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于是,她也不去看自家兒子禦街誇官了,連忙讓人備車,她要親自去林府走一趟。
雲霖又一把拉住了她,“娘,您別去表哥府上了,一會兒就是禦街誇官了,他們應該會在太白樓臨街的雅間裏等着的。”
這是之前林陌透露出來的口風。
說到這裏,雲霖的俊臉微微泛起了一抹紅,今天這樣的日子,林家妹妹應該也會跟着兩位表哥一道兒去看的吧?
嗯,他得再讓人仔細的看看,身上可有什麽不妥的沒有,可不能唐突了佳人。
德陽長公主拍拍額頭,她還真的是忘了還有這一茬了,真真是忙得忘了。
她也不再說什麽,只擺擺,匆匆的往外走。
林陌果然不曾反對雲家的提議,在好好的欣賞了一番霖表弟身穿大紅衣,身披大紅花的沙雕造型後,心滿意足的和徒阡先行去了瓊林苑。
等到進士們結束了游街,抵達“瓊林苑”時,雲霖只覺得去了半條命了。
個一甲進士下馬站定,互相看了看,還真是一樣的狼狽。
雲霖嘆道:“想不到跨馬游街也是有生命危險吶!”怪道他家那位陌表哥一知道他了狀元,要跨馬游街後,那一臉的幸災樂禍的表情從哪裏來的了。
他的上抓着一塊玉佩,那玉佩足有成年男子巴掌大,玉質極佳,一看就不是凡品。
然而,再如何極品的東西,一旦成了傷人的暗器,就不那麽讓人喜歡了。
探花許言并不負美探花之名,其采也是名列前茅的,如果不是雲霖功底深厚,之前又取得了解元和會元,只怕真的會陰溝裏翻船,被這位許探花超了去。
此時,許言滿臉苦笑:“京城的姑娘們實在太過熱情了。”熱情得都讓人吃不消了,真真是小生怕怕喲。
魏全從苑出來,就看到這位被聖人極看好的青年才俊一身狼狽的站在“瓊林苑”門前,頓時不厚道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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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這副樣子,真真是難得一見。”
雲霖很不客氣的翻了下白眼,“我的好公公,您老也舍不得看到我們個這般狼狽樣兒進去瓊林苑吧?多丢人呀。您老有什麽好的建議不?”
榜眼是一個二十八歲的青年,名叫顏明禮,出身金陵顏氏,這也是個促狹的。
他笑道:“公公好歹可憐可憐我們吧。”說着,抱拳行禮,把個魏全逗得哈哈直笑。
“你們這個促狹鬼。行吧,看在今天是你們的大喜日子上,随我來吧。”
人喜出望外,忙屁颠颠的跟着魏全下去整理自己去了。
雲霖搖頭,難怪陌表哥會說“朝有人好辦事”呢
這種事情,哪回狀元游街的時候沒遇到過?那些人哪裏會像他們個這次這樣,還有備用的大紅袍換裝的?
他們這般也算是開了先河了。
人進到瓊林苑的時候,宴席尚未開始,魏全笑道:“就等着您位呢,今兒您幾位可是主角呢。”
人忙謙虛道:“哪裏哪裏,不敢不敢。”
雲霖視線一掃,就發現今天的瓊林宴和以前似乎有些許的不同。
“曲水流觞?”
魏全一甩拂塵,笑道:“正是,海恩侯爺說了,以前的瓊林宴忒沒有新意了,倒不如換個方式來辦,讓大多數的進士老爺們都可以展現自身才華才是正經,陛下同意了。侯爺提了許多有的提意,張大人謹慎,說,畢竟是第一次這樣辦瓊林宴,還是莫要過于出格了,這才采用了曲水流觞。”
雲霖了然,“張大人為人最是灑脫,平生最是仰慕魏晉名士的潇灑自然,如今有此會,定然是不會放過的。”
張大人身為帝師,行事不羁,和他家陌表哥一樣,興致來時,總有一些讓人哭不得點子,今天這一出,即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只是賜婚之事,怕是不能在這裏提起了。
落後雲霖一步的榜眼和探花對視了眼,倒是對那位海恩侯起了莫大的興。
一朝金榜題名,人心激蕩之餘,也不由得心惴惴。自今日起,他們就要正式踏入官場了。
官場沉浮,也不知道他們能否保持一顆初心,為國為民。
人到後不久,當今聖人也到了,瓊林宴開始。
作為今科的鼎甲,他們人自然是衆多同科進士羨慕嫉妒的對象,也是朝某些官員們仔細觀察的對象,或許這些青年才俊們入了某些人的眼,招為東床快婿也是有的。
尤其是雲霖,這位的身份在那裏擺着,武昌侯和德陽長公主的嫡長子,當今聖人的親表弟,只要他自己不去作大死,前途一片光明。
酒過巡,菜過五味,衆人詩性大發。
所謂人件寶,琴棋書畫詩酒茶,都是一步一步從科舉考上來的,在他們各自的故鄉,多少都有才子之名,詩詞歌賦不說樣樣精通,總有一二過人之處。
更何況其還有雲霖這位難得一見的元及第的狀元郎呢。
一場瓊林宴,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卻是作出了不少足以流傳後世的詩詞作品。
白安湊到徒阡的耳邊,小聲說道:“昨日,禮部胡大人的夫人入宮請見皇後娘娘。”
徒阡挑眉,這兩天事情多得很,他還真不知道有這麽一件事兒。
“那個老家夥想要榜下抓婿?說吧,看上了哪一個?”
