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行人離開酒店後半小時左右, 戚頌被緊急送往星樞第一醫院,昏迷不醒。
他的頸椎骨壞死型斷裂,嚴重壓迫脊髓和神經, 造成腦部以下癱瘓。更讓戚家人無法接受的是,戚頌全身唯一還能活動的一顆腦袋,也面顱骨和腦顱骨相同程度的被砸了個粉碎,腦袋像一只裝着泥的氣球, 哪一面承受壓力,哪一面就凹陷進去,完全沒了形狀。
可以說戚頌除了藍紋還影影綽綽的閃着一絲光,幾乎看不出他是個活人。
19域本星人不管是生病還是受傷, 恢複難度都是極其大的, 除非, 他們有圈養适合自己的養料。
人類自地球避難而來,這裏卻并非十全十的避風港。
有錢有權的地球人遷移過來生活搖曳生姿, 豐富多彩, 在地球上如何,到這裏依舊如何。
他們可以和本星人聯姻,可以正常的娶妻生子, 也可以有體面且待遇不菲的工作。
但渺小如蝼蟻, 甚至是普普通通的地球人過來,會發現自己過上了真正的難民生活。他們居無定所, 沒有工作, 沒有溫飽,只能聚集在各個不同地域的貧民區裏, 過着相同朝不保夕的日子。
有的甚至淪為了空間生物生命的養料……
其實在地球人遷徙而來之前, 19域并沒有養料這一說。
甚至到目前為止, 許多本星人都并不知道,這片空間裏還存在着‘養料’這一回事。
戚頌是戚堅秉的獨子,老來得子榮寵不已。
他看着病床上已經面目全非的心頭肉,陰鸷仇恨的一雙眼似染了血,戚頌那不成人樣的臉烙鐵一樣狠狠印在他的眼底,映得瞳孔血霧蒙蒙的一片,如何克制都揮之不去。
酒店裏的監控畫面在他腦子裏反反複複的來回播放,裏面的每一張臉都是欺子仇人。
·
彧肆的懸浮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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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樂醒過來時,身體在柔軟的被子裏,睜開眼便是溫瞳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于思樂吓得一激靈,下意識抓起被子縮到了床角,驚恐的看着溫瞳。
“醒了?”溫瞳溫柔的笑着,直視着于思樂的眼睛。
于思樂:“……”
兩小時前,彧肆在溫瞳的指引下從衣帽間裏找到于思樂的時候,于思樂的身體被憋屈的塞在衣櫃的角落裏,胸前有一片已經紅腫的腳印,頭頂抵着衣櫃的隔層,滿臉滿腦袋都是血,将裏面的情趣道具服浸紅了一片。
大抵是有些時間了,于思樂臉上濃厚的妝容也掩不住他臉上的蒼白。
原本彧肆是打算讓力高揚和淩羅送他去醫院。
結果上車才想起來,于思樂不是星樞人,甚至從他身上找不到身份芯片。
沒有身份芯片就無法識別及登記信息,醫院是不會接受救治的。實在沒有辦法,彧肆只好又将人帶回了家,找了家庭醫生過來替他處理傷情。
房間外的三人聽見裏面的動靜,也紛紛趕進來堵在床前。
從于思樂的角度看過去,三個身材高大筆挺的軍人站在那裏,簡直就是黑壓壓的一片,氣場極強。
完了完了完了!
把人的老婆送給別的男人上,還被抓個正着!!
這不死都得掉層皮。
于思樂心裏警鐘大響,突突的越跳越快。
他原本的計劃是特別透徹的。
靠人不如靠幾,巴結着溫瞳養不如錢在自己手裏。
何況他接近溫瞳,本來就是和戚頌的一場交易。
當時的他計劃得特別通透。
第一步是完成和戚頌的交易,從戚頌那裏拿到錢,然後立馬就遠走高飛,走到一個這群人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他為了牽制敵人,甚至還‘聰明的’給自己留了後手,偷走了溫瞳除随身攜帶以外的所有的藥,讓彧肆想找自己麻煩的時候,溫瞳的精神狀況先垮了。
他觀察過,溫瞳的情況應該很嚴重,随時都在吃藥,但凡停下來,他就像換了一個人。
精神疾病可是拖不得的,溫瞳犯起病來整個人都會變得陰恻恻的極其恐怖,彧肆肯定會先放過自己全心全力去治療溫瞳的。
這樣一來久而久之,彧肆肯定就忘記了。
那麽第二步就是等到風頭徹底過去,然後他再悄悄的回到星樞,在遠離幾人的某個活色生香的地方,過自己夢寐以求的潇灑日子。
于思樂覺得他計劃得特別完美。
可現在情況卻截然相反了。
錢一分沒撈到,白挨了一頓打,一覺醒來人還在被扣彧肆家裏了!
