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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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樂韻兒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沈成浩來了。
樂韻兒雖然自己作死,引發了這起包藏禍心的車禍,但她也被一輛躲避沈成浩的SUV打橫撞上,導致胎盤裂損,幾乎一屍兩命,跟蘇苀同時被送進了附一急救。也多虧了附一的醫護人員職業素養高,雖然知道她是始作俑者,但也是竭盡全力給樂韻兒保命又保胎。
她運氣上好,孩子大人都安然無恙。
樂韻兒雖然撿回了她和孩子的兩條命,但是這幾天她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過。蔡怡寧只在當天來醫院看望過她,通過關系,給樂韻兒安排了一個VIP病房,便托詞丈夫老郭讓他們母子去臺灣拜祖,溜之大吉。
這些天,樂韻兒一直處于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态,既擔心沈成浩對她的反應,又害怕查案的民警發現更多對她不利的證據。她想找沈成浩,但是不敢也不能,醫生給她的遺囑是絕對卧床靜養,胎盤的傷口如果再度破裂,她肚裏的孩子就算神仙也保不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樂韻兒深知孩子是她的護身符,她就是再心急、再想見沈成浩,也只能幹等着。
所以,樂韻兒看到沈成浩出現在病房,一時喜懼交加,話還沒開始說,人已經泣不成聲:“阿浩!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沈成浩面無表情地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歪着頭,一言不發盯着樂韻兒隆起的肚子。
樂韻兒發現了沈成浩的目光所在,心裏稍稍安定,抽泣着撫着肚子給沈成浩說軟話:“阿浩,這是我們的孩子,我驗過血了……是兒子。”
沈成浩對那孩子無動于衷,指着她的肚子問:“你就是因為這孩子才對蘇苀下手?”
樂韻兒心裏一驚,看着沈成浩,只見他依舊面無表情,強自鎮定:“她叫蘇苀嗎?”
沈成浩斜觑了樂韻兒一眼:“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是誰。”
“我真不知道。”樂韻兒的眼淚還挂在臉上,這會兒連哭也忘了。
沈成浩俯下身,把身子湊近了,盯着樂韻兒的眼睛:“所以,就像你跟警擦交代過的,你當時只是踩錯了油門?”
“阿浩,你不相信我?”樂韻兒的眼淚還挂在臉上,這會兒連哭也忘了,不可思議的驚恐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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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浩冷笑:“你當演員很失敗。不過,最失敗的還是我。”
“阿浩……”
“你找人調查過蘇苀,而且,車禍那天你一直在跟蹤蘇苀。”沈成浩收回淩厲的目光,突然轉移話題:“你知道這麽多年我為什麽只留你一個人在身邊嗎?”
樂韻兒早已經吓得花容失色,只搖頭,不敢開口。
“不光是因為你長得像蘇苀,還因為你聽話,從來不在我面前口是心非,這就是你可愛的地方。”
沈成浩的表白讓樂韻兒再次落淚,她以為這麽多年都只是蘇苀的影子,沒想到,原來他心裏還是有她的位置。
“你只有對我說實話,我才有可能原諒你,你明不明白?”
樂韻兒含着淚,眼巴巴地看着沈成浩點頭。
沈成浩的聲線突然變得無比溫柔:“你坦白告訴我,你那天其實不是踩錯了,而是故意的,對不對?”
樂韻兒跟受了蠱惑似的點頭,抱着被子痛哭:“對不起,阿浩,我就是一時糊塗,你一定要原諒我。”
沈成浩走到床邊,擁住樂韻兒,将她哭泣而憔悴的臉擡起,問:“那你清楚一點告訴我,你是踩錯了油門,還是故意撞蘇苀的?”
“我沒有踩錯,我是故意的。阿浩,對不起,看在我跟你這麽多年,也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原諒我!”樂韻兒雙手緊緊抱住沈成浩的腰,将頭埋在她的胸膛。
沈成浩神色漸漸凝固,厭惡地推開樂韻兒的束縛,走到那株紅掌前,在它的枝葉中取出了一個針孔監視器。
“阿浩,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樂韻兒一臉驚駭。
沈成浩輕描淡寫:“證據。”
樂韻兒面如死灰,她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只是不敢相信沈成浩會這麽對待她,要将她置于死地,她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喊道:“阿浩,你不能這樣對我,對我們的孩子,你說過你會原諒我的!”
