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只輕輕打了幾下,說:“我再教你讀一遍,也不限你時間了,你幾時能背出來,就幾時背給我聽,背不出,你今天就不許吃飯。”
“不準吃飯,那不會餓壞人嗎?”
墨明智給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說:“好,好,我算怕了你了,我是吓唬你的,希望你能用心讀書。”
“噢!原來你是吓唬我的。”
“你,你快去讀書吧!”
這一個上午,墨明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小玉才背熟十六句。他感到有些納悶:小玉并不是一個蠢笨的姑娘,說話聰明伶俐,怎麽會讀得這麽慢的?要是自己,可以背熟兩百個句子了。其實聰明的人,并不是樣樣都聰明。有的人對于計算方面,具有奇異的才能,對其也事物,卻比一般常人還不如;有的人會成為能工巧匠,可以創造出別人想像不到的東西,但對日常生活的處理,卻像一個小孩子了。就說墨明智,他的記憶力就像現在的攝影機一樣,能過目不忘,但對人的觀察和理解,卻又不如別人了,可以說還比不上小玉。小玉對人的觀察,對社會上現象的理解,又有異于同齡人的敏銳,不然,以她小小的年紀,又怎能一下看出墨明智是可以信賴的好人,求墨明智教她讀書識字?聰明,往往跟一個人的生活環境、愛好、經歷和努力是分不開的。
墨明智才教了兩天,小玉便對他說:“明哥,這兩天你可以放假啦!”
墨明智愕然:“放假!?放什麽假的?”
“因為明天一早船便到荊州府佝監利縣啦,我們要在監利縣賣藝兩天,我不能讀書了。”
“這——!”墨明智真不知怎麽說才好,心想: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幾時才能讀完這本《增廣賢文》呵!
小玉又問:“明哥,你明天上不上岸玩玩?監利可是荊州府的一個大縣城呀!”
紫衣姑娘突然在門口說:“小玉,你怎麽叫先生跟我們上岸,不怕人見了奇怪麽?”
墨明智不由一怔:是呵!各派武林人士在追蹤我,尤其是丐幫的人,各個州縣都有,我一上岸,不叫他們發現了?不行,我還是在船上為好,不然,可連累了盤家班的人。便說:“小玉,我想在船上看看書,你們去吧,我不上岸了。”
小玉說:“這有什麽奇怪的?明哥,你要是怕人見了奇怪,你可以不和我們在一起呀!”
紫衣姑娘說:“小玉,先生要看書哩,別叫人家去了。”她朝墨明智微笑一下,“先生,你說是嗎?”
“對,對,我是想多看一些書。”墨明智暗暗奇異:這位紫衣姑娘怎麽知道自己不想上岸的?他不禁又望望紫衣姑娘,感到她面貌、神态無一不像是玉羅剎。暗想:其非她真的是玉羅剎?知道自己是九幽小怪,才幫自己說話?不然,世上絕沒有這麽相似的人。紫衣姑娘離開後,墨明智輕輕地問小玉:“你蓉表姐是不是一向就在盤家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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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感到奇怪:“她當然一向在我們班啦!你怎麽這樣問的?”
墨明智又茫然了,要是這位紫衣姑娘一向在盤家班,恐怕不是那個玉羅剎了。又問:“兩天之前,她有沒有離開過你們?”
“沒有呀!”
墨明智的疑心更動搖了。既然紫衣姑娘沒離開,她怎能去巴陵城中的客棧訂下房間?但他—想到玉羅剎一身出奇的輕功,行動神出鬼沒,仍帶一線希望問:“小玉,她半夜三更有沒有離開過你們?”
“半夜三更,她不要睡覺嗎?”
看來,從小玉口中,是怎麽也問不出玉羅剎的了。說不定世上真有那麽相似的人哩!小玉見墨明智低頭沉思,默言無語,問:“明哥,你是不是疑心我蓉表姐是你所見過的那個人?”
墨明智點點頭。小玉又問:“她在半夜三更來見過你?”
“是!”
小玉嘟起嘴來:“原來你以前說的話是在騙我。”
墨明智愕然:“我幾時騙你了?”
“你不是說你只見過她兩面,談過兩次話麽?要是你們不是好朋友,她會三更半夜的來見你嗎?再說,你還這麽惦記着她哩!”
