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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嫣娘!」司儒之看到哭得花容失色,奄奄一息的嫣娘時,肅着臉喝退行刑的金虎族人,輕輕扶起了她,叫幾個親兵趕緊帶她去醫治。

看着他處理這一切的陸蕪,表情漸漸沉下,似乎只要有嫣娘在,他眼中就只有那個女人,而這個認知令她覺得憤怒。

等嫣娘被送走了,兩族人馬卻随即在司儒之面前吵了起來——

「司大人你要替嫣娘做主啊!」

「那女人死有餘辜!」

「是你們金虎族不服教化,才會找嫣娘出氣!」

「明明是那女人擅作主張……」

「嫣娘是無辜的!金虎族草菅人命……」

「好了,全給我閉嘴。」司儒之淡淡的開口,一群情緒激憤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默默走到陸蕪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沒有答應你!」他的模樣顯然就是站在嫣娘那邊,陸蕪執拗的性子突然又被激了起來,硬是不和他妥協。

他是說過要她善待嫣娘,但她可沒答應!

司儒之不置可否,目光落向金不換。「發生了什麽事?」

金不換也一樣還在氣頭上,只不過詢問的人是司儒之,所以他才勉強開口。「今天族人去密林裏查看戰死親友的遺體是不是被吃光了,想不到那些屍體全被那嫣娘派人裝在木箱子裏,遺體只能在箱子裏腐化,這樣子說不定連猛獸都不吃了,那他們如何升天?」

越說越氣,他指着那群中原人,「結果這群人還自以為做了件好事,首領抓了嫣娘來問話,她一見到首領就批評我們殘暴又原始,還擡出你司大人的名號,說你一定會支持中原人。首領氣不過,就叫人罰嫣娘幾棍,然後你就來了,總之他們真的太過分了!」

兩方都以為司儒之會立刻替他們出頭,想不到聽完他只是雙目一凝,用着極微小的聲音自語道:「果然走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是破而後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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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只有金不換聽到這句話,他猛然想起司儒之曾說過的那,句話——

民族融合最快的方法,就是激烈的對立,等這種情況激化到了極點,破而後立,就是兩個民族開始了解對方的時候。屆時那群中原人會知道,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而你們也會了解,他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麽市儈讨厭。

他的心中不禁悚然一驚。

該不會今天的情況,司儒之全預料到了,也都在他計劃的一部分,目的只是為了激化兩個民族的沖突,再達到他那句「破而後立」,将中原人高高在上的階級認知給打下來,也讓金虎族不再誤會中原人?

不不不,不會的,也沒見到司儒之做什麽,哪有可能那麽神奇讓一切都往他想的方向走?

可是再仔細想想,他也不需做什麽,只消動動嘴,指引幾個大方向,似乎就什麽都在他的算計內。比如陸蕪傾心于他時,他便讓她帶領金虎族出兵救人,因此那群中原的俘虜就不得不定居在金虎族;又或者在可能産生風俗習慣上的沖突時,他任由兩方自行處理,這樣一來彼此不了解的兩個民族必定會産生歧異的作法,加大了誤會。趁着這個群情激憤的機會,他只消稍一點撥,任雙方誤會得越深,情感上的愧疚及想彌補的本能就越深……

金不換忍不住渾身一抖,看着司儒之的目光,已經不只是崇敬了。

只見司儒之深嘆口氣,對着那群人清晰地道:「你們錯了。」

「為什麽?」他們當然不服。

他舉起一只手,止住了他們的鼓噪,繼續說道:「金虎族尊重我們的文化,所以才要我過來教化。但你們尊重了他們的風俗文化嗎?」

反駁的聲浪漸漸小了,司儒之心知話說進了他們的心裏,便再加了一把火,「金虎族的天葬便是要讓屍體被猛獸吃了,吃得越幹淨,代表這個人在世時善行昭昭,魂魄才得以歸天;若是屍體沒有被吃,人們會認為這個人生前必定作惡多端,連鳥獸都不願吃。」