白安搖頭道:“并非是看上了這幾位進士老爺,”他左右看了看,湊到徒阡的耳邊,小聲道,“胡大人有意将他的嫡長孫女許配給林侯爺,想請聖人為他二人指婚呢。”
徒阡面無表情,這些人的眼光倒是不錯,居然看上了他的阿陌了,挑孫女婿挑到他的頭上了,呵呵,膽子不小啊!
徒阡斂下眉,輕抿杯的狀元紅,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還好他下得快,早早将人勾、搭到,又在皇兄那裏表明了心意,林陌是他看上的人,他可不會讓別人在他們兩個人的間橫插上一腳,即使身份尊貴如他的皇兄,以及早已經退居大明宮的太上皇,也不行!
而且,徒阡相信,從私心上知道,他那位皇兄肯定不會拒絕他的這個提議。
當今的心情很是不錯,“想不到今科的鼎甲居然都是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狀元郎更是尚未及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實在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朕記得,霖哥兒尚未取字,可是?”
雲霖笑道:“正是呢。”
當今笑道:“那正好,朕這裏恰好有個好字,現賜予你,或能得一佳話。”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到了他們這裏,聖人賜字,這是一件多麽榮耀的事情!
當今道:“狀元雲霖,賜字謹之。‘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望你謹言慎行,嚴律已身。”
雲霖激動得臉都紅了,忙恭敬應是。
當今點頭,笑看在座之人的各種神情,因他位置坐得高,足以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忽又想起一事,當今的視線看向林陌,“說起取字之事,朕記得,海恩侯似乎也還未曾有字,可對?”
林陌:“……”他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麽火還燒到他這裏來了?
可是,皇帝開口了,他能有什麽辦法?只得站起身,笑道:“回陛下,臣父母早亡,尚未來得及替臣取字,實在是件憾事。”
當今嘆息了一聲,“确是可惜了。如此,不如朕賜你一字。”
林陌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停頓,繼而又恢複到淡定從容,“謝陛下。”
徒祁哈哈一笑,說道:“海恩侯品德高潔,于國有功,朕以為,唯有‘瑾瑜’二字堪可相配,朕為你賜字‘懷瑾’,君以為如何?”
林陌能如何?他只能受着。
“謝陛下。”
當今哈哈大笑,只覺得心情十分舒暢,一時間君臣盡歡。
瓊林宴上,因着有聖人在場,大夥兒都不敢放肆吃喝,免得一個沒注意,酒吃多了,在聖人面前失了儀,可就不美了。
不過兩個時辰後,瓊林宴便結束了,不少覺得不盡興的,相約散席過後,又去了附近的酒樓繼續。
徒阡和林陌,則是帶着雲霖,跟着當今一起進了禦書房。
第二日,林府迎來了宣讀聖旨的天使。一番骈四骊六的詞藻念下來,心思想只有一個:
海寧縣主林黛玉,品貌出衆,與狀元郎堪為良配。今賜字康寧,指婚今科狀元郎雲謹之,擇日完婚。
消息一出,恍如驚雷,直擊榮國府,砸得賈母和賈元春二臉懵逼。
梨香院裏,薛家母女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相顧無言。
薛寶釵發怔,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的感覺到,她和林黛玉之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種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是了,就是從當年林家姑父重病,琏二哥護送黛玉南下為父侍疾的時候開始的。
自從那年入京以來,因着和林黛玉有着“瑜亮情結”,黛玉一直是薛寶釵的假想敵,在她的心裏,榮國府裏的姑娘們,包括一直常來榮國府小住的史湘雲,加起來,都不及林黛玉在她心裏的威脅大。
後來又因為和賈寶玉的親事,林黛玉更是被她視作通往“寶二奶奶”道路上,最大的攔路虎。
一樣是入京投親,同樣是借住榮國府,薛寶釵卻是看不起林黛玉的。
林黛玉出身姑蘇林家,累世書香,她們薛家卻不過是商戶之流,即使挂着皇商之名,說到底,也只是商人罷了。
然而,那時候的林黛玉,幼年喪母,身後又沒有兄弟姐妹扶持,待到林如海也去世了,孤身住在榮國府的林黛玉,若是又失去了賈母的疼愛,就什麽也不是了。
然而,誰能想到,林如海臨終之前,會突然弄出來一個足以頂門立戶的嗣子呢?還是一個有出息的嗣子!把許多人的打算都給打破了。
林黛玉,也再不是當年那個孤身入榮國府,任人欺淩的孤女了!