墨明智頓時怔住了!他想不到這麽一來,引起了小玉的誤會,連忙說:“小玉,你千萬別誤會,我的确只跟她見過兩次面,這事,你千萬別向人亂說。”
“你放心啦!我才不會跟人亂說。”
第二天上午,船便到了監利城下。盤家班吃過早飯,打點道具準備上岸,墨明智卻坐在船頭,背向碼頭,凝望着長江的對岸。突然,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搖着紙扇,身後跟着兩個家人,從跳板走上船來,扯開豆沙喉喝問:“誰是你們的班頭?叫他出來見我。”
盤家班有兩個人正在船頭上,聽到喊聲,不知來的是什麽人物,吓得不敢出聲。盤龍飛聞聲從艙裏走出來,上下打量了管家一眼。他久闖江湖,一看來人氣勢和裝束,已感到來人要不是官府中的師爺,必定是豪門貴族的總管了。這一類的人物,千萬不能得罪。正所謂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慌忙拱拱手說:“不知大爺見小人有何要事?”
豆沙喉管家兩眼一瞪,看盤龍飛—身的裝束,不像是個有名氣的班主,問:“你就是盤龍飛?”
“不錯,正是小人。”
墨明智仍然坐在船頭上,暗想:這個人怎麽這般沒禮貌的?不由轉過身來望望。
豆沙喉管家說:“聽說盤家班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我家少爺想看看是不是這麽回事。”
盤龍飛低聲下氣說:“江湖上人賞面,給了小人這一虛號,還望大爺包涵。”
“哦!?你不願給我家少爺演藝麽?”
“不敢,你家少爺這麽賞面,小人萬分感激,怎敢不演給少爺看的了我們正要上岸進城賣藝,到時請大爺帶你家少爺來,小人一定準備一個好座位,讓少爺觀看。”
豆沙喉雙眼一翻:“什麽!?你敢讓我家少爺與市井小人混在一起,看你們賣藝?”
“請問大爺想怎樣?”
“你們別到街頭上賣藝了,到伍府中演給我家少爺看。要是演得好,技藝出衆,我家少爺自有重賞。嘿嘿,要是不好嘛,不但一文錢不給,還将你這盤家班旗拔了,省得你們四處招搖撞騙,騙人錢財。”
墨明智感到吃驚。怎麽這個人這般橫蠻霸道不講理吶?就算人家演得不好,你不看就是了,怎麽要拔人家的旗,不準人家在江湖賣藝的?正想說話,紫衣姑娘一聲冷笑,問:“大爺,看來你是很懂得技藝的了!”
豆沙喉愕異:“我懂不懂又怎麽樣?”
“請問,好與不好你用什麽來衡量?憑你的喜歡和高興嗎?我們演得好,你說一聲不好,那我們一班人不要喝西北風?”
墨明智一聽,心裏不由一動,是呵!蓉姑娘說得對,本來明明是演得好的,你說不好,那盤家班不完了?看來蓉姑娘不但心細,也老練,我怎麽沒想列這一點?我今後遇事得好好想想,別太魯莽了。
豆沙喉管家沒想到江湖上一個賣藝的女子,居然敢頂撞自己,不由大怒:“你敢頂撞我?你知不知道我們伍府在這裏的地位?”
蓉姑娘又是一聲冷笑:“有理走遍天下,沒理寸步難行。就算你伍府是縣太爺,也得講理吧?”
豆沙喉跳起來:“反了!反了!”他話還沒有說完,驀然有人在岸上喝道:“胡管家,你怎麽對姑娘這般說話的?”
豆沙喉胡管家一聽到這人的吆喝聲,頓時軟了下來,垂手站立。衆人感到奇怪,誰有這麽大的威風,令盛氣淩人的胡管家頓時變成了軟腳蟹?不由朝岸上望去。只見從人群中走出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慢慢踱上船來,朝胡管家喝着:“你怎麽還不向這位姑娘賠禮的?”
“是,是,小人馬上便去賠禮。”這位胡管家真的向蓉姑娘賠禮了。墨明智心想:這位公子人倒不錯,怎麽他的管家竟是這般的橫蠻?他平時沒管教麽?只見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向蓉姑娘一揖說:“在下管教不嚴,令管家出言無禮,望姑娘別見怪。”
這麽一來,反而弄得蓉姑娘面孔紅起來,慌忙回禮說:“不敢,小女子直言,得罪了貴管家,還望少爺原諒。”
“姑娘言重了,在下素闖盤家班技高藝絕,名傳天下,在下仰慕已久,幸得你們來臨敝縣,故打發管家特來相請。想不到管家出言無狀,這都是在下平日禦下不嚴之過,請姑娘和各位千萬別記在心上。在下再次向姑娘和各位賠禮了!”