他越說,那群中原人臉色越難看。「你們嫌他們的天葬殘忍野蠻,但他們何嘗不覺得我們的入土為安是在浪費人力及土地?因此你們好心将遺體入棺,使之無法被鳥獸啃食,這嚴重的程度無異于刨了我們中原人的墳,而你們……」

他指着每一個表情愧疚的中原人,「就是刨了他們的墳!」

原本還理直氣壯、聲勢浩大的中原人,這下全是臉色灰敗,話也說不出來了。

司儒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看他們覺得慚愧之後,順勢道:「你們該知道這在金虎族是多麽嚴重的罪過,我相信嫣娘在氣憤之下,必然指責了陸蕪許多諸關粗魯不文、民智未開之類的話,但陸蕪除了替金虎族主持公道,可曾攻擊過嫣娘什麽?」

他雖不在場,但依這兩個姑娘的性子,他也能推敲發生了什麽事。放任她們互鬥,可不代表沒在關心,嫣娘看來溫柔實則剛強,陸蕪看似霸道卻是直率,所以所有她們的互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只是這樣,着實有些委屈陸蕪,讓她受到許多侮辱,所以他此趟前來,就是來替她辟謠的,而且,他還故意來得遲了些,害嫣娘受了兩棍,陸蕪或多或少也出了氣……

他若有似無的看了陸蕪一眼。「陸蕪看在我的分上,沒有繼續處置嫣娘,如果是你們,有人刨了你族人的墳,讓他死也不得升天,你們有這個胸襟原諒嗎?」

陸蕪霎時瞪大了眼,她何時原諒嫣娘了?!

正當她要出言反駁時,中原那方突然站出一個人,歉疚地道:「我錯了,陸首領心胸寬大,蘇誠拜服。」

「李四拜服!」

「江子源拜服!」

中原人一個個在她眼前單膝跪下,讓她張大的嘴又迫不得已閉了起來。每個都拜服拜服,教她如何說她其實很想把嫣娘砍成十八段,讓她也跟着天葬去?

然而司儒之形成了這種場面,讓她只有一條臺階下,她只好暗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道:「你們都起來吧!根據我們金虎族的傳統,七日內屍體沒有被動物吃掉就要換一個地方,十四日內被吃了,一樣可以升天,你們雖然害他們的魄魂暫時無法離開……但也不是沒得救。」

此話一出,中原人也松了口氣,他們會這麽反對金虎族,不過是受人煽動,再加上自身種族的優越感,如今受他們所救又暫居對方土地,加上對方首領如此通情達理,他們如何不愧疚?如何不佩服?

因此這件事就在司儒之的仲裁之下,有驚無險的落幕了,然而,陸蕪最後看着司儒之那氣猶未平的眼神,在在告訴他,事情還沒結束。

一前一後走回司儒之房中,門才關上,陸蕪就爆發了。

「我終于知道了,你偏心她!對不對?」她惡狠狠的指控着,忍到現在才和他吵,她已經覺得自己進步很多了。要換成以前,早一掌把他打飛了,還說什麽說?

「我怎麽會偏心她呢?」司儒之溫和的反問,不和她一起被牽動情緒。

他下的苦心,她是不會懂的,因為直率如她,只能無自覺的順着他的計劃走。他也很想告訴她自己心中謀算的一切,讓她能在不受委屈的情況下配合演出,但她沒有那份心機,他這麽做只會将計劃付諸流水。

陸蕪可沒想這麽多,她只知在眼前,他就是偏心!

「沒有嗎?我犯錯,就要罰二十軍棍,她犯錯,打兩棍你就舍不得了。」一種不甘心滿滿的充斥在她心中,難道嫣娘身上的傷口才值得重視,她的傷口就無所謂嗎?