海恩侯,昭瑞親王……每一個都是他們薛家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黛玉自己更是被當今親封了海寧縣主!
瞧瞧,昨兒瓊林宴才剛結束,今天,就被聖人指婚給了元及第的今科狀元郎了。
而且,這位狀元郎,還是德陽長公主的嫡長子,當今聖人的親表弟!
再想想自己,薛寶釵不由得替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淚。
薛王氏回過神來,打發走了來送消息的婆子,回頭就看見女兒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頓時心疼了。
“我的兒,苦了你了。”
薛寶釵搖頭,卻依舊一言不發。
薛王氏心疼女兒,安慰道:“誰能想到,林姐兒竟能有這般造化呢。不過這樣也好,這麽一來,我的兒就不必委屈的成為寶玉的平妻了。這一回,沒有媒六聘,我的寶釵可是不嫁的!”
哼,別忘了,他們榮國府為了修建那勞什子的省親別墅,還欠着薛家百多萬兩的銀錢呢!
薛寶釵默然不語,眼無數情緒一閃而過。
薛王氏見自家女兒依舊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得奇道:“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對?”
薛寶釵道:“媽媽,您真的覺得,寶玉,真的有大造化嗎?”
薛王氏理所當然的應道:“寶玉自然是有大造化的,旁的不說,單只他含玉而生這一點,就勝過無數人。”
薛寶釵默然無語。
薛王氏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麽,寶釵雖是女子,卻比她的哥哥薛蟠好了太多,薛家的許多生意都是薛寶釵在拿主意的,薛王氏對寶釵也是信服的,只是這個問題?
“我的兒,你可是想到了什麽不曾?為何會有如此一問?”
薛寶釵黯然搖頭,“媽媽可曾想過,寶玉最不喜讀書,更不愛仕途經濟,平日裏讀的也多是一些詩詞話本,正經的經史子集卻是一個字也念不下去,這樣的人,真的能出人頭地?”
薛王氏不以為然,“這有什麽?寶玉是貴妃娘娘的親兄弟,以聖人對娘娘的寵愛,将來定然會生下皇子皇女,到時候,寶玉還愁什麽前程?哪裏還要參加那勞什子的科舉?那都是寒門子弟沒有進身之路所能選擇的唯一的一條道兒,榮國府出身的寶玉,哪裏需要這個?再說了,寶玉還小呢,性子還不夠沉穩,等再過幾年開了竅,讀書做章可不是到擒來?”
所謂一葉障目,便是如此吧?
“可是媽媽,寶玉的年紀不小了,今科狀元郎的年紀也只比寶玉大一歲,而且,那位還是武昌侯和德陽長公主的嫡長子!”而寶玉,不過是個宮妃的弟弟罷了。
宮美人無數,每年換一次,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美麗又鮮嫩的女子了,娘娘的聖寵,真的有賈家人所以為的那麽盛嗎?
想起之前賈母和賈元春意欲将黛玉配給寶玉的舉動,薛寶釵對這個曾經深信不疑的事情,産生了極大的懷疑。
賈寶玉,當真是良配?
“媽媽,您可曾想過,那塊通靈寶玉,為何不選皇家的鳳子龍孫出世,反而選了只是榮國府二房次子的寶玉呢?”
