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湯懷柔讓阿姨收拾碗筷去了。
沈易和湯懷柔坐到沙發上,客廳顯得靜默。
湯懷柔:“我得去找小宓談談。我之前也沒聽說,小宓和小良有什麽不對。見都沒見過,怎麽突然有這麽大的仇。”
“還是別去了。”沈宓話剛出口,見老婆瞪他,他舉起雙手,無奈道,“你聽我說。男孩和你們女孩子不一樣。林叔不是看好林不良?兩個人打架只要不出不打出火來就是沒事。”
“還有。林不良可一直沒還手。我看的出來,那小子還很興奮。”
湯懷柔猶豫了:“那就在看看吧。”
沈宓坐過去,挨着湯懷柔的肩:“我是被氣到了。冷靜下來,才發現這是沈宓和林不良他們兩個人的事。別人你不信,你還不信你兒子?這麽多年,你見小宓跟誰惱過?”
“話是這麽說。”湯懷柔還是有些擔憂,不過還是同意了沈易暫時不去管的。沈宓這次是真的過分了,不好再哄着他,“那就等等罷。”
沈宓被關了禁閉,也沒人跟他說要關多久。一日三餐都是家裏請的阿姨送上來的,沈宓也犟着。
他沒必要跟人說。沈宓覺得自己做的就是對的。
林不良倒是常常來,還提出了來看看沈宓。湯懷柔是想允了得。沈易不同意,他說,必須要晾晾沈宓,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林不良也沒放棄,請求了四五次,沈易這才松口。
沈宓坐到椅子上看書,背對着大門。
林不良走了進來,還沒說話,前面就傳來一道冷冷的呵斥聲:“跪下。”
林不良沒有絲毫猶豫,雙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并且開始承認錯誤:“我錯了。”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這不影響他認錯。
沈宓還在氣憤中。他忘不了那天大火漫天,瘋狗就守到門口,只要他肯往前走一步,他就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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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狗就是一步都不肯走,沈宓真的氣瘋了。不只一次想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但是瘋狗連骨灰都沒能留下。
沈宓見林不良跪下了,依然陰陽怪氣道:“你跪什麽跪?你又沒有做錯什麽。快起來,等會兒我爸媽看見了,就不止要關我禁閉了。”
“我錯了。”林不良的眼睛黑黝黝的,像小狗一樣可愛,他軟聲道,“饒了我這次吧。我以後都不會了。”
沈宓冷硬道:“跪着吧。地上還有毯子呢,再說讓你下去跪地板。”
林不良這次乖巧了,安安靜靜的跪着,從日頭高照到日暮西山。
沈宓見他這次沒有偷奸耍滑,就知道他是真記着了:“起來吧。”
林不良身體素質不是一般的好。跪了五六個小時,站起來的時候腿一點都不打顫。他沒敢過去沈宓那邊,這是可憐兮兮的喊道:“主子。”
“別喊我主子。”沈宓合上書,“我可擔待不起。”
林不良知道沈宓還沒消氣。自己說什麽都是挨罵,他只好低着頭,老老實實的站着。
沈宓深吸了一口氣,招他過來。
林不良乖巧的像一只幼犬,還是屁颠屁颠的那種:“主子。”
沈宓捏了下林不良臉頰兩側的軟肉:“你給我記住。在我沒跟你說我死之前,我就還活着。”
“什麽意思?”林不良懵懂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純良的姿态來,他擠出了一個小梨渦,長的白白嫩嫩的,像頭無辜的小羊羔。
”別跟我裝。”捏了林不良的臉以後,沈宓心情明顯好了好很多,他摸了摸林不良的腦袋。
林不良享受的眯起了眼,還擡起了自己的下巴。
沈宓覺得他這是得寸進尺,敲了一下他的腦門。
林不良等不來主子的撫摸,還挨了一下,十分委屈的抱起了頭,嘟起嘴:“疼。”
“疼死活該。”沈宓冷漠道。他還是想再囑咐一次,“剛才我說的記住了沒?”他這副身體也要到盡頭了。
給莫問道傳法,更是加速了這副身體的衰亡。
林不良見沈宓認真了起來,也不在裝傻,他點點頭:“記下了。”在主子沒說他死之後,他就沒死。
這聽起來有些奇怪,難道他親眼看見也不算?不過沈宓現在還是很不待見他,林不良打算等日後再問。
“嗯。”沈宓沒什麽要和瘋狗交代得了,“出去吧。你也進來很久了。”
林不良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走到門口往裏面探了好幾次頭。
沈宓見狀笑罵道:“滾吧。想過來再說,不會再罰你跪了。”
林不良這才露出一個笑,喜滋滋的離開了。
沈宓覺得自己不能再耽誤了。他心神不寧了兩天了,很大可能是宋的遇到麻煩了。
仁義禮智信,這次難道要他義薄雲天去給宋厄擋刀?