司儒之搖頭,看來她還是不懂。

「這不一樣。陸蕪,你受罰是因為你犯的錯是故意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罰你是為了讓軍隊恪守軍紀。而嫣娘犯錯卻是因為無知,重罰她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這兩件事有程度上的不同,不是偷你一枝草和偷你一頭牛都要砍頭的,你明白嗎?」

所以又是她錯了?又是她故意使壞?所以她什麽都要忍,什麽都要遷就?陸蕪整個人大爆發了,她指着牆上萱兒的畫像,巧笑倩兮如昔,彷佛在嘲笑她一般。

「不!不一樣!你明明就比較偏愛嫣娘!因為她長得像你前妻,對不對?」她失控的吼着,像頭受傷的虎。

如此發自內心的宣洩,讓司儒之都替她痛了起來。

「你不要把兩件事扯在一起,對我而言,萱兒只有一個,嫣娘即使有點像她,我也絕對不會因此移情。嫣娘這件事,主要還是起因于兩個民族間的不了解,你要求中原文化的教化,想讓金虎族成為知書達禮的民族,卻又無法接受改革時必然産生的文化沖擊……」

「你才把兩件事扯在一起!我現在說的是嫣娘!就像你說的,你們中原文化高高在上,所以只要有嫣娘在,就什麽都是她好!她會彈琴、會吟詩,我就琴彈得像殺豬,詩吟得歐陽佥都快暴斃;她替你們中原人出頭就是仗義,我為我們金虎族主持公道,就是亂來!」她已經快不知道自己要求中原朝廷教化,究竟對還是不對了。

「但是後來在了解了之後,那群中原人還是接受了你們的文化,尊重了你首領的地位,不是嗎?」她越激動,司儒之心中越不舍,但她的個性光用說服的只能暫時讓她接受,必須把事實擺到她面前,她才會屈服。

是了,在她離席前,一群人向她拜服拜服的,确實讓她的窩囊氣消了不少。

「而且,你說不出來的,我也為你解釋了,讓中原人不再誤會金虎族殘忍野蠻。」

陸蕪還是一股氣,卻被他堵得發不出來,因為他說的都對,一點破綻也沒有。司儒之知道,只有步步逼近才能讓她聽下去,因此他又乘勝追擊,「或許在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但你今天是金虎族的首領,本來就有優勢,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了嫣娘,不就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嗎?

「而且嫣娘她柔弱,你剛強,你只要對她動手就是恃強淩弱,加上你與我的關系又不同一般,所以對她的處置就要更小心,否則人人即使嘴上不說,心裏都會覺得你是因為私情而特別敵視她。」

「我的确是啊,那又如何?」陸蕪大言不慚的承認,陰恻恻的瞪着他,「你說的總有道理,我辯不過你,但聽你這麽說,代表你明知道嫣娘對你有情,你卻有意無意維護着她,又要我別生氣,還故意在衆人面前設了個圈套讓我跳,逼我原諒嫣娘,我如果不替自己出氣,又有誰會幫我?」

司儒之嘆息。

「陸蕪,你要相信我,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這個樣子,我幫的一直都是你,只是你還看不到。」他輕輕摟着她的肩,「原諒嫣娘只是一時之計,你一定會有出氣的一天,而我保證,你會看到‘原諒’的好處。」

是嗎?陸蕪搖搖頭,看着他的目光,卻是充滿了失望。

她只不過是喜歡他,為什麽會這麽麻煩?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首領做得窩窩囊囊的,第一次,她真的覺得這段感情令她感到灰心。

她掙開了司儒之,默默轉身離開。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司儒之心中的沉重,并不比她輕多少。

「我的藥,下得太重了嗎?但這帖藥,非下不可啊……」

從計劃至狼族救人開始,司儒之就想将中原俘虜融合進金虎族,如此更能加強兩族間文化風俗的交流,同時也能讓他的教化工作推動得更順利。

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狼族随時可能卷土重來,所以他要快些讓這兩族合而為一,齊心抵抗外侮。最快的方式,便如同他所說的,激化兩個民族的對立,如同這次墓葬的事件,兩族吵到快打起來,他再「适時」解釋、化解了誤會,中原人自然會了解自己的自以為是。