盤龍飛慌忙說:“少爺這樣,小人們怎受得起?別折了小人們的壽呵!”
公子朝盤龍飛望了一下:“想閣下就是盤家班的班主吧?”
“正是小人。”
“盤班主,在下這次前來相請,确是出于一片誠意,望班主能到敝府演出,以慰平日之渴望。” “少爺既然這樣賞面,小人們怎敢推辭?只好到貴府獻醜了。演得不好,請少爺您千萬見諒才是。”
“盤班主客氣了!”公子轉身對胡管家說,“管家!先将紋銀一百兩送給盤班主,作為訂金。”
衆人見這位風度翩翩的少爺,出手就是一百兩,真是又驚又喜。因為平常每日的演出,所收到的錢,只不過幾十兩而已。盤龍飛說:“少爺,這訂金太重了,我們受不起。”
公子一笑:“區區一百兩,望班主笑納,要是各位絕技能博得在下家父家母的歡心,恐怕另有重酬呵!”
小玉在旁問:“我們演得不好,這一百兩你要不要回的?”
“小姑娘說笑了,在下怎會要回的?就算演得不好,這一百兩就作為各位的茶錢,何況盤家班名動天下,怎會演不好的?”
小玉還想說,盤龍飛連忙喝住,對公子拱手說:“小女說話不知輕重,望少爺別怪。”
公子一笑:“小姑娘說的也是真心話呵!盤班主,這樣說清楚了不更好麽?”當胡管家送上一百兩紋銀後,公子問:“盤班主,幾時可以動身光臨敝府?”
盤龍飛遲疑了—會說:“請少爺先走一步,小人準備一下,随後就來。”
“好,在下就在家中恭迎各位。”公子同時又瞟了蓉姑娘—眼,微笑說:“姑娘芳姿綽約,想必演技壓衆,到時一定能令在下大開眼界。”
蓉姑娘一笑:“少爺取笑了。小女子在盤家班中只是一個三流角色。”
公子笑道:“姑娘真會說話。”說完,留下一個家人為盤家班帶路,便與胡管家上岸而去。那位家人對盤龍飛說:“班主快些準備,小人在岸上等候。”
盤龍飛說:“麻煩大哥了!”
家人一走,墨明智說:“這位公子為人真好。”
蓉姑娘一笑:“是嗎?他好在哪裏?”
墨明智見蓉姑娘的神色中有揶揄之意,疑惑地問:“他不好麽?”
蓉姑娘嘻嘻地笑起來:“他當然好呵!出手大方,說話溫柔有禮,态度又和藹可親,我的小先生,你不感到這有點反常麽?”
墨明智一怔:“反常!?怎麽反常了?難道他不是這樣麽?”
“看來先生一定是少在江湖走動了!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那位胡管家目中無人,盛氣淩人,而他的主子态度竟然這般斯文有禮,先生不感到奇怪麽?”
“這有什麽奇怪的?”
“要是那位公子哥兒真的這麽好,他的管家敢在外面橫行霸道麽?不早叫他滾蛋了?還能留他在身邊的?”
墨明智不由又怔了半晌。是呵,蓉姑娘說得不錯,真要是這樣,那位公子少爺不早叫胡管家滾蛋了,還能留下他來敗壞自己的名聲?不禁問:“莫非那位公子剛才的說話舉動都是假的?”
“假不假我不敢說,我雖然沒讀過書,也知道有這麽幾句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那位公子少爺安的什麽心!別看他嘴裏說得那麽好聽,我擔心今天去他的家,不知是禍是福。”
“姑娘,你恐怕太過疑心了吧?”
蓉姑娘苦笑一下:“人在江湖上行走,就像在薄冰上行走,不能不步步小心。要不然,恐怕我們一天也不能生存下去。”
墨明智同情地說:“姑娘,既然這樣,你們不如将那一百兩銀子退回去,別去他家了。”
盤龍飛朝蓉姑娘打了個眼色,又望望岸上那個等候着的家人,說:“蓉姑娘,別亂說話了!”同時又低聲對墨明智說:“先生,伍家在監利縣財勢淩人,上有官府撐腰,下有兇徒為助,要是我們不答應,恐怕今後不能在這一帶走動了。”
墨明智一聽,擔心地問:“大叔,那,那你們怎麽辦?”
