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孔宇回到家,孔卉正在廚房裏煎藥,藥味很沖,一進胡同,孔宇就聞到了那熟悉的中藥味,低頭看一看手裏的新配好的藥,說:“姐,我回來了。”
孔卉在房間裏喊一聲,“藥都拿來了?”
“拿來了。”孔宇道,“全都配好了,拿了一個月的量。”
孔卉算了算,也差不多要一個月了,從廚房走出來看着孔宇,“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走?後天?”
孔宇搖搖頭,仔細的想一下,“還是明天吧,早點回去,省的革委會的領導難做。”
“也是。反正這次的針也紮完了,那我一會兒煎好藥就去收拾。”孔卉又走進廚房。
“不用了,姐,我來收拾就行,也沒有多少東西。”
孔宇和孔鴻志兩人向來清減,好多東西能不用就不用,每人來的時候也就帶了三套衣服,換了就立刻洗出來,其他的,也不用多帶,因為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回到紅縣,所以他們的洗漱用品一應俱全,都在濮家準備的好好的。
“那你那個屋我就看着給你收拾吧,前幾天你姐夫還聽人說家具廠那邊有一些殘次的家具想私下處理了,他說要去看一看,差不多的話,就給買了。”孔卉道。
孔宇連忙說:“不用了姐,千萬別再花錢了,我知道你們的日子也過的很緊張,別給我花了,不用啥家具,就一張床就行了。”孔宇覺得自己實在給她姐添了許多麻煩,其實給她姐添麻煩他倒是不太怕,怕的是給他姐夫添麻煩。
“看你說的,只要一個床,那就不要櫃子了?沒有櫃子,你的衣服什麽的放哪裏,廚房的東西也得添置點吧,平時在我這裏一起吃就成,但萬一有個什麽事,家裏還是要備一些的。好了,你別管了,我自己看着辦吧。”孔卉在廚房煎藥,看着時間差不多快好了,就把藥從爐子上端了下來。
孔宇見他姐這麽說,也沒有再說什麽,見濮陽不在家就問濮陽去哪裏了。
孔卉告訴他看電影去了,說要放平原游擊隊。
孔鴻志在堂屋裏坐着,聽見孔卉的話,便對孔宇說:“明天就走了,你也去看吧,東西我來收拾就行。”
說完看了孔宇一眼。
孔宇懂他叔的意思,孔鴻志已經不止一次的讓他去和麥多表白了,可孔宇一直沒有去,只不過有事沒事的就往人家家裏跑,借東西送東西什麽的,反正以前都歸濮陽跑腿的活,現在都歸了孔宇,有時兩個人還經常搶,最後誰也搶不過誰,兩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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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宇這個人讀書多,心思細膩,想的也比較多。他一直覺得麥多這個人,工作上是一把好手,今年過完年,年紀輕輕的,竟然被任命成了生産科長,要知道,這釀酒廠連續兩屆廠長都是從生産科出來的啊,之前都是做的生産科的科長,然後一步步熬上來的。而麥多,又連續幾年都被表彰了三八紅旗手,省裏開會都着重表揚過這個幾層的女幹部,說她踏實能幹,業務能力強,還有魄力。
而且這麥多成分也好,不像孔宇,一直陪着這個被打成□□的叔叔,工作工作沒有,學歷也只有初中畢業。所以孔宇想的就多了,相比之下,自己是什麽都沒有啊,他拿什麽去和麥多表白?
可是明天他就要走了,這次一走,又是一兩個月才能回來,孔宇聽米多金多他們說過,來李家說親的人還真的不少,很多人家都托人來說,都是看上了這個紅縣好姑娘。
孔宇怕啊,怕他這次一走,再回來,麥多已經嫁人了。
孔宇站在院子裏,看着堂屋裏的孔鴻志,終于做了決定,朝孔鴻志點點頭。
孔宇這一出院子,就看見濮司友下班回來了,濮司友連忙從自行車上下來,說:“幹什麽去啊這麽晚了。”
孔宇笑了笑:“聽說今天放電影。”
“哦,對,我說呢,來的時候路過文化宮,好多人。”濮司友推着自行車往家裏走,“你要不要騎自行車去?再晚就沒位置了。”
“不用了。”孔宇笑着說。
濮司友突然想起了什麽,腳步頓了一下,張張嘴,話沒說出來,卻看見孔宇着急的樣子,連忙說:“那快去吧。”
濮司友推着車進了院子,把自行車停好,先去和孔鴻志打了招呼,然後聞着藥味就進了廚房。
孔卉已經煎好了藥,正在煮面條,看見濮司友就說:“小宇走了?”