沈成浩轉身看着樂韻兒,沒有絲毫憐憫:“我沒資格怪你什麽,更談不上原諒你。”
“那你還設計我?”
“不管是你還是我,總該給蘇苀一個公道,不是嗎?”沈成浩說着就要離開。
樂韻兒撲了上去,死死抓住沈成浩的衣角:“那我呢?我們的兒子呢?”
“這是我另外要告訴你的一件事情。”沈成浩拉開樂韻兒的手,站在床沿:“十年前我就已經結紮了,這個世界上除了蘇苀,我不想跟任何女人生孩子。”
“我不信,我不信!”樂韻兒哭着搖頭,不肯接受這樣的現實:“你如果真的結紮了,那你為什麽每次都要帶.套?你……嫌我髒?”
“也可以這麽說。”
“沈成浩,你不能這麽對我,你不能這麽對我,你真的不能這麽對我。我這麽愛你,你是知道我是愛你的,你知道的,阿浩,你知道的。”
“愛?”沈成浩居然笑了:“你也可以這麽說。你跟我都曾經有過心,不過我們的心早就髒到不配談愛情了。其實我也有過愧疚,想要補償你。不過現在都扯平了。就剩下給蘇苀一個公道了。”
“你想給她公道就從我這裏拿?沈成浩,你還是欠我的。這個孩子是唐政的,我跟他周旋也是為了你,要不然你公司的幾個訂單怎麽從他手上批的?那都是我陪.睡.陪來的!”
“我早跟你說過,你陪不陪他,是你的事。我和你,兩清了。”
“沈成浩,你會不得好死。”樂韻兒絕望地詛咒。
“無所謂了。”
沈成浩說着,就那麽無所謂地離開了,留下樂韻兒一個人在病房裏發懵。過了很久,她突然想起來要自救,她不能讓沈成浩拿着她的證據起訴她故意殺人,那樣的話,就算她懷着孩子暫時可以取保候審,一旦孩子出生,将會有一個漫長的刑期等着她。她想起了孩子的生父唐政,她記得唐政一直很遺憾只有一個女兒。
想到這兒,樂韻兒像撈救命稻草一樣四處找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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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過了手術後的頭一個星期,蘇苀才深深體會到當病人不容易。
疼痛和饑餓二十四小時交相折磨。剛開始是痛的覺醒,麻醉過後,每一次微小的動作、甚至呼吸和吞咽都能引起清晰無比的疼痛。腸胃的功能漸漸恢複之後,又是饑餓。因為傷口愈合的需要,只能喝營養豐富的流質,各類營養湯、酸奶,可是這些東西喝再多,胃總是空。
白天還好,總有人過來看她,可以說說話分散一些注意力,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能感覺胃裏有貓爪子撓似的,又癢又疼,饑.餓.難.耐。
到了第七天,傷口的愈合程度已經允許她就着湯面吃些饅頭之類的容易消化的面食,感覺是秋決犯人遇上了大赦。蘇苀覺得自己很好笑,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感覺自己回到了無知無識的原始人狀态,別的事情反而看淡了,唯獨對饑餓恨之入骨。
蘇苀的另一大恨事,是還沒機會看錢寧寧剛出生的兒子——憨憨。因為早産了40多天,憨憨一生下來就住在保溫箱裏,蘇苀動不了,孩子抱不過來,只能靠着錢寧寧帶過來的錄像片段解解眼饞。
看着錄像裏的憨憨比一般孩子要小很多,渾身的膚色因為黃疸的緣故呈不正常的黑黃,蘇苀心疼內疚不已。
錢寧寧倒還好,只說指标越來越正常,黃疸也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
憨憨這個名字是蘇苀給取的。錢寧寧扣上蘇苀是孩子幹媽的帽子,催着蘇苀給孩子取名字。蘇苀不好意思推辭,只給取了個小名,叫憨憨,希望他性子憨實,但內心勇敢。
錢寧寧特別喜歡這個小名,感慨地說,人人都要聰明,她卻覺得情商智商夠用就行,越聰明的人越容易忘了最簡單的幸福、忘了初心,他們想要的太多、太大,不知不覺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和心都不自覺。
