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昨天共計抓住西疆胡人三百二十個,大部分都是來經商的,名字都在這裏了。”
謝庭接過名冊來匆匆掃了一眼:“可都會大盛官話?”
“大部分都會,小侯爺謝大人盡管放心,我們已經請來了會胡語之人,交流方面不成問題。”
刑部侍郎章之帶着謝庭和元鳴往大牢走去。
謝庭瞪了元鳴一眼,小聲道:“不是說暫時關大理寺去嗎?怎麽又關刑部來了?”
元鳴低聲:“我也不知道啊,他們說抓着抓着就裝不下了,這才都扔到刑部來了。”
謝庭進去,果然是滿滿當當的人,其中還有幾個熟面孔。
“放我們出去,我們都是有文牒的……”
“是的啊,是的啊。”
街頭賣羊肉串的帕沙伸出頭來哀嚎道:“我就是賣個羊肉串啊,雖然用的都是你們本地山羊,也不用抓我進大牢吧。”
“那你平日裏還說你這都是正宗的西疆羊!”章之聽了這話憤怒道:“怪不得我覺得西疆羊跟山羊一個味。”
“你說說我平時是不是最照顧你生意?”
章之生的斯文白淨,吼出來的聲音粗犷低啞,瞬間鎮住整個牢房。
他忽然想起這裏還有外人,十分不自然地揉揉鼻子道:“那章某就先回去了,侯爺和謝大人在這裏慢慢找,等找到了就告知我一聲,我在把不相關的人放了。”
謝庭掏出畫像挨個核對,從最左邊牢房開始找,結果第三個牢房就找到了畫上之人。
謝庭一縮腦袋,生生又擠出一個下巴,這也太簡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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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不得謝庭找的簡單,那四個人圍在一起周圍一米無人靠近,能不簡單嗎?
元鳴察言觀色:“你可找到了?”
謝庭指着裏面那個被三個人環繞的胖子道:“領出來吧,就是他。”
刑部來人打開牢房,連拖帶拽從裏面就那四個人抓出來,拖到最裏面的審訊室跟捆豬一樣捆好。
那幾個人嘴中罵罵咧咧,說着謝庭聽不懂的話。
旁邊一個小吏開口:“他說你們是蠢蛋。”
“咳……”謝庭拿起茶水卻不小心被嗆了下子,看向那個小吏道:“你會西疆語?”
小吏擡頭道:“是,小人名叫張焱,是刑部專門收來翻譯西疆語的,小人外祖母便是西疆人。”
謝庭看了張焱一眼,覺得他在這裏簡直有些暴殄天物,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作為,但僅僅是因為出身原因就無法入仕,真是可惜。
“你們來京都是做什麽的?”元鳴問道。
“經商。”這下不是西疆語,而是京都官話,雖然帶着明顯的卷舌音,但是依舊清晰。
“十個人有九個說是來經商的,但是從你們的住處半分貨物都不能搜出來,說經商,誰信啊。”
“咋地,賣你們自己啊。”
“也不對,你們一個兩個長得奇醜無比還壯實,我們大盛沒有口味如此清奇之人會買你們。”
元鳴将腿搭在桌子上,張焱翻譯完之後那群人又是一陣叽裏呱啦,明顯帶着不屑。
“他們說什麽?”元鳴掏掏耳朵。
張焱回道:“他們說您這樣瘦弱如羔羊的,他們西疆女子才不會喜歡。”
元鳴嗤之以鼻:“誰要你們西疆女子喜歡,有謝庭兄喜歡就夠了。”
謝庭裝作自己聾了的樣子,從兜裏掏出玉佩,走近為首那人:“這個是你的嗎?”
沙狐踏雲。
“是,但是來這裏的商人身上都帶有這東西。”那人反駁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問。”
“可是這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吧。”
“這種玉在我們西疆一抓一大把,也就是你們沒見過。”
謝庭回頭道:“把燭火都熄滅,讓這位大人好好看看是不是一抓一大把。”
燭火熄滅,那玉佩在暗中發出金色光芒,三米之內隐隐可見事物輪廓。
“傳聞西疆軍隊夜裏行軍若是沒有火把,便可用這只礦石代替,只不過礦石極少,至少也是校尉以上的軍官才能人手一個。”
“這位仁兄,我說的對嗎?”
“我們的宣威将軍徐暝死了,根據花娘的回憶,說他最後見到的人就是你。大盛與西疆已經有十幾年相安無事,我想問問你,為何偏偏要這時候來殺人?”
