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面說了,這座房子攏音,祁春燕的一聲尖叫,瞬間驚動了打牌的張有年和祁志國,也驚動了廚房做飯的姚常玉和田水妮,就連躲清閑的祁山和祁向東心裏都是一顫。
張有年和祁志國他們撂下紙牌就往堂屋跑,祁保國和祁春燕也沒落後多少。
張有年一馬當先到了門前,可他停住了,這不是例行辦案去闖事故現場踹門就進,這是姑姑的房間,還是年輕姑姑的房間,他是男人又是晚輩,莽撞地進去實在不合适。
正想怎麽辦呢,眼睛瞄到躲在三人身後的祁春梅,當即有了主意,讓春梅去,既能探清情況,又不失禮數。
還沒等他去拉春梅,姚常玉就進來了,一手扒拉開他們幾個,推門進了屋,後面田水妮慢了半步也跟進去了。
“香貝,咋地了?”
“燕子,你小姑又欺負你了。”
前面是姚常玉問的,後面自然就是田水妮說的,話音剛落,姚常玉頓時橫眉冷目,“老大媳婦,你這說的是啥話?屋裏有啥事你是聽見了還是看見了,張嘴就胡咧咧。”
田水妮身子習慣性地往後縮,氣勢一下子弱了不少,可随即又挺了挺胸膛,“這還用看嗎,要是她小姑沒欺負人,燕子咋能那麽喊。”
“你能,比那派出所的警察都能耐,聽着一聲喊都能判案,趕明兒你也別下地掙工分了,去派出所報道得了,斷案如神,人家能把你供起來。”姚常玉訓完兒媳婦,雙手一握放在胸前,厲目對向悄悄跟進來的張有年,她可沒忘剛才他在最前面,說明啥,他跑得最快呀,當他們家是啥地方?當她閨女是猛虎咋地?他媳婦在自己家裏還能出啥事?
“小張,你是不是也以為你小姑欺負燕子了?”
張有年撓撓腦袋,這個問題原本不難回答。聽見叫聲的時候,真以為自家媳婦被欺負了,他之前可沒少聽媳婦小舅子數落小姑的不是,嬌氣、懶惰、不講道理,家裏有點東西就霸占着,不給還會搶,進屋的時候他率先觀察媳婦,見她站在床邊,身上沒啥變化,可再看地上,散落了一盒百雀羚面霜,腦海裏不由浮現出一幕媳婦被搶的畫面,等看見這位小姑,但見她靠在床頭坐着,靜靜地看着大家,既沒慌亂也沒躲閃,他還真不好強下結論了,“奶奶,媽,咱們還是先聽聽燕子跟小姑怎麽說吧。”
“這倒像句人話。”姚常玉橫了一眼田水妮,貼近祁香貝坐下,“妮兒,咋回事?跟媽說,媽給你做主。”
這話說得祁香貝感動得無以複加,她有種感覺就算她真做了不好的事情,老太太也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一邊,半點不打折,毫無疑問原身就是被這種全身心的袒護寵壞的吧。
“媽......”
“奶奶,為什麽您每次連前因後果都不問就維護小姑,什麽都緊着護着小姑,我也是祁家的姑娘,就因為小姑是您閨女我是孫女,就永遠排在她身後嗎?”
祁春燕捂着臉,強忍着哽咽說出這些話,張有年心疼媳婦,忙站到她身邊讓她靠,田水妮也摟着她,替自己閨女委屈。
姚常玉端正了身體,看着田水妮母女嗤笑一聲,“這話說的是實理,你還別抱屈,你姑在我這兒就是排在你前面,就跟在你媽面前你小姑排不上個是一樣的道理,在你要求我把你放在你小姑前面的時候,你先要求你媽把你小姑放在你們前面,看她能不能做到。”後面的話姚常玉是盯着祁春燕的眼睛一字一頓說的,怕把她繞暈了,都多少年了,這丫頭咋還較這個真呢,孫女是親,可再親能親得過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那塊兒肉嗎?
田水妮摟着祁春燕的手更緊了,她想說話卻連嘴都張不開,承認婆婆說得對,不就說自家姑娘争這個沒意義嗎?反駁婆婆的話,更不對,四個孩子都是自己的心尖尖,小姑子算啥,就是個面子情罷了,怎麽可能放在首位上。
祁春燕抹掉眼淚,靠着張有年的胳膊,“行,我徹底明白了,我不争這個,以後再也不争了,可今天這事兒,我得先說個明白。”
姚常玉不樂意了,輩分在自己姑娘這裏,憑哪樣都得香貝先說呀,“不......”
