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少年是秦飛遇到的, 秦煊跟他一起将那少年押解到高臺上後,便站在一邊讓秦飛自己陳述事情經過。
“父皇,兒臣在獵場抓到一鬼鬼祟祟之人, 他身上帶着與我們四兄弟一模一樣的玉墜, 他說, 他是您的兒子。”
秦伯璋看着被護衛壓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頓覺頭疼,将秦佑認回秦家的事情,他早在暗中計劃, 可計劃比不上變化, 不知秦佑為何出現在此地, 将秦伯璋的計劃全部打亂了。
“陛下!”謝曼丹淚流滿面地沖過來緊緊抓着秦伯璋的手,不複往日高傲豔麗,看起來就如普通痛失孩兒又艱難找回的婦人:“陛下,這就是咱們的兒子啊!您瞧瞧他, 長得跟您多像?我可憐的兒子,都是娘不好,早年看顧不慎讓你遭遇賊人算計, 流落在外。”
謝曼丹抱着秦伯璋的手哭喊一頓後,又沖向那跪着的少年,抱住他失聲痛哭。
秦伯璋緊緊皺着眉, 秦佑失蹤之後早就被他找回來, 登基前之所以沒公之于衆是謝曼丹的要求, 登基之後, 早已錯過最好的将其公開的機會。
再之後,各種事務纏身,又遇上皇後薨逝,只能繼續延緩,這個時候,秦伯璋并不是太着急将秦佑認回來,反正兒子他不缺,秦佑待在那裏也不會跑,反而是謝曼丹着急了,頻頻催促他。
謝曼丹許是擔心自己的兒子又被秦伯璋敵人針對,又或許是不想讓自己和孩子的消息傳到坪溪村,在孩子出生時她便跟秦伯璋提議暫時不将秦佑的事情公之于衆。
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而且知道的都是秦伯璋和謝曼丹的親信,羅峰、秦裕和秦飛幾人當初由于在外領鎮守剛打下的一座城池,他們甚至不知道秦伯璋和謝曼丹還有一個孩子。
聽到謝曼丹的話,秦伯璋也能猜到,她現在這是打算當做這孩子當初沒被找回來,而是一直流落在外,今日才找到,這女人真是好算計。
謝曼丹是真急了,眼見秦煊四兄弟封王得到衆多恩寵,她以前怎麽也沒想到,瞞住這個孩子的存在,會讓公布他身份的時間拖延那麽久!
這件事情只需要讓當初知道的大臣閉口不言,便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那些大臣都忠于秦伯璋,他們定不會做出有損皇帝利益的事情。
今日認回秦佑雖然不在秦伯璋跟她說的計劃之中,但也是一個認回他的好機會。
秦伯璋思索半晌,看向謝曼丹,謝曼丹是皇貴妃,皇帝與皇貴妃的兒子,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想來朝臣們尤其是世家的接受能力應該不差,謝家更是會暗喜不已,既然孩子自己跑出來了,那不認也沒辦法。
他打算這次先順了謝曼丹的意,其他的以後再說:“在皇貴妃落水受寒前,朕與她确實有過一子,當年局勢不穩,孩子出生後為防出現危險,便并未聲張,後來他在混亂中被奸人擄走,下落不明,這少年手上所持玉墜确實是真當年朕挂在他身上的玉墜。”
被謝曼丹摟着的少年聞言正欲開口說些什麽,謝曼丹卻緊緊抱住他,捂住他的嘴,生怕孩子年幼不懂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他要是将父母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事情失口說出,事情可就比現在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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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佑掙紮不得,只能暫時忍住,繼續聽秦伯璋說話,而臺上,秦伯璋已讓人準備好一碗清水與一把小匕首。
秦煊心道:這是要開始不科學認親活動了?呵,還挺刺激,看謝曼丹激動的樣子,她似乎覺得秦佑被認回之後她便多了一個籌碼,也無人再用無子這一點攻擊她?
可惜啊,謝曼丹忘了,她現在得到的越多,距離她夢寐以求的後位便越遠,一個執掌鳳印有兒子的皇貴妃,她與她兒子身後還有一個權勢龐大的謝家,秦伯璋怎會再讓她指染後位?
那個位置只能是他母親的!他要讓謝曼丹這一輩子都只能看着這個近在咫尺,她卻永遠無法觸及的位置,直到她死!
而且她那兒子還不知真會成為她的助力還是專門來拖後腿的豬隊友呢。
秦伯璋親自在手指上割了一道,将血滴入水中,秦佑的手指上也被割了一道,兩滴血相溶。
而後,高臺上便傳來秦伯璋身邊貼身太監高亢的聲音:“兩滴血相溶,恭喜皇上、皇貴妃娘娘!”