“走了。”濮司友道。
“哎,你看這面條快好了,忘了讓他吃完飯再去了。”孔卉說。
“等回來再吃吧,一會兒就看完了。”濮司友拉一把孔卉,小聲說:“我和你說件事。”
孔卉把面條放鍋裏,問道:“什麽事這麽神秘?”
濮司友說:“我今天聽工友說,他家的親戚以前被打成□□的,摘帽了。”
“真的?”孔卉驚訝道,“真的嗎?”
“真的。”濮司友說,“這都第幾批了,輪也該輪到叔叔了,再說他也算不上是資本家當時,只不過家裏有一些錢,送他去國外讀書了而已。”
孔卉連忙點頭,“是,就是。”
“那就是了,我覺得吧,咱叔估計也快。”
“這麽好的事,你看你,還藏着掖着的,咋不給咱叔也說了。”孔卉往鍋裏滴了點醬油,差不多煮好了,又扔進去一把小菠菜。
“我哪裏敢說,我勸你也不要說。”濮司友說。
“為什麽?”
濮司友往鍋裏看一眼:“打個雞蛋吧,咱叔明天就走了。”
孔卉笑了笑,“也是。那就打一個吧,反正就三個人吃,剩下的雞蛋,明天煮了讓他們拿了路上吃。”
濮司友已經去拿雞蛋了,本來拿了兩個,聽孔卉這麽說,又放回去一個,道:“也是,那這個雞蛋就給你和叔吃了,我就不吃了。”
孔卉感激的看他一眼,“一起吃。”
然後又說,“你還沒說為什麽呢。”
“哦。”濮司友道:“我怕啊,這一次再沒咱叔,他就該失望了,還不如不說的好,萬一突然摘了帽,他也高興,這萬一摘不了還……”
孔卉點點頭:“也是,還是別說了。”
金多在家裏等好了包子,拿個布袋兜了五個就往外跑,這是他算好的,他和向南每人兩個,米多一個,正好五個包子,也不敢多拿,怕拿多了,萬一見了同學或者認識的人,都來給他吃咯。
金多拿着布袋兜就往外沖,在胡同口被孔宇叫住了:“金多。”
金多一個急剎車,看見是孔宇,問:“有事嗎?”
孔宇向金多走過來,問一句:“你大姐,麥多在家嗎?”
“還沒下班呢。”金多說。
“哦。”孔宇笑笑,“謝謝。”
金多也不問孔宇問他大姐什麽事,他不用問也知道,這孔宇喜歡他大姐麥多,而且這幾乎是整個胡同住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就看他沒事就往李家跑就能知道,看見麥多就是笑,也就麥多那個人不開竅,整天忙着做實驗,忙着保質增量,什麽都看不出來。
金多拔腿要跑,又突然停了下來,對孔宇說:“我和你說,我姐最喜歡看電影了,我覺得吧,你在這裏等她,倒不如去文化宮等,肯定一等一個準。”
孔宇見就連金多都看出來了,不好意思笑一笑,“謝謝。”
“客氣。”金多說完,一溜煙先跑了,着急去看位置占好了沒,還有一個就是這包子要涼了,一定要趁熱吃才好吃。
等他跑到文化宮,幕布前已經被包圍的裏三層外三層了,金多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米多和辛向南,只能往前擠,一直擠到最前面,就看見正中間那裏的米多在朝她招手。她身邊就是辛向南,在地上坐着。
金多連忙把包子舉起來,舉過頭頂往中間擠,他就怕把包子擠壞了,胳膊伸的直直的,舉到最高處,一邊走一邊喊讓一下,大家都已經坐好了,他在想擠進去,難着呢,引的大家怨聲載道的。
金多一過去就問:“你們行啊,竟然搶到了這麽好的位置。”
米多卻指了指旁邊:“不是我們搶的,是大姐,下午三點人家就來站位了。”
金多這才發現坐在地上的麥多,驚訝道:“大姐,你怎麽在這裏?”
