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
上回說到,馬堂主急問:“他真的醒過來了?”
“堂主!我聽到他在大聲問,雙手搖得鐵籠子軋軋的亂響。”
“快叫人點起火把,準備弓箭、暗器,捉防小怪毀了鐵籠跑出來。”
“是!”
這時,子時剛過,已到醜時,馬堂主在火把的照亮下來到關墨明智的地方。墨明智所住的房間,實際是間機關房。這個機關房不同梅林莊的機關房,将他翻落陷阱中去,而是從上面俏悄地落下一個鐵罩,将墨明智連人帶床全罩住了。這就是床為什麽擺放在房中央的原因。
墨明智見到了馬堂主,問:“你怎麽将我關在籠子裏了?”
馬堂主笑道:“少俠,對不起,在下擔心劉總堂主明天不能趕來,而少俠要走,只有用這個辦法将少俠留下來。”
“那你跟我講明呀,我不會走的。”
“不,不,劉總堂主和在下還有個擔心。”
“哦!?你們扯心什麽?”
馬堂主說:“少俠武功太令人不可思議!最好少俠能自廢武功,或者自斷一條手臂和一條腿,這樣,大家都放心。”
“要我斷手斷腿的,那我不殘廢了?”
“少俠殘廢,總比死去的好。少俠,你看看四周,只要你—亂動,我們的弓箭手就會射出帶毒的利箭了。”
“原來你是存心要害我,才請引來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哩!”
馬堂主大笑:“少俠,話說得太明白,就不大好聽了!少俠怎麽打算?是自廢武功?還是自斷手腳?”
“我不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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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在下只好命弓箭手放箭了。”
“我不明白,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力什麽要這樣害我?”
“誰叫你得罪了我們峨嵋派!”
墨明智一怔:“你是峨嵋派的人?”
馬堂主搖搖頭:“在下沒這份榮幸。不過,我們的劉總堂主卻是峨嵋派的。劉總堂主要在下将少俠擒送去峨嵋山。在下想,少俠的武功太好了,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所以你要我自廢武功或斷手斷腳了?”
“是的,這樣在下才放心。”
“我不幹,你們就要射死我?”
“像少俠這樣的人死了實在太可惜。但在沒辦法時,死人是最安全的了。“馬堂主話音剛落,便聽到身後“撲通撲通”地有人倒了下來。他急忙回頭一看,自己的七、八個弓箭手全倒在地下,一位老者,雙目如冷電,陰森森地說:“不錯,死人是最安全的了!”
“你,你,你是誰?”馬堂主驚駭地問。
老人還沒答話,墨明智在鐵籠裏驚喜地叫起來:“老人家,是你?”
突然出現的老人,正是江湖上出名的川東獨行大盜索命刀。馬堂主的确極有謀略,所布下的機關一一無失。可他沒有将索命刀算在裏面,更沒注意索命刀化了裝,雇了一葉輕舟,跟在盤家班的後面。這正是棋差一着,全盤皆輸。
索命刀問:“小兄弟,你沒事吧?”
“老人家,我沒事,不過給他們關起來了。”
“小兄弟放心,老夫會叫他們把鐵籠打開的。”索命刀說時,雙目盯視馬堂主,“你不認識老夫,老夫手中的這把刀你也不認識?”
馬堂主一怔:“你,你是索命刀?”
“你不愧是白龍會堂主,認出老人了!”
“前輩,我們白龍會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麽管起我們的事了?”
“過去,我們的确是井水不犯河水。但這件事,老夫卻要管。你聽話的,快把鐵籠打開,不然老夫眼裏認得你,手中的刀它沒有眼睛,可認不得你。”
“前輩不怕得罪了我會的劉總堂主?”
“哼!劉奉天?老夫過去還敬他是江湖上的一條漢子,想不到他竟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老夫的小兄弟……”索命刀話沒說完,手中的刀突然向後一揮,白光落處,将白龍會重慶堂從後面偷襲的一個人劈翻,正眼也不向後瞧一眼,對馬堂主說,“馬堂主,最好叫你手下的弟兄老實一點,不然,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索命刀不愧是黑道上的一等高手,哪怕與人對話,也高度保持警惕,注意自己四周—切輕微的變化。
馬堂主面如土色,急急吩咐手下弟兄不可輕易亂動,同時對索命刀說:“在下放了少俠,前輩能保證在下和在下的弟兄沒危險?”
