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懷眼中一亮。那名小販分明未及反應,當場受傷,傷在左肋,卻并不退後療傷。痛“哼”一聲,從懷裏撥出雙匕,加入戰團。
衆人再也未料到那少年會在店中又找到一名敵手。那小販頭兩天就已住進店來,毫無可疑之處。耿蒼懷道:“慚愧,慚愧,缇騎中的無名都尉盧勝道就潛藏在座間,我耿蒼懷卻未認出。如果是我出手,只怕早已命赴黃泉。”
杜淮山、焦泗隐與秦穩對望一眼,也面露慚色——連他們幾個老江湖都走了眼。
這時局面已變做那少年獨鬥三人。他左手劍法自成一格,袁寒亭似未料到他竟如此棘手,遠超乎自己想像。适才自己竟未能成功斃殺他于店外暗夜,反被他借傷誘入店中來,連最後一張底牌也被掀翻。如今,殺手不再,暗算無由,一咬牙,知道今天這番必是一次生死苦戰。
他三人都是高手,但那少年倏忽進退,飄然無據,也不知是他三人困住了駱寒,還是駱寒以一支孤劍困住了他們三人。袁老二忽喝道:“阿福,出手。”他眼光卻是看向那小姑娘。他這一招甚為惡毒,賭的是那少年人的脾氣。阿福已明白他主人之意,當下伸手就向那小姑娘抓去。小姑娘靠近三娘桌邊,三娘右手一伸,使個“金絲纏腕”,向那阿福腕上一拖一帶。無奈那阿福下盤堅實,反把三娘帶得一歪。耿蒼懷喝了一聲,一掌拍出,空空洞洞,阿福也就一掌迎上,耿蒼懷似未使力,那阿福卻一連“通、通、通”退了三步。無奈他悍不畏死,主人交待的命令只知一定要完成,馬上又是第二掌擊來。耿蒼懷無奈只有硬架,他當日在李若揭手中已傷得不輕,又連日奔波,這一架之下,阿福這回只退了一步,耿蒼懷卻“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阿福臉色一喜,第三次伸掌抓來,耿蒼懷暗嘆一聲,不敢再用力,伸手一撥,無奈五髒六腑忽似空空蕩蕩,全不得力。阿福一把抓住小姑娘辮梢,就要下狠手。那邊杜焦二老一直猶疑該不該出手,這時一下站起——但這時就算出手也已經無濟。卻見那少年忽清唳一聲,脫出戰圈,直向阿福後背擊來。
袁寒亭料的也是他有此一擊,料定他念那小姑娘贈帕之德,多半一時沖動,會去救她一命。
高手相搏,勝負只在一瞬。他輕聲一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他這話說得甚長,他要的就是這個時機。好在那少年背對自己時運力聚勢,發出當年七巧娘子自負無雙,至今江湖也無人能逃生的絕門暗器“金玉梭”!
但這暗器極耗內力,所以他不到有十成把握絕不出手。座中的秦穩與杜、焦二人忽站了起來,只見袁寒亭手中忽有一道黃光一道白光同時漸熾,慢慢脫手向前飛去,盯着駱寒後心而來。
卻聽駱寒一聲清嘯道:“你有暗器,我沒有麽?”
他這一撲似撲向阿福,卻只遙遙在阿福背後一指,只見他劍上一層外衣忽爆了開來,如劍花煙雨,片片碎葉齊都打入阿福後背。
阿福眼一翻,身受重創,他也真是悍勇,左手還要用力抓向那小姑娘。耿蒼懷一聲輕嘆,一掌輕輕落在阿福後背,那阿福抽搐了一下,人終于不支倒地。
那少年這一擊又是所謂“九幻虛弧”,身形在阿福身邊畫了一個大圈,劍尖卻向那喬裝仆傭的孫子系釘去。他這時劍上光華轉盛,已經露出劍中之劍,那一黃一白兩團“金玉梭”卻盯在他身後緩緩而飛,似長了眼睛一般,定要擇人而噬。
孫子系開始躲,但駱寒劍鋒何等淩厲!他閃到柱後,劍就已到了柱後,閃到窗邊,劍也已到了窗邊。袁寒亭遙擲的那團金玉梭卻已離駱寒背心不足兩尺,無名都尉盧勝道兩只匕首也緊追夾擊,看來勝負只在一瞬之間。
店中懂得的人都站起身來,無奈大多都插不進手去。只見孫子系被逼無奈,忽然喝道:“二公子,發力。”他自己一咬牙,伸雙手拼着受損直向駱寒劍上夾去。駱寒并不退避,一任他夾住,但劍勢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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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系依舊在退,他也依舊在進,劍尖卻距孫子系胸口五寸、三寸、兩寸、一寸寸接近。但他這一劍就算刺中孫子系,也必然無暇脫身,因為劍鋒會被孫子系拼死夾住,他只怕斷難逃開身後那兩團“金玉梭”之擊了。
——孫子系竟是打算以一命換他一命。
孫子系忽一咬牙,就要和他拼一拼。他這一次退卻退向根粗木柱子。背才一靠上,雙手就傾力一夾,叫道:“二公子,炸!”
