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得不說祁香貝的反應出乎家裏人的意料,這妮子從小受寵,要什麽都是理所當然毫無愧疚的,哪會像現在這樣為做過的錯事道歉。
今天的事情她處理得也巧妙,此地無聲勝有聲,幾句話就板回了劣勢,比呼天喊地激烈解釋強多了。
姚常玉這時候對閨女都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自己生的,瞧瞧,就這麽有氣度,你不說我态度不好嗎?你不是說我扔了面霜嗎?你說啥是啥,我不反駁不解釋,就當你說的都是對的,最精道的是最後兩句話,整個一個反轉,這事當是賠罪,扯平了,要是閨女真的是燕子嘴裏的反應,那能叫賠罪嗎,能叫扯平嗎?她就知道燕子這丫頭在冒壞水,閨女多懂事,根本做不來這種事。
姚常玉能看透祁香貝的話,田水妮和祁春燕也不傻,怎麽會不明白,更別說常常斷案的張有年了,他不由得重新評估了對這個姑姑的認識,不過他沒表态,全看春燕怎麽應對。
祁春燕胳膊僵硬,指節掐在手心裏,一陣陣疼痛讓她強忍住罵人的沖動,祁香貝什麽時候開始轉性了,以前只要自己點燃火苗,祁香貝就很容易蹦着跳着指責自己甚至破口大罵都有可能,今天怎麽拱火都是那麽清清冷冷地,就像被打濕的柴火一樣,做了無用功。
本來想讓年哥看到祁香貝的醜态,厭惡她,鄙視她,以後就算祁香貝還有想往年哥身上湊的想法,年哥自己就躲得遠遠的了。
她還是失算了,其實早應該想到的,祁香貝沒破壞婚禮安安穩穩地待在屋裏,今天也避諱年哥,肯定是爺爺奶奶教了她什麽,或者暗地裏許諾了什麽,要不然她怎麽可能真的放棄,她可最向往城裏人的生活。
祁春燕的心理活動不過一瞬間的事,她已經看出來張有年的面色緩和不少,當即變換角度應對,“小姑向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也從來不屑為做的錯事道歉,怎麽今天突然良心發現,知道道歉了?”她眼光掃向張有年,意思很明顯,以前不道歉,偏偏今天道歉,不就是因為年哥在,想在他面前表現嗎?敢作敢當,勇于承擔錯誤,多好呀。
果然,聽完祁春燕的話,張有年皺起了眉頭,滿臉不贊同,這種可能必須有,他以前在省城常遇見小丫頭們耍這樣的伎倆,看着就厭煩。
祁香貝輕笑一聲,這個祁春燕真有意思,什麽事情都能扯到張有年身上,“你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難道道歉還得挑日子嗎?只要誠心,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可以。你都嫁人了,我跟你同歲,當然不能再跟個小孩子一樣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我每天都在學習追求思想進步呀,今天一早我爸就誇我長大懂事了。”祁香貝語氣裏充滿驕傲,就是告訴你,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比以前懂禮貌知廉恥,不要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小姑能追求進步,爺爺奶奶心裏肯定欣慰,別人也能活得輕松點。”祁春燕說。
祁香貝咬咬牙,“啥意思?前面的話我聽得懂,後面那句別人是指誰?怎麽個輕松法?”
“別人,當然是指除了爺爺奶奶之外家裏所有的人,你能懂事點,少要求點,我們可不就能輕松點,至少不用整天勞累就為了滿足你。”祁春燕解釋。
祁香貝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除了這次搶親,我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讓全家跟着受累了嗎?”記憶裏沒有,她雖然受寵,也是比較其他人,并沒有超出家裏的生活條件,原身雖然性格驕縱,雖然偶有出圈的表現,也從來沒惹出大的麻煩,讓家裏收拾爛攤子。
祁春燕嘴裏的唾沫一噎,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還用她擺明了說嗎?“小姑剛才還說自己長大了,怎麽還變得健忘呢?你做的事情還用我當着大家的面一一說明嗎?”
“還真需要,你說說,我洗耳恭聽。”祁香貝仰着臉,刨根問底。
“都多大人了,大過年的還你來我往争論不休,”這時候,祁山背着手走進來,他在門外邊聽了半天了,見兩個人扯得越來越遠沒個頭,就進來阻止,“整天倒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有意思嗎?”
