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倒地抽搐的男人被堵着嘴,鼻腔裏發出類似傷重囚困的鬥獸一般凄厲的嗚鳴。
他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有力氣就發瘋——不停掙動被捆縛的四肢,弄得麻繩上洇進了血;要不然就是拿頭不住地磕地面;眼神偶爾怨毒,偶爾哀求,偶爾癫狂至極;搞得他像被無數的魂在魂穿,每一個人穿過他體內都會撕扯啃咬一遍他凄慘的靈魂,留下一種刻骨銘心的情緒。
趙安平手足無措地看着兒子毒.瘾發作受盡折磨,她一邊痛恨引誘李成棟吸毒的始作俑者,一邊痛恨李家的基因。
地上痛苦掙紮的男人叫李成棟,是趙安平的獨子。早年她因為丈夫嗜賭離異,千辛萬苦拿到了兒子的撫養權,帶着婚內共同債務和一個孩子在社會裏拼搏。
不知道是李家基因太過強大還是人心太過貪婪,李成棟并沒有繼承父親的嗜賭成性卻年紀輕輕地混起了社會染了一身毒.瘾。
三年前她親手将兒子送到戒毒所,半年後接回來,曾僥幸的幻想新的生活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結果沒出一個月李成棟又成了原來的樣子。而且走上了歧途,不再是戒毒能擺平的。至
此她也淪為了兒子揮霍的工具。
她是做錯過,所以不想一錯再錯。
趙安平擡頭看向背光的季晴,汗水和淚水在她臉上蜿蜒,她的眼裏有恐懼和忏悔,也有填不滿的泥沼旋渦.。
她顫着兩瓣毫無血色的唇道:“孩子,你怎麽……怎麽……會跟……”
季晴眼中有與她年齡截然相反的狠毒,也有與她年齡不相仿的狡詐。
因為周兆軒的話産生的畏懼,和看見李成棟有如此慘烈的後果造成的心理瑟縮,以及因為求生意識自心底生出的狡詐,在她眼中形成了一個識別難度10.0的神色。
她用這種目光死死盯着打從她記事起就叫“媽媽”的女人,她長這麽大唯一給過她親情的人是趙安平。
但将那唯一一點親情泯滅的人也是趙安平。
她恨過,但愛卻在恨的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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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一開口聲音抖得不像話,季晴閉嘴狠咬了一下腮肉,再開口依舊語無倫次,“媽媽你幫幫我,我馬上就能走了,中午見過制片人我要拍電視劇,以後我養你和哥哥好不好……”
她沒能說完,不知道哪句話刺激了李成棟,他被堵着嘴卻發出一聲沉悶的吼叫,叫得人耳根生疼。
周兆軒當了一分多鐘的背景板,掏着耳屎一臉鄙夷地睥睨着懇求趙安平的季晴。
——別小看小孩兒,特別是有心機還懂得裝可憐的小女孩兒,一口溫柔的毒藥灌下去,讓你死都帶着溫和的笑。
——就好比潘金蓮那句溫柔似水的“大郎起來吃藥了”。
想到這周兆軒嗤笑一聲,“趙院長,您慢慢想,時間我多得是你也多得是,但他……”
他說着腳一錯開踩在李成棟捆縛在椅背後的手指上,三根貼着地面的手指被他用腳尖狠撚了一下。
李成棟的五官登時脫離了既定位置,趙安平狼狽又慌亂地想扶起椅子,奈何根本拽不起來。
“放開!你個畜生!”
周兆軒的所有嘴臉和動作把他的小人姿态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笑呵呵地擡腳往外走,經過季晴身旁時說:“董事長的意思是‘想家了就回來住幾天’。”
季晴猛地轉頭看向周兆軒。她從來沒覺得周兆軒的話說的這麽言簡意赅過,多一句嘲諷都沒有。
轉身追上去時,她聽見周兆軒對門外的保安道:“三小姐要在這兒住幾天,看好她,少了什麽知道後果吧。”
“知道了周總。”錦鯉哥應着話跑去關門。
雜物間的門“砰”地在季晴面前關上。
門扇兇狠地拍擊在老舊門框上,拍起的灰塵倏地騰空而起,擊落的木屑簌簌落下。一股陳舊腐朽的氣味兒迫不及待地鑽進了本就呼吸急促的鼻腔,兩相碰撞最後導致她咳了個死去活來。
午後的夏風吹過公園路兩旁的樹梢,撫弄着紫薇樹上一簇一簇的繁花,花已開到荼蘼,可是荼蘼之處仍舊生機勃勃。
公園路72號是游爺爺家,千裏馬小四停到路旁,游牧第一個從車上下來。
小窩在大門裏興奮地追着尾巴叫。
公園路上坡路段,兩個蹦着高的少年用指尖觸碰樹的最高處,大猩猩似的抓住粗壯的樹枝游蕩兩下身體再砰地一聲落地。
“牧犬!”石陸蹦起還沒落下,先喊了一嗓子。
游牧頭也沒回:“滾!”
