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辛向南聽完程豔青的話腳步一頓,他明白他媽話裏的意思,來信了,來信了。
即使沒說是是來了信,可顯而易見,全家的期盼,九年多的期盼,都在辛建設身上。
腳下像被黏住了一般,辛向南幾乎擡不動腳,不知道該如何邁過這一步。
他不敢相信又滿懷期待的看着程豔青,只見程豔青對他肯定的點點頭。
米多也動容了,她上一世是個孤兒,知道沒有父母在身邊是什麽滋味,而此刻的辛向南,是有父親卻不得見,幾年時光,他從一個還流着鼻涕的小娃兒,已經長成了現在的明朗少年,一路磕磕絆絆,卻沒有爸爸在身邊。
辛向南從來沒有提過一次關于他爸爸的事情,米多知道,他是愛的深,被傷的深,所以才不肯提及,這一刻,一直把自己當做成年人的辛向南,聽到經年沒有消息的父親來信後,竟然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米多看着他的背影,孤寂又寥落,心裏一軟,在背後輕輕推了辛向南一把,輕聲道:“還不快去。”
辛向南沒有轉頭看米多,喉結上下滾動,冬日的夜裏甚至要出了汗,長腿一跨,便進了家。
屋裏,張老太正拿着一張紙,翻來覆去的看,一邊看,嘴角也挑着,看見辛向南進屋了,連忙說:“向南,快,快來,你爸爸來信了。”
辛向南的手都在顫抖,他右手伸出來,已經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了,可手依然是抖着的。
從張老太手裏接過信,辛向南立刻看了起來。
信上的字跡很潦草,像是匆忙寫的,沒有落款也沒有擡頭,只是寥寥幾個字,卻已經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向家人報平安。
辛向南快速的讀了一遍,又讀一遍,再讀一遍。
張老太在一旁坐着都忍不住流眼淚,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看着辛向南道:“好孩子,給奶奶讀一遍,奶奶不識字。”
“好。”辛向南道。
他一個字一個字讀的十分認真:“豔子、兒子,你們好:我在這裏很好,你們好嗎?要變天了,家裏衣服別忘記收,我會去接你們。問奶奶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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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聽着辛向南又讀了一遍,看着程豔青道:“建設說他很好,是不是?”
“是。”程豔青也抹了一把眼淚,“你放心了吧。”
“嗯,放心了,放心了。老天保佑,真的,老天保佑啊。”張老太雙手合十,一直對着上天拜。
辛向南又讀了一遍信,他仔細看看信紙,好像是從哪裏撕下來一頁似的,很倉促。辛建設的字跡也很潦草,匆匆忙忙寫完了一樣,而且他寫的很含蓄,連名字都沒有寫,可能還是怕這信會落到什麽人手裏,只寫了豔子和兒子兩個稱呼,下面的落款也沒有。辛向南知道,他爸爸并沒有信裏輕描淡寫的那麽好,他過的應該很糟糕,想傳遞個消息,都不太可能。
可是,這封信能傳出來,并輾轉交到他們手裏,就說明事情開始有了回還,事态在慢慢變好。
辛向南拿着那封信,突然就想到米多剛剛和他說的話,這個時代終将會過去,新時代在向我們走近。
會是真的嗎?
“媽,這信是誰送來的?”辛向南問。
“不知道。”程豔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下午掃完街,我回家的時候,這信就壓在咱家門口的臺階下了,用一塊大石頭壓的。”
“那,你怎麽能确定這是我爸寫來的?”辛向南看着程豔青。
程豔青道:“這是你爸的字,向南,是他的字。”
辛向南點點頭,他知道,如果能見到送信人,或許可以套出更多的消息,可人并不願意露面,在這個時代,并不難理解。
辛向南拿着那封信,九年來,這是唯一一次聯系,辛向南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可再激動,辛向南從信裏也能看出來,他爸爸并沒有完全安全,那麽就意味着,他和程豔青也不是完全安全。
辛向南拿着那封信,看着她媽,問:“火柴呢?”
程豔青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從櫃子上面摸了一把,摸到了火柴盒,遞給辛向南,“你要幹啥?”
“燒了。”
辛向南說完,已經把信點燃了。
張老太在旁邊看着,立刻說:“那是你爸唯一來的一封信,怎麽能燒了?”
