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萬科一直跟在方伽堯屁股後頭, 瞧着他身上這些紅紅點點的,就挺好奇, “堯哥,你要是在外頭被別人欺負了, 就回來告訴我, 我跟着幾個兄弟鐵定幫你出頭。”
方伽堯這會兒還沒歇過來, 整個身上跟散架似的,哪哪塊兒都被卸的零零碎碎, 現在還能跟萬科唠幾句話,純屬吊着一口氣, “你甭管,我就是做運動傷着了, 還有問你件事兒,房子名找過你沒?”
萬科原本還興致勃勃的,聽見房子名這幾個字頓時蔫了,進了方伽堯的門,随手把門帶上,抓着頭發,自個兒蹲在凳子上惱,“我知道你打他的事兒了, 他今天上午就跑過來找我, 說你在人工林把他打了。”
萬科自己扯了凳子,兩條腿交叉坐着,上面胳膊抱着橫斜的木條, 下巴磕在木頭尖兒上,兩邊的腮幫來回晃,“我知道這事兒不怪你,房子名算是咎由自取,所以我晾着沒管他。”
萬科歪着脖子,沖方伽堯說,“其實他這幾年越來越過分了,我之前當着他的臉說過幾次,但是很明顯他沒走心,其實你替我教訓一下他也挺好的,省得他不長記性。”
“其實我也想清了,他這個人就是太自負,”萬科這個人,其實心眼兒軟,尤其是跟他要好的兄弟,總是兩句話就能讓他改變主意,但是他這個人也有前提和原則,比如房子名幹的這個事兒,他只要拎清了,兩邊界限也都能劃清。
這幾年有點太慣着他了。
這些天天氣都偏冷,剛進門兒的時候還帶了一身的寒氣,白色的連帽衛衣上透了點兒晚上的陳露,天兒是越來越冷,方伽堯活的也就越舒坦,所以這會兒他先是伸了伸懶腰才仔細梳理了萬科頭幾句話,一邊對着宿舍裏的鏡面兒照,一邊兒問萬科,“房子名以前什麽事兒?導致你現在這麽護着他。”
說實話,就房子名這個人品方伽堯很難想象跟萬科之前能有聯系,就好比溝渠裏撈着月亮,就原本不應該綁在一塊兒。
萬科嘆了口氣,“我跟他算是發小,小的時候一塊玩兒起來的,上大學之前我家出了點變故,導致手裏挺拮據,我上大學比他早,但是我倆同齡,”萬科說到這兒的時候低頭扯着自己睡衣的兩根毛線帶兒,攪在手上,“那個時候其實他幫了我挺多忙,我缺錢的時候也多半是他救濟的,所以心裏頭一直欠着他。”
“那你還清了嗎?”方伽堯認真聽着,順便低頭數了數自己身上的紅點兒,已經想着明天該搭配什麽衣服,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其實早還清了,但是吧,有個人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拉了你一把,就算你後面用物質把這份人情還了,但是我總覺得心裏還虧欠點兒他什麽,”萬科擡眼皮,兩層肉這就這麽自然的折疊,尤其是眼睛微微往下看的時候,但凡有丁點兒光能從他的瞳孔透過去,都能覺得這個少年名為溫柔。
方伽堯這會兒正對着鏡子,把自己身體上的每一處痕跡都瞧了個遍,保證沒有遺漏的地方,也開始拉着凳子,坐在萬科一邊兒,單手撐在自己臉頰上,食指敲着桌子,“那還清就是還清了,你跟他現在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方伽堯說到這停了一會兒,伸手用指甲磕萬科的額頭,等着對方捂着腦袋委屈巴巴的瞧着自己的時候,方伽堯才繼續說,“以後他的事兒,你就不用插手了。”
方伽堯看了一眼時間,覺得挺晚,從自己這兒搜刮了些不成體面的小零食,揣在萬科兜兒裏,讓他自己帶回去,臨出門的時候,勾着萬科軟面料兒的背心,說,“房子名以後挨揍的地方,不會比現在少。”
“到時候你只管站着看,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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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科大的宿舍是東西朝向,方伽堯那間兒又是個朝陽的面兒,雖然是大晚上的,但是多少都能有點兒月亮光,現在方伽堯整個人半靠在門框上,半張臉都看不清,萬科有點錯覺,總覺得今天晚上的方伽堯,
莫名跟畏爺撞了氣場。
他沒多說,點着頭往樓上走。
方伽堯在後面一直盯着他上樓,才最後把門關上,整個人才心甘情願慢慢的被軟面的大床吞噬,手機的呼吸燈上閃了幾條藍瑩瑩的消息,方伽堯用手指勾着把手機面翻過來,甚至連扭個頭都算使了自己的大力氣,瞧見上面是吳畏的消息。
-還怪我?