金城:“……”這別具一格的打招呼方式。
游若語腼腆地跟跑近的兩人打招呼:“石陸哥,宋烨哥。”
石陸和宋烨跟游若語皮了兩句,又跟金城打招呼。
月初游牧跟他倆說過家裏有個房客,還講了自己月黑風高夜把金城身上唯一一條浴巾扯掉的光榮事跡,那之後他倆也見過金城一次,統一想法是“這人真不好相處”。
兩人同時開口打招呼。
石陸:“城哥。”
宋烨:“金哥。”
話一出口,倆人又同時瞅向彼此,都是一副“傻逼說的是你吧?”的表情。
其實旁邊的游牧和游若語也是這種表情。
正要邁步的金城:“…………嗯。”
游牧忽然臭貧道:“要不以後統一叫四哥?”
金城:“……”哎~
石陸:“啊?城哥是家裏的老四?”
宋烨推了一把石陸:“怎麽可能。”同齡人中幾乎都是獨生,最多家裏有倆,有四個的那得家裏有礦才能養得起。反過來想,如果金城家裏有礦,為什麽要出來租房住,雖然游爺爺家條件很好,但他租的可是老房子。由此可得,金城家裏沒礦。
游若語不想搭理幾人,已經進去了。
游牧跟在金城後面邊往裏走邊說:“看,那是千裏馬小四,他的主人叫四哥有毛病嗎?”
宋烨和石陸一起看向門外要報廢的小汽車,游牧又把小四這個名字的來歷講了一遍。
他邊說邊往裏走,不自覺地跟着金城走去了青石圍牆和小花園之間的小路,那是去老房子的小路。
金城聽見身後腳步聲回頭看,游牧還在說,他只好回手指了一下在大門前逗狗的宋烨和石陸。
游牧回頭一看那倆根本沒跟着,他沒覺得尬轉身又往回走,走了兩步突然扭頭說:“哥,晚上在後院燒烤記得過來。”
金城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不了,要趕活。”他頓了頓,“不是叫四哥嗎?”
游牧憨憨地一笑,他笑大了時下眼睑會笑出一對卧蠶,配上那對兒明亮的大眼睛,憨得十分可愛。
“鬧着玩的,那你幹活,烤好了給你送過去。”中午金城請他和游若語吃的飯,按理說晚飯他怎麽也該把金城叫過來吃晚飯。
但這人好像不怎麽喜歡熱鬧。
金城視線穿過游牧耳側看了眼西斜的太陽,目光收回又看了眼笑意猶在的游牧,忽然覺得陽光并不刺眼,還沒這小子笑得刺眼。
兩人一個穿過小片的紫甘藍田回了老房子,一個蹦跶着去門口加入了逗狗行列。
游爺爺在公園下象棋沒回來,游奶奶跟在孫女後面又唠叨上了。
游牧三人把燒烤用的架子拿去後院擺好,他把今天在福利院看見流氓四人組的事兒跟石陸和宋烨講了。
“福利院的保安?!真假?!不行,一會兒我得去看看。一眼!只要讓我看一眼準能認出來是不是那群B。”石陸一臉不相信地扯着插電板的線站在草地上。
游牧把肉串放到支好的小桌上,“你能認出他們,他們也能認出你好嗎?求你動動你肥碩的大腦。”
宋烨正在安裝烤架,蹲地上仰頭看游牧,“你的意思是季晴認識那些流氓?”
石陸嘴角一抽,“怎麽可能?牧犬不是說了嗎,季晴是在公交車上被盯上的,這很輕易理解啊,沒得手再來一回呗。”
游牧反駁道:“公交車上那次,我倆是在34中下的車,如果那群流氓想再堵她一回怎麽也得是去34中找她,下西區大學城幾個中學?怎麽就那麽順利找到了附中?”
石陸木讷道:“中學?三個,阿不,四個。”下西區大學城共有四個中學。
宋烨猜測道:“也許在公交車那回之前,那些流氓就已經知道季晴是附中的學生了。”
“這倒是有可能,”游牧坐在草地上開始串菜,“但上次我和石陸在胡同裏救她那回特別怪。”
上次在胡同救完季晴,石陸已經被游牧訓過一回,回去左思右想,他當時确實只顧着“因為救了校花”這點而興奮,根本沒像游牧那麽敏感聞到季晴身上有煙味。
但不得不說最後季晴喝退流氓時那股氣勢,以及流氓乖順地走了這件事震到他了。
“說不好,确實有那麽點怪,”石陸也坐在小桌旁串菜,“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哪裏有問題,看來校花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啊,不過我喜歡。”最後一句話暴露了他的猥瑣。
“你特麽是個母的就喜歡,”宋烨安好架子回手戳了一下石陸的肩頭,把石陸戳的身形一歪,“照你們這麽說,季晴有可能認識那群人,但不想跟你們說……或者是她被那群人盯上了,也确實是那群人再次找到了她。但如果她被那群人盯上了完全可以報警啊,怎麽會任由一群流氓把她從學校門口帶走?或者是她自願跟流氓走的?”
游牧斜一眼石陸:“問他呀,我當時過去時,他已經跟那群人在胡同裏僵持上了。”
石陸重重嘆一口氣:“哎呦我就草了!我他媽當時也沒想到這麽複雜啊!”
見石陸火了,游牧和宋烨也閉嘴開始烤肉。
這就是一個缺乏百科知識的少男懷春的後果,鬥志昂揚歷經八十一難自以為采了一朵嬌花,哪知道這朵嬌花極有可能是個豬籠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