“這點老夫可以保證。要是你們今後再與我小兄弟為難,老夫可不敢保證了。”
馬堂主一咬牙,對手下說:“放了少俠。”
軋軋一聲,鐵罩吊了上去,墨歸智跑了出來,對索命刀說:“老人家,我多謝你啦!”
“小兄弟別客氣,我們走吧。”
墨明智正想離開,驀然想到白龍會的人為難自己,不知對盤家班的人會怎樣,朝馬堂主問 “你關了我,對盤家班的人怎樣了?你有沒有去捉他們的?”
馬堂主說:“少俠放心,在下雖奉劉總堂主的命令,與少俠為難。但白龍會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個正派的幫會,絕不會亂殺無辜,殘害平民百姓。”
“是嗎?要是你們難為盤家班門人,我,我……”墨明智不知怎麽說才好。
索命刀微笑:“小兄弟,老夫幫你說罷。”他對馬堂主說,“老夫也知道你給了盤班主一塊銅牌,要是盤家班在重慶到成都這一條路上出了事,只要有一個人有小小麻煩,就別怪小兄弟和老夫不但會将你這重慶堂挑了,嘿嘿,說不定呀,到時也會将整個白龍會從四川抹掉呢!請你轉告你們的劉總堂主,老大一向出言九鼎,絕不是虛言恫吓。”
的确,憑墨明智和索命刀的武功,要端掉整個白龍會,完全可以辦得到。索命刀說完,便拉着墨明智離開了白龍會,返回索命刀的船上。
墨明智說:“老人家,今夜要不是你來,我恐怕會給他射死了。”
索命刀搖搖頭:“小兄弟,就是老夫不去,他們也傷害不了你。”
“他們怎麽傷害不了我的?”
“憑小兄弟一身的真氣。只要将床單揮動,恐怕射來的箭,反而會激射回去,傷的倒是他們自己的人。”
“我,我,我可沒想到這點呵!可是,我還是給關着,出不來呀!”
“小兄弟,你不知道自己有一身舉世罕見的真氣麽?”
墨明智愕然:“這跟出不出得來有關麽?”
索命刀一笑,從船頭提了鐵錨進來,對墨明智說:“小兄弟,你試運氣用力,看能不能将這錨柄拗彎。”
墨明智看看這鐵錨柄,足足比一條齊眉棍還粗,提起來,雙手暗運勁力,鐵錨柄竟然給墨明智拗彎了。墨明智反而愕異:“我有這麽大的勁力麽?”
“當然有,只是你沒想到罷了。要是小兄弟當時不慌亂,沉着冷靜,鐵籠上的鐵柱,不就給小兄弟拗彎,躍了出來麽?他們能關得住小兄弟嗎?”
“嗨!我當時急着想出來,什麽也想不起來了,更不會想到我會有這麽大的勁力。”
“所以小兄弟今後無論碰上什麽危險,首先要冷靜,才能應付自如。當然,還要知已知彼才行。”
“你老說的是,我今後記住了。”
“小兄弟,你今後別再什麽老人家老人家的叫了,幹脆叫我索命刀,或者老怪物更好。”
墨明智笑起來:“這怎麽行的?我知道玉姐姐拜你為父親,我也拜你為義父好不好?”
“小兄弟別說笑,這怎麽行的?”
“你肯收玉姐姐,怎麽不收我的?是不是我名聲不好?”
索命刀大笑:“你要是名聲不好,老夫的名聲就更臭了!”
“那你怎麽不收我的?”
“老夫怕折壽呵!”
“怎會折壽的?我知道你老是世上難得的好人,救了不少的孤兒寡婦,準會長命百歲,你也收我為義子吧。”
“小兄弟,你不會說笑吧?”
“我,我怎會說笑的?我是真心誠意哪!”