薛寶釵的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薛王氏心神振蕩,幾乎失守。
這些問題,她自己難道就不曾想過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她再如何沒有見識,該有的眼光還是有一些的,只不過是不去重視這些問題罷了。
正所謂,你根本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寶釵一連的幾問,直擊了薛王氏本就不甚堅定的內心,揭開了那層一直被她視而不見的蓋子,薛王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的兒,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薛寶釵又哪裏知道她們能如何?只能與薛王氏相顧無言。
…………
賈母雖然年紀大了,身子骨卻一直極好,榮國府這樣的人家,要什麽樣的大夫沒有?需要的滋補之物更是多的很。
除卻榮國府公之物外,賈母幾十年來的收藏也足夠驚人了,平日裏極少聽到老太太生病的消息,即使有,也是賈母“想”生病搞出來的陣仗罷了。
只是今日黛玉被賜婚的消息傳到榮國府時,老太太竟是承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賈赦和賈政都是孝子,一聽母親竟然無緣無故的暈過去了,或是從小妾的肚皮上滾下來,或是丢下一衆高談闊論的清客,全都急急忙忙的趕到了榮慶堂。
“老太太這是怎麽了?你們這些服侍的丫頭是怎麽做事兒的!”賈赦厲聲喝問。
鴛鴦等人滿腹委屈,“奴婢等也不知道老太太為何會突然就暈過去了,方才賴大娘進來報喜,說是林姑娘被聖人賜字,并賜婚給今科狀元郎,老太太聽後,突然就暈了。”
她們也很委屈的好不好?
賈政卻是焦急得很,他們二房想在榮國府裏繼續過着現在的生活,可離不開老太太,老太太不能出一丁點事兒!
他大聲喝道:“都愣着做什麽?快拿着貼子去請太醫啊!”
賈赦呼的轉過身,瞪了他一眼,“請什麽太醫?你沒聽鴛鴦說的嗎?老太太只是因為聽了外甥女指婚的消息才暈過去的,你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太太對聖人的指婚不滿意不成?!”
賈政被堵得心口疼,卻不得不承認賈赦說的并沒有錯。多少年了,從小到大,他還沒被這個讓他很看不上的纨绔大哥這麽訓斥!今天還是第一回 。
賈赦轉頭,對林之孝的吩咐道:“讓你男人去請回春堂的孫先生過府給老太太看診,動靜小一點,莫讓其他人注意到了。”
林之孝家的忙應下,退了出去。
想了想,賈赦又對賴大家的說道:“你去把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敲打一番,今日之事不許傳到外頭去!誰要是亂嚼舌根,被老爺我知道了,小心我饒不了他!”
賴大家的哪裏見過氣勢如此之大的赦大老爺啊?忙不疊的應下。
賈母不過是驚怒之下,一口氣沒上來,才會暈過去,不過盞茶時間,她自己就已經醒過來了。
“老太太。”賈政一見賈母醒了,忙上前焦急的詢問,“老太太醒了?可擔心死兒子了。”
說前些,虎目含淚,一片孺暮之情,溢于言表。
賈赦撇嘴,很看不上賈政的這點小心思。
從小到在,政老二最會在先老太爺和老太太的面前做戲,還總是踩着他這個哥哥上位,以前年輕不懂事,明裏暗裏吃了多少虧?今天他可不想再被政老二這個僞善的弟弟狠狠壓着一頭,不得人心了。
賈赦只将他在賈母暈過去的這一小段時間裏的所做所為,以及心裏的擔憂一一說給賈母聽,只換來了賈母一臉詫異的注視,繼而苦笑。
她雖然總說賈赦不學無術,渾不吝得令人生氣,卻不得不承認一點,賈赦終究是先榮國公夫人親自教導出來的國公府繼承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總能做出最合适的選擇。
反觀她一直偏疼的小兒子,先前看着還好,是個愛讀書的,結果呢,愛讀書依然只是愛讀書,都是當祖父的人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赦兒這次做得不錯,吩咐下去,就按大老爺的吩咐去做,誰要是明知故犯,我老太婆可不管他在榮國府裏有幾輩子的老臉,該發賣的,我可是不會軟的!”
