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眼神太過赤/裸。
風揚眸底微動了下, 鏡片後的雙眼彎成一道笑弧,“怎麽這麽看着我?應該沒有忘記我吧?”
彧肆帶着溫瞳幾人剛回到星樞時,私底下找風揚去他家裏去看過溫瞳。
那時的彧肆要求風揚不準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便只是一個單純的外科大夫,在單純的檢查病人腿傷的同時,順手不純粹的旁敲側擊一下病人的精神狀态。
但風揚的旁敲側擊出軍即潰,他還只是隔靴撓癢似的問了一個問題, 溫瞳就洞穿一切似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放下了褲腿,将風揚拒之于千裏之外了。
防備心忒重!
風揚儒雅的笑容更甚了兩分,雙眼幾乎笑得彎成了一條線, 表現出了十足的友好…
可惜溫瞳并不買賬。
他口袋裏揣着風揚給的新藥, 往日裏僞裝的人畜無害斂收得幹幹淨淨, 望向風揚的表情依舊赤/裸幽暗,甚至逐漸蘊了幾分敵意。
彧肆看出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主動蹲到溫瞳的輪椅前:“瞳瞳,這位是我的朋友,風揚, 你上次見過他的, 還記得嗎?”
按照這些天對溫瞳習性的了解,彧肆以為溫瞳是不會開口回應的。
重逢後的溫瞳溫順沉默寡言, 遇到他不喜歡或不開心的人或事, 他基本都選擇用沉默來回答。
彧肆剛準備開口繼續哄溫瞳,可溫瞳忽然道:“記得。”
他死死盯着風揚的眼神半分未動, 冷漠的吐出兩個字後, 又盯了風揚半響, 然後收回視線,轉動着輪椅換了個方向,“那個來看我腿的醫生,謝謝。”
說着話就背過了身,語氣僵硬得像塊鐵,饒腦子和身板一樣硬的淩羅也聽出來了不對勁,一臉懵逼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風揚和彧肆:“……”
兩人相視一眼,彧肆略尴尬的起身拍了拍風揚的肩膀,滿眼都是‘家妻體弱脾倔,多擔待。’
風揚則聳肩笑笑,這敵意要麽是吃自己給的藥吃的,要麽是和自己互換了器髒換的,不管是因為什麽都和自己有那麽點幹系,他還能說什麽。
伸出去的手只好跟着彧肆一起尴尬的撚了撚,收回兜裏去揣着。
風家不似彧家威嚴,更不似故家死板,風揚也從來不是個安分照框成長主,他的耳朵裏豐富多彩。
有人說地球人被允許遷徙是因為本星人觊觎他們身體的自我修複功能,這一傳聞确實在他自己的身上得到了應驗,所以确有其事。
19域本星人有強大的頭腦和能力,同時也擁有且僅有一個無法自我修複,差強人意的身體。而地球人的身體正好可以彌補這一缺點。
最初缺少樣本研究的他們,在緊迫的時間裏,開始了對人類身體的整套移植,除了那層皮和那身骨頭,其餘的幾乎全都掏空拿走了。
沒錢沒勢,或者尚且有良知的本星人,選擇和地球人結合,融合兩個種族的基因,以此來達到改變家族未來基因的目的。
而權勢兼具的人能從自己做起,于是19域出現了一個新的詞彙,養料。
他們把地球人當成一具器官,把他們飼養起來,以被随時移植。
後來形成黑市産業鏈,圈養養料的人被稱作為飼主。
當然,這并不是被允許的,在地球人的遷徙協議裏,也并沒有标注這一條。
于是便出現了19域的官方部門一邊宣傳着嚴打養料這樣殘忍的交易鏈,一邊心照不宣的偷偷圈養養料……
他們在那些可以被輕松抹滅的地球人裏選擇養料,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将他們接到自己的可控範圍內,為‘改頭換面’做完全的準備。
如果不出所料,當初的故小希就是故家為故慎錫而圈養的養料。後來又因為故慎錫至死都不願意接受,于是他死了,故小希則便宜了風揚。
而這位幾乎和自己互換了整具皮下組織,變得弱不禁風,病魇纏身的養料……
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輪椅上這個人。
但他沒道理知道自己就是和他調換的人才對啊。
風揚不确定溫瞳到底是不是故小希,但他确定那個和自己交換髒器的養料一定不知道當初躺在他身旁病床上,接受他身體內所有組織的人是自己。
飼主在圈養養料的時候,往往是不可能将養料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
當然,故家除外。
他們會通過地下手段和渠道找一些密不透風的家庭,讓他們在和飼主的身體完美契合之前,擁有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環境和條件。
養料以為自己被好心的家庭收養了,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實則他從進入那個家庭的第一天,便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器官。
也就是說,養料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預定的養料,更不可能知道要他命的飼主是誰。而飼主的家庭是有可能全程監控着養料的一舉一動的。
當然,不知道自己是飼主的飼主除外。
而養料什麽時候派上用場,完全取決于飼主的身體什麽時候适合移植。
風揚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的那位養料渾身是傷,臉上結成血痂的頭發是黑色的,整張臉被氧氣罩蓋住了大半,他只能清晰的看見他的一個額頭。
氧氣罩之下的五官很是模糊朦胧,風揚只能看見他是睜着眼的,心如死灰的瞪着天花板,一眼沒看過自己。
就算那個養料真的是溫瞳,他更換自己的髒器後艱難的活了下來,那他也不可能認得自己才對。
溫瞳始終背對着彧肆和風揚,他的後腦弧度及小的轉動着,似乎已經忘了風揚,而是在打量着故家的環境。
去故家調查一個故家不想讓他見光的人,雖說難度系數不比執行任務低,但終歸不是執行任務。
彧肆原本是打算只帶力高揚一個人來走這一趟,結果溫瞳強烈要求跟着,彧肆不得已只好答應,更加不得已的帶上了風揚。原先準備帶的力高揚也換成了手腳利索的淩羅。
換藥時風揚說的話還猶在耳畔,溫瞳換藥之後,整個人的戾氣确實肉眼可見。
原本彧肆帶風揚來,是想讓他對換藥期間的溫瞳給予一些幫助,結果似乎反而起了反效果。
溫瞳對風揚的抵觸也幾乎毫不掩飾,他突然有點後悔讓風揚來了。
可惜他沒有後悔的時間。
·故宅·
一行四人站的站坐的坐,有的沒規沒矩的帶着探視的眼神四處張望,有的甚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絲毫沒有等待主人時應該有的尊重。
故家待客廳左上方有一面不斷展示着故老爺子功勳戰績的液晶屏風,故老爺子站在屏風旁目光淩厲的掃了衆人一眼,手上的黑紋拐杖猛地一杵,沉着臉從中走出來,直到坐在了家主的位置上又不悅了掃了衆人一眼,才冷冰的丢出一個字:“坐!”