大臣們跟着下跪高呼。
高臺下,秦佑松了一口氣,謝曼丹扶着他站起來,繼續失聲痛哭,秦伯璋忙上前安撫他們。
秦伯璋因這件事情,提前離開高臺,餘下狩獵褒獎第一勇士的事宜都交給長子秦裕負責。
秦煊趁着衆人還沉浸在皇室多了一位皇子的震驚中時,也趁人不注意離開了。
他悄然逮了一只小兔子藏在袖子裏,來到那滴着兩滴血的碗邊,趁人不備劃破兔子的一只爪子,将那兔子的血滴進碗裏,兔子血竟與那碗裏的兩滴血相溶了。
秦煊猜測,這碗裏應該放了白礬,放了白礬之後無論什麽血在這碗水裏都會相溶,看來秦伯璋也知道滴血認親這個辦法不對,但他還是用了,還知道讓人往這水裏加入白礬。
他大膽猜測秦伯璋本就知道那少年确實是自己的兒子,他應該也早就謀劃要将秦佑的身份公之于衆,今日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出現意外順勢而為之,順便用滴血認親堵住朝臣們的嘴。
确認這碗裏加了東西後,秦煊便想離開,門外卻忽然傳來鄭公公的聲音:“那水倒掉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個更年輕的太監的聲音:“回師父,還、還沒……”
鄭公公壓低聲音怒道:“混賬東西,不是讓你下來後便立刻将那水倒掉嗎!”
“可,可方才許多朝臣都過來看,我、我實在來不及去倒,大人們離開後,您又叫我去……”
“閉嘴!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自己辦不好差事竟敢掰扯到本公公頭上。”兩人說着便推門而入,秦煊急忙竄上房頂橫梁上,再鑽入圖書館中。
鄭公公看到那碗水好端端地在那裏甚至沒有移動過位置,頓時放松下來:“幸好沒人來過,不然有你好看的!快拿去倒了!”
“是!我這就去!”年輕太監急忙端起這碗水跑出去倒掉。
沒一會兒有人過來找鄭公公,他離開後,秦煊才從圖書館裏出來離開這個地方。
秦煊覺得秦伯璋知道滴血認親不靠譜,但這個年代,還有許多人相信滴血認親,所以滴血認親的水中被加入東西,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用得好了沒準是一個扳倒謝曼丹的利器,不過這個把柄得留到秦伯璋百年之後。
回到行宮自己暫住的院子,秦煊屏退左右,進入圖書館将這件事情記錄下來,未免到時候過了太久自己忘記。
“三哥!三哥!”聽到小柱在喊,秦煊急忙出去,打開房門:“喊魂呢?”
“三哥你在裏面剛才幹嘛不應我?”小柱悶悶地說。
“這不是出來給你開門了麽,怎麽了?”秦煊看他情緒不太對勁忙問道:“不開心?誰欺負你了?在這行宮裏還有人能欺負咱們純王殿下?”
“不是,沒人欺負我。”小柱一走進秦煊的房間便脫了鞋襪往他被子裏鑽,然後就不出來了:“三哥,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秦煊一看,這就是真有事了:“好,但是還沒吃晚飯你就要睡覺?烤肉不想吃了?麻辣兔肉不想吃了?”
“不吃了!”小柱的聲音裏帶了些小脾氣,說到吃飯他就覺得委屈:“前幾日父皇還日日帶我一同吃飯,今日就不帶我了,反而帶那新來的,還有那個壞女人,我生氣!”
秦煊一聽,原來這孩子吃醋了,他們小孩子對父母都有孺慕之情,小柱平日雖然多跟秦煊待在一起,但秦煊畢竟是哥哥不是父親,無法完全替代父親的位置。
前段日子,秦伯璋一直時時挂記着小柱,将他待在身邊,讓小柱感受到了久違的父愛。
有時候,一件東西沒得到過,便不覺得沒有那件東西沒什麽,一旦得到了又失去,才會格外傷懷。
秦煊這個從來沒體會過真正父愛的人,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開導一個缺少父愛的小孩兒,只能盡量讓他感受到兄長對他的疼愛:“那你睡吧,睡餓了再起來,三哥讓人做好飯等你,最好的都留給你吃好不好?”