讓蘇苀沒想到的是,歐陽也來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未婚妻辛甜。
他們來的那天陽光正好,莫莉推着輪椅帶她在住院樓下的院子裏散心。蘇苀遠遠地看着歐陽手裏提着禮品,辛甜捧着鮮花正要進入大樓。
莫莉喊了歐陽一聲,他們雙雙回頭,笑着朝蘇苀走過來。
辛甜很年輕,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穿着高筒靴,光着腿,一點也不怕冷,個子最少過了一米七,跟歐陽很是登對。
有莫莉在,聊天很是熱鬧。他們問蘇苀的傷情,出院的日期,蘇苀問他們的婚期。辛甜不管歐陽說什麽,都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歐陽,眼神甜到濃得化不開,是直白的、未經世事的。
莫莉後來惋惜地跟蘇苀說,不明白歐陽怎麽就放手了。
蘇苀看着枝頭上白玉蘭的花骨朵傻笑。
的确,她也惆悵、傷心過。可是她太了解歐陽了,歐陽跟現在大多數人不一樣,他是個很執着的人,跟沈成浩相反,他最不容易忘記自己的初心。所以,對她的感情純粹而堅持。但是歐陽的初心當中,不光有她,更有他的家族。他的家族給了他太多,不光是社會地位和物質生活,還有愛。
第一次放手之後,因為是蔣笑卿,所以他能堅決回頭,因為他的初心之中,沒有蔣笑卿的位置。
但是他的家族不一樣,他的家族是他身上流動的血液。對于這一點,蘇苀明白,歐陽也明白,掙紮不過,他會取舍,對他,對她,他都做了最好的選擇。
那個人,該叫他沈成浩還是沈曉輝呢?始終沒有出現。蘇苀沒有失憶,大家也都沒有失憶,甚至最關心八卦的莫莉和小護士們,都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打聽什麽。沈成浩這個人,不知不覺在她的世界裏成了一個禁忌。最起碼在他們認為蘇苀需要休養的日子裏,他是個禁忌。
然而,在夜深人靜或偶爾失神的片刻,他還是會走進蘇苀的心裏,不管過程怎樣扭曲,這個人是她這一生都繞不過去的回憶。
蘇苀看過自己顱骨骨折的影像,腦膜都撕裂成那樣了,她卻并沒有出現電視劇裏常有的失憶橋段。反而對車禍的過程記憶如此清晰。她清楚記得撞飛時樂韻兒的尖叫,還記得沈成浩哭泣的模樣。她躺在馬路中央,感覺血一點點從身體流失流失,體溫在下降,她曾經以為晴白的天空下,沈成浩那張痛哭扭曲的臉就是自己對這世界最後的一瞥。
她甚至在那時候還想擡起手,安撫他。
錢寧寧說,她心裏住着一個聖母。
蘇苀實在沒法否認。沒有這顆無聊的聖母心,她不會選擇醫生這個職業,她也不會對沈成浩念念不舍。
“你改了吧。”錢寧寧說。
“我努力,但不能保證。”蘇苀無可奈何地笑。她對心髒在行,可是他們曾經對于換過心髒的病人做過追蹤調查,發現一個人就算心髒換了,他的思想、他的行為照常。所以,聖母心其實跟心髒無關,是聖母腦,如今她的腦子壞了,或許是個機會。蘇苀暗自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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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迎接蘇苀出院,陳建偉夫婦特意在蘇苀最喜歡的餐館裏包了一個大包間,喊齊了所有人,樂樂、童童還有莫莉的女兒天天,三個孩子穿梭在大人中間笑着、鬧着。
蘇苀因為顱骨手術,剃了光頭,錢寧寧特意給她買了一頂真發發套帶上。
一頭誇張的淡金色玉米須卷發。
錢寧寧說,是最in的空氣燙。蘇苀在看到這個卷發的第一眼,笑得差點仰倒,完全不是她的審美。錢寧寧非逼她戴上,然後給她送上了一面鏡子。
蘇苀看着鏡中的自己,并沒有吓一跳,反而瞬間愛上了自己的新造型。
這調調,張揚而野性,太不像她了。
蘇苀又給自己化了個淡妝,自己搖着輪椅,在落地鏡前來來回回都轉着,感覺整個人明亮了不少。