“呵呵!既然這樣,老夫也不怕折壽了。”
“義父,你老人家答應啦?”墨明智說時,便拜了下去,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
喜得索命刀眉開限笑,他真是發夢也想不到,自己孑然一身,在江湖上漂泊了大半世,到了晚年,不但認了玉羅剎為義女,現在又得這威震武林的當今天下第—奇人拜自己為義父,是自己怎麽也不敢想的。他連忙扶起墨明智說:“明兒,難為你了,可是為父卻沒有什麽好的禮物贈給你呢。”
“義父,你能認我,已是給我最好的禮物啦!”
“好,好,為父看看今後有什麽好東西,給你一份,也給你玉姐姐一份。不然,我這個義父就不好當啦!”
“義父,你給玉姐姐好了,而我,倒應該孝敬義父才是。”
索命刀笑起來:“明兒,看你不出,很會說話呵!明兒,你先把這錨柄弄直,不然,明天船家就不好使用了。”
“是,義父。”
墨明智弄直鐵錨柄後,索命刀說:“明兒,看來,你不單不能再回盤家班,恐怕更不能在江湖露面。現在連白龍會的人都認出了你,其他門派的人,恐怕亦會認出你來。”
“義父,那我怎麽辦?玉姐姐可是托我要好好保護盤家班的。”
“盤家班不會出事的。”
“哦?為什麽?”
“白龍會在四川頗有勢力,而且白龍會在江湖上也屬于一個正派的幫會。盤班主手中有了他們的一塊銅牌,想來一般人也不敢去招惹他們,以免得罪了白龍會。”
“義父,不怕白龍會的人去難為他們嗎?”
“白龍會既然是正派的幫會,在江湖上總得顧慮到自己的名聲。他們不敢去為難盤家班的,何況我放出了那麽一句話,恐怕他們還會暗中護送盤家班到成都,以免我去找他們的麻煩。”
“真的?那我放心啦!”
索命刀搖搖頭:“明兒,白龍會的人這麽一鬧,恐怕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在盤家班的船了。名門正派的人我不擔心,卻擔心一些黑道上的高手,為了尋找你的下落,會不擇手段去對付盤家班的人。到時,白龍會門人就是要保護,恐怕也保護不了。”
墨明智奇怪問:“黑道上的高手找我幹什麽?”
“明兒,難道你不知道自己一身的武功,已成為武林中的奇珍異寶?”
墨明智迷憫地問:“奇珍異寶?這又怎麽了?”
索命刀說:“一般的奇珍異寶,人人都想取得;而你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更是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寶貝。現在不單是名門正道的人追殺你,就是黑道上的人,也在追蹤你。黑道上的追蹤,目的自然是想得到你的武功絕技。就是名門正道,也有些人志在奪你的絕學。他們所使的手段,可以說是無奇不有,出人意外,令你防不勝防。尤其是黑道上的一些人物,手段極為殘忍,為了追蹤你的下落,說不定會找盤家班人的麻煩,甚到會無情地折磨她們。”
墨明智聽了不由呆住了。想不到自己隐藏在盤家班,卻給盤家班人帶來了大禍,半晌才問:“義父,那我該怎麽辦?”
“明兒,你應該自信,以你的武功,恐怕任何人也傷不了你。只要你小心提防就行,不必害怕。不過,為父想提醒你,要特別注意神算子這個人。”
墨明智愕然:“神算子!?”
“這是武林中的一個有名騙子?”
“我聽說過這個人,他武功很高明麽?”
“武功不算很高,但騙術異常的高。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東西,哪怕你怎麽小心提防他都可以騙到手。就是一些老江湖,也不知不覺會上他的當。明兒,你這般的單純,想要騙你的武功,對他來說,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之事,所以你要特別提防他。”
“他是黑道上的人?”
“他既不是黑道上的人,也不是正道上的人,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不過,他有個好處,只騙東西,絕不傷害人命,更不會去騙平民百姓。騙的對象,往往是一些仗勢淩人的達官貴人,為富不仁的富商大賈和武林高手。而你的武功,恐怕會是他想要的東西了。”
“只要他不傷害人命,也不去欺騙平民百姓,就算讓他騙取了我的武功,也沒有什麽的。”
“明兒,話不是這樣說,就怕一些野心勃勃的人,利用他來騙取你的武功,危害就大了。”
“既然這樣,那我特別注意提防就是了。我現在擔心的,是盤家班人的安全。”
“盤家班的人好辦!明天上午,你回到盤家班去,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盤班主告辭,離開盤家班的船,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離開了盤家班,他們大概就不會有麻煩了。”
墨明智遲疑地說:“義父,可是玉姐姐托我要好好照顧他們到成都,我一走,怎對得起玉姐姐?”