沈宓真擔心天道真的搞這種幺蛾子。剛見面就和宋厄結拜了,按着劇本走下去,沈宓最好的死法還真是給宋厄擋刀。
上一世他對宋厄很仁慈了。生病送他去醫院,包吃包住還免費送去上學。
要知道,沈宓一開始是和宋厄有仇的。被拘禁到大王村,離了宋厄一步不能外出,沈宓雖然不是天生愛自由,也被惡心的夠夠的。
到雲留城也是。沈宓還沒出國旅游過,他又不是變态,總不能還跟小時候,上廁所都拉着宋厄吧。
還有一件事。
他來的時候,原來的沈宓已經死了。湯懷柔還不能懷孕,自己再走了,她還不得傷心死?
沈宓一直再給湯懷柔調理身體,到現在應該也調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湯懷柔肚子裏一直沒消息。
他走了以後,湯懷柔和沈易如果還有一個孩子,應該就不會悲傷過度的。
他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宋厄最近動作有點大。沈宓不太理解宋厄要做什麽,不過有一點他是挺清楚的。
宋厄希望自己的父母結婚,也許是不想當私生子了吧。宋厄一直避諱自己的身世。
雲莺之不是個好惹的。狄詩秋被罵成狗了,連帶着宋厄都成了小賤人。
不,不能說狗。他身邊還有一條瘋狗。
瘋狗最見不得別人罵狗。像狗眼看人低的這種話,他都見不得別人說的。
他們是看不過眼的,但是也都了解宋厄。宋厄不開口的話,其他人也不會主動提這事。畢竟朋友是朋友,摻和人家家事就有點過了。
宋厄也不會輕易開口。莫問道沈宓伊安這些家生子,對私生子有着天然的厭惡。豪門大院裏他們見的也多,就算是脾氣最好的伊安,憑空跳出來個弟弟妹妹喊她姐姐,她也得惡心個半死。
還有就是宋家地位超然,宋家的家事,其他人敢伸手,恐怕會被剁了爪子。這事宋厄沒法提,他們也沒幫。
就算是沈宓也不會讓沈家插手,他自己可以。拖着沈家下水,他莫不是腦殘了。就他現在這個殘廢樣,宋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沈宓捏死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沈宓很狂,這幾年尾巴也夾的緊緊的。如果不是莫問道,沈宓連道法都不會傳。當個普通人不好麽?他連大王村都沒敢回,跟過去斷了個幹淨。沈宓就是怕有人順藤摸瓜,找到了他。
到時候不止他一個人倒黴。他身邊的人也得跟着倒黴。
沈宓吃了晚飯就睡下了,半夜的時候突然感到心悸。夢裏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沈宓抓着被子,面色難看。外面夜色正濃,他腦子卻清醒的很。他重新躺了下去,眼睛卻是沒閉上。
他眼裏翻滾着憎恨和厭惡。
他能不知道自己死了,家人和朋友會多傷心?面對死亡,沈宓也會害怕。
然而,他必須得去死。
再醒過來,又是全然的陌生。
總有一天,他掙脫天道控制,他要把天捅個窟窿。
次日。
沈宓主動跟沈易和湯懷柔道歉,并提出自己要出去看看,散散心。
湯懷柔也心疼自己的兒子,關了這麽久,也該出去了。再說,小宓都跟他們道歉了。
雖然還是沒說自己錯了,也沒有要跟小良道歉吧。湯懷柔還是把沈宓放了出去。
就是沈宓走之前,她有點心神不寧。這跟三年前她兒子出事那天很像。她忍不住喊了沈宓一聲:“小宓。”
“啊,”沈宓對湯懷柔笑了笑,問道,“什麽事?”