賈母這次是真的發了狠,實在是今天之事,一個弄不好,很容易給榮國府上下招來災禍。
府裏兩位主子都如此慎重的吩咐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随意議論主人家,一時間,榮國府的下人們難得的嘴嚴了起來,京城之人見了,謂之驚奇。
日之後,林黛玉才收到了賈母身體染恙的消息,黛玉一直記得當初剛入榮國府時,賈母給她帶來的親人之間的關懷之情。
接到賈母身體微恙的消息後,就帶着丫鬟婆子,到榮國府探視去了。
賈母歪在炕上,靠着一個楓葉紅,繡“卍”字的靠枕,神态頗為悠閑。
接過丫鬟送上來的湯藥喝下,賈母這才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實心,我不過是偶感了風寒罷了,你就這麽巴巴兒的過來看我。你們那府裏事情多,你這忙裏忙外的,可別累着了。”
黛玉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雲家表哥殿試授官後,聖人給了個月的假,允其回鄉祭祖。哥哥想着,‘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我們兄妹二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很該回趟姑蘇,将我二人的近況親自告之父親和母親,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便也同聖人讨了個月的假。這幾日,我們府上都在打理回南的事情呢。先前就想着過來同外祖母辭別來着,今兒不過是我提早了一步罷了。”
賈母捧着一杯水,聽了黛玉的話,點點頭,“正是這個理兒,先前我就說了,你們兄妹兩個出息了,你的親事又定了下來,喜臨門,正該回去告慰你的父母雙親。”
聽賈母提起親事,黛玉的俏臉飛上兩抹紅雲,一臉的羞意。
賈母暗自品踱黛玉,知道這姑娘怕是早就已經見過那位狀元郎了。雲林兩家,想來很早之前便有聯姻的打算了,大約當時是礙于林如海的孝期未過,雲霖也要專心科舉方才沒有提出來。否則,為何才剛結束瓊林宴,賜婚的旨意就能立即下來了?
還好當日,因着王氏還想刁難一下黛玉,不顧她和娘娘的意願,一直在二玉的親事上設置障礙,不肯痛痛快快的同意寶玉和黛玉的親事,她也就沒有和林家兩兄妹提起。否則,可不就把雲林兩家和聖人都給得罪了嗎?
賈母嘆息,黛玉到底和她離了心了,這麽大的事兒,先前竟然都不曾聽她提起過,唉。她打算讓兩個玉兒成親的希望是徹底的落了空,看來,想要再籠絡回林家這兄妹兩個的心,得想其他辦法了。
想到這裏,賈母的視線掃過了黛玉帶過來的幾個大小丫鬟,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玉兒,你身邊的這些丫鬟看着都大了,也該放出去,再挑幾個合适的提上來使了。你的親事也不遠了,侍候的丫鬟可得好好的挑一挑,将來陪嫁過去,才不會過于忙亂了。而且啊,這些丫鬟,也得好好的挑一挑的,調、教一番才是。咱們女人哪,某些時候真真不方便,你也該備好一兩個忠心的丫頭,在你身子不方便的時候,好替你服侍姑爺才是。”
賈母絮絮叨叨的和黛玉說了好多話。先時黛玉沒聽明白,直到最後,才真正聽明白了賈母的話之意。
黛玉羞紅了臉,不過,她卻對賈母說的這些話,很不以為然。
陳嬷嬷見自家姑娘臉皮薄,許多話都不好出口,便上前兩步,道:“老太太有所不知,當日我們侯爺和狀元郎早有言在先,想要姑娘嫁過去,第一條,便是姑爺的身邊,不許有通房侍妾姨娘這些,家更不能有親近的表姐妹之類的,就連外頭的紅顏知已也是不允許的。當日兩家議親的時候,狀元郎被我們爺好一頓排喧,侯爺更是親自查了許久,才同意的這門親事的,老太太盡可以放心。長公主殿下和武昌侯爺都是最讨厭侍妾姨娘的,家還定下了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我們姑娘的這些個丫鬟,也就只是丫鬟罷了。”
住在榮國府的一衆姑娘們聽說黛玉來了,相約到賈母這裏尋她玩耍,正好把陳嬷嬷這話聽得一清二楚,其的沖擊,可比別的什麽東西更讓她們震撼,看向黛玉的眼神,滿滿都是羨慕。
幾位姑娘裏,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出,庶出的姑娘在榮國府裏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們都是親身體驗過的,女孩兒還好些,庶出的姑娘還可以被家族利用來聯姻,算是還有一點用處,日子相對會好過一些。
庶子的日子卻是慘了,不說別的,賈環和賈琮兩個榮國府庶子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們府裏那些管事家的孩子好呢,至少那些人的長輩在府裏還有幾分臉面,相對的,他們的日子就好過許多。
還有府裏那幾位姨娘,說是半個主子,到底還是奴才秧子,誰又真的會給她們一份臉面和尊重?便是邢王兩位夫人,她們在面對侍妾姨娘,庶子庶女時,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怨恨嗎?
