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沒什麽。”
“你這臭脾氣,跟喬院首一個樣兒。”
李錦華笑了,“那他還說我跟你學娘們兒了呢。”
祁平遠站起來,搖了搖頭,“算了算了,回去吧,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
李錦華再次笑了,拿好了藥箱,随他下了亭子,按原路返回。
冷不丁,在宮道轉角處又遇到了“冷面将軍”。
“尉遲将軍,哦,不,現在該喚您‘安平侯’了。”祁平遠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一副深谙交友的模樣,和那尉遲将軍,啊呸,安平侯揚笑言談。
李錦華低着頭,飛快地睃了那人一眼。
也是。尉遲衍立了大功。仁德帝該賞他,該大賞他,加官進爵,封侯賜金。
李錦華站在祁平遠身後,“見過安平侯。”
“嗯。”安平侯尉遲衍點頭。
還是冰冰冷冷的,惜字如金。
尉遲衍旁邊的侍衛笑着,“小醫徒,我家侯爺雖然有時候板着臉,可還是挺和善的。”
那侍衛就是上次在軍帳裏兇了李錦華的那位。
聞言,李錦華垂着眸子,面上四平八穩,沒什麽表情。
封睿是個虎性的人,見李錦華臭着一張臉不願理會自己,頓時有些傷心,“你怎的生得這樣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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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錦華繼續垂着眸子,不願搭理。
安平侯開口道:“‘溫恭郡王’的傷勢已大好,李錦華你以後都不必去複查了。”
“什麽意思?”
“我懷疑你居心不良。”安平侯說得直白,十分直白。
祁平遠笑道:“你倆這是冤家?救死扶傷本是醫者本職,安平侯你豈能不允她去給殿下瞧傷?”
祁平遠和尉遲衍不大熟,只是偶爾喝過幾次酒,從旁人那兒聽說過這人的嚴苛冷血,是個羅剎閻王。今日多聊了幾句,覺得他就是個不講理的莽夫。
祁平遠沉了沉臉色:“難不成元啓殿的侍衛都是安平侯你安排的?”
安平侯看着祁平遠,如鷹隼般的眉眼不怒自威,睥睨的看向李錦華,道了句:“好自為之。”便離開了。
封睿一頭霧水,安慰道:“小醫徒,我家侯爺就這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李錦華動了動嘴皮子,想了想,還是沒理他。
祁平遠道:“這個尉遲衍,有點奇怪。”
李錦華笑道:“不是有點,是非常奇怪。”
兩人回了太醫院,蔡俊和曹明正在打罵一個宮女。
祁平遠沉着臉,邁步走過去,“怎麽回事,蔡俊你越發無法無天了!”
那蔡俊住了手,被曹明拉到一旁。蔡俊撐直了腰板,“這就是不知道哪裏來的潑皮,賴在太醫院裏不肯走,祁大人豈能怪我。”
祁平遠看向那個宮女,衣飾污糟,确實有些像潑皮的樣子。可這裏是大周的重明宮,豈會有無緣無故跑到太醫院來撒潑的人。
祁平遠問道:“你是何人?”
李錦華回屋放了藥箱,本想去後院找喬溫言,路過門口時看見了那個污糟糟的宮女的臉。
李錦華的眸子陷入一片幽靜,沉默了半晌才走出去,走到宮女跟前,截了祁平遠的話:“你是何人。”
那宮女瘦瘦小小,害怕的縮成一團,睜着又圓又大的眼睛,看着衆人無所适從。
“我......我......”
李錦華緩了緩臉色,放輕了聲音,再次問道:“你是何人。”
宮女癟着嘴,十五六歲的臉龐上揪出了一層凄苦,哭道:“我是太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她早晨咳血了......她咳血了......你們,你們能不能去幫忙瞧瞧......”
蔡俊曹明兩人舉頭望天,裝作沒聽見。
祁平遠撐着下巴,有些疑惑。太妃?趙家的宗親,不都被逆王殺幹淨了?
