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衛府迎來了一樁大喜事,衛邕嫁女,女兒傳出那樣的名聲,卻仍能嫁給李翦這樣的當世英雄,令不少薛淑慎的舊友都雙眼發紅。
薛淑慎卻不喜李翦那赳赳武夫,反而令女兒衛織忙前忙後張羅喜事。
從那日竹水亭一見之後,衛皎再沒見過李翦,他人就在洛陽,卻始終未曾露面,衛皎愈發不安,婚期日近,母親也罕少與她碰面了,她心知母親不喜李翦,也不大去薛淑慎跟前,惹她煩憂。母親談及她的未婚夫婿,言辭激烈,令她也不時難堪。
但李翦卻頗得父親心意,為此父母二人又吵了一回。
因為顧念女兒婚事在即,衛邕沒有徹底與薛淑慎鬧翻,不知為何,這段時日衛邕時常念及老三和阿绾的生母周氏,周氏聰慧溫婉,不争不搶,柔淑順從,何況人到中年之後,心境趨于平和,也不再想着年輕時的激情熱烈,這時薛淑慎的脾氣便令人難以忍耐了。
漸漸地薛淑慎也察覺了出來,她寝食難安,她絕經早,這些時日衛邕對她身體的迷戀遠不如從前。旁人不知薛氏姊妹在男人面前要風得風,其實因着她們暗中練得一套最讨男人歡心的房中術,薛淑慎還年輕時,頑劣不肯學,只沾了皮毛,饒是如此也讓衛邕一直吃不夠,貪戀她的雪膚玉肌,對周氏大是冷落。在宮中的薛夫人更是手腕百出,哄得皇帝即使貴為天子,也不得不臣服于她裙下。
但随着年歲漸長,薛淑慎即便再精細着保養,也擋不住面容上平添的風霜,衛邕對她不再如以前癡迷了之後,他恐怕會越來越想着那紅顏薄命、于最美的年華逝去的周氏。
只是薛淑慎畢竟是薛氏之女,自幼心高氣傲,況以往争執,都是衛邕老匹夫腆着臉來求和,她被衛邕哄慣了,也不肯在這時先向衛邕低這個頭。
一直拖到衛皎大婚那日,這對別扭的夫婦才終于說了一句話,薛淑慎滿心歡喜,只是沒想到等松了女兒衛皎出門,衛邕卻神色冷淡地離去,不再與她有一語。
正堂上李翦來時,衛邕老懷大暢,不住大笑,紅光滿面,人前人後判若兩人,薛淑慎貼了個冷屁股,懊惱不已,回寝屋去将一床大紅雙喜的棉褥以剪刀絞成了碎片,尤覺刺眼。這床大紅雙喜的棉褥,本是借着衛皎大婚,她豁出老臉從府上份例裏摳出來的,原是為了今晚衛邕回房,給他一個驚喜,沒曾想衛邕大喜之日仍給她板個冷臉,薛淑慎恨得咬牙切齒。
賓客歡飨,酒過三巡之後,衛邕酒意上頭,又想到薛氏那冰肌玉骨的好處來,正要讓她涼一涼自個兒發熱的身子,借着酒意去與她說幾句軟乎話,找個臺階下來。
誰知一入寝屋,便見裏頭大紅綢绡、碎絮鋪得到處都是,碎棉紛紛揚揚撲了自己一鼻孔,衛邕頓時酒意散去,只見薛淑慎坐在一團碎帛之間,冷眼瞪着自己。
他頓時滞住,“薛氏!你這是為何!”他的口吻已不覺帶了火氣。
吵架到了後來,誰也不記得當初為了什麽緣故,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只知道見着這人,便感到十分地不快。
薛淑慎來氣了,怒道:“今日嫁女兒,你沖我甩什麽臉子?教旁人都見我薛淑慎不得你寵,如此你便心滿意足了?是不是還要沖全天下去宣揚,我薛淑慎乃一悍婦潑婦,這麽多年全是你忍氣吞聲,你受了委屈?”