隐晦地瞪了眼祁香貝和祁春燕,之後走到張有年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張呀,讓你見笑了,一家人就這樣,人一多就吵吵鬧鬧的,其實沒啥大矛盾。”
張有年見老爺子都出來發話了,順着臺階下來,邊點頭邊贊同,“您說的是,上牙堂還能磕着下嘴唇呢,一家人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我有的時候跟我大哥還打嘴仗呢。”
“我就知道小張是個明白人,快晌午了,你們娘倆也不上點心,廚房裏飯菜還做不做?還待不待客?我還等着嘗嘗那茅臺酒呢。”祁山說的是姚常玉和田水妮,這倆人一邊護着自個閨女,跟個壓陣的将軍一樣,都沒動地方呢。
聽祁山這麽一說,婆媳兩個眼神一撞,誰也不服誰,不過倒邁開步去了廚房,好在祁山安排祁向東去廚房盯着火,要不鍋底能熬幹了。
廚房裏,姚常玉和田水妮各幹各的,誰也不搭理誰,屋裏,祁山拉着張有年随着出去後,祁香貝從床鋪底下揪出來一張報紙,撕下一塊兒,把地上的百雀羚面霜擦了擦,連着盒子和蓋子,直接扔到了她自制的高粱杆垃圾桶裏。
再看,祁春燕還在那兒站着沒挪地,祁志國兄妹也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還停在這幹啥,我這兒可沒有東西招待你們。”祁香貝沒好氣地說。
“祁香貝,我警告你,以後離年哥遠一點。”
“喲,瞧瞧,人走了,連小姑都不叫了,放心,他又不是鈔票,還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別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你記住,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現在可以做我爸媽的靠山,你再也不能仗着爺爺奶奶的袒護,侵占我們的東西,我爸媽掙的一分一毫都是志國他們的,不會花在你身上一分。”
祁香貝詫異了,“等等,你爸媽掙的東西啥時候花在我身上了?我咋不知道呢。”
祁春燕氣樂了,壓着嗓子低吼道,“祁香貝,你也太不要臉了,你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上學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爸媽和二叔二嬸他們掙的,這倒好,他們累死累活掙工分,到頭來,都花在你這個外人身上不說,你反過來還欺負人,有沒有天理。”
祁香貝真是被她的說法驚到了,她轉頭對着祁志國和祁保國,“你們也這麽認為的?”
祁保國虎着臉翻着眼皮看着祁香貝不說話,祁志國梗着脖子咬牙切齒,“當然,沒有我爸媽他們的付出,哪有小姑你的好日子過。”
祁香貝雙手合上摩擦着,她就說嘛,大哥家的孩子咋對自己那麽多意見呢,就連二哥家的倆大侄女對自己也多有不滿,合着他們都認為自己占了他們的便宜,“你們要這麽說,我倒要跟你們理論理論。”
她後退坐到床上,“不提二哥家,就說你們家,剛才你們淨顧着說大哥大嫂掙工分,那你爺你奶呢?他們沒掙工分嗎?不是吧,他們掙的工分可不比別人少。”
“我們沒說爺爺奶奶不掙工分。”祁志國說。
“承認就好,”祁香貝接着說,“咱不說遠的,就說去年,你爸你媽還有春燕,十個加八個再加六個,一天最多二十四個工分,再看你爺你奶,你爺管着隊上的牛,連帶着能給牛呀豬呀這些畜生看病,一天是十個工分,雷打不動,你奶少點,至少也有五個工分,這加起來就是十五個工分,照你們的說法,你家掙的二十四個工分能養活你們一家六口還外帶着養了我,那你爺你奶掙了十五個工分就養不了我這個閨女,還要你們幫襯?難道大家掙的不是一樣的工分,你家的工分更值錢?”
“你咋能這麽算,又沒分家,爺爺奶奶掙的工分又不是就給你一個人花的,家裏人都有份。”祁志國辯解說。
祁香貝歪着頭盯着祁志國看,看得他心都發毛了,“那好,算你說的有理,既然你爺你奶的工分不是給我一個人花的,那你爸你媽掙的工分也不只是給你們花的,那給我花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怎麽,就興你們花我爸媽的錢,不許我花你們爸媽的錢,哪有這樣的道理,根本就是強盜理論嘛。”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祁志國連着說了好幾句,他一直認為,他們是爺爺奶奶的親孫子親孫女,花他們的錢是應當應份的,但對他們小家來說,小姑是外人,花他們家的錢就是不應該的,是搶奪。
“怎麽就不是,法律都說了,父母生了孩子有撫養他長大的義務,說白話,就是誰生的孩子誰養,大哥大嫂生了你們,養你們是應該的,你爺你奶生了我,養我也是應該的,但這爺爺奶奶養不養孫子孫女,可就沒有應不應該的說法了,養是情分不養是本分,說起來我還委屈呢,你看看村頭的寇小萍他們家,一樣是父母兩個養四個孩子,人家家裏掙的公分還比你們多點,那吃的穿的可比你們差,還是那句話,你們掙的公分不比別人值錢,都是一樣的,為啥你們的生活比別人好,歸根結底是因為咱沒分家,我爸媽拎着情分幫着大哥大嫂養你們呢,以後可別說你爸媽掙的工分花在我這個外人身上,說出來都讓人笑話,我不需要他們養我這個外人,我只需要我爸媽拿着我的份養着我這個親閨女就行,我總不是自己爸媽的外人吧。”
祁香貝說完,祁志國臉紅脖子粗,在屋裏待不住跑出去了,祁保國和祁春燕追着人也走了。
剩下祁春燕在那裏胸膛起伏,氣得直哆嗦,“歪理邪說,歪理邪說。”
祁香貝站起來把她推到門外邊,“要不說人要常常學習,追求進步呢,整天還沉浸在封建大家庭的思想裏,是要不得的。”
說完,啪地關上了門,到床上拽過被子圍在身上,接着看小說,這故事還是不錯的嘛,蠻能看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