盤龍飛略嘆一聲:“看來,我忙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但願不會出意外。”他又看了蓉姑娘一眼,略遲疑地說:“蓉姑娘,你是不是要避一避,就別去伍家了。”
蓉姑娘說:“班主,你還看不出那公子說話的用意麽?我要是不去,他會放過盤家班麽?班主,請放心,到時我自有應付的辦法。一待演出完,最好你們能先離開伍家。”
“你有什麽辦法的?”
蓉姑娘不由看了墨明智一眼:“班主,你先別問,只要班主能聽我的話,就有辦法。”
盤龍飛長嘆一聲:“好吧,那就看你了。”
墨明智聽了他們兩人的對答,感到納悶:蓉姑娘有什麽好辦法的?萬一伍家恃強淩弱,蓉姑娘的辦法行不通,我怎麽辦?不去管嗎?要是我動手了,那不暴露出我的面目麽?不行,盤班主一家對我這麽好,我可不能見死不救,必要時,我只好出手了。如果暴露了身份,我頂多離開盤家班,別叫武林人士去為難他們。墨明智暗暗打定主意,準備悄悄地跟着盤家班,混進伍府中去。于是他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想不到他前腳走進房間,後面就跟來了蓉姑娘,手裏還挽了—個小包袱,神秘地對他一笑問:“小先生,你大概想幫助我們吧?”
“我,我是一介書生,怎麽幫助你們的?”墨明智不想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蓉姑娘望了望門外,見衆人都在忙着打點行裝,搬動道具,輕輕地說:“我的小先生,難道你還認不出我來麽?”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你—一!”
“是呀!在巴陵城外的那一夜,你不是叫過我一聲‘好姐姐’麽?”
“你真是那……”
玉羅剎輕輕“噓”了一聲,壓低了嗓子說:“小兄弟,別大聲,別讓人看出我們來。”
“你,你怎麽在這裏的?”
“小兄弟,那你怎麽又來了這裏?”
“我是——!”
“我也跟你一樣,以這個身份在盤家班隐藏下來呵!”
墨明智明白了,盤家班在南昌府招來的橫禍,幸得玉羅剎出手才解救了,原來玉羅剎是以蓉姑娘的面目,在盤家班隐藏下來的。便問:“姐姐,盤大叔不知道你嗎?”
玉羅剎搖搖頭:“他只知道我是他妻子的表侄女,叫玉芙蓉,會踩鋼絲。”
“盤大嬸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麽小玉也不知道你了?”
“這個小丫頭,雖然聰明伶俐,我不說,她又怎知道我是玉羅剎?”
“她們也不知道我了?”
“小兄弟,只要我不說,誰又知道你是那個名動武林的九幽小怪?不過,你能來這裏,卻是我暗暗出的主意。”
“哦!?你出了什麽主意?”
“是我唆使小玉去見你的呀!”
墨明智一下明白小玉為什麽跑到江邊上叫喊自己了,原來是玉羅剎出的主意,他不由感激地說:“姐姐,那天你看見我了?”
“你真是小糊塗,我不看見你,會唆使小玉來找你嗎?”
墨明智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真是糊塗,姐姐沒看見自己,怎會打發小玉來的?可是玉羅剎說:“小兄弟,我能見到你,也虧得一位丐幫的弟子在暗暗地跟蹤你,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墨明智一震:“丐幫的人跟蹤我?”
“小兄弟,你也太不注意了,只忘情與佟家那一對活寶說話,沒去留意外面的人。不過你放心,我已放倒了他,他嘛,再也不會說出你和佟家兄弟的事來了。”
墨明智又吓了一跳:“你殺了他?”
“姐姐怎敢在大白天殺人的?”
“那他怎會不說出來?”
“因為我喂他吃了我的一顆毒藥,這毒藥要是沒我的解藥,半年後便會毒發身亡。只要他不說出你來,我自會将解藥給他。”
“姐姐,半年後他去哪裏找你?”
“半年後,我從成都回來,叫他在那小鎮上等我,不就找到了我嗎?”
墨明智這才放心下來,不然,為了自己而害了一條人命,那自己更不安了。玉羅剎說:“小兄弟,對付與你為敵的人,你別太仁慈了,不然就害了你自己,也害了與你有關系的人。我要不這樣做,你固然不怕,那就害了佟家那一對活寶了。”
墨明智不由點點頭:“姐姐說的是。”
“好了,其他事先別說,姐姐問你,盤家班的事,你管不管?”