湯懷柔突然想後悔了。她不想讓兒子出去了。但是她剛跟兒子吵過,還關了他好幾天,期間也沒去看過。今天小宓主動跟她道歉,她不能再不讓沈宓出去了。
想到這裏,湯懷柔溫柔的笑了下:“沒事兒。出去吧。”見沈宓要走,她多加了句,“注意安全。”
說到這裏,她又想笑了。
沈宓身邊跟着保镖和林叔,很安全的。
沈宓叫宋厄出來陪他。
宋厄這次見到沈宓,發現他病恹恹的。應該是被關了幾天,很不高興。想到這裏,宋厄主動道:“上次你不是說想吃牛排嗎?”他笑道,“還想不想切點什麽東西?”
宋厄很少開玩笑。沈宓被逗笑了:“想。咱們走。我切十分熟的牛排給你吃。”
“這可有點廢牙。”宋厄選了一家他們曾經去過的牛排店,“不過是你切的話,我會吃完的。”
沈宓看着一臉認真的宋厄,扭開頭:“那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宋厄聞言道:“我哪裏得罪你了?”他這幾天都沒和沈宓見過面。
“就憑你長的醜。辣到我眼睛了。”沈宓拉着宋厄進店,“別問了。再問翻臉。”
宋厄輕笑了聲,沒再問了。不然沈宓真會翻天,他很少約自己。宋厄很開心。
沈宓在切牛排。十分熟的牛排不好做,大多數店都會烤老,顯然這家店也不例外,沈宓切的很費勁。
“确定不用我來?”宋厄真沒想到沈宓會跟一塊牛排過不去。看着沈宓氣嘟嘟的臉,他覺得有些好笑。
“不用。”沈宓切了一半甩了甩手,“你先吃,我繼續切。”
吃完飯沈宓去了宋厄家。
林叔沒有跟過去,他還有事。照常吩咐了保镖在樓下守着。
宋厄見沈宓吃完飯精神也沒好很多,就有些摸了摸沈宓的額頭:“也不燙。是困了?”
沈宓撅了下嘴:“沒有,走開。”
宋厄輸入指紋開門:“還是睡一會。”他推開門,正要跟沈宓說話,就看見沈宓臉色一變。
宋厄沒來得及反應,他看見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還有倒到他懷裏的沈宓。宋厄慌了,他扶住沈宓,看到一張算的上熟悉的臉。
宋時宇沒想到自己失敗了。他捅錯了人,可見到宋厄臉上的驚慌的時候,他覺得十分暢快。
沈宓還沒斷氣。他推開了宋厄,覺得自己還能撐一會兒:“別愣着,給我拿條毛巾。”
宋厄:“好。我去拿毛巾。”他似乎魔怔了,沈宓說讓他去毛巾,他就真去了。
宋時宇笑的撕心裂肺的,他指了指宋厄:“我還沒見過他這副模樣的。你們關系很好吧。”
沈宓疼的颦起了眉毛,他腹部正往下滴着血:“你是宋厄他哥?”
