芽,都是靠山靠水的吃飯,可是有條件誰又能讓子孫後輩繼續重複下去,就算不離開村子,好歹也能認幾個字,懂點淺顯的道理,總不至于,來這世上一遭,兩眼摸黑從生到死吧。
葉秦只提了一點要求“只要認真學的我可以教,但是有搗亂的我就趕出去了”
村長家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要說這話沒點私心誰信,不過好歹一個村裏的,總歸有點情分在。
村長自然一口答應下來“這是自然,咋們祠堂外面有一塊地,有棚子,地方也不小,我讓人俢茸下,到時候就在那兒去”
☆、劉之庭
在葉秦準備在村裏給孩子們啓蒙頭一天,葉家來了一位客人,前去開門的葉母看着門外錦衣華袍的俊逸男子,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些富貴人家跟他們八竿子打不着,而葉家已經閉門謝客了好幾天,究其原因,還是葉母的娘家二哥一家找上門來。為了圖清淨,葉家幾口一直大門緊閉,倒是惹得葉章一家在門口破口大罵許久才罵罵咧咧的離開。
“這位公子,可是有事”
劉之庭桃花眼一挑,輕柔說道“這裏可是葉家,我找葉秦”
葉母一驚,看着門外還是笑意連連的男子,趕忙應聲道“是,是葉家,葉秦是我當家的,公子還是進來說吧”
劉之庭進門後,對着葉家小院看了看,被葉母引到堂屋落座。
葉母還有些回不過神,急忙去葉曦屋子尋來了葉秦,轉身把自家一直舍不得喝的小包山茶拿了出來,泡好給端了上去。
葉秦來時,劉之庭正有趣的看着堂屋幾盆粉白的小花朵,許是連他都沒想到,這麽個普普通通的農家院子,收拾得幹淨整潔,主人家還頗有閑情逸致的弄些花草在院子和屋子裏。比起滿是雞鴨鵝到處飛,灰塵泥土到處堆的村屋,葉家小院倒真有種世外高人般的清淡不拘。
“屋裏幾盆小花是我家小曦弄的,說拿來放屋裏,看着正好”葉秦笑笑,對着劉之庭解釋一番。
劉之庭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朝葉秦點了點頭“葉大哥看着就不像是農家漢子,果然,其夫人有眼色,生的閨女更是龍鳳之姿”
葉秦搖搖頭,嘆着氣 “人外有人,山外有人,葉秦只是恰好在外做過幾年工,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劉之庭勾着唇,沒回答也沒反駁,轉而說道“這次貿然上門,是因為令嫒之事,令嫒天資不凡,可若是就此下去,恐怕……”
葉秦黑眸微動,不置一詞。
劉之庭又道“世人皆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初初風華的幼童又怎堪得風雨急驟,葉大哥可覺得小弟說得對否?”
葉秦道“不見風雨又如何看透世間萬法,尋得生機呢”
劉之庭眉目一挑“葉大哥倒是放心得很,可不知是否真這般着想,我師從玄宗瑞善真君,不知是否有辛對另媛引導一二”
葉秦稍一愣,又暗笑太過沉不住氣,劉之庭登門拜訪他不是沒有過猜想,姓劉的修仙子弟,大概也只有洛州劉家,劉家乃北夏的名門望族,行事十分低調,家族子弟俱是走修仙路子,與修仙界可謂互通來往。
這樣的家族教導出來的子弟也确實适合引導葉曦,更闊論背後還牽扯到了修仙界玄宗,名師,靠山,自身天賦,一應俱全,當真是在好不過的了。
葉秦漆黑的眼眸淡淡的柔和了幾分,漫不經心的道“之庭老弟一看就是有大神通大毅力者,不過這師徒緣法還是得本人說了算,不如,讓小曦來回答你,況且,寧山村可不止她一人”
劉之庭知道他說的是另一位根骨滿品的孩子,有些遺憾的搖搖頭“我與那孩子卻是沒有緣法的”,否則他當真想全收了。
葉曦被葉母帶出來時還滿是疑惑,至從測試回來後,一向對她寬容慈愛的葉父開始變得嚴肅正經。
