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穿荒林,也不知李錦華給他用了什麽毒藥,令他痛苦不堪,直在灰土裏打滾。
那神武軍看的都覺着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一層,若換做他們,甭管有什麽深仇大恨,一刀了結了就是了,何必這樣臨死前折磨。
他們看見仁德帝的皮膚在月色下迅速變成了灰白色,仿佛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血液,從最開始的奮力掙紮,漸漸沒了力氣,到最後面的一動不動,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一個神武軍走出來問道:“陛下死了?”
李錦華低頭看着蜷成一團的屍體,又微昂着頭看了眼天青色的空中似乎還挂着半輪清月。
“你們看,天亮了。”
十幾個神武軍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實是快天亮了。
這時,重明宮的方向忽然蹿起了一束紅色火花,直充雲霄。
神武軍個個面帶笑容:“王爺成功了。”
李錦華的視線也跟着望了過去,看見那束漂亮的火花蹿上天空,然後被風吹散,只留下了散亂的灰煙。
天亮了,仁德帝死了,成王成功了,她的仇也算報了。
李錦華讓神武軍把仁德帝的屍體拖到崖邊,直接丢到下頭的亂葬崗去,這樣罪大惡極的人,合該被山上的野狼吃掉才是。
她連全屍都不想給他留。
誰讓他當時害死了她全家呢。
若非她心裏還念着趙如懿的好,怕是會親自動手将他大卸八塊。
神武軍奉命去拖拽地上的屍體時,險些被那死狀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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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毒?竟然這般兇猛。
這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子?若說報仇雪恨,也不必這樣吧。
他們把幹癟的屍體随手往崖邊一推,然後趕緊回到了自家将領身邊。
那将領頭子見他們這樣的慫樣,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帝姬都不怕,你們都是吓成這個樣子了。”
那些人并不敢再說話,只記得李錦華昨天拿着那兩根銀針往仁德帝身上戳了那麽一下,別讓他死得那樣慘,要是反手用在他們身上,那還了得。
李錦華不知道他們心中想法,只是看見那具僵硬的屍體被丢下斷崖,一直以來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頭才緩緩落了地。
又有一對人馬趕了過來,看見這邊的境況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為首的人對李錦華道:“宮中大事已成成,成王請帝姬回宮。”
李錦華淡淡地回了聲好,但也還是在崖邊站到了太陽從雲層裏漸漸露頭才轉身向馬匹走去,臨了突然想起來了什麽,“溫恭郡王現在如何。”
“帝姬不必用心,紅袖姑娘已将他安置妥當。”
聽聞趙如懿是跟紅袖在一起,李錦華也就寬心了,躍上馬背,揮起馬鞭,穿入了荒林,踏上了回重明宮的路。
那是她生她長的地方,如今大仇得報,塵埃落定,她也是要回到那個地方去的。
可是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尉遲衍,她就不想回去了。
她做了他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他曾三申五令告誡過她,可她卻趁着他不在的時間裏,不擔憂他的安危卻和成王坐下了這種謀逆之事。
當然,這對于尉遲衍是謀逆之事,可對于李錦華和成王、乃至死去的那個趙錦帝姬卻是普天同慶的大事。
仁德帝的死,便是她重生的意義。
同行的人跟李錦華到了城門外,見她神色遲疑,問道:“帝姬為何不進去。”
李錦華看了看自己滿身的糟污,“我這模樣進去了,免得吓壞了那些百姓。”
“……”
一群糙漢子大眼瞪小眼各自看了許久,然後其中一個有家室的人湊近來了些:“那不如屬下們在城外找間客棧,讓帝姬先換衣梳洗後再進宮去。”
此時烈日從雲層裏照射下來,李錦華擡手擋了擋,隔着指縫看着那炙熱的太陽。
有人說太陽象征着光明。
她現在便是站在太陽底下的一灘污穢,哪裏是沐浴梳洗就能洗幹淨了的。
“不了,你們回去向成王複命吧,就說我還有別的事,暫且先不回宮了。”
李錦華雙腿夾了夾馬腹,感受着在馬背上奔跑的瘋狂,疾風拂面,使得她短暫忘了心中所煩惱的事情。
也不知是什麽緣由,她沿着護城河走到了分流的一處小溪邊,溪邊有處小木屋。
而從小木屋走出來的人卻是她怎麽都意想不到的那一個。
“師傅!你怎麽在這裏?”
