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從榮國府的姑娘們搬進大觀園後, 時常聚在一處,吟詩作對,日子過得別提多悠閑了。
她們本就于琴棋書畫上頗有建樹, 聚在一處, 總有一些足以傳世的佳作被作出來, 最後,姑娘們幹脆組了一個詩社,名為“海棠詩社”的, 很是做了許多質量極好的詩詞文章。
黛玉第一時間收到了“海棠詩社”邀請入社的貼子, 很是高興。
受探花父親林如海的影響,黛玉自小熟讀古往今來的詩詞歌賦,于詩詞一道上的造詣非一般人可以相比。
便是身為三元及第狀元郎的雲霖,在讀到黛玉的文章時, 也是驚為天人,喟自己所不及也。
正是因為知道了自己手中這篇令他驚豔的文章,竟是出自這樣一位姑娘之手,且那位姑娘, 不管是家世還是相貌,都足以和他相配, 雲霖和黛玉的這段緣分, 才會如此的水到渠成。
如今聽說姊妹們要組個詩社,黛玉如何能不心動?只是……
“怎麽哪裏都有寶玉表哥的事兒?”她的小嘴兒微嘟起來, 很是不滿。
林陌失笑, 這裏是紅樓的世界, 身為《紅樓夢》裏的男主角,可不就是到哪裏都有他的身影麽?
而且,黛玉是女主角,劇情大神恨不能把他們兩個湊成一堆呢。
如今因着他的原故,寶黛的關系已經漸行漸遠,眼見着“木石前盟”即将消失,劇情大神怕是要瘋了。
嗯,或者應該說,是警幻仙姑要瘋。
“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了,便是去了也沒甚麽,表兄弟姊妹們玩在一處又沒有什麽,若是你實在不願意去那府上,又想參加詩社,也可以在咱們自己家裏辦一個嘛,人選也不必只限定在賈家的表姐妹們的身上,起詩社嘛,人多一些,總是比較好玩的。”
黛玉雙眼放光,果然還是哥哥的主意多。
黛玉被詩社勾得心癢難耐,可惜她要忙的事情着實是多,每天都要忙得腳不沾地,并沒有多少時間去想詩社的事情。
待她忙完了一個段落,小半個月的時間又堪堪過去了。閑下來後,黛玉這才又有時間再次想起姐妹們再次送來的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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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想不到竟是湘雲那丫頭下的貼子,想來這次是由雲丫頭來做東呢。”誰下的貼子都不重要,她這幾天正好有空,也挺長時間沒去榮國府了,去和姊妹們聚一聚,也是使得的。
到了榮國府,與衆人厮見過,便有李纨過來,笑道:“‘藕香榭’已經備下了,那山坡下的兩棵桂花開得又好,河水又清碧,坐在亭子上豈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
賈母聽了,說:“這話很是。”說着,就引了衆人往“藕香榭”來。
待到“藕香榭”,林黛玉才知道,原來,前兒薛家的一個管事,家中送來了許多個子極大的螃蟹,原是薛寶釵想着今天是史湘雲起社,可巧全府上下都是愛吃這一口的,趁此機會,擺個螃蟹宴來,與賈母等一衆長輩和姐妹們樂呵一天。
史湘雲是個嘴巴閑不住的,成日家叽叽喳喳的,很是愛鬧愛笑,沒幾下子,就被黛玉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寶釵的所做所為後,不禁感嘆寶姐姐的手段,實在了得。
正玩鬧之際,有婆子來報,“江南甄家的大太太領着兩位小姑娘,求見老太太和太太們呢。”
賈母神情有些錯愕,她和王夫人對視了一眼,不解為什麽甄大太太怎麽沒下貼子,直接就上門來了。
甄賈兩家原是老親,甄大太太帶着人來了,總不能把人拒之門外不是?即使敗了興致,衆人也不能說些什麽。
賈母并無二話,淨了手後,便帶着邢王兩位夫人回了榮慶堂,只留下一衆姑娘們,繼續在藕香榭裏寫詩填詞。
這一社,果真是湘雲做東,之前大夥兒起社,都是由做東之人限定內容并限韻的,此次竟是不同,待衆人吃飽喝足後,湘雲命人取出她所定的題目時,衆人才發現,湘雲竟是以菊花為題,列出了十二首菊花詩題:《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
黛玉一見這十二首菊花題,便知主意怕不是湘雲自己想出來的,只見她團扇輕掩唇角,笑道:“想不到多日未見,雲妹妹進益了這麽多,竟想出如此題目來為難咱們,真真是該打。”
言罷,就要上前去捏湘雲的臉,其他人聽了,也是笑鬧了一回。
湘雲被鬧得沒法,只得嚷嚷道:“這個主意可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寶姐姐見我為了詩社煩惱,這才幫着我想出了這麽個主意來的。”