如今的她每天大半時間都在學習中渡過,早上學認字,下午練字。當真是日常讀書,期限不定,以致她都快日漸消瘦了。
堂屋內,葉秦和劉之庭的氣氛有些僵持,葉曦進屋後,空中湧動的不安定迅速退散。
有外人在,葉曦進門後朝葉秦和劉之庭見了禮。便安靜待在葉秦身邊站定。
劉之庭溫雅的面容未變,水色般流動的眼眸輕微的眯着,對着葉秦曬然一笑,是乎在說,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葉秦對他不置可否,把葉曦隴到身前,輕聲詢問:小曦,劉夫子想收你為親傳弟子,你可願意。
劉之庭一驚,剛想開口,卻看到葉曦看着他的眼神,些許懵懂好奇,眸光清澈。
親傳弟子是何等大事,可那眼神,讓他根本無法反駁。罷了,誰叫他本為她而來,只事後修書一封禀告師門吧,當日,他驚她天資過人,好奇之下觀她面容,卻隐約覺得與他有緣,因此,他随心而來。修行之人,當歷經千劫萬難,對自身所及都有所感悟和預示。
現在看來,當真是一份師徒緣法。
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朝着葉曦招了招手,待到身前,正色的開口:葉曦,你可願拜我為師,成為我親傳弟子。
葉曦回頭看向葉秦,只見葉秦只他朝笑笑,并未開口,葉曦明白葉秦這是讓她自己做選擇,而他并不反對。葉曦低着頭,想了想,擡頭看向劉之庭,只見那正色的面容下,明亮的眼中還含着一摸期待。
葉曦突然感悟,拜師也不失為一件壞事,古人對拜師十分莊重,天地君親師,師傅所扮演的角色也僅次于親人。
葉曦點點頭,高高興興的對劉之庭一拜“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劉之庭正色的面孔瞬間染上笑意,越發顯得溫雅怡人“好好好,葉曦徒兒,師傅對你期望可佳,望你日後秉茲內心,莫要迷惘自己。勘破迷湛,終得大道”
“徒兒謹記師傅教誨”
看着乖覺認真的葉曦,劉之庭總算明宗門兄弟們收徒的那份順心了,有子如此,靈動闌靜,淑雅敏慧,讓他也由然自豪。
三月的天,溫和舒适,吵鬧的寧山村也漸漸沉寂了下來。
祠堂外的大壩擺了不少破舊的桌椅和凳子,天剛亮,各家各戶已經開始送了娃子過來。
葉秦身着一身青布衣衫,手上拿着一疊紙,面容嚴肅,輕步走了進來,後面,身着粉色衣裙的葉曦小步跟着,粉嫩的臉上也擺得一副正經,連最為靈動的大眼也靜然輕垂,目不斜視。
打鬧熱絡的大壩瞬間安靜下來,一旁圍着的大人也不在東拉西扯。
這個場景讓他們也開始發咻。
葉秦,真的是一位讓人尊重的會識字讀書的人。
葉秦走到大壩中央站定,認真的環視四周,寧山村幾乎所有人家的娃都到齊了。幾歲到十來歲的都有,男男女女不少,臉上都帶着些微的忐忑。
“先生”沈浩和沈冰先後從人群中出來,沈冰還是嬌嬌小小的人,眉間羞怯不安,走到葉秦身邊行禮。
葉秦對兩人點點頭,對沈冰的表現十分意外,和顏悅色的對沈冰說了幾句贊賞。
其他孩童們看到,相互望了望,有些不知所措。紛紛效仿上前行禮。
葉秦點頭道:都免禮,今日乃是第一堂啓蒙課,我教你們第一個道理就是禮。禮不可廢,需得謹言慎行。
頓了頓,又繼續道“現在男女左右分,依次而坐,月餘後入長歌書院的分堂上左右兩側,男女依次而坐,不得吵鬧,推搡。開始吧”
葉曦行禮道“是”,便往堂上一側過去坐定。
其餘人也紛紛行禮,有序的開始落座。
葉秦欣慰的看着,堂下孩童雖多半懵懂不解,但還是有理解到他意思的人,聰明善辯。連帶旁人也能安靜正危,虛心學習。也算不錯了。
待都坐定,葉秦便把手中抄錄好的紙發到桌上,開始追一講解上面的字句。
周遭大人早在葉秦進來後便一一離去,大壩院子的那種正經讓他們都若有不适,而葉秦,他們都或多少曾在背後議論嘲諷,如今不過換下了尋常粗布麻衣,便已讓他們感覺終道與他們不同。
