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了會兒, 闵小姐不客氣對着柳思佳翻了一個白眼,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想必柳小姐定是才高八鬥文采斐然了,我們幾個拍馬不及 ,閑暇時也就能看看那些柳小姐眼中‘不入流’的話本子作消遣,你這樣的,卻去與明德侯府家的五小姐或成國公府的表小姐一處玩最最好,你們定能引為知己相談甚歡。”
闵小姐是個炮仗脾氣, 嘴又毒,誰要不給她面子她當場就能諷刺回去, 半點情面不給人留。
柳思佳這樣的, 不知她本身如此,還是在江南養成了這樣說話一句話七彎八拐的性子。
就是讓人聽着就來氣。
柳思佳雖然不知道闵小姐嘴裏說的兩位是誰, 但也明白對方是在擠兌她, 瞬間臉就白了白, 多少有些難堪。
柳思佳的妹妹柳思瑤便有些不忿,忍不住出言相幫, 她挑着眼睛,語氣驕傲:“我姐姐在江南自是得旁人口裏贊揚,就算看些通俗讀物那也是非大家不讀, 倒是你們說的什麽‘黃粱一夢’,才真是一概沒聽說過, 許是個不入流的人物。”
“妹妹, 莫要說了。”柳思佳狀似為難, 又像尴尬,拉了拉柳思瑤的衣袖。
賀小姐卻都不高興了,冷笑:“你喜歡誰便喜歡罷了,做什麽偏要踩一腳還黃粱一夢先生,只這一言便可觀品行。都道江南文風鼎盛,男女間有才者甚多,眼下看來亦不過如此,倒是不少妒賢嫉能之輩,端叫我大開眼界!”
柳思佳咬唇一臉委屈,“賀小姐罵我便罷了,何須扯及讓人。”
賀小姐哼道:“柳小姐少作這等嬌狀,這話,你且先去與你妹妹說才是。”
講完了,她便對柳孟彤說:“孟彤,聽聞你家有一株長青不老松,這花房裏悶了些,不如出去逛逛。”
柳孟彤哪有不答應的,連聲招呼着衆人一同出去了。
柳思佳柳思瑤姐妹二人暗暗皺了皺眉頭,跟了出去。
別看這些小姐嘴上都是一等一的厲害,實際沒一個是傻子。
雖說柳思佳她們是柳孟彤的堂妹,但堂上柳家老太爺早已經去世,柳家兩房早年就分了家。
柳大人如今是刑部尚書,天子手下得用之能臣,甚受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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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老爺十多年前就一直外放,各地調來調去,直到今朝才有了回京的苗頭,但猜不錯的話,這人以後最多就是五品官,想再往上升遷也難了,畢竟柳家已經有一個高位在朝。
所以就算和柳思佳不對付,也不妨礙闵小姐賀小姐她們繼續和柳孟彤繼續交好。
這個圈子裏,別以為誰和誰都能随意玩在一處,還要看着前朝的男人們是同哪一派關系好,後院外交亦是不簡單。
一群人呼呼啦啦就出了花房。
裏頭的顧青瓷和柳叔玥兩人雙雙撫着胸口,長長舒出一口氣。
柳叔玥道:“我這兩個堂妹都挺厲害。”
顧青瓷翹了翹嘴角哼:“闵小姐有句話真沒沒錯,估計你家堂妹和我那五姐姐不定能玩在一起呢。”
“你也是個促狹的。”柳叔玥伸手撓了撓顧青瓷的腰。
惹得顧青瓷一陣笑,喘勻了氣,又聽柳叔玥說:“我看柳思佳确實是一副心氣兒高的模樣,難不成是在江南叫人捧慣了?”
“那你該叫她趁早改改,京城裏這麽些貴門小姐,哪一個不比她心高氣傲,還想人捧着她,不給她臉色看就謝天謝地了。”
柳叔玥對這話很是認同。
随即感慨了兩句:“你說她是不是有問題?大家都喜歡黃粱一夢,她就算不知道沒聽過黃粱一夢,且跟着聽或笑就是了,更能讓人介紹周報給她看,這多少好話不能說,偏偏去提那什麽山…的先生,平素家裏還不夠她顯擺,非要上趕着觸人眉頭。”
柳叔玥也是黃粱一夢的忠實粉絲,提起來臉上就是笑,忍不住和顧青瓷嘀咕:“你也看過吧,哇故事寫的真好,跟我們往常看過的那些都不一樣,你說怎麽就那麽好看呢!”
顧青瓷撅了撅嘴,“原我四姐姐也同我說過,不過——”她壓低聲音,挨着人耳邊嘀咕,“先前我在家偷看話本子被我相公發現了,他就把小書給沒收了,還囑誡我不許再偷看,我就一直沒找着機會。”
柳叔玥一聽,連忙道:“不妨事,我手裏收集了兩份周報,我送你一份,你家相公白日不能總在家吧,摸着個空就能看完,我可告訴你,現在周報一共出了六回,之前幾次的都買不到了,還好我每次都是買兩份的。不過剛才聽賀小姐說要出書了,這可好,我得盯着點不能錯過了。”
“真這麽好看啊?”顧青略有懷疑,她覺得之前看得話本就挺好看,黃粱一夢的還能更好看?