李錦華卻把宮女扶起來,握着她瘦骨嶙峋的腕子,輕聲道:“慢慢說,不急。”
020:要謝
宮女說她是秦太妃的貼身宮女。
秦太妃,就是那個癡傻的成王的母親。
祁平遠搖頭:“算了,這事咱們不能管。”
李錦華被他拉到院子的槐樹下,聽他數道秦太妃現在是個是非的人,太醫院實在不該去蹚這趟渾水。
“祁大人剛剛跟安平侯一起時可不是這麽說的。”李錦華勾了勾嘴角,冷冷笑道:“趙如懿是人,冷宮裏的秦太妃就不是人了?什麽救死扶傷,全是狗屁!”
祁平遠舔了舔唇瓣,對着李錦華還禀着好脾氣,“你別任性了,那秦太妃是什麽人?成王可是她兒子。你若去管這檔子事兒,整個太醫院都得被牽連。”
“我不信。仁德帝不是自诩‘仁厚高德’嗎,他剛登基,大把大把的賞賜送進成王府,豈會虧待冷宮裏一個垂危的後妃?”
祁平遠急了:“跟你說不明白!”
李錦華垂眸抿唇。她明白,都明白。
仁德帝雖然表面上厚待成王,估計心裏早就巴不得他們母子早日歸西了。但李錦華就是要對仁德帝對着幹,她不但要去救秦太妃,還要想辦法治好成王的癡傻,惡心膈應死仁德帝才好。
李錦華返回屋裏,拿了藥箱,想了想又放下了,只取出了一包銀針揣進懷中。
“走吧。”李錦華一意孤行。
祁平遠叫都叫不住:“李錦華你能耐了啊,不要仗着你是喬院首的徒弟,我就不敢抽你了!”
宮女連連道謝,李錦華當真就跟着她走了,頭都沒回一下。
蔡俊和曹明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氣得在跺腳的祁平遠。
祁平遠罵道:“看什麽看,譚太醫不在了,你們就這樣消極怠慢嗎?!磨藥曬藥去!”
......
宮女攏着袖子,一道上都低着頭掩淚,等到了一座荒廢的宮殿前,才停下腳步。
“小醫徒,我家太妃就在裏面。”
李錦華點頭,看了眼荒廢的門匾,字跡斑駁早就看不出是什麽字兒了。門栓上也積了灰,院中飄來一股子潮濕的難聞的氣味。
宮女又哭了,抽抽搭搭的:“我家太妃娘娘從前是住在青華居的,自先帝駕崩後,就被人趕到這裏了。”
李錦華問道:“成王呢?他不管嗎?”
剛問出口,李錦華就愣住了。
世人都說成王如今是個癡傻之人,就算不傻,也大抵是不敢進宮來探望秦太妃的。仁德帝心狠手辣,若是被他拿住了軟處,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宮女搖了搖頭,抽着鼻子,迎着李錦華進了冷宮。
李錦華走近寝殿內,一片蕭索撲面而來,悶悶的,又涼涼的。
秦太妃就躺在殿中的快要坍塌的床榻上,灰舊的棉被散發着陰濕和黴味,枕巾上沾着咳出來的污血。
宮女跑去她身邊跪下,哭成了淚人。
李錦華皺着眉,三步并作兩步過去,掀開被子扶起秦太妃,見她面白如紙,嘴角依舊氤氲着血跡,沉聲道:“綠筠,拿水來。”
宮女擡頭,錯愕的望着李錦華。她不記得她跟面前的這位小醫徒說過自己的名字啊。
李錦華擰眉:“還不快去!”