“明兒,你放心。為父也是受你玉姐姐所托,暗暗護送他們去成都的。要不,我怎麽會雇條船尾随盤家班船後面的?”
墨明智大喜:“義父,有你老人家在,我可以放心離開他們了。”
索命刀點點頭:“明兒,你離開盤家班後,最好別再在江湖上輕易露面,找一處地方隐藏下來,等到明年四月,再化裝成另外一個人,去成都會你那小兄弟。”
“義父,你看我隐藏在什麽地方好?”
索命刀想了一下:“最好隐藏在豪門權貴人家中。所謂大隐于市,小隐于野。這樣,武林中人就不易找到你了。”
“豪門權貴人家中?”
“是!豪門權貴人家中,仆人衆多,門深似海,守衛森嚴……對了,明兒,盤家班不是受成都蜀王請去的麽?你隐藏在蜀王府中好了。這樣,你還可以一路上暗暗尾随盤家班去成都,也不負你玉姐姐所托。”
“好,義父,我就這麽辦。”
第二天,當盤家班人上岸賣藝時,墨明智飄然回來了。盤龍飛驚喜:“先,先……不,不,少俠,你回來了?”盤龍飛現在已知道墨明智是名動武林的九幽小怪,江湖上的奇人,不再稱先生,改口稱少俠了。而盤家班的其他人,更是以敬重的目光望着他。
墨明智說:“班主,千萬別叫我什麽少俠少俠的。我,我現在是回來拿行裝,同時也向你和各位辭別。”
盤龍飛依依不舍地問:“你,你不同我們在一起了?不去成都了?”其他人也争着問:“先生,你要離開我們了?”
“真,真對不,不起,我有事得先走了,請大家原諒。”
盤龍飛知道江湖上的人,行蹤莫測,說走就走,想留也留不了,便命人為墨明智收拾行裝,說:“少,少俠,盤某心中實在舍不得少俠走。”
“班主,我還是早點離開你們好,不然,我會給你們帶來禍害的。”
盤龍飛愕然:“少俠怎麽這樣說?”
“班主,你不知道,武林中人個個要追殺我,我留在你們船上,恐怕他們就會殺害你們了,所以我早走早好。”
盤龍飛怔得半晌不能出聲,望着墨明智離船遠去,心想;他這麽一個好人,怎麽武林中人個個要追殺他呢?
墨明智離船上岸時,也曾暗暗注視岸上所有的人,不但發現了其中有白龍會的人,也發現有不少武林中的人士在注意自己。盡管有的人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目光仍不時掃來。心想:“義父說得不錯,武林中人人都在追蹤我,看來他們也知道我離開盤家班啦,不會去找盤家班的麻煩了。”
墨明智有意讓更多的人注意自己,在重慶街市上走了一圈,找了一間客棧住下來。不久,這間客棧也來了不少武林人士投宿。墨明智這時再也不像初闖江湖時那麽渾渾噩噩了,時時用眼用耳留心注意自己四周的一切動靜。他雖然分不清他們是正道還是黑道上的人,卻聽出他們的确是在悄悄議論自己,還互相叮囑,千萬別讓自己走失了。墨明智心想:你們這是何苦?就算你們殺了伐,我也不會将劉爺爺、掃雪姑姑和阿公教我的武功告訴你們。
是夜,墨明智趁人們熟睡後,便悄悄地離開了客棧,身似流星疾矢,直往高山重嶺奔去,霎時去得無蹤無影,仿佛一夜間,他在重慶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盡管有人暗中時時盯視他,也看見了他從窗口悄悄躍出。但墨明智身法太快了,快得令人難以設想,想追趕也無法追趕得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夜空裏,想憑武力攔截,那不啻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對這個小怪,只能智取,絕不能力敵。
墨明智離開重慶後,取路朝成都府的內江縣而去。內江是沱江邊的一個縣城。他知道盤家班的船到了泸州府後,便會沿沱江而上,最後在簡陽上岸,由簡陽從陸路而去成都。墨明智在山嶺中慢慢行走,像一般人一樣,不疾不慢。他知自己的內力,—運勁趕路,便腳步似飛了,不但引起武林中人注意,也會令一般人驚訝,何況他要沿江暗暗盯蹤盤家班的船,并不急于先趕去成都。一天,他正在山野上的小道走着,突然從樹林中奔出來一個鄉村姑娘,一見他就大罵起來:“死人,你還想跑去哪裏?快給我滾回家去。”
墨明智初時還以為是什麽武林中人發現自己了,不由吓了一跳。後聽到口氣不同,武林人士絕不會一見面就罵自已是死人的,就是罵,也不會叫自己滾回家去。他睜大眼睛望着這位突然從林中跑出來的鄉村姑娘,見她生得大眼小口,人很标致,卻是一臉的怒容,杏眼圓瞪,雙手叉腰,顯然是個潑辣的女子。他訝異地問:“你,你是對我說嗎?”
