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前朝靈帝,後宮佳麗三十九人,薛婕妤盛寵,一生無子,宣帝為之築宮室百頃。彤史有載薛婕妤相貌平平無奇,但膚若凝脂,步态如弱柳扶風,宛如無骨。召幸于寝宮之後,得君王百般憐愛,靈帝彌留之際,命人立殺薛氏,與之合葬。
戾帝,初得寵妃薛氏,甚喜,賜以皇後份例,寵冠後宮,彤史上每月有一半時日,皇帝是歇在薛氏寝宮,薛氏馨香滿體,肌涼如玉,帝大喜,言“抱之可降暑氣,幸之,則汗出玉體,冷香尤冽”。其後薛氏不幸感染惡疾,香消玉殒,戾帝思欲成魔,又納薛氏之妹小薛氏入宮,小薛氏入宮,也頗得聖眷,羅帷绮箔之間,肌膚如綢似錦,帝愛不能釋手,終日流連忘返,乃抱其入朝,當衆把玩其乳,囑臣子以辭賦記之。
……
這都是昏君、庸君!
皇帝愕然,惱羞成怒重重拍上書,踩于腳下。
崔明德幾番欲上前,都踟蹰着又退了下來,見他在原地近也不是,退也不肯,晃悠得令人厭煩,皇帝叱道:“滾出去。”
崔明德如蒙大赦,埋頭掂着袍角悻悻而出。
皇帝在陰翳裏獨坐良久,閉上眼便思潮起伏,文字之間所見,或許還只是巧合,是前人附會之詞,自古成王敗寇,這些昏君身上的惡貶之辭,未必都是真的,但皇帝轉眼又想起了衛邕。
在娶薛氏之前,衛邕有一結發愛妻周氏,也算是相敬如賓,而自從薛氏入府之後,周氏便再也不得寵愛,由東院遷之西院,終日郁郁,誕下一雙兒女之後便早逝。衛邕身上發生的一切,與自己是何其相似!
皇帝猛然睜開了眼,怒氣沖沖地起身,朝永信宮走去。
“薛氏!”
皇帝幾乎一腳踹開了永信宮,甚至沒有傳人通報,随着皇帝這一聲怒喝,那因為嬉鬧着而不斷晃動的簾帳,便頓如止水,跟着從裏頭屁股尿流地滾下幾個人影來,皇帝先是一怔,随即走近,原來是幾個婢女。
皇帝在薛嘉懿緊閉的帳簾前立了片刻,忽然伸手,拽落了遮蔽薛夫人的羅帷。
帷幔墜落于地,宮女惶恐地兩邊跪倒磕頭,皇帝目光落在薛夫人橫陳的玉體上,雪白的肌膚上全是嘴唇嘬出來的紅痕,雙瞳剪水,飽滿誘人的紅唇微微翕動着,如一只林間麋鹿,充滿了驚懼地望着突兀闖入的皇帝。
他一動不動的似是看呆了,末了,才咬牙沉聲道:“薛氏,你這蕩.婦!”
便一把将薛夫人從床榻上拎了起來,欲甩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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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哀嚎一聲,腰肢撞在了床板上,磕得發紅發痛,“陛下,臣妾不知何處惹了陛下,陛下竟龍顏大怒至如此。方才趕了臣妾回來,臣妾心中極為難過。”
皇帝冷冷道:“極為難過,便與婢女鑽入羅帷玩這種把戲?”
薛夫人的臉色又白又紅,充滿了羞恥與渴望地仰目凝視皇帝,“陛下不能臨幸臣妾,臣妾難以耐受……”
她這話一出,皇帝又瞬間想到,看來薛氏果真是用了什麽法子,修煉得如此一副身體。若是以往,這是他必然已眼紅地撲了上去。現下他仍然眼紅,只是顧念自己即便再有心狠狠教訓薛氏,身上也無力了,便按捺住,沉聲道:“你用了什麽法子,迷惑于朕?是你們薛家家傳的什麽媚術?”
薛夫人驚訝地說道:“陛下,你怎麽會如此想臣妾?”
皇帝蹙眉,“難道不是?”
“那靈帝、戾帝,皆專寵你們薛氏女子,日日流連忘返,甚至為之罷朝。這難道亦是巧合不成?那衛邕,對周氏原本極為喜愛與敬重,但從娶薛氏之後,亦是立即移情別戀,難道也是巧合?”
聰慧如薛夫人,立即聽出皇帝這時內心已經有所動搖,誠惶誠恐地伏地稽首,道:“皇上非要如此想,臣妾也無可奈何。那靈帝與戾帝,皆是昏君、暴君!他們同心戮力,亡了夜秦,陛下通讀史書,怎會不知,那些自負清高的文人遑論真假,總會給亡國之君編排一個禍水妖姬,如夏桀之妹喜,商纣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到了靈帝和戾帝身上,又豈能幸免。可陛下,一個女人,再有通天的能耐,又怎能憑着一己之力亡了國家?向來都是天子巡視四方,掌天下大權,再不濟亦有太子、王孫,天子的那些肱骨之臣,女人能說上話都已是不易。即便那些暴君真因美色誤國,可女子生就這般,又有何錯?如天子能守住本心,不為美色所禍,豈會有什麽妨礙?”