以前蘇苀總是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現在卻不同,看着一屋子全是關心自己的人,蘇苀覺得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了。
年後,錢寧寧跟舒景行和平分手。
分手是錢寧寧堅持的。錢寧寧凡事喜歡幹脆利落,她說她不能帶着對舒景行愛不愛她的糾結繼續過下去,她只要求兩個孩子都跟她。而舒景行起初是堅決不同意離婚,終究拗不過錢寧寧的堅持,決定放手,但唯一的條件是,他淨身出戶,他們所有的積蓄都歸錢寧寧所有,另外支付費用不低的贍養費用。
對于錢寧寧的決定,蘇苀一直企圖勸阻。她覺得兩人就連離婚都這麽有愛,實在沒必要到這一步。後來看錢寧寧那麽堅決,又覺得自己不是當事人,難以理解錢寧寧愛之切恨之深的心态,又見舒景行一副勢要追回錢寧寧的架勢,想着,或許錢寧寧只是要給自己一個證明。
他們離婚,倒是便宜了蘇苀,在寂寞的身體恢複階段,家裏住着兩個小天使,還有錢寧寧每天的陪伴。
仲春的某一天,天和氣清,蘇苀和錢寧寧帶着憨憨在自家院子裏喝茶聊天。
錢寧寧說起她的腿傷。粉碎性骨折,就算好了,要長時間在手術臺前站立是不可能了,心外科不能動手術,只能下崗了。醫院好心地提出了幾個轉崗建議,蘇苀還在猶豫。
錢寧寧問蘇苀有沒有想過離開醫院。
蘇苀一時失神。她還真沒想過要離開醫院,從十幾歲就立志當醫生,也當了十幾年的醫生,除了醫院她還真不知道她能去哪兒。
錢寧寧問:“想沒想過重新學畫畫?”
蘇苀笑着說,沒想過。
錢寧寧說,現在開始考慮一下。
那天晚上蘇苀失眠了。從床上爬起來,拄着拐,翻箱倒櫃找出了兩幅畫,累得一身虛汗。
蘇苀把畫攤開了放在地上,看着這兩幅自己多年唯二的傑作,發呆。
一幅是《雜貨鋪的少年》,明亮的陽光下,在雜貨鋪黑藍的背景深處,是一張俊美的少年的臉,伏在八尺櫃臺上,托着腮,目光深情而充滿期待地看着畫外。
另一幅是《窗與鏡》,一對絕美的年輕夫婦倚窗對望,深情如許,在兩人之間的房間深處是一面圓鏡,圓鏡之內的真實景象是,丈夫手持匕首,插入了年輕妻子的腹部,嫣紅的血在白色的裙服上汩汩流淌。
這兩幅畫,說來也有意思。畫畫的原動力,一幅源自于愛,一幅源自于恨,銜接了她兩個重要的人生階段,一個初戀、一個婚姻。
不得不說,蘇苀被錢寧寧說動了。
如今這一雙腿,能走不能跑,能站不能久,坐着畫畫的确再合适不過了。
偶爾她們也會聊起樂韻兒和沈成浩。
樂韻兒的事情在當時引起過不小的轟動。一個小有名氣的明星突然懷孕,父親是誰已經是吵翻天的大新聞了,更何況還被起訴故意殺人罪。
不過媒體曝光沒兩天便啞火了,集體噤聲,此後再沒有出現任何有關樂韻兒的追蹤報道,她的遭際很快被大家遺忘。
只是樂韻兒的案子跟蘇苀有關,再加上錢寧寧在媒體的人脈,所以,後來發生在樂韻兒身上的事情,蘇苀根本就不用刻意打聽。
車禍事件,當初事故認定是樂韻兒全責,只是後來公安收到一份舉證材料,裏面有樂韻兒派人調查蘇苀的底細資料,還有車禍當天樂韻兒從建設一村一路跟蹤到車禍地點的錄像,再有一份樂韻兒在醫院親口認罪的供狀。就這樣,樂韻兒被起訴以故意殺人罪。
饒是如此,樂韻兒因為懷孕取保候審回了家。
事情卻很快一百八十度大逆轉。樂韻兒莫名其妙出現在一條極其偏僻的郊區小路上,并且遭遇飛車黨搶劫,被飛車黨的摩托車挂住了肩帶拖了幾十米遠。樂韻兒在被拖行過程中子宮再度破裂。因為事發地點遠離市區,等到救護車趕到,樂韻兒不僅沒保住她肚裏的孩子,就連子宮一并摘除,這輩子再也沒有可能當媽媽了。
樂韻兒瘋了。這是法院鑒定的結果,刑期在指定的精神病院施行監外執行。
坊間傳言,樂韻兒在精神病發作的時候,總是高聲哭喊同一句話:唐太太,我錯了。
“唐太太是誰?”錢寧寧問蘇苀。
蘇苀搖頭,她是真不知道這唐太太是誰。
錢寧寧猜測這事跟沈成浩有關。
說起樂韻兒,錢寧寧就想起沈成浩,想起那天在手術室外,她打了他兩個耳光。
“我那時候真的不知道他是豁出命去救你了。”錢寧寧嘆氣:“辦案的民警告訴我,要不是沈成浩沖出來,你……可能真就沒了。”
蘇苀對此沉默。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了?”
