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6)
“你腦子裏面有坑吧。”
謝庭又拿着匕首往鏡十二心口處刺去,被鏡十二輕輕松松握着手腕抵在牆上,鏡十二不耐煩道:“有完沒完,明明一點力量都沒有,卻這麽逞強。”
後面凸起的石塊頂的謝庭生疼,鏡十二扔下謝庭的手:“煩人,我不殺你了,我就當沒見過你,你滾吧。”
謝庭伸手抓住鏡十二的衣擺:“你,不許走。”
鏡十二都要氣笑了:“好好好,我不走,我就站在這裏你過來弄死我吧。”
說着張開雙臂,站在那裏:“你過來啊,你手中那個東西不過是只能傷到我的皮毛而已。”
“那些孩子是不是被你殺了?你到底為什麽要濫殺無辜。”
鏡十二道:“我是妖啊,我就是要濫殺無辜,我樂意,我開心。”
“你!”
“我什麽我?”鏡十二道:“今天跟你廢話太多了,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先走了,不跟你唠了。”
謝庭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将鏡十二撲倒壓在身下,死死抱住鏡十二,鏡十二掙紮了兩下,發現一股溫熱濕意在背上蔓延開來。
他轉過頭去看着謝庭雙唇慘白,一雙眼睛卻是倔強的盯着他,鏡十二不敢再動,趴在地上讨饒道:“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開我吧。”
謝庭不放,兩只手抓着鏡十二,張口就咬在鏡十二後背上,兩只腳蹬來蹬去,一時間整個洞穴煙塵四起。
鏡十二慘叫,又甩不開謝庭:“啊!啊!!你這個人!怎麽跟貓一樣。”
謝庭咬地更緊。
“啊!啊!啊!我不抓人了,我不抓人了,你放開我,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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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庭松口,聲音嘶啞:“當真?”
“當真。”鏡十二反手摸摸自己後背沒有血才放心下來。
看着謝庭白衣沾血又忍不住将他抵到牆上,伸手撕開他的衣服進行重新包紮,謝庭驚愕得瞧着他。
“你不用看我,我只是幫你包紮,不是為了用壞心眼。”鏡十二手中動作未停:“再說殺了你對我沒有半分好處,我自然是不會動你的。”
“那些孩子呢?”謝庭開口:“你算不得是個壞人,為何要做這種事情。”
“每個人呢做事都是有原因的,我幫別人做事,他也許諾能夠在讓我見到一個人。”鏡十二緊緊将傷口包紮好:“各取所需罷了,而且誰說我不是壞人呢?”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謝庭抓住鏡十二手腕:“一個月,這一個月不要有任何動作,就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就不管你了。”
鏡十二終究是邪祟,心地澄明單純,看着謝庭糾纏至此,為了擺脫糾纏便道:“行行行,聽你的聽你的,你說啥就是啥。”
“我這可是本着良心答應你的啊,就憑你,你肯定是管不了……”
“算了,你說啥就是啥吧,真是煩人。”
一個月,時間應當是夠了。
謝庭踉踉跄跄走在山路上,他被抓着來的時候眼睛事睜開的,他右手捂着左肩,腦中一遍一遍描繪着鏡十二的五官,一遍一遍重複,想要将他刻進心裏。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他終于到了鎮上。
一晚上的糾纏終于讓他捋出來些頭緒。
鎮長見他回來了,急忙上去将他攙扶住,張口就道:“謝大人,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啊。”
謝庭打斷他道:“鎮上可有畫師?”