-抱歉。
-晚安。
方伽堯一歪頭,頭發就滑到臉上幾根兒,他也沒心思去撥弄,直接仰臉朝上,擡了胳膊只給吳畏回了兩個字,
-狗畏。
之後靜了音也沒管對方在回什麽,直接合了自己的帽兜兒,聞着混合型的香味兒,挺随意的就睡了。
他這個随意的決定直接導致了第二天早上,怎麽扯都舒展不平的頭發。
而且早上去開窗戶的時候,難得的覺得天兒是真的涼了。
等過了一會兒撐着胳膊肘兒去,桌面上找書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臺歷上的楷體數字印花兒已經由9到了10。
10月份的天氣,就算陰着,
應該很少有雨了吧。
桌面上還擺着算是昨天晚上的道歉糖,方伽堯站在服鏡兒面前,正扣着最上面的一粒扣子,發現自己手指關節上,還有剛剛漏看的挺紅一塊兒,等着拉開抽屜裏面幾個瓶瓶罐罐碰撞了一下,他才發現,之前的那個海棠小盒兒這會兒正規規矩矩的躺在裏頭,他沒忍住拿着打開瞧了瞧。
帶着青啤味兒的拉環兒,以及原本現在應該挂在吳畏耳朵上的銀質耳環。
又想着自己公寓裏頭那盆兒海棠花,
是不是又該澆水了。
等着把東西又收拾好,手上包了一圈創可貼以及把自己身上露出來的實在遮不住的小咬痕,都盡量遮了,最後拎着抽屜的鑰匙,揣在包裏,所有普通的大學生一樣,朝教室裏走。
等到了教室,書本都攤在桌面上,才想起來忘了一件事兒手機還撂在床頭。
但是現在臨近上課,他也不指望能回去拿,就安穩坐在座位上。
今天這節是個大課,教室選的特殊,找一間挺大的會議室,因為老師臨時有事,所以就調了兩個班全塞在這裏,所以沒上課之前,倒是都挺嘈雜,活像個菜市場。
方伽堯一開始低着頭,手指粘在書頁上,用指骨的頂端懸着一圈兒小飛筆,等着旁邊來了人,鼻子動了動。
這個味道他挺熟。
宋希玉。
方伽堯朝他那邊扭了臉,發現宋希玉一如往常的局促,作為女生她已經穿上了挺薄的針織開衫,裏頭是件雪紡的碎花小襯衫,原本她身材就好,又會搭衣服,方伽堯見了其實心裏也莫名舒坦,就開口問她,“坐?”
方伽堯周遭平時時常沒人,也是剛入學那會兒跟着吳畏混慣了,導致大部分情況下別人都以為他旁邊的座位早就是吳畏預定,就導致沒人敢往他身邊挨。
“啊,謝謝,”宋希玉可能沒想到方伽堯表現的這麽自然,有點驚訝之餘,臉上的梨渦還是若隐若現,然後她就小心翼翼的,在方伽堯旁邊,隔着一個空桌坐下。
現在周圍沒人,聲音又嘈亂,宋希玉還是不敢太過張揚,只是從自己的包裏捏出一小塊兒粉色便簽,開始用筆在上面寫字。
方伽堯就在一邊兒瞧,他坐的位置在整間教室的末端,基本上已經坐滿了人,所以他就臨時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好在今天天氣沉,就算坐在邊兒上,也不至于太熱。
如果要方伽堯說,其實比起宋希玉的正臉兒,他倒覺得側臉的線條更好看,粉色和白色的搭配永遠适合女生,所以就算看到他在紙上寫寫畫畫,就算是一幅賞心悅目的風景。
沒一會兒對方就把紙條開始往這邊塞,方伽堯伸了胳膊去夠,挪到自己前面兒低着頭瞧了一會兒,沒忍住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共鳴。
紙條上的字很清秀,
-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也不會覺得這樣很奇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現在想好了。
-你跟他一定會幸福的。
方伽堯眼睛的餘光能夠瞥見宋希玉正局促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連表情都是戰戰兢兢。
“謝謝,”方伽堯把胳膊超前伸,露了一截手腕兒,朝宋希玉道謝,然後盯着她特別認真的說了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宋希玉的臉,一秒竄紅。
那幾乎是一瞬間就把頭扭過去,笑着說哪裏哪裏。
她的胸口其實隐隐作痛,祝福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幸福,的确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單向箭頭的感情,一個人苦撐太累。