被薛氏這麽一吼,衛邕也冷着眼回道:“難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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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薛淑慎怔住,美眸中頓時沁出了兩行熱淚,她哇呀一聲,撲倒在榻,哭泣起來。
衛邕見她淚臉,心有軟化,只是一想到這婆娘的可恨之處來,竟也忍不住了,眼不見為淨地折身走出了寝屋,胸口如憋着一股火,不發不快。
“來人,取馬鞭來!”
大喜之日,送走賓客之後,衛邕到城郊禦馬去了,一夜不歸。
送親的隊伍也出了城,早早地将洛陽喧嚣抛于腦後,衛皎從花轎之中探出頭,遙遙望着那遠去的城牆,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婢婦在車中對她諸多寬慰,才讓衛皎從對前程的茫然當中回過神來。
洛陽城外的一座驿舍,便是今日李、衛夫婦二人落腳之處,皇帝特命人打點過,此處也是大紅綢绡高挂,拔地而起的三層樓閣,燈火輝煌。
夜裏李翦抱衛皎下車,問她腿可酸痛,衛皎感到一陣羞意,臉頰發燙。
李翦抱她入屋,便道:“傳水來。”
婢婦們應了,暫且下去。
衛皎也不是頭一回成婚,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着什麽,她緊張之餘,也有隐隐的期待。
李翦将人安置在榻上,溫柔地撫過她的頰,又道:“皎皎,我可以親你了麽?”
面對新婚郎君,衛皎說不出“不”字,羞赧地點了下頭,李翦一笑,扯過被褥,朝她的殷紅如丹砂的唇親吻了下來,手臂一用力,簾帳被扯落。
衛皎閉上了眼睛,緊張地等着郎君扯去了她腰帶,衣裳被一件一件地扔出床帳之外。
他卻不動了,于是衛皎睜開了眼,略有幾分詫異。
李翦凝視着衛皎這雙美麗動人的眸子,猶若秋水盈盈,修長鴉黑的睫羽,似在水之湄随波搖曳的水草,精致如畫,李翦心魂悸動,忍不住俯下身,在衛皎的嘴唇上貪戀地咬了一口。
跟着他灼燙的唇四處點火,衛皎發出一聲接着一聲嗚嗚的狀若哭泣的聲音,手絞緊了身下的被褥,李翦望着她,憐惜之意大起,看了許久,終是沒有忍住奮力刺入。
衛皎發出一長串哭泣之音,疼得幾乎要蜷縮起來。
而短暫的疼痛過後,衛皎心頭卻浮上了茫然。
她的腦袋不斷地被推到枕上,心頭的茫然與懷疑更甚。
李翦的力氣仿佛永遠也出不完,衛皎最後都疲累了,但她固執地堅忍着,不肯睡去。從李翦與她歡好開始,她沒有感到一絲的歡愉。原本她對這個郎君期待已久,面對着他時,她亦會羞澀,想到他贈的琴譜,她亦會夜裏難以入眠,起來調試琴弦,一邊調試着,一邊想着那日竹水亭所見偉岸軒昂的男子……
他待她也本也溫柔,可到了這裏,才暴露了他僞善面目底下,尖刻的獠牙。
衛皎忽然想起,李翦從軍,亦不過是這幾年的事。這熟悉的疼痛,宛如撕裂般的感覺,讓衛皎格外清醒,她雙目無神,睜圓了眼睛望着帳頂。終于李翦發出了一聲虎吼,他停止了征伐,重重地倒在了衛皎身上,他達到頂峰時,那低啞的吼聲,讓衛皎忽然再無懷疑。
淚水模糊了雙眼,衛皎痛哭失聲,一掌推在李翦身上,李翦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掀翻在旁,衛皎哭着起身,不顧身上只虛墜着的一件綢衫,赤着足,下了床榻去。
她以手掩面,發出不住的悲哭之聲。
李翦困惑地望着她,“皎皎?”
他走了下去,欲從身後籠住她哭得發顫的身子,卻被衛皎再度推開,李翦愈發疑惑:“發生了何事?”