“沒有啊。謝大人你這一晚上可是去了那裏?你們快去找大夫,讓大夫過來。”
謝庭搖搖頭:“大夫不急,那快些給我紙筆,我将那人的樣子畫出來,快些。”
丹青描繪,朱砂暈染,一個二十餘歲青年的樣子出現在紙上,豔麗至極卻帶着些稚氣。謝庭肩膀上的傷口上了去腐生肌的藥粉重新包紮,藥粉撒上時疼的他直抽氣。
“這是?”一群人圍着這幅畫像。
“這便是一直抓孩子的……邪祟。”謝庭灌了一壺水:“這幾個月萬萬不要放松警惕,還是按照原來的樣子夜晚不要出行,特別是孩子。”
“若是有得道的高人,也去請一些吧。”
說到這裏謝庭頓了頓,似乎是有些難以啓齒。
安排好之後,謝庭許諾這件事情一定會插個水落石出,不顧傷口疼痛,騎馬去另外幾個鎮子找跟着他來的那些人彙合。
“你們可見到那人?”謝庭将畫像展開:“就是這人,或者說其他可疑之人。”
“沒有。”衆人搖頭。
看起來那邪祟只有一人,回去的路上要比前進的進度快很多,不過七天便回到了京都。
因為傷口沒有好好處理,謝庭已經是隐隐有些發燒,但還是撐着到了東宮,面見元晝。
元晝一襲銀衣,将謝庭扶起:“這一路上當真是辛苦了,怎麽身上這麽熱。”
“不礙事。”
謝庭從懷中抽出那副畫像徐徐展開:“殿下,就是這人,不對,是這是鳥。”
“鳥?”元晝失笑:“謝大人,你莫不是燒糊塗了吧。這分明是……”
“是鳥。”謝庭重複道,又把那天晚上的話講了一遍。
“那他搜集嬰孩是做什麽?莫不是為了提升修煉之術?”元晝苦苦思索,往自己偷偷看的志怪小說上靠攏。
“他說,是有人托他做事,那個人想救自己的……妻子。”
元晝聽了這話,眼中亮了一下,他感覺冥冥之中這件事情與自己想的似乎是一樣。
“殿下,是否要将這幅畫像分發下去,讓衆人小心,并加強守備。”謝庭道。
“不必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
“可是殿下……”
元晝回頭,看到謝庭轟然倒地,臉上一片潮紅。
“來人啊,宣太醫來。”
元晝又想了想,招來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道:“你去雅園,把元鳴傳進東宮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o⊙)…寫完之後發現這鏡十二好像有些話痨加中二,而且智商好像不咋地夠。
應該不是随我,應該不是……
☆、二十六章
“陛下,皇太孫殿下求見。”小太監進入寝宮,小聲道。
生怕驚擾了還在床上休息的人,最近皇上總是為這人發火,鬧得人心惶惶。
恭肅帝睜開一只眼睛:“這都辰時了,跟他說朕歇息了,不能見他了,讓他明天再來。”
“是。”
不過一會,小太監又回來道:“陛下,殿下說他不回去,若是陛下今晚不見他,他便跪倒議事殿門口,直到明早早朝,讓文武百官都看着。”
“他當真是這麽說的?”恭肅帝起身質問:“當真?”
“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
“反了他了。”恭肅帝起身拍桌子,茶盞倒下,驚起床上那人。
“怎麽了?”床上那人撩起簾子。
“大晚上的元晝來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就跪在外面。”恭肅帝不耐煩道:“讓他進來吧。”
“是。”
德生聽說元晝要進來,連忙起床穿衣,立在恭肅帝身側。
“孫兒拜見皇爺爺。”
元晝進屋,行的是一個大禮。
恭肅帝看了他一眼:“有什麽事情等到明天不行嗎?為什麽非要今天說。”
元晝環顧了一下四周,朗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聽到這句話,殿中的太監宮女退下,順便并宮殿門窗緊閉,只剩下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恭肅帝對他這一通操作很是不解,但是還是由着他去了。
“孫兒想知道,皇爺爺可否見過這個人。”
畫像展開,恭肅帝與德生同時一愣,互相對視一眼。
恭肅帝別過頭去:“不曾見過。”
元晝步步緊逼:“那皇爺爺可知道近日裏謠傳的幼童失蹤案?”
恭肅帝言語中已經是頗為不耐煩:“朕久居深宮,又怎麽知道這些事情,又不是什麽國家大事,随便派人出去查看便是。”
“孫兒已經派人出去查看了,正是畫像中的人……不對,應該說是邪祟生的事情。”
“那邪祟說,是有人托他做這件事情,為的是……”
元晝看了德生一眼,德生用手撐在椅子背上,整個身體搖搖欲墜,面色蒼白,額頭上悶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為的是給自己的妻子延壽。”
“胡說八道。”恭肅帝将一個茶杯摔在地上,試圖讓元晝閉嘴:“朕每日操勞不堪,你不幫朕分擔國事,就在後面學了這些東西嗎”
後面的德生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面色蒼白看向恭肅帝:“元滄……”
這句稱呼已幾十年不曾出現過。
恭肅帝回頭安撫德生,讓他不要心急,轉頭跟元晝對峙。
“孫兒只是想知道,德生總管年前一段時間病得幾乎要仙去,為何到了今年春天卻又身體大好與常人無異。”
“德生總管生病後不到半個月,各地出現幼童消失一案,究竟是巧合還是皇爺爺您刻意而為之?”