墨明智點點頭:“姐姐,以前我不知道你在這裏,現在有了你,還用得着我嗎?”
“小兄弟,不瞞你說,憑伍家那一夥狐群狗黨,我也不放在眼裏,我一個人就可以将他們打發掉。但這樣一鬧,盤家班就難以在江湖上走動了。所以姐姐不方便出手,就靠你小兄弟啦!”
“姐姐要我怎樣做?”
玉羅剎輕輕地說了幾句話後說:“小兄弟,到時你不來,姐姐我少不了要出手殺人了!”
“不,不,姐姐,我一定去,你千萬別亂殺人。”
玉羅剎狡黠地一笑:“你來,不就用不着我殺人了麽?不然,我可要殺他個滿門幹淨。”
墨明智連聲說:“我一定去,我一定去。”
“好啦,這包東西你帶着,我走了!”
玉羅剎将手中的小包袱交給墨明智,便一笑而去。這時,盤家班的人也已動身上岸了。
墨明智打開包袱一看,裏面有兩副兇惡的鬼臉殼和一套綢制的衣褲。這鬼臉殼,也就是蘇杭一帶小孩們嬉戲玩耍所戴的面具,有傳說和古代人物面譜,像張飛、土地公公和地獄中的鬼卒等等。墨明智從來沒有兒過這樣的面具,感到新奇好玩,心想:玉羅剎想的辦法真好,這樣只吓吓人,用不着出手殺人了。
墨明智将小包袱藏在身上,向船家借了一頂鬥笠戴上,便飄然上岸,遠遠跟随盤家班的人,朝伍府而去。
伍府坐落在監利城中最寬闊的一條青石大街中,伍府不愧是監利縣最有財勢的一家,整條大街,伍府便占去一大半。大門口一對石獅子,虎視眈眈,注視着來往行人。門前有落轎和系馬的地方。這時,伍府上下老少都圍坐在大院前的空地上等着看戲,後院靜悄悄的,連幾個家丁也偷偷溜出去看戲了。墨明智便趁着這個機會,翻身躍過高大的圍牆跳入後院,這時,盤家班早已敲響鑼鼓,表演雜技了。
墨明智身形如輕煙落葉,悄悄摸到前院,隐藏在高處,往空地上望去,只見空地四周坐滿了伍府的家人奴仆小厮,正在觀看盤龍飛表演魔術。盤龍飛手裏拿着一竿空釣杆,往空中一晃,便釣出了一條活生生的魚來。從釣鈎上取下的魚,放到水缸中仍然游動。墨明智更是看得呆了。
空中釣魚表演完了,盤龍飛又表演一套“空箱換人”的魔術。兩個木箱,打開讓衆人看看,裏面空無一人。盤龍飛将小玉裝進其中的一個空箱裏,蓋好,并用繩索捆好。盤龍飛口中念念有詞,再叫人将箱子打開,小玉已經不見了,木箱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露出驚愕之色。而盤龍飛微微一笑,指指另一個木箱,叫人打開,小玉竟然從這個木箱中跳了出來,這下子墨明智差點叫出聲來。兩個木箱相距幾尺遠,一東一西,小玉怎麽會到了另一個木箱的?難道小玉會隐身法麽?趁着衆人還在驚愕中,盤龍飛又将小玉裝進了木箱裏。隔了一會,将木箱打開,小玉又不見了!跟着盤龍飛打開第二個木箱,衆人以為小玉一定在這個木箱裏了,可是這個木箱也空空如也,沒有人。衆人疑惑,小玉去了哪裏呢?不料小玉竟然從一群人的背後喊道:“我在這裏呀!”衆人愕然望去,只見小玉笑盈盈地從這群人中走出來,含笑向大家鞠躬。
跟着盤家班表演“空中飛人”“高竿翻筋鬥”“飛刀”等雜技,盡管驚險,都不及盤龍飛的魔術叫人驚奇叫絕。接着,是蓉姑娘(玉羅剎)表演走鋼絲。只見蓉姑娘目光流盼,含笑生輝,身段嬌美,恍如紫衣仙子,手裏只拿着一條彩帶,淩空在一條細如頭發的鋼絲上走着,彩帶飄舞,人似淩空。她不光是在鋼絲上走動,而且還做出向後彎腰、咬花、頂碗、踢毽子等等高難動作,真是技藝出衆,令人叫絕。最後,蓉姑娘竟在鋼絲上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鬥,落下來時,平平穩穩地仍然站在鋼絲上,首先是伍少爺拍手叫好,贊道:“姑娘一身絕藝,勝似仙子,令人佩服。盤家班有姑娘在,怪不得名動天下了。”
墨明智在隐藏處循聲望去,只見這位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公子,臨窗坐在一處閣樓上觀看。他身邊圍坐着一群女眷和其他人,他們一邊飲酒,一邊欣賞着樓下的表演。
盤家班表演完畢,已接近酉時了。盤龍飛拱手告辭,叫人收拾道具行裝。墨明智心想:看來伍公子只是想看看盤家班的技藝,沒有不良的意圖的,玉姐姐是多疑了。也正在這時,胡管家從人群中走出來,朝盤龍飛一揖說:“盤班主,我家老夫人想請這位走鋼絲的姑娘到後堂一見,恐怕老夫人另有賞賜給這位姑娘哩!”
