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敬父母茶
糯米怯怯地望了一眼林海,林海溫和地看着她說:“糯米,今天發生的事你也看到了,相信你也明白,如果不是實在無路可走,舅媽是絕對不會出此下策,我也不會讓你淌這趟渾水。去了我家你不用做什麽,跟着我走就好了,親戚鄰居問話全部我來應付,我絕不會讓他們為難你,喜宴結束後你就可以回家,我保證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還有,要是你怕你姐事後怪罪你,我會幫你解釋,總之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好嗎?”
糯米想了想,點了點頭,林海這才松了口氣:“謝謝你,糯米。”
糯米不好意思地說:“我才該說對不起,我姐...”
林海嘆了口氣:“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姐和你完全是兩個人。”
池媽過來拉糯米:“死丫頭,扭扭捏捏的,真當自個兒是正經的新娘子上花轎啊,作死!”
林海皺了皺眉,舅媽連忙出來打圓場:“時間都快來不及了,你們還在這說這些有的沒的,真有空!糯米,你去林家當新娘子好歹要做個樣子,你這身衣服可不行,鳳凰房門也鎖着,去哪兒找紅色衣服?還有你這頭發也得梳一梳,太亂了!”
說着帶着糯米去了自個兒家,在桃子的衣櫃裏翻了好久,桃子沒有紅色的衣服,當時也是随便換了件幹淨些的衣裳,只是梳了梳頭發,連臉上的煙灰還沒來得及擦幹淨就出發了。
她出門時冷冷清清的,家裏那些三姑六婆還圍在那裏勸鳳凰呢,舅媽吩咐了幾句桃子,讓她陪着糯米去林家走一趟。那天天氣很好,很适合踏青春游——如果不是趕着去結婚的話。
梧桐村周圍水網密布,河道交叉,是一片肥沃的小平原。一年可以種兩季水稻,冬季還可以種油菜、麥子、豆類、棉花等作物。
一路上糯米、林河、桃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還是桃子和林河的話居多,兩個小人念了比賽誰知道的童謠多,比如說“娒,娒,你香能(方言,意為聽話),阿媽叫你吃馄饨...”“天上星,地下人,穿蓑衣,望丈人...”“正月燈,二月鹞;三月麥杆作吹簫;四月四,做做戲;五月五,過重午;六月六,曬黴臭...”後來三人唱起《對鳥》:“吤呣飛過青又青哎,吤呣飛過打銅鈴哦,吤呣飛過紅加綠,吤砪飛過抹把胭脂哎,搽嘴唇哦...”
林海在一邊不遠不近地跟着,後面則是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走着漸漸熱了,林海把軍裝外套脫下來拿在手裏,裏面是一件白襯衫,桃子忍不住說:“姐夫,你生得真好,王心剛咋都沒你好看呢?姐,你說是不是?咱姐夫都能當電影明星了!”
糯米才沒她那麽花癡,她幾乎沒有正眼看過林海,她覺得林海好看只是從小到大聽人說林家老三怎麽好看,她對好看的男人一直都沒特別感覺,相反地有種莫名的抵觸,因為她心底有隐隐的自卑,自發覺得他們一定不喜歡自己。
這群人大概走了半個鐘頭到了清河灣,一陣海風迎面襲來,帶隊的人建議休息一下,林海點了點頭,一路上他一言不發的,糯米心想他一定在煩惱姐姐的事,肯定在生悶氣。
想着想着,看到林海把她的手帕解下來,放在海裏洗了洗,糯米趕緊過去:“姐夫讓我來幫你洗吧,你這手...”林海沒聽,卻拿手帕幫她擦去臉上的油漬和煙灰,糯米躲了躲:“姐夫,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林海還是堅持幫她擦幹淨了臉,手上還攥着她的手帕,糯米看到他手背上的血已經凝固了,只是神情看起來有些憂郁,林海轉過頭說:“陪我坐一會兒吧。”
糯米陪他在沙灘坐了一會兒,海浪一下下地拍打他們的腳,風裏時不時飄來桃子和林河撿到貝殼的歡呼聲,“我有件事想告訴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要你的回報。”
“什麽事?”
林海遲疑片刻說:“去年十月在這裏救你的人不是向衛東,是我...只不過我把你送到村裏的衛生所去的時候他也在場,我那次回來是接到我媽病危的電報,我趕着去醫院看她,所以才匆匆離開的。”
糯米愣住了:“那你為什麽上次不說呢?”
林海說:“我把你從海裏救上來時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更沒想過要你感激,我就是剛才突然覺得應該把真相告訴你,免得你被向衛東欺騙。”
糯米下意識地看向他胸前的一排紐扣,那金色的扣子上的五角星她為什麽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她的心冷卻下去,向衛東騙了她!不僅是這輩子,還有上輩子!