元晝膝行往前,恭肅帝站起來一個巴掌拍下去:“放肆,你竟然敢來質問我?你竟然敢到朕的寝宮來偷聽。”
“皇爺爺不也一樣嗎?”
元晝右臉高高的腫起來。
恭肅帝還要打,德生一把扯過恭肅帝來道:“夠了,你打孩子做什麽?這可是你們老元家最後一根獨苗,你把他打壞了,之前的事情不就功虧一篑了。”
“你又去找誰來繼承你這江山大統?”
他又過去扶起元晝來道:“你也不要頂撞皇上了,過來坐下慢慢說吧。”
元晝固執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德生拉了他三四次也沒有将他拉起,只好放棄。
“我早應該察覺到那藥不對,正常的藥哪有那麽腥氣的。如今想來,定是那些孩子吧,只是不知道一個孩子能讓我多活多久。”
德生慢慢說着,目光看向恭肅帝:“元滄,你與我說說吧。”
恭肅帝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低頭道:“十天。”
“才十天而已啊,一條活生生的命竟然才能一個老太監續命十天。這樣算起來,我身上倒是背了不少的人命了。”
德生捋了捋袖子:“為什麽不告訴我?”
恭肅帝別扭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我便瞞着你做了。”
德生道:“你說的對,是個人就不會同意,這是傷天害理的事情。”
元晝跪在殿下聽他們講話。
德生看着爆開的燭花:“我今年已是七十有三,在常人眼中也算的上是活的太久的老妖怪。若不是遇見你,我只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爛在宮裏哪個角落裏面了。”
“宦官,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
“人生終有一別。夫妻也好,父子也罷。不是這個送走那個,就是那個送走這個。我的時間到了。”德生看了看元晝,又看了看恭肅帝:“所以,放我走吧。”
“別再做那種喪良心的事情了。”
德生又到殿下去拽元晝,這次元晝起來了,他低着頭不敢看德生,輕聲道:“對不起。”
德生摸着元晝的腦袋,這個曾經在襁褓中軟軟的孩子已經比他高半頭多了,他開口勸道:“你以後也不要老跟你皇爺爺頂嘴,你皇爺爺可能有些做的不對的地方,但是他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覺得不對,可能再過兩年你就會覺得他說的很對。”
“就跟先皇說過的一樣……”
“我聽聞說你宮裏藏了個人,能不能帶他來見見我?當然,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元晝看着恭肅帝,他其實還想問那邪祟究竟是什麽人,究竟是什麽來路。
他擡眼之時發現恭肅帝濕了眼眶,終究是不忍心再問,罷了,只要以後不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就行了。
元晝身後帶着一隊小太監從寝宮離開,風拂過他的臉頰,吹得他眼角發紅。他擦了擦臉,臉上不知道何時沾上了水,弄得滿臉都是。
這條宮道,他年幼時曾經跪過。
那年他父親剛剛病亡,皇爺爺所有的希望都堆積在自己身上,每天都要親自來檢查他的課業。
皇爺爺更是嚴厲,抽查到他學不會的東西便會抽他手心,讓他站牆角。
他躲在牆角偷偷抹眼淚,手上傷痕又紅又腫,火辣辣的疼。
直到一個太監過來,悄悄的用冰巾給他敷手,又從懷中掏出甜食來給他吃。
“小殿下,不要哭了,哭花了臉就不好了。”
小元晝吃完了甜食又擦擦手,拽着老太監傲嬌道:“你可不許告訴皇爺爺啊,你要是敢告訴皇爺爺,我就……我就……”
“你就什麽?”老太監反倒是不害怕,刮了刮他的鼻頭:“說呀,你就怎麽?”