衆人聽聞,忙轉移目标,跑去鬧寶釵了。
一時間,姊妹們鬧做一團。
說歸說,笑歸笑,鬧歸鬧,該作的詩文也是必須要做的,笑鬧過一陣後,大夥兒便各自散去,開始思索這次的題目該如何做。
……
甄大太太帶着兩個姑娘被領到了榮慶堂,拜見過賈母,又和邢王兩位夫人厮見過,這才坐在一旁,和賈母說起了家中諸事。
賈母說道:“去請姑娘們來見客罷。”
就有小丫頭子應下,飛奔着到了姑娘們所在的‘藕香榭’傳賈母的話去了,不多時,姑娘們就随着傳話的小丫頭子過來了。
林黛玉自是一同過來了。
甄大太太見了,不能免俗的将幾人誇了又誇。
她拉着黛玉的手,笑道:“真真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瞧這模樣,這氣派,倒有八、九分當年敏姑娘的品格,怪道都說尊府養人呢,瞧瞧府上的姑娘們,哎喲喲,我見了,愛的什麽似的,真恨不得拐了家去才好呢。”
賈母笑得滿臉菊花,謙虛道:“哪裏就那般好了,倒是您家這兩位姑娘,瞧着便是極好的。”
又對甄家的姑娘笑道:“我們這些老婆子說些家常裏短的話兒,你們小姑娘家家的怕是不愛聽,讓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孫女兒帶你們去園子裏逛一逛罷。可巧,姑娘們正商量着起詩社的事兒呢,你二人也一起去玩一玩。”
兩位甄姑娘自是沒有不願意的,探春上前扶住甄二姑娘的手,笑道:“姐姐們來得正是當時,林姐姐難得空閑,今日也來了,姐姐們正好可以一起玩兒。”
兩位甄家姑娘笑着應下,當下便随着賈府的姑娘們出了榮慶堂,往大觀園行去。
這時,賈寶玉當頭進來,別人尤可,只甄大太太被唬了一跳,驚道:“寶玉?!你怎麽也來了京城?”
話音剛落,在場衆人都有些發愣。
賈母道:“這是我那含玉而生的孫兒寶玉,可不是就在京城了麽?”
甄大太太話剛出口,就發現了此寶玉并非彼寶玉,啧啧稱奇,“老太太莫怪,只是兩個寶玉,長得委實太像了,我這一時也沒能将人認出來。”
這話讓賈母起了幾分興致,“哦?果然長得那般像嗎?”
“果真像。”甄大太太點頭,引得賈府衆人一陣好奇,便是賈寶玉,也是滿臉好奇向往,便猴到了賈母的身上,認真的聽着他們說話。
甄大太太也是不曾見過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竟能長得仿如一個人似的,心下也是驚奇,興致一起,說起了甄寶玉不少的趣事,越說,賈家衆人越發覺得那甄寶玉和賈寶玉是那麽的相似。
賈寶玉嘆道:“可惜了,不能與甄兄弟一見,真乃平生一大撼事。”
等聽說甄寶玉這次不來京城的原因,竟是為了參加今年的院試時,口中連道可惜了了。
衆人見他搖頭恍腦的,都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只道他小孩子家家的,童言無忌,并不很往心裏去。
甄家兩姊妹被帶到了探春的“秋爽齋”裏,至于說加入詩社之事,兩位甄家姑娘都言自己于詩文一道上并無建樹,便不去丢人現眼了。
不管兩位甄姑娘是真的不對寫詩,還是只是謙虛一下的托詞,賈家的姑娘們都已經決定了,既然不會寫詩作詞,那還是不要寫了,天兒不早了呢,過一會兒,林妹妹(姐姐)怕是就要走了,她們還有好多體已話要和林妹妹(姐姐)說呢。
“秋爽齋”裏較為闊朗,不僅是探春喜歡,黛玉也挺愛她這裏的,每次過來,總愛到她這裏坐上一坐。
賈府的姑娘們都知道她的這個小愛好,每次黛玉過府,總喜歡把她帶到這裏來。
黛玉曾經被德陽長公主提點過,在日常交往中,最好與四王八公之流的人家離得遠些。
因而,今日與甄家人厮見過後,面上客氣,實際待其淡漠如陌生人。
在被叫去榮慶堂時,十二首菊花題已經作完,黛玉棋性上來,便和姐妹們來了“秋爽齋”,和迎春趕起圍棋來。此時回來,桌上的殘局并未撤去,二人便重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繼續把這盤棋下完。
一回到“秋爽齋”,黛玉也不理會其他人,拉着迎春,繼續着她們方才沒有下完的棋局。
甄家姑娘是客,她也是客人,萬沒有讓客人去招呼客人的道理。
探春見她這般,心思百轉,在面對兩位甄姑娘時,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招呼好兩位客人後,便拉着惜春坐到黛玉邊上,看着她二人下棋。
薛寶釵也是個伶俐的,轉了轉眼珠子,接過了招呼兩位甄姑娘的活計,然而,卻是客氣有餘,熱情不足。