這幾天一直多着是因為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遇見這種事兒其實最多的是難受,她從小到大頭一次這麽喜歡別人,結果還沒表白就結束了。
而且她也發現,原來男生跟男生之間,也可以有這種感情啊。
一個上午的課程,方伽堯沒聽進去多少,半個耳朵灌進去,最後也不知道去了腦子的哪兒,一溜煙就沒了,一個早上他都在想一件事兒。
就是吳畏回他什麽了。
有點好奇。
所以等中午的時候,他決定先回趟宿舍,偏偏不巧的是,老天爺沒忍住的,下了場雨。
自從入秋以來,今年的氣候就特別反常,夏旱秋澇,都是潮雨,下起來的時候凍得骨頭都酥。
從樓梯口下去一層的教學樓,大廳裏擠了一堆,因為沒傘被困住的學生。
因為所有人都沒想到,這雨下的這麽實在。
直接從天上往下灌。
宋希玉從後面下來,手裏挽着同學,手裏握着電話看着挺着急,等到了樓下都沒猶豫,直接在頭上蓋了個巴掌,就往雨裏沖,方伽堯沒忍住伸手,跟着她旁邊的同學一起把她拽回來。
“有事兒?”方伽堯手上使了勁兒,他覺得宋希玉這小身板還挺有幹勁兒,自己要是不使點兒力氣,都攔不住她。
“老師下午要一份會議紀要,要是在這兒耽擱就晚了,來不及,我得趕快過去,”宋希玉朝着方伽堯跟同學笑笑,“我下午沒課,等着會議結束,我直接回宿舍,換身衣服就行。”
方伽堯半只手已經拽在自己的外套上,然後後面就出了一聲兒不大不小的熱絡動靜兒。
“我送你,”房子名從後面拿着把大黑傘出來,傘骨都已經撐開,裏頭空間大,估計能裝幾個人,“挺巧,我給你順路,我送你。”房子名挺紳士彎了彎腰,繞在宋希玉右邊兒,跟方伽堯保持了一段距離。
“這樣啊,那真的幫大忙了,”宋希玉說着就已經站到傘面下頭了,朝着方伽堯跟同學揮手,“那這樣,我跟他順路先過去,抱歉,實在是太着急了,那我先走了。”
方伽堯瞧她旁邊的小姑娘張了張嘴,還沒怎麽說話宋希玉就一路小跑跑遠了。
“這小丫頭是不是傻?”她室友氣得直跺腳,方伽堯盯着着人去的方向,回頭問她,“怎麽了?”
對方這才反應過來,瞧見方伽堯,沒忍住,紅着臉,捏了捏頭發,“沒什麽,就是這小孩太老實,之前我們都瞧出來了房子名明顯是對他有意思,加上房子名口風不大好,好幾次,要不是我們幾個舍友護着她,早就給房子名約出去了。”
“偏偏房子名還是學生會的,約她出去的理由,還都特正經,宋希玉對待學生工作很認真,所以基本上不怎麽拒絕,這會兒好了,老天爺都給房子名制造機會,”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有點擔心的朝着雨裏看,過了會兒就自己開始安慰自己了,“不過應該也沒啥大事兒,給那個臭房子名天大的膽子,他還能把宋希玉吃了不成啊。”
說到這兒,她好像自己也放心了,才反應過來,難得跟方伽堯說上幾句話,就盯着他瞧,“你這脖子手上的都怎麽回事兒啊?嚴重嗎?”
女生天生有着一股敏銳的察覺力,外加比男人更溫潤普遍的慈悲心腸,“上次宋希玉還說呢,說你總是天天帶着傷,她這幾個月的生活費,光是給你買藥就花了不少。”
方伽堯一愣,随即沖他笑了笑,“替我多謝謝她。”
對方直接被方伽堯的笑給炸蒙了,嘴裏咿呀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原本她就大大咧咧的,現在更是什麽都不顧及了,直接把最心底的話說出來,“我的媽呀,這笑起來也太...”
“太他媽好看了吧?!”
“我能借下你手機麽?”方伽堯看着雨,一時半會兒下不完,自己也一時半會兒回不去,至少給吳畏打個電話,因為不知道宿舍鑰匙他有沒有,回去的時候他可能不在,所以這會兒幹脆借個通訊設備,事先聊一下。
等着按個通話鍵,直接被對方挂了幾次。
知道方伽堯這個手機號兒在吳畏那陌生,等發了條自己的名字過去,對方直接打回來了。
“你在誰那兒?”對方問的直截了當。
方伽堯音調偏低,“反正不是随随便便能咬人的地方。”
方伽堯記仇,昨晚那事兒他能叨念挺久。
那邊不說話了,過了半天,他慢吞吞一句,
“那我以後不咬你了,改舔的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