綠筠忙不疊爬起來,跑出去。
李錦華替秦太妃擦掉嘴角的血跡,探了脈。待綠筠端來一個缺角的碗,碗裏盛着半碗不清不濁的水。
“拿來。”
李錦華将水喂給秦太妃,又給她擦了擦嘴巴,才擦幹淨。
李錦華掏出包裹,挑了幾根細軟的,綠筠幫忙扶着秦太妃,李錦華往秦太妃頭皮的幾個穴道紮了幾針。
又探了探脈。
李錦華眸中的冷意消散了幾分,嘴角微揚:“好了,你家太妃沒事了,不過是普通的風寒,細細養着便好。待我回太醫院開幾副補氣驅寒的藥,你晚些去取。”
綠筠笑了,抹掉眼淚,咚地跪在堅硬的地板上向李錦華道謝。
李錦華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起來,不必謝我。”
“要謝要謝!!”綠筠抽着鼻子,道:“我家太妃娘娘從前受先帝善待,這一變天,宮裏的奴才就見風使舵了,要不是您宅心仁厚,只怕我家太妃撐不過今晚啊!”
李錦華站起來,收好了銀針,“叫太妃好生養着,別太憂思勞慮,不然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将她紮成刺猬也救不回來。”
李錦華想起前幾日喬溫言給自己的零嘴錢,從袖子裏摸了個荷包出來 ,塞給綠筠。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太妃娘娘。”
綠筠抹着淚笑着送她出去。
......
李錦華覺着吧,尉遲衍就是盯上她了......
綠筠沒看見什麽人,送了李錦華就跑回去照顧秦太妃了。
李錦華拉下袖子,袖下的手握緊,一臉明豔的望向宮牆根兒邊:“什麽時候,安平侯也有了跟蹤人的習慣?”
安平侯從牆根兒走出來,午後的日後從牆頭折射下來,将他半張臉隐匿在陰影下。
他淡淡道:“死性不改。”
李錦華微諷道:“不知道安平侯每日的差事是不是很閑?”
安平侯冰冰冷冷,“你為何要救秦太妃?”
李錦華懶懶撇嘴,“跟你有關系嗎?我想救便救了。”
安平侯鐵面無情,“滿嘴胡言。”
李錦華挑眉,眸中清寒:“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她把上次他給的那塊腰牌掏出來,丢還給他,“我身為太醫院醫徒,救治病人有錯嗎,你為何總是揪着我诘問。”
“因為你心懷不軌。”安平侯接了腰牌,挂回腰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救你于水火,也是應該。”
應該個鬼。李錦華心想。
“你如今可是陛下親封的安平侯,錦華一個小小的醫徒,哪兒擔得起您的挂念,還是算了吧。”
李錦華知道他這個人十分難纏,索性将話都攤明白了,“安平侯不必再防着我,我做的都是仁義之事,從不傷天害理。”
仁德帝屠戮重明宮,李錦華除了他,簡直是為民除害的大功德一件好吧。
安平侯不信,走近了幾步,看着李錦華,一字字沉如青銅鐘:“收起你那些歪心思,本侯受命保護重明宮,你休想作出什麽動作來。”
021:石頭
安平侯親自送李錦華回了太醫院,再次引來一片躁動。
骁同濟對喬歸鶴道:“你家小徒弟是不是跟尉遲衍有什麽?”
喬歸鶴不解:“有什麽?”
蔡俊坐在角落裏攪動杵子,眼神陰陰的掃了眼進後屋的李錦華,尖酸道:“喲,剛巴結完太妃,又攀上了新貴侯爺。”
喬溫言聞言回頭睃了他一眼,“你少說兩句。”
蔡俊閉嘴,低頭抓了一把草藥放進石槽裏,繼續磨藥。
喬溫言出了大堂,看見姜太醫和骁太醫正在和喬歸鶴說着什麽。喬歸鶴的臉色并不怎麽好。
“師傅。”喬溫言打斷幾人的談話,道:“徒兒有些問題要請教你。”
“嗯好。”喬歸鶴向姜太醫骁太醫點點頭,跟喬溫言到了藥房裏。
喬溫言道:“師傅你別聽外面的人胡說。祁大人跟我說了,今天下午有個宮女跑來哭着求人去救秦太妃,錦華是好心,才去的。”
喬歸鶴涼涼的哼了聲,“太醫院難道沒人別的太醫嗎?輪得着他一個醫徒?!”