盤龍飛一時不出聲,用眼睛望着蓉姑娘。胡管家頓時沉下臉來:“盤班主,怎麽連我家老夫人的面子也不給?”
胡管家這口吻,已是不容盤龍飛不答應了。要是惹惱了伍家,別說今後不能在這一帶走動,恐怕今日連伍府的大門也出不了。盤龍飛慌忙說:“管家言重了,蓉姑娘蒙老夫人錯愛,小人們只感到受寵若驚,哪有不答應的?不過,老夫人賞賜就不必了。”
“我家老夫人喜歡這位蓉姑娘,即使賞賜給她,也不是賞賜給你們。請你說話小心,別得罪了我家的老夫人。”
蓉姑娘說:“班主,既然伍家老夫人這麽賞臉要見我,我就去一下吧。”
盤龍飛忍着氣說:“蓉姑娘,你去拜見老夫人一下,我們在這裏等你。”盤龍飛以防不測,先打發其他人帶了道具回船,只留堂弟盤龍起和自己等待蓉站娘。
不久,胡管家從裏面轉出來,對盤龍飛皮笑肉不笑地說:“盤班主,恭喜你了!”
盤龍飛愕然:“恭喜我什麽?”
“因為我家老夫人看上了蓉姑娘,将她留了下來,你不用再等她了!”
盤龍飛大驚:“你說什麽!?”
“我說,我家老夫人将蓉姑娘留在身邊,你們不用等她了。”
盤龍起年輕氣盛,不由大怒:“你們這不是強搶民女嗎?”
胡管家嘿嘿冷笑:“你這小子敢在伍府中撒野麽?”
盤龍起正想再說,盤龍飛喝道:“起弟,你怎麽這樣說的?”他又向胡管家拱拱手道,“管家,能不能讓小人見見老夫人一面?”
“我家老夫人豈能見你這等人的?”
盤龍飛壓下一股火再問:“那能不能讓小人見伍少爺一面?”
胡管家又是一聲冷笑!“我家少爺現在沒空見你,我老實告訴你,蓉姑娘是我家少爺花錢買下來了!”
盤龍飛一怔:“買下來了?”
“嘿嘿,你以為少爺給你一百兩紋銀是看你們演技麽?他是看上了蓉姑娘,才肯花這一百兩。你也不打聽打聽,江湖上的賣藝人來到監利賣藝,誰敢要我伍家的錢?我家少爺看你們演技,已是給了你們天大的面子了。不然,就是你們花錢請我家少爺看也不看哩!你識趣的,乖乖地走,別再在這裏自讨沒趣了。”
盤龍起早已忍耐不住,大吼一聲,人突然躍起,要抓住胡管家。誰知胡管家身後轉出一個彪形漢子,順勢接了招,跟着輕出一掌,就将盤龍起拍飛,摔到丈多遠的地方去。盤龍起雖會一些武功,但只是一些花拳繡腿,只能作表演用,怎是武林中人的對手?所以只是一招,便給摔倒。這漢子拍飛了盤龍起後,不屑地輕哼一下:“你這功夫,怎是我的對手?我殺了你,不免污了我的手腳,滾吧!”