“媽,”祁香貝打斷老太太後面的話,她倒是想讓祁春燕先說,看她怎麽解釋當前的局面,“讓她先說吧。”
姚常玉有些不理解閨女了,往常都是她争着說,噼裏啪啦一股腦倒出來,今天倒謙讓了,也沒啥,誰先誰後,道理都在哪兒,怕個球,遂讓出了主場,“既然你小姑讓你,你就先說吧。”
祁春燕抿抿嘴,開始自訴,“好,事情是這樣的,本來嘛,我結婚前跟小姑鬧了點不愉快,兩個人一直別扭着。剛才在東屋一起打紙牌,大家都在,就小姑一個人孤零零在屋裏,我心裏就有點不得勁,雖然當時是小姑不對,可畢竟是一家人,我也出嫁了,是大人了,就主動過來找小姑說說話,想着兩個人和好家裏能更和睦,到了屋裏小姑在看小說,對我愛答不理還諷刺我學歷低不配看小說,我忍了,誰讓我是小輩還是上趕着進來的呢,後來我看見小姑桌子上的哈喇油,想起來早上我擦面霜的時候順手放兜裏了,喏,就是地上的百雀羚,是婆婆從省城過來專門帶給我的,我舍不得一直省着用,基本還是滿的呢,我想着送給小姑她肯定高興,誰知道小姑覺得我給她用過的是看不起她,就把面霜整個扔到地上了,都不知道多傷我的心。”
田水妮聽了祁春燕的一番訴苦,可是受不了,閨女嫁到城裏,親家是幹部,女婿是警察,誰見了自家不是巴結呀,咋到了小姑這裏還受欺負呢,“她姑,你咋總幹這種事情呢,上次是想搶......”
“老大媳婦,仔細你的嘴。”姚常玉呵斥道。
田水妮的話戛然而止,本來想數落祁香貝幾句,差點說漏了嘴,趕緊閉上,後面的話也咽到肚子裏了。
祁香貝環視屋裏,垂淚啜泣的祁春燕,想說話又憋回去的田水妮,不明覺厲的張有年和面帶怨憤的侄子侄女,還有就算不占理也用婆婆的身份壓着大嫂的母親姚常玉,統統都映入眼簾。
她知道母親壓着大嫂閉嘴,是不讓大嫂提搶親的事情,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維護她這個閨女的顏面,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真的能掩蓋得滴水不漏嗎?她不這麽認為,家裏人都知道,指不定哪天就有人說出來,張家會知道,其他人也會知道,到那天,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她又該如何自處,如何面對呢?還不如主動出擊,化解這種局面。
祁香貝挪下床,穿上鞋子,在別人疑惑的目光下,走到祁春燕和張有年面前,朝着他們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道歉是化解矛盾的第一步,她必須邁出來。
驚得祁春燕後退了兩步,張有年也被迫靠後,倒是田水妮和祁志國他們圍了上來,護住祁春燕,虎視眈眈地盯着祁香貝。
“香貝,你這是幹啥?”姚常玉拉起來祁香貝,閨女這是要做什麽,她已經完全看不懂了,不過也不需要弄懂,她只要護着她不受傷害就行了。
祁香貝握着姚常玉的手,笑笑,“媽,之前的事情我确實做錯了,應該說道歉的,這件事您就交給我自己處理吧。”
說着重新面對祁春燕和張有年,“春燕,我為之前搶親的事情向你道歉,再次說聲對不起。”
“搶親?什麽搶親?”張有年上前一步,以保護的姿态擋在祁春燕的面前,眼睛盯着田水妮,直覺告訴他,剛才岳母被打斷的話裏藏着的就是這搶親的事情,而這個親,就是他和春燕的親事。
“還是我來說吧,”祁香貝搶在大嫂田水妮面前開了口,這時候不能馬虎,誰先說誰就掌握了主動權,她是打算說清事情,可具體的細節怎麽描述差別可就大了,她可沒打算暴露原身霸道的想法,避重就輕才是最好的講述方法,“之前你跟你爸爸來我家拜訪,我不知道,後來你跟春燕處對象兩情相悅我也不知道,直到你們帶着媒人來家裏提親的那天,我才聽說我爸救過的一個縣城的幹部帶着兒子來家裏向春燕提親,當時我還以為我爸跟你爸做過什麽約定或定過什麽娃娃親之類的,就自以為是,認為要結親也是我,怎麽會差一輩找春燕呢,當然,你們城裏人的身份大大吸引了我,所以就央着我爸去跟你們家說把春燕換成我,結果被我爸嚴詞拒絕,我當時想不開,就進屋不吃飯想逼着他老人家去,也沒見成效,後來我爸說你跟春燕早就處上對象了,我才知道自己想當然了,當時就放棄了。”
“我說放棄就是真放棄了,沒有任何別的想頭,可我爸不太相信,大哥一家壓根就不相信,你們結婚之前我是每天都被監視,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幹脆,我就在屋裏呆着,盡量不出去。”
“我知道說出這個話你可能看不起我,春燕也會嗤之以鼻,不過也無所謂,我肯定他們說了很多,你也聽了很多我的事,也不差這一項,我想說的是,是我的錯我承認,我可以認錯、道歉甚至是賠償,但不是我的錯誰也不能強加在我的身上,今天的事情春燕說是哪樣就是哪樣,我不反駁也不多嘴,就當我為搶親的事情賠罪,以後咱就扯平了。”
祁香貝說完這些話,常舒一口氣,覺得渾身輕松,好像原主落在自己身上的枷鎖終于解除,不用為這事藏着掖着了。
至于今天的事,就像她剛才說的,不是她的錯也不能強加給她,這根本就是祁春燕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劇,先用自家幸福的婚後生活刺激她,見她沒有反應,就拿出來百雀羚做局,是報複也好,奚落也罷,就是想讓人都知道她不知好歹還無理取鬧,在已有的壞習慣上再加一層,祁春燕故事編得合情合理,說不出什麽瑕疵,她再解釋自己根本沒摸着盒子沒摔盒子,別人也是不會信的,因為在他們固化的認知裏,祁春燕嘴裏說出來的才是她最正常的反應,索性,她還不說了,讓他們自己領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