故老爺子,19域曾經防衛空間站的老将軍,為守護19域立下了汗馬功勞,19域上近乎人人敬仰。
後來故慎錫戰隕,他的父親只是個中庸的職員,故家的擔子又重新落到了故老爺子身上。
老人家年近八十,一輩子行動在戰場上,姿态威儀,很是講究。
于是彧肆還特意換了一身不算太随便,也不太正式的正裝,可惜老爺子出門看見他的第一眼,他正發愁怎麽把風揚弄走才能讓溫瞳對自己沒有任何的芥蒂。
老爺子一聲坐中氣十足,不怒自威。
淩羅被故老爺子面前天然的矮了一截似的,吓得一激靈,忙‘诶诶’的答應着坐下。
風家和故家淵源細數不清,風揚倒沒有那麽怕故老爺子,非常從容自如的坐下了。
彧肆也挺從容的,他的尊敬甚至只體現在為了見老爺子特意換了一套得體的衣服,以及勉為其難算得上禮貌的一句“叨擾了,故老将軍”上。
而後幾乎沒有任何問候和寒暄的,彧肆直接道:“今天我們來主要是因為研究院在新的實驗體身上發現了當年和故慎錫隊長身上數據相似度高達90%的感染病菌,而他們之間的聯系只有故家當年領養的那個孩子,故小希身上。”
淩羅,風揚:“……”
兩個人都想給彧肆豎大拇指。
淩羅更是被吓得虎軀一震,整個人都呆了。
淩羅在遇到溫瞳之前,是從來都沒聽過故小希這個人的。而在之後,他腦子裏那個故小希也只是和溫瞳一樣,都是17號精神病院裏的一個病患而已,他完全沒想過故小希會和故家扯上關系。
但是一個大家族裏既然有心要藏一個人,那這個人對這個家族而言勢必是不光彩的,這一點他還是懂的。
而彧肆竟然敢在故老将軍面前就這樣直言不諱的撕開他家的不光彩……
他只能默默說一句,牛逼!佩服!
牛逼的彧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這樣直接是等于不給老将軍臉面。
但事關R型病菌,也事關溫瞳,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說完便一眨不眨的觀察着老爺子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眼神。
人在突然被揭穿什麽的時候,一定會下意識看那個想要刻意隐瞞的東西的。
如果溫瞳是故小希,那麽故老爺子看溫瞳的神情就一定會有細小的異樣。
故老爺子那一聲坐的時候,溫瞳就回了頭,正面面對着故老爺子,眼神裏都是探究和打量,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
從他身上根本看不出突破口,于是彧肆的專注都集中在了故老爺子身上。
故老爺子聞言臉色遽然一變,他盯着彧肆的間隙短暫的掃了一眼他身旁的溫瞳,很快視線又重新回到了彧肆身上,眼神變得鋒利無比:“你說什麽?”
他的語氣比剛才那個坐字還冷了幾十度。
淩羅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彧肆泰然自若的又重複了一遍:“故小希。”
“故慎錫隊長當年的感染數據和研究院最近發現一位感染者數據高度相似,而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錯點就是故小希,所以院裏派我們過來詢問一下老爺子您,想查看一下故小希歷年的軌跡數據,這樣才能鎖定重合的感染地,這是可能突破R型病菌的重要發現。”
故老爺子的手握着拐杖轉了轉,微微眯起的雙眸看向風揚。
風揚一臉冤枉的挑弄了下眉眼,每一個誇張的表情都在解釋,“我可是什麽都沒說的哦。”
彧肆蹙眉,跟着故老爺子的視線去看風揚,風揚一臉莫名的無辜。
故小希和故慎錫有超乎正常的關系風揚沒拿這件事當秘密,對彧肆近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故小希是故慎錫養料的事,他是真的守口如瓶。
一是事關自己,二是彧天成遠在天邊卻恍如近在眼前的威壓。
溫瞳從見到故老爺子的那一刻起,視線就冰冷的一直在他身上,從未移開過。
故老爺子從風揚的表情裏得到答案,冷哼一聲,直接起身走了。
他一邊轉身進屋,一邊背對着衆人毫不客氣的道:“故小希已經死了,老吳送客!”
作者有話說:
很抱歉三次臨時有一些事情,時間沒有辦法均勻的分配好,最近幾天的更新可能都不會特別穩定,很對不起大家,等時間穩定下來我一定會日更到完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