辛向南看着張老太,道:“奶奶,我記下來了,你如果想聽,我随時都可以給你背,可是信不能留,還有,從現在開始,我們誰也沒有見過這封信,不管是誰來問,我們都沒有見過這封信。”
張老太明白道理,看看程豔青又看看辛向南,許久才道:“好孩子,真的長大了,我家向南。”
辛向南看着瞬間便燃燒完的紙張,喃喃道:“我爸說了,他會來接我們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米多看着辛向南走進家,順手把他家的大門給關好了,才回自己家,一回家,見家裏人都在堂屋坐着,聽黃冬梅說着什麽。
米多走進堂屋,張月英看見了,立刻站起來:“你這孩子,怎麽才回來。”
“哦,我在外面玩了一會兒。”米多說。
黃冬梅看了米多一眼,“看吧,我說她一會兒就回來了,你還不信。就跟着我是個狠心的人一樣,帶她出去把她給扔了?她都那麽大了,想扔也扔不了了啊。”
黃冬梅說完,米多就笑了,“是啊,我姥姥把我扔了,我也能找回家。再說了,我姥姥一手把我帶大的,怎麽舍得把我扔了。是不是,姥姥。”
黃冬梅聽了米多的話,臉色瞬間就變了,尴尬的看一眼米多,就別過臉去,和金多說話去了。
米多聽了她小姨講的以往的事,才知道原來她媽張月英受了那麽多的苦,第二個女兒沒保住,這如果不是黃冬梅在身邊守着,不定出什麽事呢,而且那時候一對兒雙胞胎在家,麥多只有五歲,裏外裏的都是黃冬梅在操持一個家,幫着帶大了兩個孩子,直到金多和米多快四歲的時候,她才徹底放心回了老家,米多聽了之後,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姥姥,如果沒有她,張月英的日子不知道要過的什麽田地去。
一家人開開心心的說了會兒話,吃過晚飯後,又是新的一天。
一大早兩個孩子上學去了,張月英便随便找了個借口,出了門。
她這一趟是要去關喜東家,眼看着日子馬上就到了,張月英心裏着急,這黃冬梅也不打算走了,就住在大閨女家等着小閨女結了婚再回去,張月英知道,這件事早晚有露餡的時候,紙是包不住火的。
輕車熟路,張月英很快就到了縣委大院的關家。
這劉琴也回來了,頭天晚上摸黑到的家。
關家的大門緊閉着,張月英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開門了。
開門的是徐菱,見了張月英便沖堂屋呶呶嘴,小聲道:“回來了。”
張月英知道說的是她婆婆,點頭說了謝謝,就請徐菱去叫劉琴。
劉琴昨夜回來的晚,這時候還在睡覺,聽見有動靜就睜開眼睛,問:“誰啊。”
徐菱連忙回道:“媽,是我。”
“哦。什麽事?”劉琴問一句,也坐了起來。
徐菱推開卧室的門,“媽,有人找你。”
“誰?”劉琴心裏一慌。
徐菱看着她婆婆臉色突然變了,便說:“媽,你怎麽了?”
“沒事。你說,是誰來找我?”
“那個,”徐菱有點為難,知道她婆婆現在最不願意見的就是張月萍家的人,可來的偏偏就是,便小聲道:“月萍她姐。”
劉琴的臉立刻就黑了下來,本來就嚴肅的臉,現在很嚴肅了,聽到是張月英來了,長長的吸了口氣,似乎做起了應戰的準備。
劉琴坐在床上,聽見張月英來了,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低着頭想了一會兒,卻對徐菱說:“你去,就說我不在。”
“可,”徐菱壓根就沒想到她婆婆能做的這麽絕,就說:“可是我說了,你回來了。”
“你就不會說個謊啊,你就說我出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的。”劉琴急了,看着徐菱,催促道:“還不快去!”
“哦哦。”徐菱連忙跑出堂屋,走到大門口對在外面站着的張月英說:“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我婆婆在家呢,她不在,好像,哦,帶着她姑遛彎去了。”
她姑說的自然就是關雙雙的姑姑,關喜蓮。
張月英壓根就沒有想着是劉琴不肯見她,還以為徐菱說的是真的,只能作罷,道:“那我就在這裏等等她。”
“哎。”徐菱聽着這張月英沒有要走的意思,只能說:“可我也要出去了,我家逸國不是下鄉了嗎,我想把餘糧都換成糧票去,給他捎過去,這又快過年了不是。”
張月英聽出了這是攆人的意思,臉上也挂不住,“那行,等我下午再來。”
“別……”徐菱想說別來了,反正我婆婆也不會見你,可總不能實話實說,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點頭道:“那行。”
張月英走了,這徐菱連忙把大門關上,從裏面上了門栓,然後向堂屋走去。
劉琴已經起來了,站在堂屋口聽徐菱和張月英說話。
“媽。”徐菱有點埋怨,“你看你,說不讓結婚就不讓結婚,你也不說個理由出來,這月萍姐姐來了多少趟了,你也不見她,咱不管咋地,也得好聚好散是不是,你見她一面,把該說的說了,不是就了了這事。”
劉琴自然知道這面早晚要見,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見這張月英啊,萬一被認出來,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就昭然若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了。明天是工作日,白天估計沒時間碼字,所以,還是老時間晚九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