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米多緊緊攥着那些錢,看着關喜東,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大晚上的開着拖拉機把他們一家子拉過來,人不但出了力,還出錢。這五十塊錢夠一個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了,他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一點猶豫都沒有。李米多看着關喜東,只覺得這世上好人多,家裏姑姑李苗雖是那個樣子,可她小姨是好的,鄰居張奶奶是好的,送李強來醫院的陌生人是好的,回去托人報信兒的人也是好的,就連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也是好的。
“謝謝叔叔。”李金多在一邊說。
“行了,好孩子,進去看看你爸爸吧。”關喜東笑着拍拍金多說。
第二天一大早,張月萍和關喜東就回去了,他倆都還要上工,沒有打報告請假是不能曠工的,張月萍說她回去打報告去,再回家拿些衣物什麽的。米多和金多送了小姨後,就在醫院的食堂裏打了飯,三根油條和一大瓷缸子的胡辣湯。張月英愁的吃不下,可架不住米多在一旁勸她,也算了喝了點胡辣湯湯。金多則和米多一人吃了一根油條,金多也說不想吃,米多勸着他多吃點,這樣才有力氣撐下去,起碼不會再給張月英添麻煩。
三個人剛吃完飯,一個穿着大白褂的人就來了,敲了敲門就推門而入,道:“這屋病人家屬來了是吧,走,跟着我去填病歷本,這都三天了,連人叫啥都不知道。”
張月英聽到叫他們,立刻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見那一張張的紙就怕。,她不識字,更不會寫字,別提填什麽病歷了。
李米多也走了過去,把病歷本拿在手裏,說:“媽,我去填吧。”
“行,那你去吧,有不知道的就回來問我。”張月英拍了下米多的肩頭。
“我也去吧。”金多說。
“我自己就成。”米多連忙道,然後告訴金多:“你哪裏也別去,咱媽一個人在這裏不行,得有個人幫着她,萬一她有事要出去,病房裏還得留個人,給咱爸看着液體,萬一他醒了,也能叫醫生。”
“好。”金多點頭,是這個道理。
米多跟着大白褂往她辦公室裏走,那大白褂一邊走一邊看她,這個孩子看起來也就十幾歲,但處事不驚,剛剛那一通安排就知道她想的也周到,難得。
想到這裏,便多和米多說了幾句,無非是問了問米多的家庭情況,又提了一句,這幾天欠了不少醫藥費了。
“嗯,我先填完資料,就去看看欠了多少錢了。”米多說。
“行,你坐這裏填吧,填完給我放在這裏就可以,我還得去別的病房。”白大褂說完就走了。
晚上亂的厲害,把她嫂子一家送走後,李苗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已經半上午了,一看時間,李苗連忙起來,準備回家報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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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大門口,剛要鎖門,又想到什麽,然後走進廚房,看了看廚房還有六個雞蛋,都放在鍋裏給煮了,又惦記着張月萍昨天來的時候拿着的布袋子,張月萍在的時候她不敢碰,現在張月萍不在,她自然是要去翻一翻裏面都是什麽。
李苗翻了翻,見張月萍拿來了一些蔬菜,兩個蘋果,還有一塊布料。
李苗把布料翻出來,拿在手裏比了比,覺得自己穿着還挺好看,便自言自語道:“這些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呢,蔬菜不能放,雞蛋再放也臭了,還有這蘋果,我還是都拿家去吧。”