蘇苀盯着院子裏一溜鵝卵石甬道,說:“他說他在美國那邊讀心理學。”
“你聽誰說的?”錢寧寧問。
“我不是經常收到一個海外包裹嗎?就是他寄的。”
“你還跟他有聯系?”
“當個老朋友吧。”蘇苀啜了一口熱茶,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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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苀車禍那天,正是母親淩雅意的忌日。
蘇苀堅信是母親在冥冥之中保住了她的小命。因為以她當時脾髒破裂和顱骨骨折的程度,能活下來是一個奇跡。事實是,她不僅活下來了,經過一年的治療,顱骨幾乎愈合完整,甚至連頭痛等後遺症都幾乎沒有留下。
又是一年的忌日。
臨江似乎從淩雅意去世那年開始,冬天絕少下雪。十年有九年的忌日,是大晴天,明亮而又溫暖,像現在。
蘇苀懷裏抱着母親最喜歡的白色小雛菊,仍舊坐着公交車,從臨江到鋼廠。
車裏空調的溫度剛好,外面太陽照着,暖烘烘的,耳邊聽着鄉音,很是惬意。一睜眼,看見車窗裏印出自己的模樣。
一頭淡金色的玉米須卷發,自由而張揚。
蘇苀沖着自己笑。
一年的頭發長度,只能到肩膀,雖然比不上長卷發肆意,但是也不錯。
在母親的墳前,蘇苀意外發現了一束白色的小雛菊。小雛菊很新鮮。蘇苀擡頭望了望四周,也不見有人,便不再多想,只跟往常一樣,在松軟的草地上躺下,頭枕着手,望着天空,跟母親說話。
蘇苀告訴母親,她申請到了意大利一家美術學院的offer,年後就要出國了,又跟母親碎碎念其他日常和近況:父親蘇長林創業了,跟合夥人一起辦了一家技術公司,周銘啓再婚了,新婚妻子是他學校的同事,很好的一個女人,還有李再招,一個月前去世了,突然心髒病,猝死,沒有疼痛,沒有受折磨。
蘇苀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在母親的墳頭睡着了,身上還蓋着一件藏青色大衣,男式的。
還有,一男子背對着自己,靜靜地坐着。
“謝謝。”蘇苀把大衣攏起。
“你醒了?”男子轉身
蘇苀迎上他的目光,感覺眼前的他,滄桑不僅在已經斑白的兩鬓,更在眼底。蘇苀微微一笑,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并把大衣遞還給他,起身拍着身上的草屑。
“這兒還有。”沈成浩笑着指了指蘇苀的頭發。
蘇苀揚起手在頭上一陣摸索,才發現了這個發型的尴尬之處,分不清哪根是頭發,哪根是草屑。
“我幫你。”
“不用。”蘇苀甩甩頭。
“新造型很好看。”沈成浩說。
蘇苀笑笑,沒說話,準備下山。
沈成浩跟着。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平鋪在衰草斜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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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所有一直追我文的讀者大大們:對不起,非常對不起,結局一章拖到現在才寫完,害你們久等了,我十二萬分的抱歉。就我這個破身體,以後還是完完全全寫完了再發好了。
本來以為就最後五六章,應該能及時完成,哎,高看自己了。
再開新坑,給自己的教訓是,不寫完最後一個字,堅決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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