于思樂簡直要絕望了,他緊張又害怕的看着幾個人,不敢先說一個字。
“喂,”淩羅半倚在牆上,抱着雙臂沖于思樂擡了擡下巴,将關心藏在欠欠的表情裏問,“頭怎麽樣了?”
“那兒呢?”淩羅又用視線指于思樂胸口腫起來的那片腳印。
任誰看見于思樂被打得頭破血流藏在衣帽間裏的場景,都不至于張嘴便是公事公辦。
當然,除了力高揚。
“不是,”他是真的不懂,“當時到底什麽情況?你怎麽會給戚頌開門呢,還被抓到酒…”
力高揚說着忽地反應過來,偷瞄彧肆和溫瞳一眼,後半句話硬生生從牙縫裏憋回去轉了個彎兒,“你不是知道戚頌那孫子和我們不對付嗎?到底是怎麽回事?”
于思樂不敢說話,甚至視線都不敢停留在溫瞳身上。
溫瞳一雙眸子鷹隼似的盯着于思樂,也不開口。
“沒人進來過,”彧肆淡淡的說。
他救回溫瞳以後許久,終于在溫瞳無恙的狀态下逐漸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以後,彧肆仔細檢查過家裏的痕跡。除了現在具在的五個人以外,再沒有第六個人踏進過院門。
當然沒有了,因為人是自己主動帶出去的啊。
于思樂更緊張了,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将要被言行逼供時,溫瞳卻不疾不徐的問:“我們是出去以後被抓走的嗎?”
???
于思樂霎時擡眸看向溫瞳,其餘三人也皆是一愣,齊刷刷看向他。
溫瞳換了一身彧肆為他準備的休閑服,他雙腿屈平放在輪椅踏板上,露出腳踝處的淤青。
“在家的時候,我渴了,喝了一瓶飲料,喝完就覺得非常不舒服,可能是和我的藥相沖了。”
“再後來,我昏昏沉沉的,感覺到司樂在叫我,然後帶我出去,在門口時似乎摔了一跤,然後我就不記得了。”
然後就靠你編了。
溫瞳淺淡的眸子一直看着于思樂,見到他眼裏短暫的閃過一絲錯愕又迅速望向彧肆…
溫瞳的嘴角牽得更高了些,不達眼底的笑一直保持着。
他似乎是在看彧肆有沒有相信溫瞳的說辭,看兩人是不是一起串通好了來詐取他的信息。
在他見着站着的三人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也沒露出任何不一樣的表情時,于思樂的心思幾乎是在一秒之內就活泛了起來。
編故事嘛,他最在行。甚至只要你想聽,他能一分鐘編十個版本任君選擇。
“是,是啊!”于思樂突然痛覺神經發達起來似的忽地捂着頭,“我當時也不知道瞳瞳的藥不能和什麽水一起喝,也不認識你冰櫃裏都是些什麽水,所以就随便拿了一瓶。”
“結果誰知道瞳瞳才剛喝了沒幾口,他突然就開始不省人事了,怎麽喊都喊不醒,我都快吓死了好不好?!可是我又聯系不到你們。”
“所以我只能推着他去找你們了。”
“結果在門外就遇到了那個姓戚的,吓得我還在那天梯那摔了一跤,輪椅都掉下去了,幸好我眼疾手快,瞳瞳沒掉下去。”
“本來我以為他只是路過,他也确實鄙視了我們一眼就走了,結果誰知道我剛出門,他一把就把我和瞳瞳拽到他那個什麽玩意兒裏了,會飛的。”
“再然後……你們就看見了。”
于思樂說完,即委屈又委屈的望着幾人,眼波一直在幾人之間來回流轉,注意着每個人的表情變幻。
就這樣???