謝庭蹲在那人身邊。
牢房外面傳來一陣環佩叮當之聲,謝庭回頭一瞧,是元晝。
元晝拉開外面帷幕道:“為何滅燈,這裏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
元鳴起來道:“點上點上,把燈點上,別磕着我們這位爺。”
燈火點起,謝庭發現元晝臉色有些蒼白,頭上沒有束冠,只是紮了一根紅色發繩。
衆人行禮,元晝擺擺手:“你們繼續,我就在這裏看着?哎?這就是昨天抓到的兇手嗎?今天事情都沒處理完呢,皇爺爺就讓我來看看,讓我看看是什麽人,竟然能殺死徐将軍。”
謝庭後退讓開,讓元晝好好看看這人。
元晝虛虛打了兩眼,又準備回頭跟元鳴說話,臉色卻在那一瞬間變換莫測,他轉頭緊緊揪住為首那人的胡子,生生将那胡子撕了下來。
“庫爾班?”
元晝手裏拿着那副胡子,又從庫爾班頭上撕下一塊人皮一般的東西,被捆起來的庫爾班立刻年輕了十歲。
元鳴以扇遮嘴:“殿下認識這位?這位可有什麽來頭?”
“這是庫爾班啊?”元晝回頭:“十二叔你認識的,你還跟他打過架。就在五年前,你嘲笑他沒有胡子像太監。你們兩個就在傾寒宮的院子裏打起來了。”
元鳴不自然的扭過頭去:“是嗎?我還真是去年那一病病糊塗了呢,竟然沒有認出是他來,哈哈哈……哈哈哈……”
幹笑了幾聲發現沒人附和,元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元晝沉聲道:“十二叔跟我過來一下吧。哦,對了還有謝大人也跟我過來吧。其餘人守在這裏看好他們,別讓他們有一點閃失。”
跟着元晝來的幾個禦林軍答應下來。
謝庭跟在那兩人身後,到了另一個房間,聽着元晝開口:“庫爾班是阿爾斯蘭之子,也是西疆統領者哈拉汗的侄子,庫爾班的父親是上過戰場,算起來應當是與徐将軍交過手的。”
元鳴沉吟:“西疆那邊确實不太平,近幾年又有蠢蠢欲動之勢,這時候出現這種事情肯定裏面大有問題。”
“現在守護西疆的便是徐将軍之子徐钰,如此殺父之仇……”謝庭道。
話還未說完,元晝就道:“這個不必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徐钰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邊疆的安穩,這點本宮信他。”
“只是家裏出現了這樣的大事,他知道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不對!”謝庭脫口而出。
元鳴道:“怎麽不對?”
元晝看向謝庭,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發聲。
“徐将軍與這位……”
“庫爾班。”元晝提醒道。
“對,庫爾班。”謝庭接着道:“與庫爾班一同去的花樓,而後徐将軍慘死與庫爾班之手,說明徐将軍對庫爾班是信任的,中途支開花娘私下交談,也就是說他們有事情不允許別人聽見。”
“私下交談而後被殺,是不是說他們之間有事情沒有談攏,庫爾班離開後又返回趁徐将軍醉酒而将他殺死呢?”
謝庭說完這話。
元晝用拳頭砸着手心慢慢道:“你是想說,徐将軍與西疆可能存在某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謝庭道:“正是。”
元晝臉色更是蒼白:“應該不會吧,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去找人前去邊境控制住徐钰……”
“本宮說的應該對吧……十二叔……”
元鳴擋在元晝前面道:“是的,不過昨日皇上聽聞可能是西疆來人殺死徐将軍後便派人快馬加鞭去了,現在約莫着已經到了半路了。”
“皇上還想讓我問問你,若是真相擺在殿下您面前了,您還想着保下徐将軍府中那位左夫人嗎?或者說還想護着徐钰嗎?”
元晝盯着元鳴辯駁道:“事情還未水落石出,說不定是他們想收買徐将軍不成才殺的徐将軍呢,那樣徐将軍也算的上是英勇殉國。”
“讓開,我要回去查查,你再等等,讓我回去查查。”
可是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元晝往外走,拼了命往外走,想要逃離這裏,離開了這裏就好了,就能跟以前一樣了。
元鳴抓住他:“殿下,你連你自己都勸說不了,又能找出什麽證據來勸說世人呢?”
“人人都山呼萬歲,可是這世界上能有幾個萬歲?”
“陛下他這次讓你參與進來,只是想逼着你長大啊”
太子外表柔軟,可是心腸更柔軟,軟到一根針紮在他心上便能讓他淚流滿面。
恭肅帝想給他穿上一層铠甲,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元鳴搬過他的腦袋,看到這個未及弱冠的孩子臉上挂了兩行清淚。
這天下不只是有海河晏清歌舞升平,還有權謀詭谲生離死別。
徐将軍死的時候元晝沒哭,因為人生總有一別。
可是當他知道徐将軍死後連清名都留不下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淚,頭上那根紅色發繩随着他顫抖。
若是徐钰也……他該怎麽辦……怎麽辦……
元鳴将他抱在懷裏:“殿下,哭吧,哭吧,沒事,等你哭完了,咱們還要繼續辦案,還要查出纏在一起的糾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大盛以後還要交到你的手上。”
謝庭聽着嗚咽之音,十分識趣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