被子裏傳出小柱悶悶的聲音:“好。”
房門被打開,又關上,确認三哥已經出去了,小柱眼中含着的眼淚才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沾濕了枕巾。
小柱氣哼哼地想,果然這世上只有三哥待我才是最好的,父皇是好多人的父皇,三哥才是我一個人的三哥,就算那個新來的是父皇的兒子,我三哥也不是他三哥!哼!
他哭着哭着就真睡着了。
秦煊看小柱不開心便想要親手給他做點兒東西吃,但他住的這個行宮的院子沒有小廚房,只能去大廚房做。
看到寧王殿下親臨,行宮膳房的管事誠惶誠恐出來相迎,秦煊不欲多說廢話,只将自己要做的材料列出來讓他們準備好。
他就坐在膳房管事原本坐的位置等,膳房裏一頓兵荒馬亂之後,很快準備好了東西。
然後他們就驚恐地看到寧王殿下脫了外袍,只穿着裏面的束袖騎裝淨手親自處理起那些食材。
管事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殿下您乃金尊玉貴的親王,萬萬不可、不可做這等粗活!還是讓奴才們來替您效勞吧?”
秦煊丢下兩個字:“不用。”便繼續自顧自地動作起來。
膳房管事們看寧王幹活兒幹的有模有樣心中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惶恐,便在旁邊打下手邊祈禱皇上知道後不要覺得他們這些膳房的人無用才好。
秦煊烤了一碟子牛肉串、做了一份香酥牛小排還有一份不算辣适合小孩子吃的麻辣兔肉之後便停下了。
平日他都不許小柱一下子吃那麽多肉,烤的炸的東西比較熱氣油膩,吃起來一時爽,但小孩子的腸胃可會受不了。
今天看他不開心,就給他吃個夠吧,想了想轉頭看向都要被吓破膽的管事:“可有綠豆湯?”
“有有有!”管事急忙親自去做甜品和炖湯的竈頭端來一盅綠豆湯。
“嗯。”秦煊直接将所有東西放進食盒自己親手拿走了。
看他走遠,廚房的管事都擦擦汗嘀咕:“平日裏只聽說寧王殿下喜歡種地,沒聽說過他什麽時候喜歡下廚啊,難道改變性子了?”
另一個道:“誰知道呢,大人物們都各有各的癖好。”
總管一人瞪了一眼:“你們莫不是都忘了謹言慎行四字?嘴巴都閉嚴實點兒,那位可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
不是好性子的寧王在回院子的半路上,因為束袖騎裝眼色太素淨被人當成了護衛。
“站住!”一個少年在後面喊道:“喂!那個穿白色騎裝的你站住!”
秦佑正打算去皇帝住的主殿陪好不容易能團聚的父皇和母妃用膳,走過轉角便嗅到一股奇異的肉香味兒,那是他從未聞到過的香料味。
傍晚天色變暗,光線暗淡,秦佑今天第一次見到秦煊,還是處于那種又驚又怒又怕的狀态,加上這黯淡的光線,這會兒從背面便認不出他來,只因為他是哪個院子的護衛。
秦煊站定在原地,沒轉過頭:“你在叫我?”
“對,就是你,轉過頭來,本皇子要看看你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護衛的飯食可不是在那一個膳房領的!你把那食盒留下來,本皇子今日便當做沒看到你們胡亂去這膳房拿東西。”秦佑想,那食盒裏的味道如此誘人,他問一問這護衛香料從哪裏弄來,再将這肉拿去獻給父皇,父皇定然歡喜。
他正好将那個之前占了他四皇子位置的小東西從父皇心中趕出去!
那樣一個鄉下野婦生的東西,憑什麽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
秦煊緩緩轉身走向秦佑所在處,聲音低沉:“你方才說本王是護衛?讓本王将這食盒留下?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你、你你是秦、秦煊?”秦煊走近後,秦佑終于看清他的臉。
“沒規矩!”秦煊怒斥道:“秦煊是你叫的?”
秦佑咬牙:“三哥……方才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還不成麽!”
“道歉不必,我懶得跟你計較,”秦煊冷笑:“不過,你方才不是想要這個食盒?本王給你?”他将那食盒拎高:“可別到時去跟父皇告本王一狀,說本王不睦兄弟才好。”
“不必不必,三哥多慮了,我怎會是那等在背後告狀的小人。”
秦佑擡頭看向秦煊,卻被秦煊那冷漠暴戾的眼神吓得低下頭,頓時打消了去跟父皇母妃哭訴的念頭:“方才是我出言無狀,請三哥莫要與我計較。”他娘說了,他才回到皇室暫時不可與皇室這幾個已成年的親王出現龃龉。
“哼,不是最好。”秦煊冷哼一聲,拎着食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