喬溫言低聲道:“師傅,你明知秦太妃的身份敏感,旁人哪敢去蹚渾水,就連祁大人都是避得遠遠的。
“那這個臭小子也不該一聲招呼就不打就跑去冷宮。”
喬溫言笑道:“這是錦華心善。”
“哼,等着吧!等玉露臺的賞宴結束了,陛下問起這事,他就麻煩了!”
喬歸鶴是打心眼裏看重李錦華,誰知她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硬要去摻和趙家的家事。
“等着吧,等着吧,李錦華這個臭小子,遲早聰明反被聰明誤。”喬歸鶴沉吟着,出去了。
綠筠來時正是晚飯時。
李錦華和喬歸鶴喬溫言在同一張桌子上吃着飯,外面有人進來說,有人找李錦華。
喬歸鶴板着臉冷哼了聲。喬溫言溫潤笑道:“錦華,去吧。”
飯廳裏還有別的太醫和小醫徒,個個擡頭望着李錦華。
李錦華低着頭,腳步頓頓的走出去,到藥房去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藥包拿去送給綠筠。
“多謝......”綠筠仰着頭,小家碧玉的臉龐上洋溢着殷實的笑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李錦華微微一笑:“李錦華。”
“多謝你,錦華。”
李錦華回了飯廳,剛坐下繼續扒飯,喬歸鶴冷不丁道:“藥材錢從你例錢裏邊扣。”
“......”
喬歸鶴吃完就走了,拉着骁同濟去前院研究醫書去了。
喬溫言笑了笑,道:“今夜你去找杜子安玩會兒吧,我要輪值,就不督促你看醫書了。”
“嗯。”
李錦華應着,心裏卻想着其他的事。
李錦華坐在院中,手中搗鼓着喬歸鶴早上交代下來的草藥,心思飛去了天邊。
祁平遠打發杜子安去背誦“傷寒醫論”,卻獨自走到前院來,坐在曬草藥的架子旁,“早上你又去冷宮了?”
李錦華啓唇淡淡道:“沒有。”
祁平遠嘁了聲,道:“瞞着誰呢,你鞋底粘着黑土塊,重明宮內除了冷宮,再無別的地方有。”
李錦華抽了抽嘴角,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子,果然,鞋尖上沾着濕潤的黑土粒子。
應該是前幾日下過雨,冷宮的泥土還很潮濕。
“行吧,你知道了,想怎樣。”李錦華轉身從木架子上拿下一個篩子,放回屋內。
返身出來時,看見祁平遠正在糟蹋其中一篩,連忙走去推開他:“你做什麽?弄壞了喬院首要找我賠的!”
喬歸鶴這兩天還生着氣,李錦華對哄人這項技能實在無從下手,便任他去了。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祁平遠,這批‘千齒草’可是喬院首找內務府好不容易尋來的,要是弄壞了,他得撕了我!”李錦華怒目圓瞪道。
祁平遠笑了笑,把話題繼續轉到秦太妃身上:“你究竟想要幹什麽,秦太妃那樣的人,你還是離得遠遠的才好。”
“她是哪樣的人?”李錦華眸中帶笑,低頭問他,“我救了秦太妃,陛下難道會捉我去問罪?這不是打他自己的臉嘛。”
這一點,李錦華早就想到了。
仁德帝再怎麽想除去成王母子,都不可能把這事擺到明面兒來。
祁平遠耐心道:“李錦華,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陛下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清楚,若他想要解決了你,連吹灰之力都不需要,你這是在以卵擊石!”
