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

第11章 Case 3-1

天知道楊辰喜歡的火鍋店有多難排號，又有多耽誤一個工作繁忙的刑警休假。

十月底，氣溫驟降，但排隊中的葉星宇仍然燥熱得不行，聽到號碼叫到自己前面一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已經用完了百分之六十的耐心。但楊辰這時候才慢悠悠地走到火鍋店門口，一臉茫然地在門口排號的人裏搜尋半天，終于靠幽怨的表情找到了葉星宇。

“你的近視是不是有點嚴重？”葉星宇眯起眼審視着楊辰。這是他頭一次看見楊辰戴眼鏡，鏡片看起來沒多厚實，但楊辰百分之八十的時候眼神都沒有聚焦到一點上，視力應該不會太好。

“不是。”楊辰沒避諱，直爽地回答道，“我臉盲，你再晚一點請我吃火鍋，我就不記得你的臉了。”

“……”葉星宇覺得他這是演的，故意嘲諷自己這頓火鍋請得有點晚。這又不能怪他，他是個警察，哪有楊辰一個研究生那麽清閑。再說了，雖然拖了一個來月，但現在天氣涼快一點，正适合吃火鍋。

他還沒來得及反駁楊辰，服務員就喊了他們的號碼，于是他領着楊辰進去，楊辰也終于放下了自己的手機，老老實實跟着服務員往裏走。

“點菜點菜。”他把菜單丢給楊辰，倒要看看這個死宅喜歡吃什麽。

楊辰拿着菜單唰唰唰勾了些什麽羊肉、蝦滑、黃喉、鴨腸之類的，随後就把菜單還給他：“其他随便。”

哦，是個肉食動物，一樣綠色蔬菜都沒看見。

“莴苣？”他故意挑了一些蔬菜詢問。

“我不吃，你随意。”楊辰已經重新開始玩手機了。

“豌豆？”

“我不吃，你随意。”

“絲瓜？”

“我不吃，你随意。”

重複幾次以後，他老老實實選擇了大白菜，這次楊辰終于不排斥了。

把菜單交給服務員，他托着腮好笑地看着楊辰：“你這樣還沒有滿臉痘，不會是在寝室裏敷面膜吧？”

“是你年紀大了。”楊辰擡頭瞥了他一眼，難得露出了一點笑意，可惜是嘲笑的意思。

“我就大你三歲多！”葉星宇把袖子撸起來，蓄意顯擺自己結實的小臂線條，“你怕是不知道警察生氣是什麽樣子。”

“我是不知道。”楊辰把手一攤，“反正我見過的乘警小哥還沒小偷兇呢。”

說起這個事情，葉星宇也來勁了，今天一定要再跟他理論一次：“我不是新手，也不止一本工作日志，也不能根據工作日志，判斷一個警察的工作質量。”

“哦。”楊辰哄小孩一樣地用嘴比了個O型，特別敷衍地應了一聲。

沒能獲得楊辰的全部注意力，葉星宇不滿意地問：“你一定要在被請客的時候玩手機嗎？”

“那……做個推理題？”楊辰把手機放在桌面上，隔着桌子推給他。

他拿起手機，發現還是上次那個黃浩海，發來的是一張恐吓信。信紙上畫着一些抽象的血腥圖案，中間的內容用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日期和文字拼貼而成——十月二十一日，23點，不見血不散場。

23點？他看了一眼手表，現在七點多，已經不足四個小時了。

後面還有好多張關于這封恐吓信的照片，包括一個白色的質樸信封，沒有寫任何收寄件人信息，只印了很好看的火漆。火漆也有一張近照，上面印着一個葉星宇覺得有點眼熟的圖案。

他從大圖裏退出來，讀了一下聊天記錄。

“我哥們收到恐吓信了，牛吧。”

“怎麽不是你收到了？”

“別開玩笑了，我家那麽大，殺手進來都找不到路。”

“這哥們沒你家有錢？”

“當然沒有了，很普通的哥們啊。”

葉星宇相信，黃浩海嘴裏的“普通哥們”也不會太普通，但在這之前，他得搞清楚這是惡作劇還是真的：“這是真的恐吓信？”

“當然是真的恐吓信。”楊辰不屑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有功夫跟他們玩猜謎游戲嗎？”