“我不對你說對誰說的?”
墨明智更愕然了:“姐姐,我可不認識你呵!”
姑娘更怒了:“好呀!你這個負心的短命鬼,天火燒的死人,居然敢說不認識我了?”
“我,我,我真的不認識你呵!”
“什麽!我是你的老婆,你不認識我?”
墨明智更驚愕得目瞪口呆,他幾乎疑心他前面的這個姑娘是個瘋子。看她神态可不像呀!姑娘更逼近過來:“你還敢說不認識我?”說着,便伸手要揪墨明智的耳朵。
墨明智不敢以內力相拒,更不敢以武功向後躍開,怕暴露出白己,只好避開,擺手說:“姐姐,你一定認錯人了!”
“短命負心鬼,哪怕你燒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你來。你進我門來,不到半年,就想丢下我不管了?”
墨明智給這莫名其妙的女子幾乎弄得一籌莫展,心想:這姑娘不是瘋子,準是認錯了人,說:“姐姐,你再細心冷靜地瞧瞧我,是不是弄錯人了?”
“我同你同食共枕半年,還用瞧嗎?就算我平日對你兇惡,你也不能丢下了我,叫我一生依靠何人?”
墨明智感到與這女子說不清楚,想一走了事。正在這時,從山道那邊出現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一身行商裝束,姑娘一見叫起來:“五爺爺,你回來得太好了!這個負心的小冤家,想不要我啦!”
叫五爺爺的老者走過來,看看姑娘,又看看墨明智,說:“你小倆口怎麽鬧翻了?俗話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怎麽一怒而不要我們秀姑了?秀姑雖然潑辣一點,可也是我們村子裏一只鳳凰呵!好了,小夥子,好好跟秀姑回去吧,別叫人看笑話。”
墨明智感到啼笑皆非,心想:有這麽一個糊塗的姑娘不算,還再來一個糊塗的老頭兒,說:“老伯,我是路過這裏的一個外鄉人,而且還是第一次經過這裏,你們是不是弄錯人了?”
老者一聽,頓時疑惑起來,眯着一雙眼睛,打量着墨明智,點點頭,對秀姑說:“秀姑,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噢!五爺爺,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世上有認錯爹的,也有認錯兒子的,哪有認錯自己丈夫的?”
老者說:“不錯,不錯,夫妻日裏同吃,夜裏共床,是不會弄錯的。”
墨明智着急了:“老伯,我真的不是她的丈夫,你再看清楚一點好不好。”
老者搖搖頭:“秀姑說是,你說不是,我也分不清楚。因為秀姑招你入舍,我只在你們拜堂那夜見過你,第二天就出門做生意了。這樣吧,小夥子,你先與秀姑回村,我認不出,村子裏的人恐怕會認出來,尤其是秀姑的爹娘,更會認出來,弄清楚了,你再走好不好?”
“我跟你們回村?”
“小夥子,若真的認錯了,自然是無事。”
“可是,我有事要趕路呀!”
“小夥子,不是我說你,就算你真的不是她丈夫,也急不了這一天半天的,誰叫你長得跟她男人一模一樣?要不,她就不會認錯人了!”
墨明智心想:難道我跟這姑娘的男人真的長得一模一樣?這老伯說得不錯,要不,這姑娘就不會認錯人,死死纏住我不放了。好,我也不在乎這一天半天的,跟他們回去,總有人會認得出來,便點點頭:“好吧,我跟你們回去。”
老者笑了:“小夥子,這才對嘛!”