高高在上的姿态,便不再存在,而當中原人降下身段後,金虎族遲早會發現他們的好。

所以現在,原本很排斥金虎族的中原人,比較願意與他們交流了。而這段時間裏,司儒之利用中原人想彌補又放不下面子的心态,設計了許多情況,兩族相處的情況,果然大大好轉。

金虎族的食物,常是燒烤的肉類加上馬奶酒,這種粗犷的食物,連司儒之自己都吃不慣,而習慣精致菜肴的中原人來到這裏之後,吃的都是他們提供的獸肉,自然痛苦不堪。

正巧這陣子,司儒之由西域引進的香料植物,還有北方京城帶來的蔥姜蒜等旱作已然收成,他便讓中原人中曾當過廚子或是廚藝佳的人利用這些作物,搭配金虎族的食材研發新菜肴。

當這些研發出來的菜肴端到金虎族人面前時,都是一眨眼就被掃光了,族人們真摯熱情的反應,讓中原人感到很有面子,而金虎族原始的烹饪方式,在那群深具創意的中原廚子眼中,也是十分罕見的奇觀,如此一來,雙方的緊密交流,就由「食」開始。

吃飽了,自然就是解決住的問題。金虎族領地在崑侖山下的青海湖旁,夏天炎熱冬天寒冷,因此他們的房舍具有特殊構造,除了在屋頂鋪上幹草避寒之外,同時也有天窗以疏散夏日的熱氣。至于帳篷,早在金虎族的先人由游牧改為農耕畜牧時,就轉為只在戰争時使用。

而那些中原人,現在住的就是戰争時使用的帳篷,至于金虎族那些适合當地氣候的房屋,他們不會蓋,也無能為力。

因此,金虎族幾次送大型獵物到中原村寨,發現中原人的居處太過簡陋,一點也不方便後,便開始自告奮勇替他們蓋堅固的屋子,教他們如何在冬日能溫暖的度過,在夏日也能涼爽一些,算是答謝對方的美食,而中原人自然對此心存感激。

這一切都在司儒之的策劃之中,而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原本一身文士儒服,如今也在身上或是鞋子加上獸皮。由于他本就玉樹臨風,一改裝後,文質彬彬的外表又多了幾分男子氣概,讓中原男子們看了都相當羨慕,紛紛仿效他的打扮。

而中原女子就更不用說了,女人原本就比男人更能接受奇裝異服,何況金虎族首領陸蕪那種巾帼英雄的狂野氣質,加上美豔的異國風情,穿起金虎族的服飾更有魅力,女人們早就換上了類似陸蕪的裝扮。

當然,這些事都是潛移默化的在進行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在中原村寨裏,來往穿梭的有一半是金虎族人,新的屋子很多都快完工了,而每個人身上,都是融合了塞內塞外獨特風格的衣着,這股風潮還倒回去影響了金虎族,族人也開始穿得不南不北。

但是,一個冬天都過了,陸蕪卻始終對司儒之不冷不熱的,兩人少了以前的熱絡,感情似乎一下子淡了下來。金不換相當緊張,怕司儒之是惹惱了陸蕪,但追問的結果,只換來司儒之淡然一笑。

「我在等一個時機,等她體會一切變得有多麽不同,等她知道前些日子的委屈是值得的,就會回來找我了。」

「那是什麽時候?我瞧她天天悶悶不樂的,族人其實也很擔心。我還寧可她大吼大叫,像以前那樣想到什麽就做什麽,這才是首領嘛!」金不換嘆氣。

其實司儒之何嘗不急?他已經用最快的方式進行了,但要讓陸蕪看到的事實是急不得的,所以他的痛苦只能埋在心裏……要知道一個原本全然對自己付出信任的愛侶,卻因為誤會而漸漸遠去,不再眨着單純的大眼賴着他,他心頭的焦急及難受比誰都多。

可是他卻只能忍,用泰然自若的态度去面對這一切,因為他是金虎族人及中原人共同的标竿,只要他出問題,所有的矛頭就會指向陸蕪,兩族之間必定矛盾再起,所以他不能因為自己內心的抑郁,錯失了這個他所創造出來的大好時機。

