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聖典

第56章

沈宓帶人縱馬長安街。見前面有熱鬧看就擠了過去。

“你敢跟我的狗搶食。”胖的跟豬一樣的富家公子牽着一條大黃狗，黃狗嗚嗚咽咽的拱着主人的腿，似乎被吓壞了。

身着黑褐色斷打的家丁正在圍着一個乞兒打，小乞丐嘴邊油乎乎的，就算是被打的直不起腰，他還是在啃手裏面的雞腿。

富家子很心疼他的狗，暴跳如雷的指揮着家丁：“給我打。打死他。”真是晦氣。他剛給大黃的買的雞腿，大黃才啃兩口，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乞丐從大黃嘴裏奪了食兒。

“不用打死吧。這也是條人命啊。”

“是啊，是啊。你這也太心狠了點。”

富家子：“我說打死就打死。就一個乞丐，打死他都彌補不了他吓到了我的狗。”

乞丐這才感到了恐懼，但他沒有逃跑。他雙手抱頭，縮成了一團，只是死死的盯着被富家子抱到懷裏的狗。

沈宓沒下馬，他直接抽了富家子一鞭子，趾高氣揚道：“滾開，別擋道。”看完戲了，自然要離開。

富家子白胖面皮被抽的發紫，他正要發飙，冷不丁對上了一張豔若桃李的臉，所有的喝斥和不滿都咽到了肚子裏。他陪笑道：“原來是沈公子。”他對家丁喝道，“還不快點讓開，這麽沒眼色嗎？讓人過去。”

家丁們慌忙扯着乞丐往路邊上靠，主子被人抽了一鞭子還得陪笑，他們要得罪人，恐怕真得被打死了。

誰都沒想到乞丐這個時候還有力氣掙開其他人。

他扒開蓬草般的頭發，望向沈宓：“你是什麽人？”

沈宓昂起頭，驕傲道：“大晉最尊貴的人。”

這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但是四周衆人皆禁聲，沒人否定他。

乞丐膝行向前，在地上磕頭道：“公子讓我跟了你吧。”

“跟我？”沈宓揚眉，“我身邊不缺人。”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公子哥們大笑出聲，都在嘲笑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乞兒。

小乞丐再次膝行，他擡起頭，堅定道：“不。我想當您的狗。”他指了指富家子懷裏的狗，“您缺一條狗吧。”

沈宓眯起眼睛：“我為什麽要你？”

乞丐頭磕到地上，顫抖道：“我會死到你前面。”

從那天起，京城裏多了條瘋狗。最喜歡吃雞腿，跟在主子後面恐吓其他狗，喜歡狗仗人勢的踩曾經得罪過他的人。

瘋狗牙尖嘴利，力大無窮，就算是給人當打手，也不會淪落到當乞丐。

沈宓問過瘋狗：“你怎麽突然給自己找了主子？”

瘋狗說：“當我看到那條大黃狗有主子護的時候，我嫉妒的想要咬死它。”

沈宓：“為什麽是我？”

瘋狗：“你說你是大晉最尊貴的人。我就想這輩子能當你的狗就值了。”

沈宓：“你可以當我的随從，或者侍衛。”

瘋狗大驚失色，并且絕食抗議：“難道你看上了別的狗？”

瘋狗也兌現了他的諾言，他果然死到了沈宓前面。羽林衛圍了過來，瘋狗沒有跑。他說，死也要守着自己的家，家沒了。他就要當流浪狗了。他不想再去流浪了。

沈宓那個時候也就十來歲。他也不走，他是大晉最尊貴的人。他不能連自己的狗都保護不了。

可瘋狗還是死了，他死都不願意離開家。羽林衛把當時還不是鎮國公的沈府點了，瘋狗沒有往外跑。

沈宓罵他是個傻子：你這樣死了，骨灰都找不到。

瘋狗這次沒頂嘴。他再也不能說話了。

***

沈宓看着林不良，恨得咬牙切齒。他沒辦法克制自己情緒，直接撲了上去，他紅着眼掐着林不良的脖子：“你這次再敢不跑試試。我先把你掐死。你連我的話都敢不聽，瘋狗，我真想直接送你走了。”死到他手裏，總比死到別人手裏強。

沈宓情緒波動極大，他按着林不良，眼裏滿是憤怒：“你他媽給我記住。老子是你主子，叫你往東你敢往西邊邁一步，狗腿給你打斷。”

沈易最先反應過來：“沈宓，你在幹什麽。松手！”