林海見她神色變幻莫測,不禁有些擔憂:“你是怎麽掉到海裏去的?不小心的還是別人把你推下去的?”
糯米垂下眼皮:“是我不小心的。”
林海停頓片刻說:“有些憋在心裏不好,找個人說說也許能痛快點,就像我和你姐的事,剛才在你們家我真覺得連死的心都有了,可剛才一路聽你和桃子唱歌說話,我又覺得沒什麽過不去的坎,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見糯米半天沒說話,想必是不肯說,看看大夥休息得差不多了,又開始趕路了。
桃子沒來過榕樹村,一路一直問什麽時候能到,到後面實在走不動了,賴着不走,林海怕耽誤時間,只好背她,桃子路上一直問:“什麽時候到了?”
“看到一棵榕樹就到了。”
“榕樹長什麽樣啊?”
“就是很大很大的樹。”
他們一夥人急趕慢趕終于進入榕樹村的地界,只差幾分鐘就要遲到了,不幸中之萬幸,總算趕上了!
只見林家祖屋門口人山人海,半個村子的人都來林家看新娘子。南方農村的結婚典禮并沒有複雜的儀式,就是進房間敬過父母茶再改口。可當他們要進房間時,本來就不寬敞的祖屋裏擠滿了人,根本進不了房間。
林海費了好大力氣在前面開道,不停地叫:“大家讓一讓,讓一讓!”每次還是只能挪動一兩步,糯米那麽瘦弱的身體更是一不小心就被熱鬧的人群推搡得老遠,擠着擠着她就摔在地上,她又不敢叫林海,真有點狼狽不堪。
林海走了一會兒才發現糯米跟丢了,急忙又退回去,正好看到她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地上,連忙蹲下用身體護住她輕聲說:“別怕。”
他的聲音低沉而鎮定,讓人聽了覺得很安心。
林海牽住她的手,把她護在懷裏前面往前走,這時候村裏有個愛管閑事的婦女對他們指手畫腳:“林家老三,你跟你媳婦進房間的步伐不對啊,事前咋不好好練練哩,既然做了夫妻就要一條路子走到底,你們這樣進進退退,只怕你們的婚姻也要不順啊!”
糯米在慌亂中沒怎麽聽清楚,倒是林海聽了這番無知又無聊的話,心裏真有些不痛快,可房間就這麽大又擠滿了人,再走十遍也是一樣,于是他沒理那個婦女的話護着糯米繼續往前走。
好不容易才挨到林家長輩身邊,林爸林媽和林爺爺見到林海身旁的人不是鳳凰而是糯米,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礙于這麽多人在不好問個明白,知情的幾個鄰居竊竊私語,不知情的人一個勁地起哄。只有林海的外公外婆一直居住在外地,從沒見過鳳凰和糯米,不知內情地對着外孫和外孫媳婦露出慈愛的笑容。
林海拉着糯米:“爸媽,兒子把媳婦娶回來了。”
林家請來的司儀說:“新郎新娘往前站一步,新娘子給公公婆婆上茶,要改口了啊,叫爸爸媽媽,先給爸爸上茶。”
紅棗茶早就在敬奉儀式前泡好,寓意甜甜蜜蜜,早生貴子,茶水溫度不燙不涼。
糯米端起泡好茶的青花瓷杯,雖然她已經努力穩住杯托,仍然避免不了杯子輕微地晃動,記得上輩子她跟向衛東結婚敬父母茶時還不小心把杯托打翻在地,當時向媽媽的表情像是要吃了她。
糯米沉浸在往事裏有些恍惚,司儀以為她是當着衆人的面害羞:“新娘子別害羞,快叫爸爸啊。”
她這才回過神,托起杯子對林爸敬茶,明知道婚禮會有這麽個步驟,可真正要叫爸爸卻有些叫不出口。
她的手心又濕又黏,她突然意識到,剛剛林海握住她的手時手心已經汗濕...
糯米勉為其難地叫了聲:“爸,您請喝茶。”
林爸原本在發愣,被林媽用胳膊肘一捅,急忙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遞還給糯米,然後将早就準備好的大紅信封遞了過去。
糯米跪在地上接過紅包:“謝謝爸。”
糯米又拿起茶杯,雙手端到林媽面前:“媽,您請喝茶。”
林媽笑眯眯地把一個同樣的紅包交給她,原本南方農村的習俗是,新娘子改口公婆只需要給一份改口費即可,後來考慮到這樣的婚禮視覺上不太好看,所以将一份改口費平均分成兩份放在兩只紅包裏,公婆以及父母的改口費都應事先協調一致,免得新人心理上有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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