胡管家也輕笑一下:“我要不看在蓉姑娘份上,你們兩個能飛出伍府麽?快滾吧,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時,他衣袖輕輕一拂,便将跟前一個成百斤門石礅拂翻了。這是武林中的流雲飛袖之功,顯然,這位胡管家竟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盤龍飛見他亮出了這—手功夫,知道憑自己和盤龍起,再也讨不了好處,只好扶盤龍起恨恨而去。
再說玉羅剎(就是蓉姑娘)來到後堂,見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俏生生的丫頭在迎接自己,略帶驚異:“老夫人呢?”
丫頭說:“奴婢奉老夫人之命,請姑娘上樓。”說時,便帶玉羅剎登上樓閣。這時夜幕低垂,樓上已掌上了燈火。樓上也沒有老夫人的影子,只見伍公子笑吟吟地說:“蓉姑娘,辛苦了,請坐。”
玉羅剎鳳眼一掃,樓上只有這位風度文雅,笑臉相迎的伍公子和兩個丫頭。玉羅剎已知其意,卻故作驚訝地問:“老夫人不在?”
伍公子微笑:“并不是家母相請,只不過在下想親近芳顏,請姑娘勿見怪。”
“那為什麽說老夫人請我的?”
“要不這樣,怎請得姑娘來到這裏?”
玉羅剎故作驚慌:“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便急欲下樓。
伍公子早已攔住樓梯口,笑問:“姑娘怎麽走啦?不陪在下坐會麽?”
“少爺,請你放尊重點。”
伍公子哈哈大笑:“要不是姑娘國色天香,在下怎會如此?” 玉羅剎心想:這賊子合該當死了,但卻故意害怕地問:“你,你,你想怎樣?”
伍公子色迷迷地說:“沒有什麽,只不過想請姑娘陪在下飲兩杯酒而已。”
“我陪你飲灑後,你放我走嗎?”
“姑娘,在我家裏,不勝過在江湖上四處流浪嗎?以姑娘這樣的美貌,受那風吹雨打,別人不可惜,在下卻心疼哩!”說時,便要動手動腳。
玉羅剎大叫:“你走開點,不然,我大喊救命啦!”
伍公子更是大笑:“姑娘,莫費心叫喊了,小心喊啞了玉喉。這樓閣上,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敢上來,你乖乖地順從我,今後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你,你這是強搶民女,不怕犯王法麽?”
“王法!?什麽王法,在監利縣,本公子的一句話,就是王法。就是連本縣的縣太爺,也不能不聽在下的。”
驀然間,兩個丫頭驚呼起來。伍公子回身一看,不知幾時,燈下出現了一個鬼臉的黑衣人,兩眼發光,陰森得可怕,仿佛如地獄中的鬼卒一般,不聲不響平空地冒了出來。伍公子吓了一跳:“你,你,你是什麽人?”
來人正是戴着鬼臉殼的墨明智,他身如輕煙,從窗口中飄然而落。由于他動作太快了,落地又悄然無聲,就仿佛平空出現一般,更增強了伍公子的恐怖感。
墨明智不出聲,一步步朝伍公子逼近,伍公子連連後退,驚恐地大喊:“來人啊!”同時突然躍起,一拳朝墨明智擊去,墨明智身形一閃,已轉到了伍公子的身後,略一出手,便将伍公子拍暈在地。
而這時,胡管家已帶了兩名護院武師奔上樓來,見狀大吃一驚,朝墨明智問:“你,你,你是人還是鬼?”舉刀便向墨明智砍來。墨明智身似幻影一般,不但從刀光中閃過,同時也将刀奪了過來,略一運勁,兩把利刀齊斷,胡管家更是心頭凜然,感到來人不是妖怪,便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墨明智這時身形一晃,已到了玉羅剎身邊,攔腰将她一挾,玉羅剎故意大叫“救命”,而墨明智早已從窗口躍出,霎時便去得無蹤無影,等到胡管家追出來時,哪有墨明智和玉羅剎的身影?
胡管家驚疑不已,到底來人是妖魔還是武林絕頂高手?為救這江湖女子而來,還是為搶這江湖女子而至?他從屋頂躍回樓時,兩位護院教頭已弄醒伍公子了,但公子的一條右臂仍麻木不已,不能轉動。胡管家看了看,竟然看不出公子被什麽暗器所傷,問兩位教頭,兩位教頭也搖搖頭,胡管家更疑心是鬼神一道的邪術了。因為伍公子的右臂受的傷,既不是武林中的點穴手法,也不見紅腫和傷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