何況,如今兩族和樂融融相處的情況,他相信陸蕪不會看不到,她應該也正在經歷內心的掙紮。

「我想,也是時候了。」司儒之突然擡起頭,拿起陸蕪擱在他這兒的雅托克琴。「我想這兩天,你所熟悉的首領陸蕪,就會慢慢恢複正常了。」

或許也是他自己一刻都再也等不下去了吧,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那雙澄澈的貓兒眼,也好久好久沒有人直率的向他索吻了。

他曾失去一次幸福,這一次,他不可能放手。他用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讓金虎族未來能更加壯大,身為首領的陸蕪才更無後顧之憂。而公事辦完,現在他也該為自己的愛情做些努力了。

金不換愣愣的跟在他後頭,不知道司儒之要用什麽方式來挽回首領的心,不過他相信,只要司儒之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畢竟他先前融合兩族那一手,耍得實在太漂亮了,讓唯一稍能推測出實情的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呀……

廣場上,一群人正圍成一圈,圈內歌聲及琴聲合鳴。

司儒之彈着雅托克琴,卻是中原的曲調,而傷痛初愈的嫣娘則站在他身旁大展歌藝,兩人默契極佳,衆人聽得如癡如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賣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詩經桃夭篇,說的是一個美貌豔麗如桃花的女子出嫁的心情,相當程度暗示了嫣娘對司儒之的情意,就是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出來。

陸蕪隐在暗處,落寞又傷心的聽着,嫣娘唱得十分甜蜜,歌聲宛轉動人,陸蕪卻恨在聽不懂歌的意思,只能又嫉又羨的看着這一切。

一曲既畢,衆人喝采叫好,陸蕪不願再聽,轉頭往樹林行去。

一路上,沒遇到幾個族人,代表人人都跑去聽曲兒了吧?金虎族人天生好歌舞,因此這種新鮮的中原曲調,很容易就會受到歡迎。

她陸蕪是金虎族內公認歌喉最好的,以往這種鋒頭都是她在出,但自從嫣娘一來,什麽都不一樣了。

連她單純的愛情,也不一樣了。

失魂落魄的走到樹林裏,她憤憤地槌了下樹幹,想不到這棵樹搖了搖,就這麽應聲倒下,讓陸蕪有些無言。

「連樹都要欺負我嗎?哼!不過是唱首曲兒嘛,我聽一次就會了,有什麽了不起。」

她想着方才場上司儒之的琴音,在這無人的樹林裏,悠悠地唱了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歌聲驟停,她偏着頭想,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可是十分自豪歌唱的天賦,自認八九不離十,又覺得自個兒唱得比嫣娘軟趴趴的聲音要好多了,便緩緩閉上了眼,又志得意滿地重新唱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賣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唱到了一個段落,突然琴聲在耳邊響起,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仍是繼續唱着,「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聲音漸落,樹林外突然響起了陣陣掌聲,就像以前她唱歌時,族人都會發出的贊美,甚至比以前更熱烈、更激動。

美目猛地一張,這不是幻覺!剛才的琴聲,還是如今的喝采聲,全都是真的!陸蕪訝異的回頭一看,果然方才在廣場上的那一群人,不知什麽時候全都移到了樹林裏來,司儒之甚至就這麽大大方方的坐在岩石上,将琴放在膝上,微笑地望着她。

「你們……」她張口結舌,不知該驕傲還是難堪。

「好啊!首領唱歌就是好聽,我和你們說過了吧!」大牛猶在激動的鼓掌着。

「果然是宛如天籁,如果說方才嫣娘唱的如涓涓溪水,那陸首領唱的就有如濤濤海浪了!」一個原籍江南的中原人如是說着,也受到衆人的應和。

陸蕪雖沒看過濤濤海浪,但也知道這是贊美她唱得比嫣娘好,心思單純的她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失落,心花怒放地道:「真的唱得好?」

「真的!真的!」不管是中原人還是金虎族人,全都用力的點着頭。

她不禁得意地仰起頭,「那是一定的,而且我只聽了一次就會了。」

「太厲害了!司大人說的果然沒錯,陸首領的歌聲可說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一個中原人意猶未盡地說着,要不是對方是首領,他搞不好會直接要求再唱一曲。

「我只聽過陸蕪唱金虎族的曲子,當時便已驚為天人,如今聽她唱中原曲,甚至比我想像的更好,所以我才要你們過來聽。」司儒之毫不掩飾對她的贊美。

陸蕪這才醒悟,原來他早就察覺她的行蹤,但他又是怎麽知道她會跑來樹林唱歌呢?