雖然說是真的，時間也很緊迫，但楊辰好像并不緊張，還從座位上站起來，招呼他一起去拿調味碟。

“那這個朋友是什麽人？”有前車之鑒，葉星宇心情非常複雜。楊辰寫過的帶恐吓信的小說可不少，随便挑一個故事，就可能有人要完蛋。

“身份重要嗎？只要找到寄信人不就好了。”楊辰熟練地舀起一勺芝麻醬，随後加了點香菇醬和牛肉醬，然後就回去坐下了。

這是什麽調味水平……葉星宇在心裏吐槽着，精心調了味碟才回到座位上，重新跟楊辰讨論恐吓信的事情。一坐下就看到鍋底冒泡了，于是他一邊說，一邊開始自然地用勺子濾表面的白沫：“黃浩海不是說信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包裏的嗎，都沒有确切的時間地點，你怎麽查？”

“你不知道這個圖案是什麽嗎？”楊辰反問道，眼神裏有了率先推理出結果的神采，又給他看那張火漆的近照。

被他一說，葉星宇的腦海裏有了些許靈感。一個楊辰這種死宅也知道的圖案，範圍應該不算太大。

不一會兒，他想起來了：“這是東郊公園的标志，是吧？”

“嗯。”楊辰點點頭。

·

東郊公園是個游樂場，屬于W市相對熱門的游玩去處，深受年輕小情侶和學生喜愛。葉星宇警校畢業，大家是不會組織到這種地方去玩的，他又不是本地人，所以沒有去過。

不過他确實看過廣告，過萬聖節的時候，那裏會有化妝舞會之類的節目。他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盛裝□□的活動，他相信楊辰也不是什麽變裝中二病，所以要麽是學校組織去玩過，要麽和他一樣，看過廣告。

“那這看起來更像惡作劇了。”葉星宇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正好上菜了，他就開始往鍋裏下肉。

看到羊肉掉進鍋裏，楊辰終于把手機扣在桌子上，開始等待肉卷的顏色變白。

葉星宇看到他好像咽了口水，突然有點好奇這個看起來成天不動彈的人，究竟是如何保持身材的。難道真的是自己年紀大了？差了三歲……也不能算步入中年吧？

“是不是惡作劇也不重要。”楊辰的眼睛一直盯着鍋裏翻滾沉浮的羊肉，不過還在思考手機裏的題目，“我就想把對方揪出來。”

“哪那麽容易，不能看一夜的監控吧？”除了調監控，葉星宇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能知道寄信人究竟是誰。然而監控那麽多、人潮那麽密集，就算那些纨绔子弟再有錢有勢，雇它十個人坐成一排看監控，也未必能找到目标人物。

“你想得太麻煩了。”羊肉終于熟了，楊辰看了葉星宇一眼，迫不及待地用漏勺盛起幾片，丢進芝麻醬裏翻滾，“日期是從都市報上剪下來的，那個人是今天才寫好的信，加上火漆沒有破壞痕跡，說明那人也是今天才去買的信封。”

“所以你打算讓黃浩海去調郵局的監控？”葉星宇也給自己夾了兩筷子羊肉。那個火漆只能在東郊公園的郵局蓋，其他地方應該拿不到。

“嗯。”楊辰說着，略顯遺憾地聳聳肩，“那人很快就要動手，應該還跟着他們呢，要是往偏僻點的地方走，說不定能發現鬼鬼祟祟的人。”

葉星宇知道他在說什麽，在火車上，楊辰就篤定自己能靠對視鑒定對方是不是心虛，這次怕是也打了這種主意，正在後悔自己今天沒跟黃浩海去東郊公園。

“我看他們還是早點回家吧，那小子不是有車嗎？”就這麽低頭吃兩片肉的功夫，葉星宇發現鍋裏好像空曠了很多，可見楊辰到底神不知鬼不覺地拐走了多少肉片。

一邊狼吞虎咽地吃着羊肉，楊辰一邊指揮服務員把蝦滑也下進鍋裏，然後才回答葉星宇的問題：“你要是犯人，會想不到這一點嗎？萬一就是這種計謀呢？”

“那也比在游樂場到處閑逛安全多了吧？”葉星宇清理着最後一點羊肉，看楊辰眼巴巴望着，勉為其難把漏勺裏的最後一片肉遞過去，“不然讓他們去保安室裏待一會不就好了？”