元晝天性善良,實在想不出什麽惡毒之語,他只好踮起腳尖來親了親老太監的臉:“謝謝你給我吃的。”
老太監樂開了花,摸了摸元晝的頭往內殿走去。
再後來,他每次犯了錯都是老太監偷偷幫他解圍,他來不及吃飯的時候也是老太監給他開小竈。
春天的薄衫,冬天的棉衣,身上的配飾。
每一件都配好打疊好,比他的母妃還要細致。
直到今天晚上,他做出這樣一件事情。
那人最後還是摸着他的頭說:“你宮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勸你,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學會珍惜那人,不要等到最後才去後悔沒有好好對待那人。”
“人生很短,不過是一瞬,還望殿下好好珍惜。”
沒有說他罔顧人倫,也沒有說他大逆不道。
這短短十幾年,給過他溫暖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徐钰,一個便是德生。
可是現在這兩個人一個被自己困在東宮之中。一個明明有活下去的機會卻被自己以大義的名義剝奪。
他回頭再次看向寝宮,有長風拂過袖擺。
若是以後沒有了德生,皇爺爺只怕是會很孤獨吧。
元晝緊緊握了握雙手,大步往前走去。
謝庭躺在床上,睡夢中感覺鼻子處有些瘙癢。
他在睡夢中禁不住打了個噴嚏,扯的肩膀一陣疼痛。剛想要問是誰這麽無聊,睜眼便看到了元鳴。
元鳴趴在床頭,拿着自己發尾百無聊賴地在他鼻頭處搔動。
“你可算是醒了,這都兩天了,你要是再不醒,豈不是要我去守活寡?”元鳴将謝庭扶起來,又沖着外面喊:“去把藥熱一熱,人醒了。”
“是。”
這個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卧房,謝庭來回打量幾眼,也不是元鳴的卧房,他開口詢問:“這裏是哪裏?”
“東宮啊。”元鳴爬到謝庭床上,替他整理被角,又抱住他沒有受傷的胳膊:“你昏過去這兩天,我是一點覺都沒敢睡,還好你醒了,我也能松一口氣。”
元鳴滿臉倦色,眼中還能隐隐約約的看出紅血絲,他伸手将謝庭撈在懷裏:“不過你醒了就好。下次你要是再騙我偷偷出去,我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鎖在家裏。”
“讓你這輩子只能對着我看。”
謝庭失笑,卻又突然想起幼童失蹤一案,忙問道:“殿下可說了那件案子怎麽解決了嗎?這邪祟做事應當如何進行幹涉?”
元鳴閉上眼睛:“殿下說沒事了。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你就放心休息吧。”
他明明只是睡了兩天,為何事情就解決了?謝庭有些疑惑,但是确實沒再問,至于是否是真的解決了,過幾個月便能看出來。
謝庭看着元鳴的下巴,上面冒出青色胡茬,元鳴平時最注重外表,可見這次是真的累狠了,才變成這樣。
又過去幾天,再也沒有幼童失蹤案上報,甚至有些地方反映消失的孩子莫名其妙出現在鎮上。
四月天裏,許是滄江淩汛一事牽扯案件衆多費心勞神,皇上又病了,這次病的時間比較長。他直接讓元晝代理事物,而自己去邢陽行宮養病去了,也不知道那空落落的行宮能怎麽好好養病。
謝庭看着元鳴帶來的葡萄,突然想起那日德生給他的那一串,不由得随口問道:“皇上去邢陽行宮,不知道德生大總管去了嗎?我聽人說他身上好了大些不是?應該是随着去了的吧。”
那邊元鳴頓了頓,良久方才道:“德生公公沒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謝庭回頭:“怎麽就這麽幾天的功夫,怎麽就沒了呢。”
元鳴聳聳肩膀:“前幾天的事,誰知道,興許那時候身子大好是回光返照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庭病了,主角挂機一會,只能拿小元晝來頂上了(無奈臉)
☆、二十七章
四月天,京都多雨。
謝庭沒帶傘,急匆匆跑回家,又被淋成了落湯雞。
元鳴看了他這幅狼狽樣,從嘴裏吐出一個梅子核道:“你要是多找幾個下人,還愁沒人去接你?你看看你現在,京都裏的沒有品級的都比你體面。”
謝庭脫下披風,狠狠地擰出上面的雨水,又挂在屋子裏面陰幹。
“家裏窮,請不起傭人。”謝庭挂好之後用衣服擦手:“你近日也不去大理寺上值了,是覺得無聊嗎?”