李麥多這才慢悠悠從地上站起來,一屁股坐在米多身邊的馬紮上,然後指一指地上她坐的那個印子說:“你坐地上,換一下。”
金多當然願意了,他坐哪兒都無所謂。
不過後面的人不願意了,本來是個姑娘坐那裏,突然換一個大高個子的金多,往那裏一坐,頭頂海拔高出許多,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後面的那些人又埋怨起來。
麥多往後一轉頭,狠狠瞪一眼,大家都不敢吭聲了。
後面一個人問一句:“那是誰啊,這麽厲害。”
“我認識,是咱們紅縣的第一批紅袖章,不得了,聽說厲害着呢。”
“哦,那別看她了。”
金多早就聽見了,知道麥多肯定也聽見了,斜眼看一眼她姐,想安慰她一句,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拿着布袋兜問:“大姐,吃包子嗎?”
“我說怎麽聞到一股包子味。”麥多說,“快給我,餓死我了。”
金多連忙把布袋給了麥多,麥多往裏一看,就五個,瞪金多一眼:“你就拿這些啊。”
金多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你在這裏啊。”
麥多數數人頭,一人分一個包子,分完了,她拿着布袋子說:“這裏我最大,我吃的最多,剩下的兩個是我的了,有意見嗎?”
剩下的三個人連忙說:“沒有沒有。”
不是沒有,是不敢有。
麥多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拿起包子就吃了起來。
這一個人吃包子,已經夠可以了,四個人一起吃,這把包子一咬開,味道就散發了出來,豬肉洋蔥餡的,香味傳滿了整個場地,後面的人都受不了了,前兩排的人還能看見是麥多在吃,不敢說話,後面看不見的小年輕就喊了,“誰那麽不要臉吃包子呢?”
話音剛落,就看見第一排正中間一個女青年站了起來,一邊咬着包子,一邊往後看,朗聲道:“我。”
後面的人不吱聲了,壓根就沒想着會有人應,沒想到人不但應了還站了起來。
米多和金多都笑的不行了。
人群外,一個人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射過來,最後落在了站着的麥多身上。
孔宇看着她,實在忍不住,又笑了。
麥多往後看一眼,好巧不巧的,正好看到孔宇無奈的笑着,正在啃包子的嘴突然停住了,臉上也沒了表情,只想趕緊轉回來。
誰知道孔宇卻朝她揮揮手,無聲的打了個招呼。
麥多也只能揮揮手,手剛伸出來,就聽見放映的人在那裏喊:“平原游擊隊開始放映了,請大家安靜,請大家安靜。”
趁着這個檔口,麥多連忙轉身坐了下來。
手裏的那個布袋子也不想拿了,完全吃不下了,轉頭遞給金多,“裏面這個你吃吧。”
金多他們早就吃完一個包子了,根本不夠塞牙縫啊,見麥多把剩下的那個給她了,連忙問:“你不吃了啊姐。”
麥多搖搖頭:“不吃了。”
金多問一句米多:“你吃飽了嗎?”
米多知道金多是想分着吃,也知道這兩個男孩一向飯量極大,還沒放學就喊餓,一個包子哪裏夠他們吃,便擺手道:“我吃飽了。”
金多如釋重負的松口氣,拿起包子一掰兩瓣,想讓麥多傳給向南,看看她的臉色,又不敢,只能略略站起身,把包子遞給米多:“你給向南。”
米多接過來就給了身邊坐在地上的辛向南。
一個包子也不夠辛向南吃的啊,他的飯量比金多還大,看見米多遞過來,就聽見旁邊的人肚子咕的一聲響了。
米多臉都紅了,連忙解釋:“我不是餓,我是吃撐了。”
辛向南看她一眼,手一伸,接了過來,問:“真的不吃?”
米多連忙說:“不吃。”
“不餓嗎?”辛向南問。
“不餓。”米多說。
辛向南又說:“那我也不想吃了,你還是給金多吧。”
“為什麽不吃?”米多問。
辛向南答的特別誠實:“今天中午吃撐了,現在胃裏還難受呢。”
米多只能再遞過去,還沒伸手,就聽見身邊的麥多說:“你們煩不煩啊遞來遞去的,別遞了,你吃喽!”