如果說這整件事情是他設計的,不又代表着他把她的心思反應抓得準準的,知道她會嫉羨嫣娘,所以才會一切都銜接得這麽湊巧?

她無語的看着他,很難說心中的感覺是生氣還是帶着小小的喜悅,畢竟他還是注意她的,即便是她在和他嘔氣的時候,他也是想辦法來讓她心情愉悅。

司儒之彷佛能理解她心中的沖擊,倒是率先泰然自若地道:「你很久沒來向我學歌了,不是要我教你唱中原的曲子嗎?」

「可是我……」在生你的氣啊!在衆人圍觀下,即使大方如陸蕪,也無法把這種半是撒嬌的話直言出口。

司儒之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麽,卻故作不知,擺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我一直在等你,因為你都沒來,我只好先彈給別人唱了。」

我一直在等你……聽他說這句話,陸蕪覺得自己這陣子的委屈及憤怒都消了一半,這不只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我要唱!不準你彈給別人唱!」她沖口而出,但四周衆人突然投來的詫異目光,讓她只能硬着頭皮改口,「但這一次就算了……」

司儒之忍俊不禁,周邊其他人知道小兩口鬧別扭的,也笑了起來。金不換知機的将衆人趕回村寨裏工作,這可是首領由行屍走肉「複活」的好時機,聚着這麽多人看熱鬧做什麽?

一下子,人全走光了,連金不換也偷偷溜走,只剩下司儒之、陸蕪和一把琴。

兩人獨處後,她尴尬地望着他,半是羞半是氣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彈琴唱曲讓我聽到,然後……」

她說不下去了,司儒之倒是大方的淡笑接下去,「沒錯,誰教你不來找我。躲我的這陣子,你總該體會到族裏氣氛的改變吧?」

陸蕪沉吟了一下,最後才有些不情願地道:「是改變很多,以前那些中原人根本不會和我說話,現在不僅會主動和我打招呼,連穿衣服都學我,剛才還誇我唱歌好聽……」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你忍得一時之氣,換來現在這種結果,不好嗎?」他再問。

「……嗯。」她即使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聽到這裏,司儒之終于長籲了一口氣,「你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要說,因為我的手段不得不讓你受點委屈,我很抱歉,前陣子苦了你了,陸蕪。」

她從來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心中不由得一酸。其實她根本不在乎受點委屈,她難過的是自己受委屈,她的愛人卻彷佛不知道般,還反過來怪她不是。如今真相大白,原來他全都看在眼裏,也疼在心裏,如同冤屈終于昭雪一般,陸蕪生平第一次,想哭了。

不過心志堅毅如她,畢竟還是沒有流下淚來,她只是抿着嘴半晌,然後笑着道:「那你還會和我玩吃櫻桃、抓兔兒的游戲嗎?」

司儒之啞然失笑,這時候她心裏想的竟是這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當然奉陪。」頓了一下,他突然興致一起,用着逗姑娘家玩的方式戲諸道:「不過現在可是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要換成別的女子,聽到這種話早就滿臉通紅,害臊的說他死相了,然而陸蕪從不是一般人,她确實也漲紅了臉,卻是興奮的滿臉通紅。「光天化日?你說在這樹林裏玩嗎?好啊好啊!随時會被人看到,一定很刺激!」

這下反倒是司儒之聽得瞠目結舌,最後止不住的笑意逸出口,化成了朗聲大笑。「我真是服了你,你的反應為何總與別的女子不同……」

茂密的樹林裏,除了微風與美景,還夾雜着嘻笑打鬧的聲音,然而兩個情愛正濃的人兒,全然沒發現在密林外,一雙充滿妒恨的眼睛,正惡狠狠的盯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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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5.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6.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7.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5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
  20.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