淩羅和力高揚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如果戚頌當真只是一時興起并沒有計劃過,犯得着在總部搞小動作支開他們??
那個電話陳吉和老吳在總部已經查過了,特意使用了資料庫的內線撥打,而撥打電話的根本不是資料科的人,而是行動二隊,和幾人一同從17號精神病院回去的其中一位隊員。
戚頌的父親戚堅秉在所裏權位低于彧肆的爹,但也僅低于彧肆的爹。
所有的人都會對戚頌留着三分敬畏三分面子,他的人去資料科使用一下內線不是什麽難事。
估摸着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明晃晃的漏洞,加上戚頌平日裏飛揚跋扈幹的那些把柄,戚堅秉早已經找上門要說法來了,絕不止這樣風平浪靜的,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當然,他也知道這件事永遠不可能真的風平浪靜。
彧肆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但是另外兩個大傻子都不相信,彧肆肯定不可能相信了。
于思樂焦急的嘀咕嚕着眼珠子,“但是我現在想明白了,他肯定就是來蹲點的。”
“他個死人渣他肯定早就觊觎我們瞳瞳了,在門口看見我們,怕我們起疑心還故意假裝走了,我真蠢!”
于思樂說着忽地嘴一癟,鼓起勇氣注視着溫瞳的雙眼,眼淚說來就來,“我的寶,我錯了,我!!!我在酒店的時候想救你的,結果,結果你看,”他拉開胸口的衣裳,終于說了唯一一句實話:“結果他踹我一腳,直接給我踹暈了,我這頭怎麽回事我都不知道。”
“寶寶,你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溫瞳笑而不語。
有了溫瞳的不知情,于思樂一口咬定是因為幾個有能力的大男人一個個都跑了,害得他這個弱不禁風的‘弱女子’只能含淚負重的帶溫瞳出門找人,所以才遭了這場劫難,他為了保護溫瞳還無辜的挨了一頓削,小命差點沒了,簡直比窦娥還冤。
三寸不爛金舌叭叭着叭叭着,責任忽然就變到了力高揚和淩羅的身上。
于思樂雙手叉腰,驕縱跋扈的說:“要不是你們兩位保镖保護不力,我和瞳瞳至于麽!”
淩羅力高揚:“……”
聽于思樂叨咕叨了半響,兩人還真被說愣住了。
于思樂鬧着,溫瞳笑着,彧肆一直靜靜的觀察着溫瞳的每一個表情,确保他真的不是裝的沒事,才終于真的輕輕松了口氣。
至于于思樂的說辭,彧肆并不相信。
一屋人被于思樂鬧了一陣,彧肆将淩羅和力高揚叫去了樓上。
于思樂住的客房只剩下他和溫瞳兩人。
不知不覺間,于思樂帶着滿頭透明的傷口膠已經膝蓋碰膝蓋的坐到了溫瞳對面。
溫瞳坐在輪椅上,面對着床上的于思樂,于思樂雙膝并攏跪在床沿,正對着溫瞳。
溫瞳垂眸瞥了一眼于思樂的雙膝,然後擡眼看他。
他眼眸裏淡淡的,但是淺也不見底。
氣氛突然冷卻下來,溫瞳又這樣不明所以的,于思樂突然又有一點心虛。
他閃躲着眼神偷偷瞄了溫瞳好幾眼,才故作試探的問:“瞳瞳。”
溫瞳沒說話,直直的看着他。
于思樂被看得不自在……
他扭着身子動了動,繼續試探:“你真的喝水以後,到門口都還有感覺嗎?”
那自己在叫不醒溫瞳之後去偷了他的藥還順手帶出去扔了,他不會也知道吧?
“那我叫你,你怎麽不應我啊?”
于思樂忐忐忑忑的望着溫瞳的雙眼,努力去回憶自己在偷藥和扔藥的過程中,有沒有發出什麽不正常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