元鳴又拿了個梅子:“那是,我跟皇上說了,不去了。他也答應了。”
謝庭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謝庭坐在元鳴身邊,拿了把小彎刀給他剔裏面的核:“我明天休息,要不要帶你去坊市轉兩圈?據說明天有花女游.行。”
雨淋四月半,花女賜姻緣。
元鳴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木頭啊,原來你也是想要求姻緣的。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懂,一心只知道抱着自己的聖賢書看呢。”
“你求的是不是要跟我一生一世呢?”
“胡說八道。”
第二天,謝庭剛踏進坊市就有些後悔,人太多了,人擠人,肩膀挨着肩膀。鼻尖眼梢全是花和粉。
坊市大部分是妙齡女子,謝庭跟元鳴躲閃不及,生怕碰着人家女子落下個輕薄的名聲。
有一個小姑娘往謝庭身上扔枝桃花,謝庭沒看見元鳴看見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朵桃花,拿在手裏把玩。
姑娘紅了臉,半含羞澀瞧着元鳴欲言又止。
元鳴邪魅一笑,将那朵桃花扔到地上。
順便用腳碾了碾……
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就這樣成了一堆爛泥,一個姑娘的芳心在這一瞬間成為粉劑。
謝庭見元鳴不走,回頭問道:“怎麽了?你在幹什麽?”
元鳴搖着扇子一臉無辜:“沒什麽,就是看到一只蟲子,我怕這只蟲子吓到你,就把他踩死了。”
姑娘站在不遠處,聽到這句話眼淚都下來了,憤然離開。
謝庭莫名其妙見到一個姑娘擦着眼睛離開,便看向了元鳴。
元鳴看着他看向自己,忙用扇子遮住半邊臉道:“別看我,不是我做的啊。”
“我都沒有挨着她呢。”
也是,元鳴一直老老實實待在自己身邊,謝庭不疑有他。
街上的姑娘幾乎人手一枝花,大部分是桃花,謝庭在這片花海中慢慢走着,回頭一看,元鳴懷中抱滿了花。
“謝庭兄,你看,這是她們給我的,你看好看不好看?”元鳴往頭上帶了一朵小的,美滋滋給謝庭看。
謝庭心裏泛酸,還是面無表情道:“好看。”
“只是我見了花就會打噴嚏,你拿着花離我遠一些吧。”
元鳴将花收到身後:“胡說,你之前分明就沒有的。”
“剛剛得上的。”
這位剛剛把人家姑娘氣哭的小侯爺嘟嘟囔囔來了句:“小心眼……”
“你這心眼也太小了些。”
花女□□的隊伍從坊市最東邊開始,謝庭轉頭剛剛好看到了左棠的六博,六博上仍舊挂着八十一盞紅燈,聽說是被一個皇商盤下來做了酒樓。
如今左太傅的空缺還未被人補上,左府早已有人重新翻修了住進去,這不過一年的時間已經是物是人非。
“花女來了,咱們都瞧瞧今年的花女是不是比去年的長得俊。”
“你且讓讓,擠的我都看不到了。”
一群女孩子墊着腳伸長了脖子往外看,一個穿青衣的女孩子道:“去年是九姬,幾年不知道是誰呢。”
達官貴人家的女子不會做這種抛頭露面的事情,小門小戶的女子大部分不會習舞吹笛,所以歷年的花女都是從花娘中選取,若是足夠驚豔,這位花娘身價也會跟着長到一夜百金。
那邊已經隐隐能看見花車從橋上過來,元鳴睜大眼睛:“不知道今年會是哪個花娘,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給她捧場。”
桃花飛舞,花環一個接一個從花車上扔下,搶到的女子滿心歡喜,這預示着她今年能夠得到一份不錯的姻緣。
元鳴眼神比謝庭好,謝庭還在眯眼往那邊看的時候,元鳴已經看到了車上那人是誰:“我的娘,是她。”
說話之間車已經過來,一個花環被丢到謝庭頭上,謝庭拿下來送給旁邊的一個女孩子。
那個花女他是見過的,花女身着輕紗,面前橫着一只白玉笛,随着笛聲慢慢起舞。
面容美豔清冷,看向下面人時面無表情。
這是紅繡啊。
元鳴呸了一聲:“這選花女的真是瞎了眼,就她這幅樣子能當花女嗎?她當個戰鬥女還差不多。”
“一個眼神就能殺死敵軍千萬。”
“再吼一聲氣貫山河,十指一撓敵人灰飛煙滅。”
人生鼎沸中,紅繡聽到了這句話,眼神瞬間變得鬥志昂揚,若不是還要完成花女游街的活動,只怕是就要跟元鳴當街開撕。
紅繡就帶着滿滿殺氣的眼神,在一片贊嘆聲中吹着笛子走了。
“今年這個花娘可真精神,比前幾年的都有精神多了。”
“是啊,是啊。”
“這眼神看着就亮亮的。”
大部分人群就此散去,還有少部分人在大廳今年的花女是從那個樓裏出來的,他好去光顧一二。
“咱們還跟着去看看嗎?”謝庭拉着元鳴的袖子。
元鳴氣呼呼道:“不去不去,去看她幹啥,讓她再給我撓兩道疤痕出來嗎?”