楊辰滿意地夾走那塊羊肉，破天荒地跟他說了聲“謝謝”，但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直到蝦滑終于浮起來，葉星宇才想到為什麽楊辰會對這個提議缺乏興趣：“你是不是覺得東郊公園的保安根本不會管這件事情？”

作為羊肉的回禮，楊辰也把漏勺裏的蝦滑遞給他，并快速打掃鍋裏上下躍動的食物，鼓着腮幫子搖頭：“不，我覺得保安會管他們的。”

“為什麽？”葉星宇有點好奇，楊辰一向對他們這些保安、警察都沒有什麽信心，今天居然沒有嫌棄他們。況且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讓他說，保安只會勸黃浩海報警，然後警察又勸他們趕緊回家，并不會立案。

楊辰又沒說話，忙着在咀嚼蝦滑的間隙涮黃喉。

“……”為了趕緊把楊辰的嘴撬開，葉星宇也只能開始拼命吃，只要鍋裏沒有熟的東西，他一定就開口了。

要不是楊辰的電話響起來，他們還能再戰鬥二十分鐘。

楊辰沒停下筷子，按了免提，所以葉星宇也聽得清清楚楚。黃浩海好像躲在洗手間裏，周圍有點嘈雜，還有一些水聲和烘幹機的聲音：“楊辰，你想到犯人是誰了沒有？”

“還沒呢。”楊辰用力咽下去了嘴裏的東西。

“你……你在哪？”大概是聽到了少有的嘈雜環境，黃浩海問。

“吃火鍋。”楊辰回答，還在往碗裏夾東西，仿佛在跟什麽無形的東西賽跑。

“吃火鍋為什麽不喊我？！”黃浩海小聲但氣憤地抱怨。

“下次吧。”楊辰把凍豆腐按進嘴裏，有點燙到了，臉色微妙地變了一下，但沒有吐出來，“你還是不要惦記火鍋了，關心一下恐吓信吧。”

“那你覺得是惡作劇不？”黃浩海又問，不知怎麽的，隔着電話葉星宇都能感覺到，他這通電話打得有點緊張。

“不是。”楊辰回答道，又拿起漏勺在鍋裏轉悠。

“那你趕快啊，還有什麽要問的趕緊問，沒幾個小時了，這個哥們雖然普通得很，但爸爸畢竟是副市長，搞出事情我爸爸是要罵我的。”黃浩海終于交了底。

“你再說一遍？”葉星宇已經把電話從桌子上抄走了。

“你誰啊？！”黃浩海吓了一跳，聲音一下子加大了。

“警察。”葉星宇不耐煩地回答道，“上個月問過你話呢，記得嗎？”

“哦~”黃浩海想起來了，“是個小帥哥。”

“什麽帥哥！”葉星宇打斷他略顯輕佻的評價，急切地詢問，“曾副市長的兒子收到恐吓信了？”

“是。”黃浩海回答道。

“那你們怎麽還不回家？”要不是還在公共場合，葉星宇早就訓斥他們了。

“不瞞您說。”黃浩海嘿嘿一笑，“我們剛剛去停車場看了一下，車胎炸了。”

“立刻、馬上去找保安，待到安全的地方去。”葉星宇警告道，随後把手機放下，叫服務員結賬。

“別。”楊辰把手機往自己那邊撥了一點，“你怎麽知道保安不是計劃中的一環，你們到有屋檐的地方呆着，不要在跑不掉的室內。”

如果是別人，葉星宇一定批評這人疑神疑鬼，但換成楊辰就不一樣。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楊辰言中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在服務生詫異的眼神裏結賬，葉星宇一把拽住楊辰往樓下跑：“我先說好，這不是狗腿，這是因為我們隊長和副市長認識，防患于未然。”

這是真話，王立濤和副市長認識，曾經一起吃過飯。雖然不算熟，但王立濤對這位盡職盡責的副市長非常有好感，跟他們說過好幾次。

楊辰倒沒有在想什麽狗腿的事情，嘴裏還在戀戀不舍地咀嚼最後一口凍豆腐，還提醒了一句：“這樣跑容易岔氣。”

“還容易胃下垂呢！”他吐槽了一句，終于把楊辰怼得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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