薛夫人再度叩首,聲音慢慢由尖銳變得柔婉了下來:“何況陛下與那些昏君怎會一樣,陛下英明神武,才有我大魏如日月之高懸,國運昌隆,萬邦俯首,西陲小打小鬧,亦是迎刃而解。陛下明明是明君,何必如此自貶,與那些昏庸無道的暴君相提并論?這也太折煞陛下了。”
面對薛嘉懿的巧舌如簧,皇帝竟然反駁不得,他沉重地閉上了眼,許久之後,感受到身下薛夫人小心翼翼拽着自己的衣擺,他睜開眼,對薛夫人身畔的宮女喝道:“滾。”
于是宮人散如潮水,将寝宮的殿門為他們阖上。
皇帝道:“朕已經不行了,方才已無法再行房,你是親眼目睹的。”
薛夫人斂眸,聲音還有點兒羞澀,“陛下……不說陛下,大多男人過了四十,便已經一蹶不振了,陛下如今年近知天命,不久之前,還能禦得臣妾如仙如死……如今陛下只是生了一場病,切莫妄自菲薄,臣妾便是四海求藥,也要替陛下治好這病。”
薛夫人跪立起來,猶如一株柔軟無骨的水草,依賴地纏上了皇帝的雙腿。她緊抱着皇帝小腿,将臉頰擠了過來,依戀而仰慕地在他雙膝上蹭了幾下。
蹭得皇帝心中發癢,已忘了自己是怒氣沖沖而來,正要對薛夫人興師問罪。薛夫人挨着皇帝爬起身,将臉頰偎入皇帝胸口,低聲軟語:“陛下,臣妾是心癢,方才……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臉色一暗,将薛夫人抱起重重地摔入床帏。即便不能行事,也自有別的法子,但這個女人,讓他無法忍住,無法把持!
床帏中漸漸響起了薛夫人滿足而歡快的嬌呼……
大早,皇帝收拾之後離去,薛夫人早已醒來,望着皇帝離去的背影,心頭陰雲密布。
如今的情況越來越壞,昨晚只是暫時逃過一劫,她很清醒,遲早她會拿捏不住這個老皇帝,會功虧一篑。她忙起身,喚人來替她梳洗,并對自己的心腹婢女道:“取筆墨來。”
婢女依言将筆墨拿給薛夫人,薛夫人屏退左右,伏案寫完一封信,交給心腹婢女,“這封信,務必要交到楚王手中,途中不許出岔子,否則拿命來見。”婢女點頭應是,正要接信,薛夫人仍是不放心,“你将這封信交給我哥哥,讓他代為發出,絕不能讓旁人察覺。”
“諾。”
婢女取信之後便離去了。
薛夫人在永信宮中,卻是坐立難安。
她對皇帝越來越不能把控,有些事,宜早不宜遲。
薛夫人起身去了太後壽安宮。
日前衛不疑被調回,才至洛陽,衛绾也敏銳地洞察某株草兒已是坐立不住了,她想阿兄和常百草也有幾個月見不着了,便假意說要回娘家,請衛不疑來護駕,常百草一聽自是十分激動,忙收拾好了行李,打點上下,乘車與衛绾出宮。
出宮游玩了一整日,主仆二人才歸來。
其時天色已暮,暮霭昏黃,于重樓绮殿間游弋。衛绾一身疲累地歸來,卻被韞玉告知,今日太後派人前來召她入壽安堂,且已過去了近一個時辰了,她們無法扯謊,便實話實說,太後據說已很是不快,但仍在等着她過去。
衛绾悚然失色,忙更換宮衣,收拾妥帖了與月娘等人入壽安宮。
至壽安宮時,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皎白幽邃的月華落在腳邊,映得她繡鞋上宛如落了七八顆星子,明光熠熠。十支人形高燭架着,正殿亮如白晝,太後身旁傍着正替她捏肩捶腿的薛夫人,于衛绾走入宮室時,薛夫人停住了,聽太後話坐到了一旁。
太後冷眼盯着衛绾,“又出宮了?你身為太子妃,攜宮中女眷出宮,游街過市,成何體統?”
衛绾以為只是小錯,供認不諱:“回太後話,只是兄長平安從北境歸來,心中實在歡喜,故一時失态……”
“太子不在東宮,你便要作為東宮表率,豈可任性胡為。”太後皺眉,本意也不是為了叱責這麽一樁小事,這件事說出來,她再嚴苛,也不過是懲罰衛绾再于戒堂跪上一晚罷了,她轉了話鋒,道:“前不久,陛下生了場病,這病纏綿許久不見好,一直是你于每日晌午時分,将午膳做好了送到廣明宮,伺候陛下用膳?”
衛绾略感疑惑,仍舊颔首,“回太後話,确有其事。”
“好大的膽子!”
太後喝道:“宮中自有太醫與禦廚,幾時輪到太子妃來親自下廚數月,為皇帝侍疾?何況,皇帝這病一直不好,如今即便好了,也留下了後遺之症,這必定是你在暗中搗鬼。太醫告訴哀家,哀家起初不信,但在太醫院着人問了一圈,都道是如此,你在每日裏送給皇帝的藥膳之中,下了一道無色無味的毒,平日裏無人能查知,前兒個,才終于教人從殘渣中扒出來了!對此,你有何話要辯解?”
衛绾猛然朝薛夫人望去,驚訝之下,反而一時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皇帝又屈從了……
在薛氏不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時,他是不可能徹底醒悟的,連環掌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