有那臉皮子薄的,也覺羞愧難當。暗道下次在也不能這般行事。
☆、虛空夢境
是夜,微微冷風拂過,寧山村也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偶爾兩聲狗叫雞鳴穿插在中間。
葉母給葉家院子點了盞油燈。抱着有些昏睡的葉曦愛憐的摸着她的小腦袋“小曦好久沒像今天這般跟着你跑一天,難怪吃完飯就開始睡”
葉秦聽得葉母的話,寵溺的看着她懷裏玉雪般乖巧聽話的葉曦,半是無奈道“她說要做個好榜樣,在哪兒正正經經的坐了一天”
葉母皺起了眉,心疼的道“咋家小曦就是個小女娃,用得着受這份罪麽”
“你當我願意呢,可咋們小曦從測試之後就注定在也不是普通人,也不能按普通姑娘的标準去養她,你可知道”
葉母點點頭,眉宇間還是一片郁色。道理她是懂的,只是看到小小的孩子這般辛苦,她看着實在不忍心。
莫說她們這般大的婦人,就是方圓十裏的娃,那個不是從小放養着長大,及弈之後尋個合适的良人和和樂樂的過一生,她原本也是這般為女兒打算,只是……
屋裏陷入了一陣沉默,葉秦和藍秀都陷入了靜谧當中。昏暗的油燈搖搖晃晃,仿若連它也感受到那些不安,在極力的舒展明亮。
迷迷糊糊間,葉曦依舊帶點困意般睜開了雙眼,迷惘的眨巴着大眼,小臉蛋下意識的蹭着葉母的頸窩。看得心裏不太平的葉母心軟得一塌糊塗。
好一會,葉曦才回過神來,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嘟着嘴說道“娘親,剛剛小曦夢到你給我做了棗泥糕”
葉母點着她的額頭,笑道“感情小曦就沒想娘親,光緊着吃去了”
葉曦臉蛋微紅,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下次一定記着”
葉母和葉秦聽得這般童顏稚語,不由得一掃心中所有複雜和不安,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葉曦被笑得面紅耳赤,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算上年齡,她也是三十來歲的人了,段子沒少看,話沒少說,怎還經不得打趣呢。
葉母拍了拍懷裏扭動的小身子,肉乎乎的觸感讓人止不住的想捏一捏,開口道“明個我給你做一盤子,等你從祠堂那邊回來就可以吃了”
葉曦雙眼一亮,用力點點頭。連原本還有的困意也在這一問一答中消散不少。眼睛滴溜轉轉,可惜房裏太暗,只有中間那微弱的燈火閃閃晃動,印得幾盆野花歡愉跳動。葉曦看得有趣,雙眼來回在幾株盆栽和油燈間徘徊。漸漸的,葉曦發現好似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不由自主的集中盯着油燈內的那團小火,頭腦剎時一片晃空,瞳孔漸漸呆滞。眼皮也慢慢垂下。
仿若無邊無際的黑夜,無風無聲,空蕩寂靜到極致,世間只有自己淺淺的呼吸傳來。葉曦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找不到路,也無法邁出一步。時間在悄然流逝,她也只能放棄掙紮,堪堪坐下,眉觀眉,心觀心,靜思不語。
陰陽伊始,菩提有序,亘古的生長輪回虛若演變,流轉年輪。有虛幻的聲從遙遠襲來,問她道“何為道”
葉曦睜開雙眼,安之寧靜,低眉回道“我心之所向,便是我之道”
那聲音依舊飄渺,緊追問“天地輪轉,萬物輪回。人心貪婪,權欲迷疊,你心之所惡,該如何成就大道”
葉曦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