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印刷廠門口,祁香貝伸着頭觀察了很久,門衛室沒人,廠子裏也連個人影都沒有,就聽見有機器運轉的聲音。
大概晃悠了半個小時,還是沒看見人,難道還沒正式上工?還是廠子在檢修機器?
她胡思亂想半天,估計一下時間,差不多了,要趕到集合地點,錯過了拖拉機就得步行走回去。
祁香貝一步三回頭,入目依然空蕩蕩的,只能放棄,過兩天再來看看。
快步走到集合點,沒看見隊上的人,難道拖拉機走了?不可能吧,這時間也不晚呀,遠遠近近看看,倒是在角落見着幾個人,可沒一個人的面孔是認識的。
祁香貝走到一位大娘旁邊,“大娘,您好,您看見前進大隊的拖拉機了嗎?”
大娘抱着個大籃子,連連搖搖頭,“我不認識前進大隊的拖拉機。”
“前進大隊的拖拉機還沒來呢。”後面一個年輕人搭話。
連忙謝過人家,找了個挺顯眼的地方等着。
看着日頭越來越高,祁香貝總算發現了不對勁,來了一車的人,都這個時間點了,沒道理就她一個人回來,這裏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周圍的人不認識,她不敢瞎打聽,離開這裏她又不敢,怕剛走拖拉機就來,可這麽幹耗着也不是事呀。
在祁香貝幹着急的時候,突然看見遠處有個人的側臉有點熟悉,仔細一想,真熟悉,可不就是她家的鄰居牛鐵蛋嘛,她忙高高地揮手,大聲喊:“鐵蛋大哥,等一等。”
前面的人顯然沒聽見她的喊聲,前進的速度一點沒降,更別提扭頭看了。
祁香貝朝着他的方向跑過去,雙手聚攏在嘴邊,邊跑邊用盡力氣喊牛鐵蛋的名字。
這人真是牛鐵蛋,走着走着聽見有人喊他,忙站住回身看,正好看見祁香貝朝他一路跑過來。
“我可看見一個熟人,鐵蛋大哥你也來縣城了,你知道拖拉機為啥還沒來嗎?還有其他人,我一個也沒看見,這都過晌午了。”祁香貝還沒走到近前,就開始說話,按着以前的慣例,拖拉機都會在中午等在縣城門口的路邊,把大家拉回去,誰要有事耽誤,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牛鐵蛋錯愕地看着祁香貝,今天他為了準備貨物,差點錯過拖拉機出發的點,只在車鬥尾部占了一個小小的位置,一路上好幾次都差點甩出去,車一停就趕緊跳下來,快步進城連帶緩緩發酸的腿,就這樣他也聽見司機孟老五說有任務要拉肥料,天黑前再來接大夥,要是着急的就自行解決吧。
當祁香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臉蒙圈,什麽時候說的,哦,她想起來了,下車淨顧着惡心難受,好像是有人喊了一嗓子,她沒聽清,理所當然以為就是大家別遲到呀之類的話,看看,耽誤事了不是,“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個人都沒看見,謝謝你呀,鐵蛋大哥,要不是看見你,我還得在這兒傻等呢。”
“鄰裏鄰居客氣啥,都這個點了,你也別在這兒杵着了,去吃點東西,找地兒歇歇,逛逛也行,很快就到時間了。”不是牛鐵蛋小瞧祁香貝,真要走回去,還不定有坐拖拉機到家早呢。
只能這樣了,祁香貝頓時洩了氣,腰都彎了下來,“那行,你呢?鐵蛋大哥。”
“我還有事,辦完自己走回去,就這樣。”牛鐵蛋拍拍身上的包袱,接着原來的路走了。
祁香貝嘆口氣,沒逞強要跟着走回去,只能拖着雙腿又往城裏走,她以為中午前後會回家,根本沒想過在縣城吃飯的事情。
說實話現在還不是太餓,可中午不吃,顯然頂不到傍晚,認命去了國營飯店,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呀。
半人高的牆,木框架的窗戶,雖然外面晴朗朗,裏面帶着陰暗,可能是過飯點了,飯店裏沒有幾個客人,都散落坐在不同的桌子上,祁香貝先看了看旁邊的小板子,才到窗口點餐,“同志,來兩個素包子。”
“賣完了。”售貨員頭也沒擡,懶洋洋地說。
“那來碗素面。”祁香貝說出了第二選擇。
“八分,二/兩/糧票。”售貨員報了價,有氣無力地伸出了手。
祁香貝把錢和票放在售貨員的手心,也沒去找桌子,就在旁邊等着。
沒一會兒,售貨員從窗口推出來一碗面,祁香貝端着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桌子坐下來,深吸一口氣,蔥花真香,喝一口湯,暖洋洋的,居然是骨頭湯,雖然很淡,可鮮呀,絕對純天然。
挑起一筷子面,面條絕不像現代那樣白,有點發灰,嗯,口感不錯,挺勁道的,透着一股甜香味道,祁香貝都覺得沒有湯,只幹吃面就是一道美味了。