衛皎後退了兩步,雙眼水光淋漓的,哭得眼眶兒發紅,厲聲叱問:“李翦!我要你誠實回我,當初、當初那個奸污我的人,是不是你!”
李翦沒有立即說話,他定定地望着衛皎。
衛皎眼眶之中的水落了下來,糊了滿面,見李翦不答,愈發證實了心中所想。原來她心有期盼的如意郎君,竟是毀她一生的惡棍,他如今又來求娶她,到底是何心思?她不是嫁了一個良人,而是再度因為他掉入了虎狼窩中!
“你說——是不是你!”
李翦望着她,目光有幾分執迷,和傷痛。
“是我。”
衛皎揚起了手,為自己曾經所受的屈辱和不平,重重的一記耳光抽了過去!
“你騙我!”衛皎失聲痛哭,哭到身體發抖。
李翦挨了這一記耳光,臉頰被煽得幾乎發腫,紅了半邊,他走上前一步,終于将衛皎抱入了懷裏,“皎皎,竹水亭那日李翦所言,俱是真心。”
他聲音啞得幾乎不成言:“若那日,你一劍賜死了李翦,李翦求得心安,必也死而無憾了,可是,你沒有。”
那日他說他用了小人伎倆,衛皎以為不對,他不過是朝陛下開了這個口,在她最難的時候,說要娶她,雖沒有讓她事先知道,但明媒正娶,算不得小人。如今她才明白,原來他果真是個最卑鄙,最無恥的小人。
衛皎掙開他,“那時因為你沒有承認,你如果早些承認你是個淫賊,我必會在當日一劍殺了你!”
衛皎将李翦推了出去,身經百戰的将軍,他身上竟仿佛完全沒有了力氣,任由衛皎推遠,神色受傷地望着她,癡迷得一眨都不眨。
“我不為自己辯駁,皎皎,我确實是一小人。”他垂下了頭顱,慢慢地,緊捏着的雙拳也松開,“但,我想娶你,是因我愛你,我怕我承認,你便如今日這般恨不得殺我,永遠不可能嫁我。”
“我自然不可能嫁給一個淫徒惡僧!你這賊人!”衛皎眼眶血紅,朝他呸了一口。她生性溫柔內斂,還從沒有被激怒到這個份兒上,已是怒至極點。
李翦是了解她的,也知道事已至此,怕是沒有回轉的餘地了,他沉默地望着衛皎,慢慢斂了形容,從木架上取了自己随身寶劍,遞給衛皎。
“既然你知道了,李翦無法隐瞞下去,如果夫人實在不忿,覺李翦已毀你一生,便仍舊拿此劍殺了我。”
衛皎不再猶豫,抽劍出鞘,朝李翦刺了過去。
她父親亦是當朝威名赫赫的武将,她又豈會不知如何運劍,這一劍結實地刺中了男人胸膛,劍鋒入肉,李翦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衛皎的手頓了片刻,腦中忽然想到那日竹水亭,少女懷羞,同他說自己連一只蚊子都沒拍死過,豈能殺了他。是,她素來軟弱,即便是面對這般可惡之人,她也下不去手!
李翦緊緊閉着眼睛,承受着這痛,直至衛皎撤了劍。
劍落地的聲音驚動了他,李翦睜開了眼,衛皎紅着眼哭泣着,拾起了地上散落的衣衫,胡亂地穿在身上,推門朝外走去。
“皎皎!”李翦捂着胸口的血洞,追出幾步,血濡滿手,他擋在門前,望着衛皎,聲音若哭,“你要回洛陽麽?”
衛皎推開了他,朝外走去,不再回頭。
七尺男兒被掀翻在地,李翦扶門半跪勉強支起身,捂着傷口,終于露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又看到嫌棄衛邕和薛淑慎戲份的了,嗯
其實衛邕與薛淑慎、皇帝和薛夫人我都想花筆墨寫,這兩姐妹都學了一身媚功,兩個男人也是一樣屈從于欲望,我只是希望能有個對比,當這兩個無恥渣男尤其皇帝,從欲望的假夢裏醒過來時,現實撲面而來的連環掌,讓他們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