他要搶在駱寒刺中自己前先用“金玉梭”炸死他,最不濟也是兩敗俱傷。
可他臉色卻突然變了,只覺手中一空,因為駱寒前刺的力也忽然空了。他的劍是已被自己雙掌夾住,駱寒卻用另一只手一按木柱,持劍的手又從孫子系夾住的劍鋒中抽出一柄劍來,只見他人已貼地倒掠而出,返身疾刺袁寒亭。他這柄劍中劍裏面竟然還夾有劍!孫子系只能眼望着手中劍衣,眼看着“金玉梭”飛來,耳中似乎也聽到“轟”的一聲,知道那是金玉梭在自己胸口炸開了。
袁寒亭其實也想收手,但“金玉梭”向來能發不能收。此時駱寒已貼地飛掠——駱寒雖躲得快,左腿衣褲上也依舊被那金玉梭炸了一個大洞,隐有血跡,只怕也受了傷。袁寒亭驚愕已極,他從沒想到有人會在他“金玉梭”之下逃生。就在他一愕之際,駱寒已一劍刺入他左腕,然後右腕,然後左踝,然後右踝,連傷了他四脈。袁寒亭當即頹然倒地,駱寒身子也忽停了下來,猛地一轉,幾乎與疾追而至的無名都尉盧勝道碰了個面對面。
駱寒冷冷道:“你想怎樣?”
盧勝道膽中一寒,握匕首的手一軟,駱寒一柄短劍就已刺入他心髒裏,這回卻是慢慢的。
店中諸人屏息靜氣,實不能相信這實力懸殊的一戰竟以對方兩死兩重傷收場。而駱寒已坐回椅上,冷冷看着門外鐵騎:“你們想怎樣?”
鐵騎人雖多,卻已說不出話來,只聽駱寒冷冷道:“袁寒亭的手筋腳筋都被我挑斷了,只要一年之內他不再出手動武,倒也死不了殘疾不了。你們是想帶他走嗎?”
鐵騎中掌旗的一咬牙,知道再戰無益,當下最要緊的是護走袁老大的兄弟。冷聲應道:“是。”
駱寒:“那此時不走,還等什麽?”
鐵騎中人一愣,如蒙大赦一般。掌旗的一揮手,便有兩人去扶已昏厥過去的袁寒亭,另兩人扶起阿福,各人上馬,便欲退去。
忽聞駱寒道:“且慢。”
那鐵騎中人人人一驚,正不知他要如何,只恨不得馬上離這魔王遠點兒。
卻聽駱寒道:“那镖銀你們不要了嗎?”
這是開什麽玩笑?掌旗的一回頭,也不好示弱,也不好吭聲硬辯,只說:“兄弟藝不如人,那銀子少俠先留着吧,日後等我們袁老大再來和你商辦。我們小人物,做不得主的。”
那少年卻悵然道:“你們還是拿回去吧,我傷了袁寒亭,不好意思,镖銀算向你們袁老大致個歉。”
衆鐵騎望着他,看他似乎不像在說謊,江湖上無人不忌憚袁老大的,他這麽說也可以理解。
——但他真這麽幼稚?以為殺了七個缇騎都尉、重創阿福,借刀殺了袁老大愛徒孫子系,尤其是重創了袁老大最心疼的兄弟袁寒亭後,真以為只要退回镖銀,袁老大就會不再追究?
店中人也是一愣。缇騎中人想:不趕走镖車只怕又要惹這魔頭發怒。雖然雨夜路不好走,真惹這心性不定的小子惱了,只怕就走不脫,那時反而不好,不如先應着他再說,便一聲不響地去起那镖。
镖局中人見秦穩不出聲,便也都不出聲。
只聽那個少年有些疲倦地緩緩道:“只是,镖師的東西給人家留下,有什麽不服的,等你們袁老大來跟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