這個時候青陽子應該在重明宮中的成王在一起,這個木屋又是做什麽用的。
青陽子一身儒雅的白衣,明明人至中年,還要學京城裏頭那些世家公子耍一耍風流,此時手裏還扇着一把折扇,語氣輕松反問道:“你如此大仇得報,不是應該回宮去做你的帝姬?怎麽跑到這荒郊野嶺來了?”
李錦華轉頭看了看四周,果然是荒山野嶺 ,除了這間小木屋,周圍再無別的住戶。
她也是這才注意到木屋旁竟然有座小墳包,看樣子應有幾個月了,只是那墓碑雖被風吹日曬的,但也看得出原本就是空白一片的無字碑。
李錦華伸出帶着些泥土的手指指着那座墳包,心裏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師傅,這是我的墳?”
她不是死了之後直接被大火燒成了一把灰嘛,哪裏來的屍首埋的墳。
青陽子搖着扇子,目光中也夾雜了些微的哀傷,憶起當初聽聞趙錦帝姬被害的消息,簡直是恍若隔世。
“你的衣冠冢。”
“衣冠冢?”
李錦華重複着他的話,唇邊無知無覺地笑了笑。
原來在她死後,并不是無人記得她,在離京城不遠的地方,還有人為她立了一個衣冠冢。
她又想到供奉在大佛寺的那盞長明燈。
方丈說是尉遲衍用自己的性命做引,與她均分陽壽,她才能死而複生,可是他呢?現在人去了哪裏?
成王說會放過他,并且北地已經沒有了他的消息,他到底是在北地出了別的事情,還是已經回到了京城,只是聽到了她很成王逼宮奪位的消息,卻躲了起來。
“诶,都是大姑娘了,哭什麽。”
青陽子見她掉了眼淚,很沒脾氣地遞了快帕子給她,“快些擦擦,要不進屋換身衣裳,瞧你這滿身血跡,跟從亂葬崗裏爬出來的似的。”
李錦華原還有些悲傷,被他這話瞬間逗得破涕為笑。
她可不就是從亂葬崗回來的嗎。
昨天夜裏,她還在亂葬崗上将她的仇人弄死了,可算是解了一口惡氣。
“不必了,我現在就想四處走走,哪裏都不想多待。”
李錦華緊攥住帕子,知道自己是開始憂心尉遲衍了,倒不是憂心他的安危,而是他會不會原諒她。
“走,你這模樣,能走去哪裏?”
李錦華面色蒼白如紙,聞聲緩緩搖頭,轉身繼續爬回了馬背上,臨走時對青陽子揮了揮手:“師傅放心,如今成王除去了奸妄小人,我心中也再無執念,走到哪裏,哪裏便是家。”
成王即便沒說,她也能猜到他的幾分心思。
他拼着身家性命才造就了如今的成功,定然是不希望李錦華成為第二個他的。
成王是個聰明人,她也不笨,索性便遠離京城,去四處走走,順便找尋尉遲衍那厮的下落。
成王允了她手刃仇人,他替她抗下百姓議論,她如此不辭而別,正是對成王最大的報答。
青陽子收了扇子,用扇尾一端打在手心,啧啧笑了笑,回頭看向從小木屋裏走出來的人:“你若是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一身淡藍色常服行至青陽子身旁的男子,俨然就是衆人失去下落的尉遲衍。
衆人不知道的是,尉遲衍跟青陽子從前便在宮中認識了,自是學會了他一點易容術的皮毛,若真想藏,誰找得到。
“我雖拜托你襄助于她,可我自己這一關還沒過去,再等等吧。”
青陽子皺眉,這倆人怎麽一個比一個倔。
一個明知對方在屋裏,卻不進去。
一個明知對方來尋他了,卻又死要面子活受罪躲着不見。
“你可別讓那傻丫頭自己越走越遠了,到時你倆天南海北各自找人,那可就有意思了。”
“......那我還是去尋她吧。”
青陽子搖着扇子,歡歡喜喜地回了小木屋。
這就對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