“那他盡管放馬過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除非他想背負萬民罵名。”李錦華沉篤的臉上有一種別樣的麗色,仿佛她說的必然是正确的,且無畏的,叫人移不開眼。
祁平遠輕嘆:“臭小子,你真像喬院首說的那樣,就是塊石頭。”臨了補了一句:“又臭又硬。”
李錦華收回視線,繼續收拾架子,“原來竟是他讓你來勸我的。”
祁平遠臉色不大自然,“那你不知感恩,非得跟他對着幹。”
李錦華道:“你知道的,我父母雙亡,見不得旁人受罪。”
祁平遠也學着她喪喪的語氣,道:“但你不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我們這都是關心你,趙家的是非,你去摻和是個什麽勁兒。”
“與你無關。”李錦華半眯着鳳眸,眸角徒然生出一抹寒光。
祁平遠覺得這樣的李錦華一點也不聽話。遠不如從前在譚太醫手下那般聽話。
院外來了個小黃門,縮着脖子往裏瞧。蔡俊走上前去笑問道:“大人找誰?”
小黃門紅着臉,羞赧道:“找一個小醫徒,叫李錦華。”
蔡俊頓時臉色變得鄙夷,怎麽人人都找李錦華,莫非他是個香饽饽不成。
小黃門又道:“我家殿下宣召他,小郎君可否引薦一下?”
一聽是什麽殿下要找李錦華,蔡俊的臉色更臭了。重明宮沒有幾個殿下,唯一和李錦華有點關系的只有陛下的獨子——剛剛獲得敕封的“溫恭郡王”。
“那你等着,我給你叫去。”
蔡俊氣得不輕,甩着袖子進了太醫院的內院。見李錦華正在和祁平遠吵什麽,兩人都臉紅脖子粗的。
蔡俊口氣不善道:“李錦華!有人找你!”
祁平遠磨了磨後槽牙,看了眼蔡俊,又看了眼倨傲的李錦華,氣沖沖走了。
李錦華壓下眸間的戾色,轉身看向蔡俊:“誰找我。”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蔡俊翻了個白眼。
李錦華去了院門口,看見了前兩日那個羞答答的小黃門,“......你,你找我?”
小黃門點點頭,“我家殿下找你。”
022:鬧劇
李錦華再次跟着小黃門去了元啓殿。
但是這一次她是一個人去的,且是兩手空空的。
守在臺階下的侍衛長睨了他一眼,正欲例行檢查。小黃門行禮道:“我家殿下就是宣他來問些事情,一炷香的時間就好,就不用再查了吧。”
侍衛長的臉上生着一坨橫肉,長的兇神惡煞,偏偏故作兇巴巴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錦華瘦削的小身板,道:“算了,你們走吧。”
李錦華和小黃門再次走到了上次的偏殿。
趙如懿還是坐在上次的地方下棋。自己同自己下棋。
見李錦華唯唯諾諾地拘着手進來了,他笑道:“坐吧。”
趙如懿指着桌子對面的位置。
李錦華擡頭看着趙如懿。
小黃門立即上前去将随意丢在椅子上的明黃的布帛收走。
“殿下還是在意陛下的态度。”李錦華看着小黃門收走的那塊布帛,笑起來,坐到了趙如懿對面的位置。
趙如懿的面前正是一盤殘棋 ,他無所謂的笑了笑,擡手将黑子白子重新收攏回棋盅裏,問道:“你選黑棋還是白棋。”
李錦華道:“殿下的氣質如蘭如玉,白子正能襯出您的溫潤。”
趙如懿把黑色的棋子推到她面前,“讓你三個子。”
李錦華點頭,依言先落了三個。
趙如懿撚起一顆純潔無瑕的白子落下,狀似無意間問道:“聽說你最近去冷宮給秦太妃瞧病去了?”
“是。”李錦華應聲,并無隐瞞。
趙如懿的目光從棋盤上移到李錦華的臉上,笑道:“我并無責怪你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李錦華又落了顆黑子,“祁大人跟您說的吧。”
“這你都知道?”