秀姑“哼”了一聲:“你不回去,我就死給你看。”
墨明智一怔:“你死給我看?”
“你以為我做不出來麽?嫁了一個丈夫,不到半年,就給丈夫抛棄了,我還有臉做人麽?不如死了好。再說我家在這一帶,也是有臉有面的人家。”
墨明智不大相信這潑辣的姑娘會尋死,看來她只不過是說說罷了,便順口問:“你怎樣死法?”
“撞頭、跳崖、上吊,怎麽死都行。你不相信?”
墨明智笑笑不出聲,秀姑怒起來:“好!我馬上死給你看。”說時,便跑到懸岩邊上,想縱身往深谷中跳下去。墨明智想不到這姑娘竟這麽烈性,說跳崖就跳崖,一時吓慌了,身形快如急電,将秀姑從懸岩邊上拖了回來,說:“你怎麽當真的啦!”
“小冤家,你不是不相信我會死麽?”
“好,好,我相信,你別再跳崖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負心的冤家,你不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你走了,我還有什麽臉面見人呵!”
墨明智暗想:她的男人怎麽丢下她不管跑了呢?不怕害死了她麽?
老者看得直搖頭:“你小倆口也真是,什麽不好鬧,要死要活的?好了!快回村吧。”
墨明智跟随着他們走了二裏地左右,轉過一處山角,遠遠便瞧見山坳下果然有一個村子。入村不遠,只見迎面一座青磚大屋,門口立着兩位家丁。墨明智心想:想不到這小小的山村,也有這麽一座大屋的,顯然這是村子裏最有錢的人家了!因為村子裏其他的房屋,不但低矮,而且大多數是泥磚茅舍。這麽一間青磚大屋,在這山村小就覺得特別的顯眼。墨明智正打量時,門口一位家丁一見秀姑,驚喜地叫道:“小姐,你回來了?老爺還派了人去找你……”他一看見墨明智,更是驚訝:“小姐,你真的将姑爺尋回來了?”另一位家丁,更慌忙奔進去,口中叫道:“老爺,小姐和姑爺都回來啦!”
墨明智又是愕異:原來這秀姑不是一般的山村姑娘,而是村裏大戶人家的小姐哩!這小姐也夠野夠潑辣的,為了尋找自己的男人,竟然只身一個跑了出去。
這時,一位年約四十歲的漢子從屋裏走了出來,身穿绛紫色的大衣,頭戴員外特有的方帽,神态威嚴。秀姑叫道:“爹!我回來了!”
員外不滿地看了秀姑一眼,面帶愠色掃了墨明智一下,對老者一揖笑道:“五叔,難道是你将他們送回來的?”
老者搖搖頭:“我只是在半路碰上了他們,不是特意去尋他們的。”
“五叔,不管怎麽說,都是你送他們回來的。五叔,請進來飲杯酒。”
“不了!我得先回家看看你五嬸,不然,她恐怕要罵我了。”
員外一笑:“好吧,那我等去再打發人請五叔五嬸過來飲兩杯。”
“不用啦!你還是帶這小倆口進去吧,叫他們別鬧了!”
“他們不争氣,叫五叔操勞了。”
“哪裏,哪裏,年青人嘛,不吵鬧一下,不顯得親熱哩!”老者說完,便告辭而去。
老者走後,秀姑的爹盯了墨明智一眼,說:“明兒,你怎能跟秀女吵了幾句,就負氣走了的?”
“明兒”兩字,更令墨明智驚愕了。怎麽?秀姑的男人也有一個“明”字的麽?世上真的有那麽巧?我與她男人不但面貌相同,難道連名字也相同麽?他想申明自己不是他的女婿,可是秀姑已在旁邊輕輕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聲說:“明弟,爹生氣了!你最好先別出聲,由我說好了!”她大聲說,“爹!明弟是跟我鬧着玩的,你別生氣呀!”
“哼!你們也鬧得太不像話了!進去吧。”秀姑爹說完,自己先轉身走了。
秀姑又拉了墨明智一下,“小冤家,進去吧,別再惹爹生氣了!”