“誰奈騙你,你沒見剛才那幾個都喜歡呢,你再不看,回頭大家說話說道一處,就你甚事不知,不得讓人笑話你嫁了人就愈發蠢笨,就和那渾魚眼珠子似的。”
“她們敢。”嘴上這樣說,手裏一邊拉着柳叔玥,“快些走啊。”
丫鬟們都在外等着,這花房貴重,不讓一下子擠進去太多人。
一到園子,長亭院裏正要行酒令。
柳叔玥低聲道:“我們來得有些不巧。”果然話一落,就見柳孟彤身邊的大丫鬟朝着她們走過來。
笑眯眯道:“三小姐,顧小姐快去入座吧。”這丫鬟是機靈人,依舊叫顧青瓷顧小姐。
兩人在曲水流觞排位的末端坐下。
柳家既是主家,大家便推柳孟彤為令官,行的是飛花雅令。
唯她站在中央,說了些許話活絡氣氛,總之就是,酒令大于軍令,說錯或答不上來就要罰酒。
衆人都是興致高昂,時而低語,有說有笑。
有幾位很是自信,身子挺得直直的,面露高傲,像一只引頸的天鵝,自行高貴不可一世。
柳孟彤颔首半秒,緩緩開口,頭一句起的是:“花時同醉破春愁……”
酒令一開。
氣氛一下子就活絡起來。
衆人豎耳認真聽,上一句詩出,下首趕緊接上。
開始幾輪無人出錯,因為能說的詞很多。
但漸漸,頭幾輪過去,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出錯。
一人罰酒,衆人一同笑了起來,手機拍掌,口裏叫:“快喝,快喝。”
園中嬌聲嬉鬧聲一片,好不快活。
最後,顧青瓷喝了不少,柳叔玥也沒能好到哪裏去,二人臉頰緋紅,豔如二月桃花。
雖不是烈酒,卻也有些後勁。
席散去後,衆人先後散去。顧青瓷同柳叔玥小說幾句也就準備離開了,柳叔玥不忘把周報塞到玉珠手裏,沖顧青瓷眨眨眼。
兩人交換了一個你只我知的神色。
玉钏攙着顧青瓷,小聲說:“每次這樣的詩會宴會,一行酒令,咱們奶奶和柳三小姐都要喝多,醉貓兒似的。”
顧青瓷用她那氲滿水光,透亮朦胧的黑眼珠看着玉钏,軟軟的聲音訓人也沒氣勢:“誰是醉貓,好個沒大沒小的丫鬟,都學會編排起主子來了。”
玉钏哪會不知這是醉話,笑了一下,對玉珠道:“果然是醉了,快些回家吧。”
二人扶着顧青瓷上了馬車,趕車的劉大坐上車轅,馬鞭輕輕一甩,馬兒就擡腳慢慢往回走 。
玉珠見顧青瓷支着下巴,撩起窗子的一角看外頭,半晌沒說話。
擔心主子是方才在柳家園子裏聽了幾句閑話心裏不痛快。
于是溫聲開口說道:“奶奶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話,一個女子嫁得什麽人,過的什麽日子,憑外人如何置喙其實都無關緊要,感情這回事想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嫁得高門不一定就是真嫁得好了,周府的大小姐就是現成的例子,她高嫁入越國公府,如今看着外在風光,出入一大幫婆子奴仆跟随,好大的排場,可咱們誰又不知道越國公府那位大爺是什麽樣德行,娶妻不過三月,小妾就納了一院子,為着小妾痛斥正房,已然成為笑柄。
那些小姐背後說奶奶的,無非是見奶奶沒同她們想的那樣,嫁去低門變得糟污不堪,反而氣色好精神好,顏色愈發出色,心中憋氣罷了。”
顧青瓷別過臉去,過了會兒,冷笑:“我且看那些兩面三刀背後說人的以後能有什麽樣神仙命!”
說完往玉珠身上一靠,嗚咽哼哼起來。
玉钏那裏卻突然揚聲道:“那不是姑爺麽,奶奶你看,咱們姑爺!”原來玉钏掀着窗簾在看外面。
顧青瓷一下來了精神,直起身子,“在哪兒,停車,我下去看看。”
劉大聽見裏頭傳來話,就慢慢拉住缰繩,将車停在路邊。
顧青瓷帷帽也不及戴,掀起裙子就跳下車去。
玉钏追了下去。
那頭路的一旁站着一個男人,果然是李成則,他正同另外一個男人說話。
顧青瓷放慢了腳步,準備喚人。
突然,就在旁邊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
那女人很是年輕,大冷天的竟還穿着薄薄的紗裙,身姿窈窕纖瘦。
人袅袅娜娜站在李成則面前,素手欠身福了一個禮。
身邊繼而向着李成則貼過去,李成則不着痕跡退了一步。
顧青瓷看得火冒三丈,眼睛裏瞬間燃起兩簇小火苗。
也不等玉珠拿帷帽過來,提着裙角飛快往前走。
正這時,那一直試圖挨靠着李成則的女子,她旁邊突然沖出一個人,一下子把那女人推倒,正對着李成則身上撲了過去。
李成則避無可避,只能接住了人,然後再推開。
顧青瓷氣懵了。
酒氣上頭,失了理智,飛快沖過去,沖到人面前。
揚起手——
“啪!”
響亮的一耳光甩在那女人臉上。
李成則和旁邊的方掌櫃都懵愣了瞬間。
還是李成則最先回神,一把拉住顧青瓷,訝然:“官官?”
顧青瓷還要去把李成則,被李成則一下捏住手腕。
看着她,眉頭一挑。
顧青瓷嘴巴一癟,忍着委屈罵道:“你不要臉!”
罵完人就甩開人跑了。
方掌櫃茫然。
片刻後,才恍然然試探問:“那位是?”
李成則掀了掀眼皮,淡然道:“乃是內子,讓子歸兄笑話了,我也不便多留,就先行一步。”
“快些去吧。”方掌櫃非常理解。女子醋起來有時候會翻天。
李成則略一點頭,飛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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