米多手裏拿着包子,也不敢遞了,就聽見金多說:“對,米多你吃了吧。”
米多看着那半個包子,還沒送進嘴裏,又轉頭問向南一句:“你真的不吃?”
辛向南轉頭給她一個大白眼。
米多不說話了,因為電影已經開始了,包子也進了自己的肚子裏了。
這次放映的平原游擊隊依然是老版的。當李鐵軍扮演的李向陽一出場時,便引起了全場的掌聲。直到電影放完了,所有的人還都不肯走,每個人都學會了裏面的臺詞,翻來覆去的念着,就怕給忘了。
這其中李金多最興奮,當人們開始三三兩兩的散去後,李金多還在那裏,那手比了一個□□,對着辛向南說:“不許動,舉起手來,我是李向陽!”
辛向南正要站起來,卻被米多一把按着,學着電影裏的人說:“慌什麽,一個李向陽就把你們吓成這個樣子?”
辛向南看看米多,又看看還在他面前架着“槍”的李金多,說:“行了,你倆,回家吧。”
三個人正要叫麥多走,就看見人群中一個逆行的人,朝他們走來。
那人正是孔宇。
看見孔宇,三個人十分有默契的選擇趕緊走,不喊麥多了。
麥多眼看着孔宇朝她走來,低下頭去找馬紮,準備和三個人一起回去。
和孔宇相處的這段時間,麥多自己清楚,他只要是回紅縣了,必定會出現在她的周圍,有時是在她家,有時是在胡同口,有時是在路上,有時還會在釀酒廠的門口,反正會有無數次的偶遇再偶遇。
這見得多了,相處的時間長了,麥多就感覺,好像滋生出了不一樣的東西,在心底。
那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她自己也弄不清是什麽,反正她知道,她不想讓他看見她不好的一面就對了,就比如剛剛吃包子那一段。
麥多連忙拿起馬紮想逃,放映前的那個眼神交彙似乎是剛剛發生了一般,她不敢再面對孔宇了,他那麽有教養,那麽有涵養,不知道會怎麽看她剛剛的表現的。麥多一想到這裏就感覺腦袋大,三十六計,逃吧!
可那三個同齡人似乎早就把她給忘了,趁她拿馬紮的工夫,已經彙入人群中,再也看不見了。
孔宇笑着朝麥多伸出手,說,“給我吧。”
李麥多緊緊拿着那個馬紮,“不用,我自己拿。”
孔宇見她這樣,也沒有強求,說道:“那走一走?”
你已經拒絕過人家一次了,第二次還怎麽拒絕,這大晚上的,總不能說自己不回家吧。麥多實在沒了辦法,只能說:“行吧。”
孔宇故意放慢了腳步,等他們走出文化宮的廣場,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路上人少了,便安靜了許多,路燈昏昏的,發着豆子黃的光,又似乎帶了點橘色調,極其溫暖的撒在了這個秋夜裏。
金多、米多和辛向南在前面走着,金多回頭看一眼後面,有點擔心的對米多說:“咱們是不是該等等大姐?”
米多抱着馬紮,“不用了,不是有濮陽舅舅嘛。”
“所以才得等啊。”金多還是擔心,往後看着,又問一句:“他會不會,會不會……”
米多瞪他一眼:“你別瞎說,孔宇不是那種人。”
金多哼一聲,“就跟你知道一樣。”
然後看向辛向南問:“你覺得他怎麽樣?”
“誰?”辛向南伸手去拿米多的馬紮。
米多緊緊攥着沒撒手。
“就是濮陽的舅舅。”金多道。
“不知道。”辛向南說着話,手上用了力,直接去拽。
米多又加了一把力,順便瞪他一眼,誰叫他不向着她說了。
辛向南也瞪了回來,再次用力,馬紮終于被他搶了過來。
米多氣的哼了一聲。
一邊的金多壓根就不關心兩人這幅樣子,他早就看習慣了,這兩個人吧,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是互相鬥,像兩只雞一樣鬥來鬥去。
米多不想做的,辛向南偏偏要做。
辛向南不想做的,米多就硬着頭皮也要上。
反正兩人不知道發了哪門子神經。
金多看一眼米多,由衷發出感慨:“米多,你以後是不是也像大姐一樣?”