“殿下不是愛道聽途說的人,諾大的重明宮中再多的流言,殿下也不會去打聽的,除非是祁大人湊到殿下跟前,讓殿下來勸我。”
趙如懿的神情十分溫潤,“他這是一片好意。”
李錦華的語氣十分固執,“我知道。但是秦太妃如今困于冷宮,我既然救了她一次,便不能半途而廢。”
趙如懿覺得有些愧疚,“她是個苦命人。”
他父親一意孤行,憑借着不光彩的手段做了皇帝,這些他都知道。
他吃了李錦華三顆黑子,擡眸看向李錦華:“她是個苦命人,我已經差人去冷宮好好照料她的衣食起居了,你以後盡量少去冷宮,免得有心人亂嚼舌根。”
李錦華舉着棋子愣怔了片刻。
趙如懿這是在擔心她?
李錦華苦笑道:“殿下還是這樣仁義善良。”
“什麽?”趙如懿方才正在思索棋局,并沒有聽清楚。
“咳,沒什麽。”
棋局結尾,李錦華輸了。
李錦華将手裏剩餘的棋子放回棋盅裏,一臉坦然:“殿下,是錦華輸了。”
趙如懿點頭,“你的棋藝已經很不錯了,比之祁太醫也差不到哪裏去。”
李錦華微笑,“我可以當做殿下這是在誇贊自己麽。”
“哈哈。”
趙如懿笑得開懷,起身拂了拂月牙白的溫矜長袍。
李錦華也連忙站起來。
趙如懿道:“元寶,送錦華回太醫院吧。”
原來跟個娘們兒似的那個小黃門叫做元寶。李錦華勾着頭,如是想道。
元寶帶着李錦華出了元啓殿,守在臺階處的侍衛長看着李錦華的背影走遠了,才收回複雜的目光。
元寶把她送至太醫院正門口:“錦華小醫徒,我家殿下是真心為你,你切勿再管冷宮那位的事兒了,萬事有我家殿下在呢。”
李錦華拱了拱手作了個揖,笑道:“好,那請元寶大人轉告殿下,錦華今後會謹言慎行的。”
“好說。”元寶又紅了紅臉,低着頭,離去了。
李錦華剛踏進太醫院,迎面就兜來了一巴掌。
她正沉浸在秦太妃的事情裏,毫無防備被來人掴了重重的一掌,頓時嘴角破裂,流出殷紅的血。
“王爺!”
“王爺息怒!”
太醫院的正院中,大的太醫,小的醫徒,站了一院。
李錦華被掴得頭腦發暈,被人急急扶住了,才站住跟腳,眸色冷戾地看向院中的人。
那人生得圓滾滾的腆着個肚子,長着一張圓敦憨厚的臉,此刻瞪着銅鈴一般大的雙眼狠瞪着李錦華,道:“你這個該死的狗奴才!”
那人又要一巴掌扇下來。
喬歸鶴和祁平遠兩人紛紛沖上去一人拽着他一只胳臂。祁平遠勸道:“王爺,息怒啊。”
“滾開!”成王憤怒到極點,推開他們兩人,非得要再打李錦華幾巴掌才能消氣的模樣。
院中的其他人,有的在為李錦華擔憂,譬如杜子安,喬溫言等人。還有的低頭偷笑,巴不得李錦華被打死才好,譬如蔡俊和曹明那一夥。
李錦華站穩了,向骁同濟遞去了個感激的眼神,才轉身看向癡傻瘋癫的成王,“敢問成王,你為要打我?”
成王目露狠厲,張着一口獠牙,惡狠狠的瞪着李錦華,罵咧道:“你為何要救那個賤人,本王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又撲來了,李錦華只得側身躲開。結果肥胖的成王就直直的摔在了泥土堆裏,糊了滿臉灰,哭了。
“哇......你們都欺負人...欺負我...你們都是壞人......”
