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衛绾目光呆滞,如烏漆般的眼珠靜靜泊在眼眶裏,不慎勾住殿下頭發的手指頭使了力氣,拽疼了殿下。
夏殊則皺了眉,她才怔怔松手。
“衛绾。”
“有些話,孤不說,你亦能明白。你兄長是有才幹的人,但他年歲尚輕,性子同小五一般跳脫,跟着孤百害無一利。”
“何況——”
衛绾忽然伸掌,将殿下的唇封住了,她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絕沒有怪罪殿下的意思,殿下為哥哥想得周到,我要謝你。”
夏殊則凝視着她,沉默了良久,忽道:“孤承認,上一世陛下為你我賜婚,其實是孤于背後一手推動……”
他話未竟,衛绾疑惑地皺了眉頭,如審視般目光沉沉地朝他逼迫過去,夏殊則并無躲閃,他今日像是打算開誠布公到底了,漸漸地衛绾也拿開了封住他嘴唇的玉手,改掐住了男人手臂肌肉。
他蹙眉,緩緩道來:“春日宴之前,孤曾暗中說動衛不疑,在宴席上示陛下以劍舞,并囑托裴度以劍招試煉,為的是讓陛下看出衛不疑的才幹,先提拔他入軍中,此後衛不疑歸入孤麾下,屢立功勳,由孤再一手擢拔,屢屢升遷。你是他的妹妹,自是一榮共榮,陛下本已對賜婚之事有所猶豫,自衛不疑立了幾樁功勞之後,便将你徹底看在了眼中。”
衛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櫻唇小口也長得圓圓的,“原來你……”好心機啊。
先借着春日宴提拔她哥哥做官,順手擡高了她的地位,又讓衛不疑對他心悅誠服,沒少于自己跟前說太子好話。上輩子她救了齊王殿下是一個契機,太子利用了這個契機和衛不疑的事,表面不露風聲,便輕易地促成了陛下賜婚。
被她看得面色發紅,夏殊則微微垂下了目光,手臂卻被衛绾掐得發痛。
只是他又詭辯道:“這一世孤沒做如此想了,至于衛不疑如何仍然出現在春日宴上,卻是疑點,孤曾問過,他不肯說。”
衛绾一怔,這背後給衛不疑支招的人是誰,她是再清楚不過了的。趁她一陣恍惚之時,夏殊則圈住了她的手腕,嗓音沉啞:“孤自知心思深沉,凡事頗多顧慮,亦會猜疑。洛陽東城的小院之中,你說要嫁給孤,最初孤确實懷疑過,你同那背後推動衛不疑的人是否——”
衛绾打斷了他,俏容嚴肅:“你懷疑我和他們一夥兒的?”
他抿住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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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你不是依然答應了。殿下可真是難得犯糊塗呢。”衛绾語調松快,并無一點怪罪之意,反而在夏殊則的唇邊印下一個香吻,笑語盈盈,嬌羞無限,“殿下這一世是真不想娶阿绾了?是真的不想要阿绾,還是故意做了個籠子,等我自投羅網?你那些心機深沉的招數呢,你不使出來,怎知對我沒有用啊。”
他難得發怔地如眼下這般望着他,如子夜般深黑的眸子,似一粒墜入澄湖的黑曜石,水面無波,巋然不動,難得近乎到了癡傻的地步。
衛绾一動身下便淌血,尴尬之餘也不敢再折騰了,靜靜地偎入男人懷裏,為這男人曾自以為使出全力其實是糟糕的努力而感到好笑,又笑着笑着覺出了一絲辛酸,這人怕是以為自己已機關算盡了吧,可這樣仍然沒有讓喜歡的姑娘看上他一眼,不知會有多懊惱和挫敗。何況高傲如太子殿下,這樣對女人從來不假辭色的人物。
她靜卧着不動,男人卻道:“試過。”
她“嗯”一聲,略感疑惑,正要為自己何時不解風情辯駁一二,頭頂上卻有一只手掌,将她正欲探究的腦袋壓了下去,上頭便傳來一道嗓音:“沒用。”
“我沒……”
“你那時心中只有王徵。”
衛绾啞口無言。哪時?殿下對她的感情時間線索她不明,她自然也不知道那是哪時,但總之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只好嘆了口氣,道:“殿下明明是阿绾心中最最襟懷磊落的男子,不要總是拘泥于過去些許小事嘛,不說了不說了,好好睡一覺,把這些痛快地忘了。”
衛绾說罷便緊閉上了雙眼,裝睡了。其實心中起起伏伏,始終在想着,那輩子她到底在哪處與殿下驚鴻一瞥,她不記得,而他竟過目不忘到了那種地步?她今日才知,他那時竟掏空心思,暗搓搓慫恿陛下下旨賜婚,必定還暗中期待過她嫁給他的那日吧……
殿下待她極盡寵愛,也極盡尊重,從不強迫于她,可稱得上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可唯獨這件事他存有陰私,并且以往不敢對她說。難怪他如今吐露出來,會紅了臉感到羞愧。
他必也自責過,倘若不是他暗中用計,陛下賜下婚書,她便不會被逼到嶺南,死于異鄉。衛绾怕死,但在這個男人的懷裏,卻有着無比的安全之感,因為篤信他不會縱容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來傷害她,衛绾終于可以心無旁骛地想着上輩子的事。
聽高胪說,她和王徵的屍首是殿下親自收殓的,那會兒殿下他……心裏痛不痛?她其實已不可能明白她被射殺在夕照谷時,他是怎樣的愧悔和哀恸。
早已經沒有機會明白了。
再過兩個月又一日,便是上輩子一切終結的那日,衛绾想早一些将那日翻過去,從此踏實過自己與殿下的日子,再不想其他。
從那日衛绾以言語刺了薛夫人之後,她便時常被薛夫人請去做客,偶爾是太後,但她們表面上俱不再為難衛绾,她應付得不算游刃有餘,但能保證不吃什麽虧。
楚王妃懷孕的事,衛绾也同夏殊則說了,還說了楚王妃那個夢到老神仙賜子的夢,殿下知悉之後卻沒說甚麽,只是摸了摸她的鬓發,衛绾還擔憂殿下要對小皇嗣做些甚麽,轉念又想殿下是磊落君子,豈會使如此歹毒的手段。
但這個小皇子一旦生下來,情勢于殿下更為不利。在這個節骨眼上,衛绾幫不了他,總不免時常感到失落,也跟着長籲短嘆,猶豫是否應該也盡早為殿下生個孩兒。
夏殊則近日來的事務愈發繁忙,中途有不少時日,他甚至夜不歸宿,只命荀元祿朝衛绾遞了話,交代夜裏在何處就寝,便沒有回來了。
衛绾對夏殊則極為放心,從不過問第二句,何況殿下不過偶爾不歸,男人重在橫行,志于天下,公事繁重是一定的。衛绾正覺着殿下每晚殷勤索要,長驅直入,她腰酸背痛,該适時地歇息些時日。
只是衛绾如此放心,這中間卻重重地出了岔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住大家,說好的二更,因為作者君的身體不适,非常短小5555
上一世還有重重疑點迷雲,以後會讓阿绾全部為大家揭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