李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煮好的雞蛋也塞進了布袋裏,兩只手一手拎了一個布袋子,這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她坐上車,中午吃飯前趕到了家。
人還沒進門,李苗就聽見荷花的聲音。
荷花是李苗的二嫂,是她二哥李貴的媳婦兒,這人比較潑辣,和大嫂張月英完全不是一路的。荷花嗓門大,人也五大三粗的,厲害的不得了,她爸是生産隊長,所以人仗着她爸,也比較硬氣,什麽都敢說,什麽也不怕,總覺得嫁給李貴是委屈她自己了,天天的在家裏鬧在家裏吵。
李苗就怕她這個二嫂,如果這荷花和她大嫂一樣溫吞性子,她也不至于離開家去李強那裏了。
這還沒進家就聽見荷花在院子裏罵人了,李苗自然是不敢進去,拿着布袋子的手指頭被勒的通紅,就往地上一放,自己蹲在門口等,等着荷花什麽時候消氣了,她再進去。
李苗在門口聽着她嫂子罵她哥,無非就是嫌棄他哥沒出息,話頭裏就是她娘家怎麽怎麽樣,以前她過的什麽日子,這結了婚從天上過到地裏去了,沒錢沒勢的,她爸給了李貴一些活他也幹不好,憋憋屈屈的一個男人,上不了臺面啥的。
李貴這人就是老實,人看上去就是傻傻呆呆的那種,整個人行動做事也傻傻的,什麽都不會,又是屬驢的,你打一鞭子,他才會動一動,不打就停在那裏,傻站着。
李苗不用仔細聽,她閉着眼睛都能知道荷花下句要罵啥,這麽多年了,罵她二哥的那些話翻來覆去的說,李苗都會背了。
蹲在地上的李苗聽見荷花的音量慢慢降了下來,這才喘口氣,心想可把你能耐的,嫁到我家都多少年了,連個孩子都不會生,這在別人家早就打出去了,你還敢在我家罵我哥!李苗心裏嘀咕着,可就算這樣,她也不敢出聲,生怕荷花聽見了,來撕她的嘴。
“你咋回來了?”聲音從頭頂上傳過來,李苗擡眼便看見她媽王月容扛着一個鐵鍁回家了。
王月容幹了一上午的活,這要吃飯了,便扛着鐵鍁回家。
誰知道還沒進家就看見了李苗蹲在門口,看見她吓了一跳。
李苗擡頭看見她媽,拿手往裏指了指,小聲說:“又吵架呢。”
王月容聽見了,嘆了口氣,小聲罵道:“怎麽就娶了這麽一個攪家興啊。”
可聲音不敢大,王月容心裏有氣也只能憋着,誰叫人家爹是生産隊長呢。
王月容順手撈了她閨女一把,看了看那兩袋子東西,說:“你這咋回事,才去了幾天就被你嫂子趕回來了?”
李苗站起來,撇撇嘴:“她也敢!”
“那你咋回來了?”王月容一邊說一邊往裏面走。
李苗見她媽進去了,連忙去翻那布袋子,來的時候把六個雞蛋全煮了,路上吃了兩個,現在還剩下四個,李苗把雞蛋掏出來,放進兜裏,一邊放兩個,正好。
她這才往家裏走,走進去便說:“媽,我餓了,做飯吧。”
王月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荷花聞聲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見李苗便愣了一下,嘴角往上挑了挑說:“呦,回來了?”
李苗臉上堆着笑,“嗯,回來了。”
王月容洗好了手,把鍋掀了個遍,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便從廚房探出頭問荷花:“沒做飯啊。”
荷花倚在門邊子上,不耐煩道:“沒做,我也是剛從地裏回來,還沒來得及做呢。”
王月容氣的咬咬牙,心裏罵了一萬遍,心想還想騙我,你爸給你派了最輕的活兒,我早就看見你自己偷偷溜了,還剛回來?這回來就歇着,也不知道做個飯!老娘累死累活回來還得伺候你們這些王八犢子。
可王月容只敢在心裏想,不敢說出來啊,這和荷花鬧翻了,她爸那個死老頭不知道要怎麽整他們家呢,肯定最髒最累工分最少的活都派給他們。王月容不敢啊,家裏男人李自新腿腳不好,全靠荷花她爸幫襯着,給分了個輕松的活,否則,累也是要累癱的。
“那想吃啥?”王月容沒辦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她不但怕那個生産隊長親家老爺,也忌憚着荷花上面那六個哥哥。這整個公社,就這親家養了六個兒子,而且一個個年富力強,正當年的時候。王月容就兩個兒子,一個在縣裏住,不在身邊;一個老實的跟個豬一樣,一腳踹下去連個屁都不敢放。在農村,家家戶戶都是靠人口撐面子的,誰家的人口多,誰家孩子多,在人前就什麽也不怕,打架都能上手,罵架也能湊嘴。