成王哭了,哭得排山倒海,驚天動地,哈喇子流了一嘴。
整個太醫院卻沒人敢上前去勸他。
誰不知道一個月前成王被吓傻了,之後癡癡傻傻,瘋瘋癫癫。時常打人,殺人。
李錦華鳳眸微眯,眼神陰鸷的看着在地上打滾哭鬧的成王。
原來,成王真的傻了。
傻成這樣了。
只有成王帶來的三個婢女敢上前扶他,輕聲細語,并當衆解衣。
嘔——
李錦華現在惡心的直想吐。
太醫院衆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一些未經人事的小少年直接就紅了臉,撇開頭。
禁衛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在婢女解衣哺乳後的一盞茶時間,安平侯就已經帶着一對持槍的人馬趕到了。
婢女背對着大門口,重新系好的衣裳,扶着成王站了起來。
安平侯站在門口,看向院中的亂哄哄的一場鬧劇。
023:召見
安平侯做主把成王送出了宮。
此時他站在正堂裏,背着手,抿着唇,看向幾位能做主的太醫。
喬歸鶴站出來,先拱手道:“今日多謝侯爺解圍。”
“嗯。”安平侯點了點頭,眼神卻瞟向幾個太醫身後。
李錦華正坐在桌子前,祁平遠和杜子安拿着棉布沾了藥末給她擦傷口,痛得她龇牙咧嘴:“輕點......輕點......”
杜子安在一旁心疼得抹眼睛,“師傅,你輕點啊,錦華都快痛死了。”
祁平遠連一點好聲好氣都不願給他,舉着棉布就狠狠的壓在李錦華嘴角的傷口上,怒斥道:“活該你,我就是專門挑這種遇血劇烈的傷藥,痛死你才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多管閑事!”
李錦華袖下的手攥成一團,耐不住祁平遠這厮故意使壞,當真痛得她就差哭爹喊娘了。
“咳。”安平侯看向這邊,皺眉道:“成王一事,本候已上報給陛下知曉——”
門外又來了一隊人馬,都是些黃門內侍,為首的是幾日前才見過的薛黃門。
那薛黃門站在正堂裏,挺着腰板掃了眼屋裏的人,最後将目光投向最尾處正在上藥的李錦華。
“就是你了,陛下宣你速速去昭仁殿。”
他掐着嗓子,晦澀不明道。
屋內的人均是一愣,各自飛速的運轉心思,猜測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李錦華站起來,嘴角沾了藥末還是棕褐色的,有些狼狽。
“陛下宣我?”
李錦華看着薛黃門,目光冰寒。
薛黃門捧着拂塵,睃了眼旁邊的安平侯一眼,對李錦華點頭,“走吧,別讓陛下等急了。”
喬溫言拉住薛黃門,道:“陛下可有說是賞是罰?”
薛黃門笑着打起官腔來:“小喬太醫,陛下是天子,天威難測,我們這些小喽啰豈好擅自揣測天意呢。”
他這話,既是有推脫之意,也有示威警示的意味在裏頭。
喬歸鶴朝着喬溫言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胡亂插話。
祁平遠找帕子擦了擦手,将桌上的狼藉丢給杜子安去收拾,兀自道:“錦華,我陪你去。”
薛黃門搖頭,“這不行,陛下就只宣了他一人。”
喬歸鶴面如死灰的看着李錦華,輕輕翕了翕嘴唇,卻道:“錦華,待會兒見着了陛下,記得謹言慎行,千萬別莽撞......”
他還記得,李錦華第一次去元啓殿見到還是德親王的仁德帝的時候,傻傻的愣愣的,連禮也不知道行。
“知道了,師傅。”李錦華低頭看了看衣着,右手不着痕跡的摸了摸左手袖子裏藏着的銀針,“走吧,勞薛大人引路。”
薛黃門将頭顱擡高了幾分,一臉倨傲地捧着拂塵,給李錦華讓了條道兒。
李錦華先走出了屋子。
安平侯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薛黃門正要跟他行禮告退,他忽然先開口了:“本候想起來,成王今日一事實屬荒唐,本候要去同陛下彙報一下。”
喬歸鶴聞言,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安平侯。剛才他不是說已經上報給陛下了麽?