米多正在和辛向南鬥氣,沒注意金多的前後話,順口問一句:“像大姐什麽樣?”
“談戀愛,然後再結婚呗。”金多說着說着,就覺得有些傷感。
米多突然停一下腳步,大方道:“那肯定的啊。”
金多哼一聲:“看起來你還很向往?”
米多也哼他:“誰不向往美好的人生和戀愛,你不向往嗎?你不向往你還暗戀人家白雪那麽長時間。”
“別說了啊,我已經對她失去興趣了。”金多道。
“那還不是因為人已經有對象了。”辛向南神補刀。
米多看一眼辛向南:“我怎麽聽你的話有點點酸。”
辛向南懶的理她。
米多又說:“白雪是咱們的校花,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你別說你不喜歡她,你以前說過,你也有喜歡的人,我想來想去也就是她了。”
辛向南一手拿着馬紮:“竟想些沒用的。”
金多依舊沉浸在家裏兩個女孩總要結婚嫁人離開這個家的想象中,想着想着就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舍得,都走了,他該多孤單啊,便拉着米多說:“米多,等你有了對象的時候,一定先帶來讓我看看,我同意了你才能和他在一起。”
“憑什麽?”米多還沒說話,辛向南先張了嘴。
“就憑我們是龍鳳胎,龍鳳胎你知不知道!”李金多同志怒吼道。
劉琴一晚上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着白天見到的那一幕。
她帶關喜蓮去紮針,回來的路上正好路過關喜東工作的廠子,正好廠子下工,劉琴就帶着關喜蓮往對面的胡同裏一坐,想看看關喜東會不會出來。
這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關喜東,倒是等到了張月萍。張月萍穿一件白色襯衣,外面是一件工裝,下面踩了一雙勞動鞋,張月萍從廠子裏走出來,和旁邊的人有說有笑的一起往旁邊宿舍走。
劉琴見着張月萍,那眼睛立刻瞪的大大的,仔細的大量張月萍的腰身,發現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瘦瘦的,腰也細。看到後,劉琴嘆一口氣,等着人都走了,她才帶着關喜蓮回家。
劉琴躺在床上,眼前浮現的都是張月萍的身影,想着她已經年過三十了,這結婚已經快一年了,往少了算也十一個月了,卻沒聽見任何好消息。原本劉琴想着是張月萍不讓給她說呢,這用自己的眼睛确認了,就知道,她是真的沒有懷。
這關喜東都這麽大了,張月萍年齡也大,結婚這麽長時間一直沒動靜,不會是不想要孩子吧。
劉琴想來想去,似乎就這麽一個理由了,是嫌她不讓結婚了,所以這孩子也都不要。
劉琴就開始後悔了,當初是不想和張月萍姐姐家有來往才堅決不讓兩人結婚的,可後來看看,那張月英并沒有認出她來,而且就算結了婚,她和張月萍的姐姐能有啥聯系啊,都不會見面的好不好,那秘密怎麽可能被發現。這天底下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她劉琴自己,只要她不說,怎麽可能有人知道。劉琴一想到這裏就後悔不已,自己千算萬算其實都是在作,作到最後,別說兒媳婦了,連兒子都快沒了,關喜東幾乎就沒進過這個家。
劉琴思來想去,她得想辦法籠絡籠絡自己兒子和兒媳婦了,一直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
那邊張月萍就是不禁念叨,躺在床上,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旁邊的關喜東連忙給她掖了掖被子,小聲問:“怎麽了,冷嗎,要不要再拿床被子?”