所以這王月容真心怕這個兒媳婦,這連飯也不做,也不敢說她,還要問她想吃什麽,跟個娘娘一樣養在家裏。
誰知道荷花看了一眼李苗,卻說:“妹子回來了,你們一家吃吧,我回我家去吃去。”
王月容見狀,連忙攔着:“哪能回你家啊,這都幾點了,再回娘家,你嫂子們也該笑話了。”
“我看她們誰敢?”荷花哼了一聲。
“是是,不敢,在家吃,在家吃,你想吃什麽我做。”王月容就怕荷花回娘家,每次她一回娘家,好家夥,分到她手裏的活,立馬就變髒變累了。
“苗兒,對了,我見你拿着兩個布袋子,拿來,是不是給你嫂子帶什麽好東西了?”王月容連忙拉了一下李苗。
李苗急忙點頭稱是,“是,你看,我帶來些菜,這裏還有兩個大蘋果,還有……”
李苗看了一眼那塊布料,不舍得的閉上眼睛,咬了咬牙,“還有這塊料子,我見的時候就想了,這料子我二嫂穿上肯定好看。”
荷花聽了,這臉色才好了,從屋裏走出來,伸手就拿出來那塊料子,摸了摸,還真的不錯,可以做件上衣了。
荷花拿着料子,又去拿那蘋果,這時候水果是罕見的,更別說蘋果了。荷花拿着兩個蘋果,一手一個,心裏美滋滋的,這才高興了,說:“那就在家裏吃吧,大熱天的,我也不想跑。”
王月容如同大赦一般,高興的一拍手,“就是,就是,我去擀面條去,咱今天吃面條,荷花不是最喜歡吃面條了。”
那李貴這才從屋裏走出來,看看李苗也沒說話,直接走出了大門,出去遛彎去了。
荷花得了新料子,滿心在合計怎麽做才好看,也顧不上和李貴吵,捧着布料和兩個蘋果興高采烈的往自己屋裏走,還不忘說一句:“飯做好了叫我啊。”
王月容連忙應了一聲,然後拉了李苗一把,小聲道:“兩個蘋果,你就不知道藏一個啊,都讓她給弄走了。”
李苗可惜道:“我這兜裏都裝滿了,實在沒地方裝啊。”
王月容這才看見李苗褲子的兩個口袋撐的滿滿的,便笑了,“行,還是你精。”
李苗笑了笑:“蘋果有啥好吃的,又不擋餓,我這裏面是四個雞蛋,就是那料子是可惜了,都給她拿去了。”
“行,你先進屋去,喝點水,歇歇。”王月容已經開始準備擀面條了。
李苗點點頭,就去堂屋了,把她哥的事忘了個幹淨。
直到王月容喊吃飯,一家四口坐在那裏吃面條呢,李貴順口問了句:“咱哥怎麽樣?”
李貴的話一出口,李苗才想起來自己來幹啥來了,手一抖,把碗往桌上一放,看着王月容說:“媽,對了,我是來和你說,我大哥出車禍了。”
“什麽?”王月容差點把碗扔在地上,這氣不打一處來,拿着筷子就往李苗的肩膀上使勁抽了一下,“你怎麽才說!”
“我,我給忘了。”李苗還委屈,她一來就聽她二嫂和二哥吵架,後來忙着心疼她的布料,哪裏想的起來她哥的事。
王月容立刻站了起來,“還吃呢,快走吧!”
李貴站起來就往外走,王月容喊他:“你幹啥去?”
“我去和老丈人說一聲,咱不得去個幾天?”李貴這時候腦子還算好用。
“帶上你媳婦兒,讓荷花和你一起去。”王月容立刻拉了荷花一把,對她說:“荷花,你大哥出事了,咱得去看他,你跟貴兒去和你爸說,對了,再把你公公叫回來。”
荷花有點不情願,這飯才剛開始吃,怎麽就得走了,可想着她嫂子對她還不錯,人也好,便點點頭,“行,我去說。”
李貴和荷花腿腳快,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李自新也回來了,不過卻是被李貴背着來的,這又喝大了,人事不知。
王月容見了李自新後,氣的使勁兒擰了他一把,然後對李貴說:“把他扔屋裏去,咱自己去。”
說完,王月容又去李自新兜裏掏,掏了半天,只掏出五毛錢。
五毛錢也是錢,拿着吧。
四個人便匆匆往臨縣趕。
李強是中午開始有一點醒轉的跡象的,他的手指動了動,李米多看個清楚,連忙叫她媽:“媽,我爸手動了。”
張月英連忙走過來,高興的不得了,“快,快去和醫生說去。”
金多人機靈,早就去叫醫生了。
金多叫來了醫生,醫生又給檢查一遍,對張月英說:“這恢複的很好,晚上,最晚明天就能醒了。”
醫生這剛走,就又有人來了,說:“李強家屬,交一下醫藥費吧,拖了不少了,再不交就得給你們辦出院了。”
張月英立刻站起來問:“同志,要交多少錢?”