面吃淨,湯喝完,祁香貝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之前因為拖拉機的事情搞得低落的情緒又回升了,看哪裏都順眼不少,就連灰撲撲的牆面都白淨不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身上,裏面跳躍的小顆粒都覺得調皮可愛得很。
走出飯店,祁香貝擡手遮了遮陽光,決定再到印刷廠走一遭。
依然是樓淨人空,連機械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她頭頂在欄杆上環視廠房好幾圈,最後一拍牆,走人。
祁香貝沒再設定目标,左看看,右瞧瞧,腳步帶了幾分悠閑,整個縣城都透着歲月的痕跡,鮮少有新的東西,牆面上處處刷着标語,好像到了哪個時代,牆上刷标語都是很好的宣傳手段。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百貨商店的門前,祁香貝想着反正也沒別的可幹,不如到裏面逛逛,就跟着人流走了進去。
小到針頭線腦,衣帽被套,各種廚具,點心,大到縫紉機、自行車和鐘表,品種很多,類別很細,她還看見祁春燕穿着的上衣和戴着的絲巾挂在架子上。
就這麽逛逛消磨時間,祁香貝并沒有購買的欲望,有時候就停下來聽聽買賣雙方的交流,挺有意思的,這不,這邊就有一個女同志在抱怨呢。
“你們這邊的毛衣就沒有新穎點的花色了嗎?哪次來都這三四種,我聽說省城早就出來很多花樣了,你們也得跟上時代呀。”從穿着氣勢上就能看出來,這個女同志不是從一般家庭出來的,光從售貨員的态度也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何同志,毛衣這東西一般都買了毛線自己織,想要什麽花樣就織什麽樣的,大小也随心,這裏挂的成衣都是我們根據商場的要求織出來的,哪見過省城的樣式,要不,您省城看看去。”
“要能去省城買,我還在這墨跡什麽,我會的也不過是那幾種針法,哎,你們賣毛線,有沒有遇見手藝好的人,給我推薦一個,說不定有人會新鮮的,我找她給我織一件。”
“哎喲喂,這個可難辦,都是來這裏買毛線,誰會帶着針來這裏比劃兩下,何同志,實在難為人了。”
“算了,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祁香貝眼睛一凝,等這位何同志離開,她就跟了上去,等到了人少的角落,她喊了一聲,“何同志,請等一等。”
何同志轉過身,瞄了一眼祁香貝,“是你叫我,什麽事?”
“剛才聽見你想找手藝好的人織毛衣,我手藝還算可以,就來毛遂自薦一下。”祁香貝身體微微前傾,态度很誠懇。
何同志輕笑一聲,打量面前的人,一身粗布衣服,雖然沒看見補丁,可生活絕對不會太好,顯然跟流行扯不上什麽關系,“就你?我不是要那種敦敦實實的平針毛衣,我要帶流行花樣的,花樣不能太平淡,還得有特色。”
“這個沒問題,花樣我會不少,可以直接織好,也可以等毛衣織好後,用鈎針勾出更立體的花朵枝葉或者你想要的圖案,當然如果你喜歡鈎針勾出來的毛衣,我也可以做。”因為學過鈎針,上大學的時候她還去過一個手工織毛衣的店裏打過工,專門研究過各種花色的針法,後來熟悉了,她還能外帶加工,雖然有些針法還要多想想才能回憶起來,可就她記得清楚的那些也絕對比這個時代的花樣多。
“沒騙人?”顯然這些話打動了何同志的心,可她還是持懷疑态度。
祁香貝自信滿滿,“當然,這都是要看實物成果的,我吹噓得再好也沒用不是。”
何同志表示同意她的說法,“不錯,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我先買一些次點的毛線,咱找個地方你試試針,讓我看看都有哪幾種花樣,要有心儀的,我就找你織,這手工費不會少你的。”
最後這句話是祁香貝最想聽的,她想既然當下找不到工作,能接點零活,賺點小錢也不錯,這樣晚上還能有點事情做,比幹耗着強。
何同志行動很快,去去又回,帶回來拳頭大小的紅色線團,連帶着毛衣針都一塊拿來了。
她在前面領路,祁香貝跟着,走出百貨商店找了個背靜的地方。
“開始吧。”何同志說話間,把毛線和針遞給了祁香貝。
祁香貝先感受了下針和線,就開始起針,雙手上下翻飛,很快毛線就織成樣,菱形當中有四個花朵,兩排菱形圖案之間還間隔一排旋轉的花紋,遞到何同志眼前。
何同志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花樣,并沒有發表意見,反而又看向祁香貝。
祁香貝當即明白,抽出針,拆掉線重新織,織了又拆,拆了又織,往往返返,短短時間又呈現了六種其他花樣,每種都各有特色,“何同志,這是我會的七種新花樣,你看有中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