張月萍嗯了一聲,說:“不知道為啥,總感覺有點涼。”
關喜東連忙掀開被子跑櫃子裏又掏了一床出來,給張月萍蓋上。
這宿舍小的可憐,房間就放了一個櫃子和一張床,床邊連個床頭櫃都擺不下,放了一個小矮凳,可以放個手電筒什麽的。
關喜東給張月萍蓋上了被子,沒一會兒,就見張月萍坐起來,去掀被子。
“怎麽了?”關喜東問。
“又熱了。”張月萍抱怨道:“也不知道怎麽了,不是熱就是涼的,心裏煩躁的很。”
關喜東連忙往她額頭上搭一下手背,“別是發燒了吧。”
張月萍又躺下了,“沒有。”
關喜東仔細試試體溫,又趕緊拿下來,放在自己額頭上,做個對比,眼睛轉了幾圈好好對比了一下,才說:“好像不燒,但比我的要熱一點,只是一點點。”
“那可能是想感冒吧,一換季就想感冒一次。”張月萍說,“東子,我想喝水。”
關喜東連忙坐起來,“行,我去倒。”
倒好了水,張月萍咕嚕嚕喝了一大杯,這才覺得身心舒坦了一些。
這躺下了,關喜東又給掖了掖被子才關了燈。
關上了燈,關喜東說:“明天去廠裏的保健站看一看吧,至少量個體溫,或者吃個感冒藥啥的。”
“明天再說吧。”張月萍只覺得困意襲來,眼睛睜不開了,說着話就昏昏睡了去。
米多回到家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聽見大門響了。
麥多從外面走進來,似乎在門口和人說了什麽,然後把大門插好了,才進屋。
路過金多房間,見金多房間的燈還亮着,麥多站在窗戶下問一句:“你還不睡?”
“這不是等你呢。”金多沒什麽好氣。
“等我幹什麽?”麥多問。
“我怕你被野狼給叼走了。”
麥多噗的一聲笑了,敲敲窗戶說:“睡吧快點,明天還要上學呢。”
說完,進了卧室,看見米多也沒睡。
米多見她姐回來了,立刻翻了個身,手托着頭看麥多。
麥多脫着衣服就感覺身後灼熱的目光,回頭瞪一眼米多:“你一直盯着我幹什麽?”
米多笑着看她:“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麥多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哪裏紅了?”
米多哦一聲,“哦~我看錯了。”
麥多氣的要死,又有點害羞,這一會兒臉是真的紅了,連忙轉過身去,換了衣服,就關上了燈。
兩人并肩躺在床上,米多一個翻身,一條腿故意壓在了麥多身上。
麥多嫌棄的給她推下去:“下去,沉死了。”
可剛剛推下去,米多又一次攀了上來。
黑暗中,麥多無奈的看米多一眼。
誰知道米多卻在一旁說:“就讓我這麽放吧,姐,可能放不了多久了。”
麥多臉頰發熱,啐一口:“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
“我說什麽了?”米多裝作無辜,“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又要去公社了,或者,我明年也要離開家了,所以說放不了多久了,你想什麽呢姐。”
麥多着實怕了米多,求饒道:“好了,姑奶奶,你想問什麽就問,別拐彎抹角的了好不好。一個你,一個金多,我真的是拿你們沒有一點辦法。”
麥多說完,米多卻安靜了。
黑暗裏,米多停了許久,才說:“姐,我和金多都是一樣的想法,只要你幸福,我們就會開心。”
麥多聽着,雙手置于腦後,看着窗戶問:“那什麽是幸福?”
“我覺得和你愛的,并且愛你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米多說。
麥多也停滞了一下才問:“那你幸福嗎?”
米多點頭,“我很幸福。”
說完,她又接了一句:“因為我和你們在一起,和爸爸媽媽,金多,還有你。我和你們在一起,特別幸福。”
米多上一世是個孤兒,就連做夢她也想要一個家,家裏有爸爸有媽媽,有各種各樣的親戚,她不怕極品也不怕渣渣,怕的是自己連擁有的資格都沒有。
上一世臨死前,米多曾想去找過抛棄自己的父母,可當她再次回到向日葵保育院的時候,當她見到院長媽媽時,那一瞬間,米多就在想,她為什麽要找他們,他們把她扔掉了,不管是什麽理由,她也不能接受,哪怕說窮到要餓死了,她也是想和他們在一起餓死的。只要在一起,都是幸福的。
米多想着往事,看着躺在身邊的姐姐,她突然笑一下,然後把腿往上擡一擡,壓在麥多大腿上,麥多這次不推了,呓語了一下,好像是已經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張月萍和關喜東來了。
張月英叫他們來吃飯,說一直吃食堂也不好,昨晚包了包子,叫他們來,張月萍說有些不舒服,也就沒有來,這中午下了工,兩人倒是來了。
張月英一看是這小兩口連忙叫進屋裏來,看見張月萍一臉憔悴的樣子,忙問怎麽了。
關喜東先搭了腔:“誰知道呢,也不知道怎麽了,昨晚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我說帶她去醫院吧,她非不去,說渾身沒勁。”
張月英摸一下張月萍的額頭,說:“不燒啊,嗓子疼不疼?”