不及衆人發問,安平侯已經擡步從薛黃門的跟前擦面而過,只留下一副盔甲的背影,讓人瞧了不禁膽寒心顫。
薛黃門莫名其妙的看着安平侯離去的背影,摸了摸涼飕飕的後頸,才揮着拂塵,使喚身後的一衆小黃門:“走,回昭仁殿!”
......
薛黃門走在最前,步子極快,從長長的宮道上七拐八繞,即便李錦華很難跟上他的腳步,但他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并且會偶爾回頭,似乎在确定李錦華有沒有跟上。但是他的眼神,又像是某種意義上的暗示與警醒。
李錦華也會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安平侯,應是他的腿足夠長,總是落後李錦華八九步的距離,不緊不慢,似是故意這樣亦步亦趨。
昭仁殿是先帝的起居之所,如今被仁德帝拿來做了日常與大臣商議政事的地方,也會偶爾就寝在這裏。
薛黃門停在臺階下,“你且等着,我去向陛下通報一聲。”
李錦華目光平靜的看着薛黃門上了階梯,入了正殿。一時心中五味陳雜。
前世她是大周唯一的帝姬,諾大的重明宮她哪裏去不得,如今還要被仇人隔絕在殿外,須得通報了才可入內。
“早就同你說了,叫你安分守己些。”殿廊處的大紅宮燈照在安平侯的眼中,沒有絲毫暖意。
李錦華并不理會他,轉身背對着他,看向不遠處倒數第三塊淡灰色的地磚上的裂痕。
薛黃門入殿通報,遲遲沒有出來。
沉默許久,安平侯忽然道:“陛下登基為帝,自有一番鐵血手腕,你何必以卵擊石,生些莫須有的想法。”
李錦華聞言,只冷笑:“與你尉遲衍無關。”
安平侯涼涼地掀起了嘴角,但背對他的李錦華并看不到,“今日,陛下大抵只是想給你個教訓。”
李錦華偏頭,用餘光看了眼背後的安平侯的神情,但只見他一臉淡漠,不以為然的樣子。
薛黃門還是沒出來,倒有一些身穿朝服青冠的大臣出來了。
李錦華認得其中幾個大臣,還有些應是仁德帝剛提拔的,李錦華并不眼熟。
護國公身穿紫袍朝服,腰束革帶,頭戴黛色幞頭,甫一看見了李錦華站在階下,告別了同僚向她走來:“小醫徒。”
“見過國公爺。”李錦華向他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禮,垂着眼眸,不辨情緒。
護國公看了眼李錦華,又看向她身後的安平侯,閃了閃目光,笑道:“安平侯也是得了陛下召見?”
安平侯道:“成王瘋癫鬧事,本候來回禀陛下。”
“哦。”
護國公點着頭,回頭向李錦華笑了笑,才攬着朝服大袖離去。
護國公一走,安平侯也挪動了下身子,輕輕的腳步聲從李錦華的身旁擦過,她一擡頭,就看見安平侯直直地邁上高階,徑直往正殿去了。
原來安平侯感情只是待在階下看她的笑話啊。
李錦華眯眼看着安平侯的盔甲背影消失不見,心下一片冷然。
她總感覺尉遲衍好似在刻意針對她,仿佛知道她的意圖一般。
024:封賞
“站在這裏做什麽?”
李錦華扭頭,看見一襲月牙白的長袍,猶如高昂山上冬日的一抹雪山尖兒,氣質如蘭,矜貴達雅,聲音敦厚。
“殿下。”李錦華朝趙如懿颔首,行禮。
趙如懿眉眼溫淺的看着她,眼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