墨明智這時真正被弄到啼笑皆非的地步,他滿以為進村後,就會很快将事情弄清。想不到那個叫五爺爺的老頭一走了事,而秀姑的爹,更将自己當成了他的上門女婿。他苦笑着對秀姑說:“姐姐,你真的弄錯人了!我不是……”
秀姑柳眉一豎:“冤家!你真的要逼死我不成?好!你走,我馬上去上吊。”
“不,不!你千萬別亂來。”
“我死了你不更好?”秀姑再也不理他,轉身跑了進去。
墨明智怔住了,進又不是,走又不是。兩位家丁将情形都看在眼裏,一位家丁忍住笑說:“姑爺,我家小姐一片真情對你,要不,她左不選,右不挑的,單單挑選了你?快進去吧。”
“我,我……你家老爺姓什麽的?”墨明智似乎不了決心,要将事情對這位威嚴的員外說清楚,但不好稱呼,所以問這兩位家丁。
家丁感到十分奇異,說:“姑爺,你來了我家半年,還不知老爺姓什麽的?我家老爺姓金呀,你忘了?”
墨明智哦了一聲。另一個家丁說:“姑爺,你還不進去?我家小姐性子與人不同,她說去死,說不定真的去尋死了,到時姑爺怎麽辦?”
這家丁話還沒有說完,墨明智便聽到了裏面有人失手打爛杯碟的響聲,跟着一位女子聲尖叫起來:“小姐,你千萬別這樣……夫人!夫人!快來呀!小姐要尋死啦!”
墨明智一怔,秀姑果然尋死了!便急忙奔進去,循人聲尋到一間房間。只見秀姑直躺躺地躺在床上,屋梁上懸挂着一條繩子,一位中年婦人淚水橫流,哭着說:“女兒,你怎麽這般想不開呵!”金員外也在床前叫:“秀女,秀女……”墨明智沖進去時,金員外回身一看是他,雙眼怒得噴出火來,喝道:“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要是秀女死了,我将你拉到官府去,要你為秀女償命。我家良田百畝,牛羊成群,招你上門為婿,有哪一點辱沒了你?又有哪一點虧待了你?”
中年婦女也哭着說:“你小倆口怎麽這樣鬧的?弄得一個不回家,一個要尋死尋活,不知道我哪一世作了孽,養了這麽個女兒,又招了你這麽個女婿。”
墨明智沒去分辯,急着問:“她,她,她死了沒有?”他想:只要秀姑還有一絲氣,便用自己體內的真氣将秀姑救活回來,目前只有救人要緊。
金員外怒道:“她死了!你心涼了是不是?”中年婦女說:“老爺,你別這樣,好歹他也回來了!”
金員外“哼”一聲。
墨明智身後一個丫環說:“姑爺,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墨明智走到床前,見秀姑頭發零亂、雙目含淚躺着。她一見墨明智,轉身面向床背,不理墨明智。墨明智見她沒有死,一顆心放了下來。中年婦人說:“秀女,你別這樣,說什麽你們也是夫妻,應和和氣氣過日子才是。”
墨明智真弄不明白,說秀姑認錯了自己,怎麽金員外、令夫人也認錯自己了?連這一家人都将自己當成了秀姑的男人,自己真的與秀姑出走的男人生得一模一樣?別人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感到這時真是不大好分辯,一分辯,恐怕更弄得一塌糊塗。
中年婦人對金員外說:“老爺?我們出去吧,讓他們敘敘話。”
金員外嘆了一聲,搖搖頭,轉身出去,中年婦人也起身走了。丫環将房門輕輕掩上,這房間,只留下了墨明智和秀姑。半晌,墨明智說:“你,你怎麽真的尋死了?”
“誰叫你給我丢盡了面子。”
“姐姐,你真的是認錯人了。”
秀姑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你還這麽說?你真想我……”
墨明智急忙搖手道:“姐姐,你冷靜點,別起來。我,我真的不是。我要是你的什麽丈夫,你這麽誠心對我,我還能不認的嗎?”
到了這時,秀姑也疑惑了,打量了墨明智半晌:“你真的不是?”
“是啊!你再看清楚一點,我絕不騙你。”
秀姑搖搖頭:“我不相信,世上哪有人長得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