小侯爺也是喜歡記仇的。
“主子……主子……”
後面有人在喊:“主子……你且等等。”
謝庭遲疑一下道:“後面是不是有人再喊你?”
“不是啊。我沒有聽到有人喊我啊,咱們快走吧。”
元鳴拉扯着謝庭,可是已經晚了,謝庭回過頭去,剎那間看到了一片花紅柳綠。
他幾乎要被這一片春色刺的睜不開眼。
為首的一個紅衣男子上來拉住元鳴的衣服,半帶着嬌羞道:“主子,人家喊你你怎麽不答應啊?人家喊了半天,口舌都幹了呢。”
謝庭撫摸着自己手臂,上面一片雞皮疙瘩。
興許是來沖着謝庭示威的,那人扭着腰胯走到謝庭身邊,衆目睽睽之下拉住了謝庭的手,謝庭往回抽,那人力氣極大,謝庭根本抽不動。
“這位,是謝大人?”
沒等謝庭回答,元鳴插嘴道:“長英,你撒開他。”
長英撫摸着謝庭的手,謝庭手上因為之前做農活,生了一層薄薄的繭子,平時持筆的手指上繭子更厚。
長英唉聲嘆息道:“謝大人這手也太粗糙了些,也不知道養護養護,平時怎麽能伺候好主子啊。”
“你再看看我們的。”長英伸出自己的手,白白嫩嫩如同雞爪一般:“要這樣才好。”
遲鈍如謝庭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這是元鳴後院男寵再沖他示威啊。
謝庭反過來抓住長英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扯:“那還真是不好,不如長英公子晚上我房間裏面來跟我指導指導你們平時都是如何伺候主子的?”
這一副模樣,将元鳴平時的作風學了個十乘十。
後面跟來的一個綠衣男子看不下去了,許是年紀較小,沒有長英那委婉,會明裏暗裏的紮人。他開口就道:“你好不要臉,平日裏自己霸占着主子也就算了,現在還來擠兌長英。”
謝庭苦笑不得,這到底是誰擠兌誰,他也不想在大街上就與他們吵起來,剛剛要走,卻看到那站在那七個人最後面的一個,身着黑衣,長發松散。
他認得。
去年夏天在雅園花廳中遇到的就是這個人,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是再見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謝庭上前想要抓住那人。
長英側身擋在那人身前:“你做什麽?”
“你放開修遠。”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還是七對一。
元鳴走到謝庭身邊,俯下身子将謝庭抗在肩頭:“不許吵架,咱們回去吧。”
謝庭在元鳴身上掙紮着想要下來,他想問問那人究竟是怎麽回事,聽到元鳴語氣陰沉道:“都回去禁足半個月,半個月後方能出雅園,若是讓我知道誰還出來找事,就一輩子別想出來了。”
謝庭轉過頭,想要讓那人站住,張開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看着那七個人一窩蜂的散了。
謝庭掐着元鳴的脖子來回搖晃,這下元鳴才将他放下來。
“你做什麽?”
謝庭終于能說話了:“你讓他們回來。”
元鳴攤手:“這我可沒辦法啊,他們都跑的幹淨了,我怎麽能讓他們回來……”
謝庭看向雅園方向,眉頭緊皺。
長英跑到一個角落裏扶着牆大口喘氣:“哎呀,可真是累死人家了,主子怎麽發那麽大的火?”