張月萍搖搖頭:“不疼。姐,我想坐一會兒,有點頭暈。”
李強在堂屋坐着,聽見他們在院子裏這麽說,便叫張月英給張月萍沖一碗紅糖水,是不是和他一樣有點低血糖。
張月英在櫃子裏找了一會兒,家裏一點紅糖都沒有了,突然想起來,抽屜裏有奶糖,立刻抓一把出來,給張月萍送過去。
張月萍是個不愛吃甜食的,糖也不愛吃,可這次看見這奶糖了,立刻把糖紙剝了,塞進嘴裏,笑着對張月英說:“姐,我這一天天的就想吃個什麽東西,我自己想吧,還想不出來,這看見糖了才知道,是想吃奶糖了。”
張月英把那一把奶糖都塞進張月萍兜裏,說:“都是你的,慢慢吃。”
說完,就去做午飯了。
關喜東進去和李強說話,張月萍在廚房裏坐着,看她姐做飯。
“我幫你幹點啥?”張月萍問。
張月英知道她就是那麽一問,否則也不會一動不動,就坐在那裏吃糖了,笑道:“不用你幫,平時上班就夠累了,好好歇着吧。”
“姐,我是真的沒勁,不是說春困秋乏嗎,我現在啊,就乏的很,也不知道為什麽,身子總感覺軟軟的。”
張月英切着菜,說:“看樣子可能是要感冒了,我一般感冒前幾天都這樣。”
兩人說着話,米多和金多放學了,一進家門就看見小姨的自行車在院子裏呢,知道是張月萍來了,兩人一齊喊了小姨。
張月萍回他們的力氣都沒有,聲音軟綿綿的,小聲回了一句:“在廚房呢。”
兩人站在廚房門口往裏看一眼,問道:“今天中午是不是有好吃的?”
張月萍一擺手,“你小姨夫給你們買了午餐肉還有橘子,在堂屋呢,吃去吧。”
這剛說完,就想起了那橘子的酸甜,張月萍忍不住咽一口口水,又說:“也給我拿一個橘子來。”
金多叫聲知道了,率先跑去拿了。
米多仍然站在廚房門口,笑着看她小姨:“小姨,這幾天不見你,你怎麽瘦了?”
張月萍摸摸自己的臉:“真的嗎?”
關喜東立刻在堂屋接一句:“可不賴我啊,我對她可好了,好吃的都緊着她呢。”
金多正在拿橘子,聽他小姨夫這麽說,立刻說:“我們都知道你對我小姨好。”
張月萍也說:“是啊,也不知道怎麽了,最近什麽都吃不下,還犯懶。”
張月萍說着,依然惦記着那個橘子,喊一聲金多:“怎麽還沒拿來啊。”
金多跑過來,手裏拿兩個橘子,他和米多分一個,另一個遞給張月萍,“你和我媽分這個吧。”
那時候水果還很稀罕,大家都不常吃,買來了,也都是幾個人分着吃一個,慢慢吃才好。
張月英立刻說:“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看把你給饞的。”
張月萍已經三下五除二的把橘子皮剝了下來,先掰開,又取了一瓣塞進正在忙着的張月萍的嘴裏,說:“你這倆孩子看着呢,我敢不給你吃嗎?”
然後自己又吃了下去,酸甜的汁水在嘴裏肆意。
張月英看倆孩子跑院子裏坐着吃橘子去了,就問:“你去過你婆婆家嗎?”
“我才不去。我幹嘛去?”張月萍哼一聲。
“你不去,那東子呢?”張月英問。
“他去不去我就管不着了,反正我是不會進他家的門,就算她八擡大轎來接我,也連看都不看一眼。”張月萍一想起劉琴就煩。
吃了一瓣橘子,又說:“我啊,就當她死了。真的,姐,你別說我嘴孬,她是怎麽對我的,你們也都看到了,我還能對她好?我腦子有病吧對她好。我啊,就當她死了,樂的清淨。”
“那東子呢,他心裏咋想的你知道嗎,畢竟那是他媽。”張月英說。
“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張月萍吃完最後一個橘子,對她姐說:“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