來人看了看單子,“七十八。有兩個藥是進口的,比較貴,你來,我和你仔細說說。”
李米多也立刻跟了過去,和張月英一起聽那人給她們解釋。
張月英又不懂藥品,她只能聽懂價格,這七十八塊錢是個天文數字啊,她來的時候把家裏翻遍了,只湊了十八塊,現在要補七十八,而且這李強還沒醒,以後要花多少錢還不一定呢。
張月英決定以後的事兒先不想,先把這七十八交上才是正理,可手頭只有十八塊,正為難,就見李米多在一旁拉了她一下。
米多從兜裏掏出來五張十塊的,偷偷遞到張月英手裏:“媽,這是昨天送我們來的那個叔叔借給我們的,給你。”
張月英心裏總算落了個大石頭,心想能交上這六十八塊也好啊,這正要去交錢,卻被米多拉住了。
“媽,你別着急去交,咱來的時候就拿了十八,這是五十,一共六十八,你都交了,萬一我爸需要什麽就沒錢買了,咱從家帶的糧票沒剩多少,這吃飯都是問題,而且你就算都交了,還是欠十塊錢。”
張月英聽米多說,愣了一下,心想是這個理,便說:“那怎麽辦,總不能不交吧,人家說再不交,就讓咱們出院了。”
“你這樣,媽,你把錢給我,我去交。”李米多說。
張月英看着李米多,半信半疑的,可又想,這孩子識字,而且自來了醫院,前前後後跑的竟然都是她,張月英這時完全依賴這個二閨女,便把錢給了米多。
米多從裏面拿了三十塊,剩下的錢給了張月英,這才跑去財務室。
米多見財務室的門敞開着,米多也沒直接進去,依然敲了敲門。
裏面的人聽見敲門聲,再一看,卻是個孩子,心裏覺得這孩子太有教養了,這門開着,多少人都是直接進來,還大呼四喊的,只有這個孩子,卻敲起門來了。
那人心裏舒心,便沖米多擺擺手:“進來。”
米多走上去,站好了,說:“你好,我是3床李強的家屬,我是來交費的。”
那人聽這小孩,一句話又簡單又能把要說的全都說全喽,也不怕生,心裏好奇,便說:“可以啊,這來繳費的,不是不知道床號,就是說不清楚自己來幹啥的,你這麽小的孩子,一句話說的清清楚楚的,很好。”
米多笑了笑:“謝謝叔叔。麻煩您看一下,我們要交多少錢?”
那人翻了翻單據,一看,便啧了聲:“不少啊,七十八。”
李米多臉色微變,原本鎮定自若,此刻立刻愣住了,看着那人說:“七十八?”
那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米多已經先開腔了,她擡眼看着那人,道:“叔叔,怎麽辦,我只有三十塊。”
那人見這孩子都快哭了,立刻說:“你別怕,這沒錢有沒錢的辦法,你是不是有什麽困難,你先和我說說。”
“叔叔,我爸是個司機,你看他出了車禍,我們一家知道了連夜往這裏趕,我們是隔壁紅縣的,現在也回不去借錢,你看能通融一下嗎,我先交三十塊,我爺爺奶奶來了,我姥姥姥爺來了,這錢就能湊夠了。叔叔,我先交三十行嗎?”
李米多說完,看向那人,那會計聽了,這是外來的,家不是本地的,一家之主出了車禍,怪可憐的這孩子,心一軟,便說:“那,那你先交這三十吧,剩下的錢你再來補,行不?”
“行!謝謝叔叔。”李米多說完,從兜裏掏出三十塊錢來,遞給那會計,又說了一句:“我肯定會補上來的。”
“行。”那會計點點頭,收了錢道:“你等着,我給你開個票據。”
李米多乖乖的站在那裏,此時進來一個人,衣着幹淨,戴着眼鏡,一看就是機關上的人。
那會計似乎和他相熟,見他進來便說:“來了,你先坐坐,我開完票給你合計一下你們單位的賬單。”
來人笑了笑說:“不急。”
李米多站在那人身邊聽他們說着話,就看見來人手裏還拿着一個紙袋子,上面印着他們單位的名字,第一紡織廠。
會計動作快,一會兒就把票開好了,遞給米多,讓她拿好。
米多說了謝謝,這才出門,可她沒走,就在門口等着,等着那紡織廠的人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心裏有沒有一個演員,就是那種平時想不到她,也不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她的劇是什麽了,但只要讓你說你喜歡的演員,就會立刻想到他/她,就是那種莫名其妙合眼緣。我就有一個,裴鬥娜。也不記得第一次認識她是從哪個劇了,但莫名喜歡。昨天看到王國,六集一下子全放出了。看到第四集 了,陣容超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