倒是史湘雲對兩位甄姑娘好奇得很,從頭到尾一直陪在她們的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悄悄話,說到高興處,不時還被逗得前仰後合。
寶釵看着史湘雲和甄家姑娘笑鬧了一陣,舉目四望,瞧見黛玉以一目半輸給了迎春,姊妹二人為着半目棋鬧作了一團,發絲都有些零亂了。
寶釵掩口輕笑,款款起身,走到她二人身邊,笑道,“都多大人了,為着這點子玩物兒鬧成這般,快進去拾掇一下吧,頭上的發髻都亂了。”
迎春本就是木讷寡言的性子,除了下棋時還能有點活人氣息,其他時候并不會去管周遭的事情,明明是襲爵長房的小姐,活得還不如二房的探春。
寶釵這般說她,也只是笑了笑,起身拉上黛主就往裏屋走。
黛玉一直不喜歡寶釵這一幅圓滑精明,虛僞世故的模樣,總覺得她心裏藏奸。
早些年,她獨自一人寄居在榮國府,賈家的一衆姑娘們都不及她,加之賈母疼愛,性子被養的越發的孤傲,目下無塵。
偏生來了個薛氏寶釵,相貌才華與她不相上下,在世人眼中,薛寶釵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
寶釵行為豁達,随分從時,比之黛玉的孤高自許,目下無塵更得下人的心,便是那心小丫頭子們,也多喜歡與寶釵去玩,黛玉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過,最近這位寶姐姐似乎轉性了,倒是沒那麽讨人厭了。
寶釵看着黛玉離去的背影,內心百感交集。
早先黛玉生母去世,入京投靠榮國府,頗有幾分逃難進京的意思,身邊雖帶了兩個服侍的人,在他人眼裏,那也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那個時候,她們薛家雖是皇商,地位是低了些,卻勝在錢多,上下打點,出手闊綽,誰不給她一個面子?又有母親、姨媽和兄長在旁給她撐腰,把黛玉踩下去,輕而易舉。
別說是孤身一人寄居榮國府的林黛玉了,便是出身國公府邸的賈府三春,薛寶釵也不曾放在眼裏。
果然,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只不過是多了一位半道兒出來的兄長,黛玉的一切,就全都不一樣了。
搖了搖頭,薛寶釵壓下心底的思緒,蓮步輕移,跟在迎春和黛玉的身後,也進了探春的屋子。
迎春的丫鬟正在給她梳理一頭秀發,黛玉卻是不管亂了的頭發,自顧自的複盤起方才的那局棋。
寶釵走近她,“林妹妹怎麽不把頭發弄好了再來複盤?你瞧瞧,發絲亂飛,當心迷了眼睛。”
黛玉道,“無事,我想着先把棋局複盤出來,好讓丫鬟待會兒帶回我們府上,讓我哥哥幫着看看是哪裏下錯了,明兒我好再和二姐姐再下一局。”
迎春驚喜:“林妹妹晚上要住下來?”
黛玉道:“正是呢,前些日子忙了一陣,哥哥便說要給我放假呢,讓我好好和姊妹們玩耍一番。”
聞言,不僅是迎春,探春和惜春也是高興的什麽似的。
寶釵笑道,“早先林妹妹最喜歡的是寫詩填詞,近些時候,倒是愛上了下棋,而且每一次見,林妹妹的棋藝總會強上一些。我還以為林妹妹是拜了哪位棋藝大家為師呢,原來是林家表哥的愛徒,失敬失敬。”
迎春更是無奈,轉身作勢要擰黛玉,笑罵,“怪道你今日的棋藝又漲了,原來是林表哥在一旁教你呢。林表哥文武雙全,才華橫溢,我這小女子,如何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好妹妹,你快別這麽着了。”
難得聽迎春說這麽多話,黛玉稀奇道,“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兒,我和你下棋複盤,哥哥講解時又不會只講我的,到時候我把它與你分享,姐姐不也可以跟着習學?難道二姐姐不想這樣嗎?”
迎春:“……當真?”
“妹妹何曾騙過姐姐了?”
“這倒是,那你複盤吧,記得明天拿來和我也講一講林表哥是怎麽說的。”說着,拿起桌子上的木梳子,走到黛玉身後,親自替她梳理起散落的頭發。
不知何時,史湘雲也帶着兩位甄姑娘進來,正好聽了個尾巴,甄二姑娘接口道:“不過是姑娘家的玩樂,妹妹何苦去麻煩林侯爺?他如今入了戶部,事務煩忙,怕是沒多少空閑理會。”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看向說話的甄二姑娘,林黛玉更挑起一邊秀氣的眉毛,這人說話,怎麽那麽不中她聽呢?
寶釵走到黛玉的身邊,伸出食指,悄悄的在黛玉的後背寫了幾個字,黛玉了然。
“二姑娘多慮了,姑娘的擔心是不存在的。”之後便再不多言。只把個甄二姑娘臊得滿面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