宋時宇表情扭曲了起來,他暴躁的抓了下頭發:“他就是個混蛋,他媽就是個□□……”
砰!宋時宇咬到了舌頭,他蜷縮在地上,剛才撞到了牆,他的胳膊斷了。臉色清白,疼的說不出來話了。
宋厄拿着毛巾出來了,冷靜的好像他不是剛把一腳踹飛的暴力狂。
沈宓接過毛巾堵到了腹部,他按了下,疼的臉都皺到了一起。
宋時宇哼哧哼哧的喘着氣,然後吐了一口血。
宋厄坐到沈宓身邊,失了魂一樣。他視線裏一片血色,刺的他眼睛生疼。
“宋厄?”沈宓叫了聲,他聲音不大,他不想牽動傷口,這樣太疼了。
宋厄嗯了聲,終于擡頭看向沈宓,他眼裏還有着迷茫,然後露出一個半哭半笑的表情:“我是不是在做夢。”
躺到地上跟瘋子一樣的宋時宇:“做夢?呵呵。你做什麽美夢呢。”
宋厄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他看着沈宓:“別怕。夢裏不會疼。”
沈宓笑了下,有些虛弱:“我疼的要死了。真疼,刀子真利。”
宋厄嘴巴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他只能看着沈宓的臉,他不敢低頭。宋厄以前沒覺得血的顏色這麽可怕:“沈宓,我該怎麽辦?”
宋厄的聲音帶着哭腔,這讓沈宓有些動容。他暗罵了聲。被捅的是自己,難道他還要安慰宋厄?
“看着他死啊。”宋時宇惡毒道,“宋厄,你不是很厲害嗎?你藏的夠深啊,我媽現在都能找到證據。你害的我被宋家除名,我都不是宋家人了,我要這條爛命做什麽。”
宋時宇以為自己永遠是天之驕子,所有人都會捧着他。直到那個男人宣布他從家譜上除名,他才知道什麽叫從人間到地獄。以前捧着他的那些人對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麽臭蟲一樣。
宋時宇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先是他爸要跟他媽離婚,再然後就是自己被開出家譜,要不是妹妹跟他爸求情,他就要被發配出國了。
宋時宇生活的圈子就這麽天翻地覆了。他不就提了幾句話,怎麽就讓家族虧了幾十億,怎麽就讓他二伯吐血昏迷了呢。
索性也不想了。宋厄這個賤胚子也別想好過,宋時宇不傻,他淪落到這種地步,得益最大的就是宋厄。狄詩秋那個蠢女人可沒這樣的心眼。
宋厄露出一個要哭的表情,彷徨無措的看着沈宓:“那該怎麽辦。”
沈宓說話有些吃力,他倒到宋厄懷裏,在他耳邊,用自己最大的聲音說:“別難過。”
宋厄抿了下唇,他低下頭看着沈宓。沈宓還是很漂亮,紅紅的嘴唇失了顏色。他閉着眼兒,神情并不安詳。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宋厄抱住了沈宓,他聲音沙啞道,“求你了。別這樣對我。”
“沈宓,我害怕。”
少年十二三歲的模樣,上身染上血,懷裏抱着個人。宋厄的眉眼過分的精致,黑色的發絲微微的顫抖:“沈宓,我好難過。”
他想哭,可連淚都擠不出來。
這是第幾次了?
宋厄的嗓子啞的要命:“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他話間滿是惶恐,“我當年不應該走。現在也不應該去碰宋家。是我太貪心了對不對?可我就想要一個人,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沈宓,我好恨啊。”
”我真的好恨。“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憑什麽這麽對我。
宋厄一眼就看出沈宓救不回來了,他很聰明,記得人體所有的穴位,內髒和大動脈。對常人複雜的難以想象的靜脈圖,宋厄都能背下來。他早慧,小時候就清楚了自己想要什麽。可是他才走,沈宓就死了。他才準備去追沈宓,這個人就徹徹底底的走了。
他現在還沒放棄,依然想要快樂。只有和沈宓在一起他才會覺得愉悅。宋厄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的成長經歷讓他沒辦法學好。他也很聰明,只要他想要就能辦到。
可命運就是再跟他開玩笑。他最想得到的,他卻永遠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