修遠沉聲道:“好好說話,咱們現在已經離開了。”
長英一瞬間變換語調:“我看他就是陷得太深了,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到時候要是栽跟頭肯定栽在那個謝庭身上。”
“別說了。”綠衣男子道:“你都忘記你是屬烏鴉的了嗎,好的不靈壞的靈。要我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還是能回頭的樣子嗎?”
長英哀嚎道:“那我們怎麽辦?他要是出事了我們怎麽辦啊。”
修遠捂住他的嘴:“你別嚎了,難聽死了,這件事情我還會再跟他商議,既然當初是我讓你們來的這裏,那就肯定不會放下你們不管。”
“你把心放肚子裏面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咱們這位嗲嗲的長英大兄弟,好像三四章就出來過一次了(⊙o⊙)…
☆、二十八章
京都盛夏,蟬鳴不止。
元鳴趴在雅園長廊上,有氣無力撥弄着荷花池裏面的水,一個人在家實在是無聊的很,早知道這樣就不辭去大理寺一職,在那邊看謝庭也是很有趣的。
長英坐在旁邊,拿着把扇子恨不得将自己的頭發扇飛,一個勁的喊熱死了,熱死了。
元鳴讓他聒噪的不行:“你別喊了,都喊了半個月了,也沒見你真熱死。”
“你要是真熱死了,我還清淨了呢。”
“實在不行,我給你找個剪子把你的毛給你剪幹淨。”
長英閉嘴,扯了扯身上的黑衣,過了沒有一刻鐘又開始喊熱死了。
門口的仆從走過來,對着元鳴鞠了一躬道:“主子,外面有人來。”
“誰?”
“元晝。”
元鳴輕輕蹙起眉頭,按理說現在是元晝最忙的時候,怎麽會突然到訪,他問道:“現在人在哪裏了?”
“已經到花廳了。”
元鳴起身整理衣服準備去迎接,突然發現自家仆從右眼花了,在面皮上糊成淡黑色一片,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他右手幻化出一支筆,想要将那仆從面容修補修補,修補了幾次那層淡黑色都無法遮蓋。
元鳴一腳将那仆從踢進荷花池裏面,仆從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生生化在了荷花池中,變成了一堆浮紙。
荷花池下面伸出幾只手将那堆浮紙扯下去。
元鳴看向長英:“這個是誰做的?怎麽敷衍成這個樣子!”
“查出來,讓他今晚過來領罰。”
“還有,今天找幾個人皮的過來伺候,別走着走着成了一堆爛紙。”
長英站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出。
元鳴甩袖離開,長英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十二叔,好久不見啊,你家的點心還是比別家的好吃,我能打包帶些回去嗎?”
元晝坐在花廳椅子上,頭發用發繩束高,身上穿了件青灰色的棉麻短衣,顯得年齡更小,桌子上盤子裏的點心已經少了大半。
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元鳴用扇子敲了元晝額頭一下:“我看你帶回去不是自己吃吧。”
元晝笑着點頭,至于究竟是給何人,他不說元鳴心裏也清楚。
元鳴對着一直在這裏端茶的侍女道:“你到後院子裏去找銅板出去買兩匣子點心,就去芳酥鋪,各色各樣的都要一點,晚上給殿下帶些回去。”
侍女彎腰俯身,便回去了。
元晝拿了一塊荷花酥:“十二叔,你這園子裏的仆從也太少了些,我走了一路都沒有看到幾個人,還有你那個看門的,眼下一大塊胎記,把我吓了一跳。”
元鳴聽了這話,心放下來一半,還好,當時暈開的不是很厲害,他安撫元晝:“沒事的,我讓他躲起來了,這前院的人是少了些,大部分都聚集在後院,那裏熱鬧。”
元晝聽了,眼睛一亮:“是男寵嗎?”
“京都中都傳聞十二叔的男寵各個是人間絕色,我今天能有幸見一面嗎?”
眼睛撲閃撲閃亮着。
元鳴想要推辭,但是看着元晝這幅神情實在是推辭不了,只能硬着頭皮道:“那殿下跟我來吧,剛好我也準備在芳汀亭設宴款待殿下。”
芳汀亭設在水面上,有柳樹遮陰,風從水面拂過帶來陣陣水汽。湖面上有幾只鴛鴦捉魚,元晝靠在欄杆上,手裏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