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陰差陽錯
林爸剛才聽着林爺爺的話原本還想幫糯米辯解,可聽兒子這麽沖的語氣不禁怒火中燒,林海外公的話的确不太公平,可林海就算不滿長輩的話,完全可以用更委婉的态度說出自己的想法。
林海是個孝順孩子,以前就算對長輩有什麽意見也都是很溫和地提出來,從來不會像今天這麽氣急敗壞,真不知他中了什麽邪!
像林家這種農村大家庭的倫理觀念通常都很重,長輩說話晚輩絕不能随便打斷,吃飯時長輩沒動筷子晚輩們也不能動,更重要的是長輩對晚輩的婚事有發言權甚至有決定權。
就算是調皮的林河也不敢去挑戰長輩的權威,四個兄弟裏從小最聽話孝順的林海居然敢三番兩次頂撞外公,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難怪林爸這麽生氣。
林爸打林海的一瞬間,林媽叫出聲,看到兒子被打的眼圈發紅、失魂落魄,一向柔順的她不禁沖丈夫吼道:“你打他幹什麽?!這一整天兒子被折騰得還不夠慘嗎?你知道今天的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還當他是小孩子呢,脾氣上來就打!”
在門外的林河也沖進來對林爸叫道:“爸,你為什麽要打哥哥,你知道鳳凰姐今天是怎麽對哥哥的,我真不懂當初你為什麽非要哥哥娶那個潑婦,換我我也休了她!哥哥沒有錯!”
林爸擡手:“信不信,我也給你一巴掌!說來說去都得怪你!要不是你丢了手表,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林爸的巴掌還沒落下,林媽像老母雞護着雞崽般護住林河:“你打小河幹什麽?!要是鳳凰真心喜歡咱們大海喜歡咱們家,別人就是搬金山銀山給她她也不會動搖,一塊手表就出了問題只能說明他們倆之前本來就有問題!要是真有問題,倒不如現在就斷了,好過折磨彼此一生一世,何況大海的脾氣還和別人不一樣,這孩子認死扣,萬一一個想不開...”
林媽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帶了些嗚咽。
林爸聽了心裏也不落忍,臉上的怒容漸淡,語重心長地說:“唉,養不教父之過,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做父母的也有責任。大海,這件事既然你不願意,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勉強你。明天我們就上你池叔叔家登門致歉,這樁婚事——就這麽算了吧。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以後能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和你真心喜歡的姑娘結婚。”
林海聽到父親的話更加自責,心情由怒轉悲,不顧屋裏其他人往外走,林媽在他身後叫:“大海!大海!”他也沒應。
林海下樓時糯米還在廚房擦盤子,兩人對視了一秒,糯米就看到他兩滴眼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滑落,糯米立即上前問:“姐夫,你怎麽啦?”
林海沒有理她,直往門外走,糯米望着背影還當他是因為鳳凰和家人起了争執,林海走了半天,往回看了好幾次,還以為有人會追上來,結果卻沒有。
天已經黑透了,他在路邊小賣店買了兩瓶二鍋頭,邊走邊喝,不知不覺走到清河灣,想到下午在海邊幫糯米洗臉,和她說話,想起去年在這裏怎麽救的她,又想到在池家怎麽被鳳凰逼得走投無路,怎麽帶着替姐出嫁的糯米到了林家,回到林家和家人的争吵,一幕幕在暈開的淚眼中重現。
今夜過後,她将回到池家,初中畢業後要是不上高中就嫁人,林海想象不出她未來的丈夫是什麽樣子?和向衛東一樣?他搖了搖頭,不,不...