林不良的臉憋的通紅，他卻沒有去掰沈宓的手。他笑的撕心裂肺，眼睛死死盯着沈宓。

沈易也生氣了。他拉開沈宓，嚴厲道：“道歉。”

湯懷柔抱起林不良給他順氣：“小良別怕。你沈宓哥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們等會肯定教訓他。”

湯懷柔發現林不良還在死死的看着沈宓，不由得擔憂起來。不會出大事了吧。

沈宓這次格外固執，眼珠子還紅着：“我不道歉。我沒錯。”

“什麽沒錯。沈宓你給我記着，你不是林不良的主子，他也不用聽你的。”沈易竭力保持着冷靜，“你什麽時候有這種想法的。你立馬給我改過來。”

沈宓昂着頭不說話，一副打死不認錯的鬼樣子。

沈易要有心髒病這個時候就該發了。

林不良這才移開目光，然後咳嗽了起來。湯懷柔趕緊給他順氣：“沒事吧？林叔，我們送小良去醫院吧。”

“啊？什麽。”林叔才反應過來，立馬拒絕道，“不用。小良這不是好好的。快起來，懶到夫人懷裏像什麽樣子。”

林不良聽話的爬起來，再次看向沈宓。

湯懷柔到林叔身邊跟林叔道歉：“林叔抱歉啊。小宓不知道發什麽瘋，我會讓他跟小良道歉的。”自己兒子差點掐死人家孫子，湯懷柔十分過不去。

“不用。”林叔擺擺手。

湯懷柔這才發現林叔還笑眯眯的：“……”雖然林叔經常坑孫子，但林不良這次可真是差點被掐死啊。

湯懷柔不禁懷疑，林不良真的是林叔的孫子？假的吧，撿來的也不能這麽便宜啊。

林叔也覺得自己在笑就有點不合适了，他咳嗽了聲，嚴肅了起來：“這次是小少爺不對。”他話音一轉，“小良，等會給小少爺送飯。剛沒吃多少，別餓着了。”

沈宓剛讓沈宓上去反省。他覺得林叔這麽說有點過了：“別慣着他。我看是真寵壞他了。平常逃課打架沒管過他，現在欺負起家裏人來了。”他說着，看向林不良，臉色稍緩，“你沒事吧？”

林不良乖巧道：“沒事兒，我很好。”

林叔摸了摸自家乖孫的頭，就是這一代，沒錯的。活命之恩，當以牛馬報之。

湯懷柔和沈易對視了眼，林叔和林不良好像真的一點都不生氣。他們還真弄不懂這是為了什麽。

不過，飯是沒人有胃口吃了。

林叔帶着林不良回房間：“小良覺得小少爺怎麽樣？”

林不良身上的的畏縮竟然消失了個一幹二淨，他舔了下嘴唇，露出一副純良的表情：“他是我主子。”

“不錯。”林叔欣慰的摸了摸林不良的頭，“小良要記得。小少爺不會害你的。”

林不良點點頭：“我知道。”

林叔更欣慰了：“我跟你講講我們林家……”他嗓音悠遠，“舊時天地昏暗，太陽都崩塌了，直留下一點碎片帶給人間一點點光。那時候人是活不下去的，糧食吃完了，野獸也吃完了，只能人吃人。我們老祖就是那個時候被送到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有太陽，我們林家這才能活下來。”

“這是時代的恩情啊。我們林家當牛做馬也不能報。”林叔感慨道，“恩人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我一直不能明白這是意思，到現在才明白。遇到夫人，我就心甘情願給夫人當管家了，看到了小少爺，我就知道，天命來了。”

“小良，你是我們族裏最聰慧的。小少爺也看得起你。好好跟着他，你得記住，人啊。一旦認了主，就得是一輩子。”

林不良聽過好多次這個故事了。族裏其他人并不信，都說是祖上是騙人的。太陽怎麽可能崩塌呢？

只有他是信的。

肯定有一個浩瀚的時代，創造了獨一無二的英雄。即使天崩地裂，也能殺出來一條生路。跨越時間和空間，把他們這一支送到了這個時代。

林不良：“爺爺放心。”

他擠出來一個笑，黑色的瞳孔帶着一絲癫狂，還是笑的人畜無害：“他是我主子。”

“我死都不會離開他。”林不良心裏有個疙瘩，一直看的不明确。直到今天沈掐他脖子的時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有個聲音在他腦海了叫嚣，就是他了，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