只是世道如此,幾位姑娘只能随波遂流,只當自己是個睜眼的瞎子罷了。
然而現在,在她們已經認命,再想不起一點反抗想法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這麽一段足以沖擊她們內心的話來,心情可想而知。
賈母已經被陳嬷嬷話之意驚住了,她也是從懷、春的少女一步步走過來的。
少年時期的她,和先榮國公賈代善成親後,同樣幻想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然而,夢想終究是夢想。
她倒不會覺得陳嬷嬷的話有什麽問題,畢竟德陽長公主和武昌侯的婚姻,被多少女人羨慕嫉妒着,這麽多年了,從來也沒聽說過那兩位出過什麽問題的。
想來,身為那兩位的嫡子,那位狀元郎定然也不能在這上頭出岔子。
在這一點上,她的寶玉,只能甘拜下風,實在怨不得誰。
目光看向林黛玉,賈母的心,竟是有了幾分羨慕。
…………
科舉過後,了進士的官員預備役們,有個月的時間回鄉祭祖已經是定例了。
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他們這些從千軍萬馬殺到最後存活下來的天之驕子,一朝了進士,回鄉告慰祖先什麽的,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祖籍姑蘇的狀元郎雲霖雲謹之,自然也是要回鄉祭祖的,可巧德陽長公主很是懷念江南的山水美景,既然是自家兒子功成名就,要回鄉告慰族父老,她這個當娘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雲濤自然沒有不應的,不管德陽長公主随行南下的原因是什麽,這份尊重卻是讓雲濤熨帖不已。
于是,雲家一大家子,連今年才剛八歲的雲家老二雲霜都被打包帶上了。
兩家人正好同路,又都不是外人,幹脆一路同行了。
在衆人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的是,昭瑞親王不出衆人所料的也要随船南下,頂着衆人看稀罕物兒的眼神,徒阡給自己的臉皮厚度點了個贊。
“本王這是随媳婦回家見家長!”
衆人:……
這臉皮的厚度,果然夠厚。
真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在昭瑞親王的厚臉皮下,衆人只能甘拜下風。
林陌之前在海上厮混了五年,本就是聰明絕頂的孩子,又有着前世的記憶,除了那一支足以橫掃海上的水師外,他還有一支專門做海外諸國生意的海商船隊。
有了水師的保護,那支船隊的足跡遍布了五大洲,四大洋,錢財如同潮水似的往他的口袋裏淌。這支船隊在他回到陸地上後,被他交給了兩個心腹去負責,繼續為林陌的商業帝國添磚加瓦。
因為林陌如今的重心放在了大晉朝內,兩個心腹商量後,請示了林陌一番,又在運河上組織起了一支船隊。
因為有了徒阡的支持,林陌又找到了親娘舅,他自己也從一個在海上流浪的少年,成了大晉的海恩侯爺,連帶着他的這些生意,也都有了大靠山,生意做得是順風順水,每月的進項,車載鬥量。
看着這麽多的銀錢,林陌沉默了一天後,當立斷,分出了一部分的幹股,直接送給了當今聖人和那幾位有份成為他背後靠山的人,為衆人的私增加存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完美的解決了聖人私即将見底的尴尬,把個聖人高興得差點當着幾名心腹臣子的面,蹦起來歡呼……
雖然分出去的股份有點多,花出去的錢更是一個令人咂舌的數量,然而為了可持續發展,林陌必須這樣做。
反正都是抱大腿,為什麽不找全天下那根最粗最大最硬的那一根大腿來抱呢?
不得不說,這位海恩侯爺的抱大腿姿勢,簡直可以稱之為教科書式的了,閃瞎了一衆吃瓜群衆。其他人有心向他學習,奈何自身條件不足,馬屁沒拍成,還差點拍到了馬腿上,整一個畫虎不成反類犬。
……
當林陌再次站在蘇州林府的朱紅大門前時,思緒萬千。
自從當日離開姑蘇遠赴京城到現在,只過去了大概一年的時間,卻仿佛已經過去了幾輩子似的。
這其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就連林陌自己也都記不清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竟然有了主角光環了。
雲家已經沒落,林陌本想依舊讓舅舅一家住進林府,也好相互照應着,卻被陳嬷嬷給制止了,畢竟,黛玉和雲霖還只是未婚夫妻,為了林氏一族的女孩兒們的名聲考慮,兩個人還是分開住的好。
林陌無法,只得将他後來購置的一座小院清理出來,讓雲舅舅一家人住進去。
兩家人這才算是安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