而他呢?與鳳凰解除婚約後很快又要在父母的安排下開始新一輪的相親,再次試着從頭開始認識一個全然陌生的姑娘。
今夜之後,再難回首。
他坐在岩石上聽着遠處海浪的呼嘯聲,耳邊卻是李福菊說的辦法,他的确是處處為林家着想,如果真的能辦到,不僅化解了池家與林家的這筆恩怨,更成全了他自己——他想要她。
林海突然打了個寒噤,自言自語:“我真是瘋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他竭力驅趕那個荒唐的念頭,遠處黑暗中海浪發出的呼嘯聲仿佛某種怪獸咻咻地認着路,他知道那是他心底呼之欲出的念頭回來找他。
林海覺得自己很可怕。
林海離家出走了,林媽對着林爸哭哭啼啼:“你個死鬼,兒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林河愧疚,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哭怎麽也不肯出來,林爺爺和林海外公外婆也埋怨林爸下手太重,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也不能怪大海急躁,受了這麽大的刺激,換誰誰都受不了,林爸在家裏外不是人,出去找了好幾趟都沒找到人,林家上下都憂心忡忡。
林媽讓家裏的長輩和糯米都去睡了,這天晚上,林海外公外婆住的是大兒子林江以前的房間,林海的舅舅舅媽安頓在二兒子林川的房間,林爺爺還是睡在自己房間,這些都是事先打算好的。但臨時多出個糯米出來,本來也沒關系,可以安排糯米睡林河屋裏,林河和林海睡在新房,可現在小河把自己反鎖在屋裏,只能讓糯米睡新房,等林海回來讓他去林河房間哥倆一起睡。
為了不出差錯,林媽還特地在樓下等門,糯米陪了她一會兒,林媽讓她早點去睡,說着把她帶進一個房間。當時的農村雖然已經通電,但平時通常都不用,晚上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燈,一般不幹活就不點燈,所以糯米剛開始還不知道房間是林海和鳳凰的新房。
躺了一會兒睡不着,點了燈隐隐照見櫃子上的“喜”字,突然意識到她睡的是林海和鳳凰的新床,糯米臉騰一下紅了,因為南方農村有個說法,新人的床是不能随便讓其他人睡的,否則這對新人的婚姻會有波折,不能白頭偕老。
可已經睡下了也不好再挪地方了,糯米躺在床上想到上輩子的新婚之夜,上輩子的向衛東隐瞞了他之前訂過婚的事實,糯米知道是嫁給他一個多月後了。當時糯米真的很生氣,她不是介意他過去那一段,畢竟她明白自己條件也不好,如果向衛東挑明了說,糯米很可能還是會嫁給他,她介意的是他騙了她,謊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永遠不知後面等着你的是什麽。
想到這裏她翻了身,聽到樓下有人在說話,她爬起來耳朵附在門上聽,是林海回來了,聲音裏帶着醉意,林媽和他說着話:“你這孩子去哪兒了,喝得這麽醉,小河小河,快開門你哥哥回來了!”然後聽到林河帶着困意卻是喜悅的聲音:“哥,你回來了!”接着是門砰一聲關上的聲音。
糯米這才放了心睡下,心想自己也是多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呀,剛才心一直懸着睡不着就是擔心林海醉了會走錯房間,又想起花浃村姐姐代替妹妹出嫁那事兒,當時妹妹也跟鳳凰似的不知為什麽鬧着不肯結婚,女方家人無奈臨時找姐姐代替妹妹,想着姐姐是個寡婦,男方總不至于好好的媛閨囡不要去要個寡婦吧。
沒想到有人盜親說妹妹打過胎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加上妹妹的無理取鬧格外襯托出姐姐的溫柔賢惠,所以男方家人一致掉轉槍頭,當晚安排姐姐和妹夫睡一個被窩,結果竟弄假成真了。
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糯米剛才睡下時才想到的,越想越覺得心驚所以睡不着,這會兒只覺得自己可笑,林海和她,怎麽可能啊?
林海晚上睡得不安穩,林河晚上睡覺老和他搶被子,一睡着就不自覺地把被子往身上裹,這季節晚上天氣還是挺冷的。
他醒來時覺得身上涼飕飕的,又感覺人有三急,爬起來跑到院子裏的牆根下解決,只覺得腦袋跟鉛球似的,昏昏沉沉地轉眼又回到房間,拉過被子躺下,林河這回倒也老實了。
林海睡着睡着突然身體一震,醒來時聽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腦袋還疼但是人已經清醒了,又想起今天發生的事。
他真寧可自己還醉着,那麽可以忘掉所有的煩惱,又想到糯米,如果這次只是和鳳凰解約他心裏還好受些,可又偏偏讓他意識到他喜歡的人其實是糯米。
如果她不是鳳凰的妹妹,他一定會據理力争這份感情,然而偏偏她就是,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挑戰大衆的倫理觀,他可以不顧自己怎樣,卻不能不顧她的處境,在那樣一個家庭有那樣一個姐姐,她和他能在一起的幾率微乎其微。
躺着又睡了一會兒,他總覺得怪怪的,親人之間相處久了會種特殊的感應,像是聽腳步聲就能辨別出是誰,不用擡頭就能感覺對方的目光直射,這個人出現時就能感覺到他的氣場,他憑直覺逐漸意識到,他身邊睡的人不是林河!
這麽一想,他額頭直冒冷汗,不是林河那會是誰...
他頭疼欲裂地回憶起自己剛才完全是憑着慣性回到自己原來的房間...
糯米睡得不好,夢裏又回到小時候,有次她被鳳凰大龍他們騙到一個養狗的人家裏,她猛一轉身他們兩人都不見了,一條大狗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她被狼狗一路狂追,她一邊哭一邊跑,跑得鞋子都掉了。
跑着跑着場景切到了向家被婆婆責罵的畫面,再後來她一步步地走向大海,海水淹沒了她的身體,鹹腥的潮水撲面而來,她在海水裏浮浮沉沉,快要窒息時有個人抱住了她,手臂越收越緊。
糯米的身體顫了一下,從夢中醒來陡然驚醒,驚恐萬分中她聞到了枕畔的酒氣,這房間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