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迎風綻放的血之花
56 迎風綻放的血之花
六公主堅定決心後，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虐心了。
她們明白自己和皇城軍隊之間的差距， 若能有與他們正面一戰的實力，之前就不會用那種潛入制造混亂迅速撤離的方式救她們的姐妹了。
她們不具備解放同胞們的實力， 然而，現在她們卻下了決心，要去為那剛剛誕生的孩子，解放整個皇城。
鈴心裏清楚， 這樣做的後果。
她們會全部犧牲在皇城，不理解她們的同胞們會嘲笑她們，而那些男人們， 則會剝光屍體上的衣服， 把她們懸挂在城頭日日鞭打。
這就是她們的結局。
而現在， 鈴要把這慘烈的結局講給船上的姐妹們聽， 讓她們選擇。
“不管你們是否加入， 我與六公主， 都會為了那個孩子， 闖皇城。”
“但是，如果那個剛剛誕生的孩子， 是個男孩呢？”有個女孩兒提出了疑問， “如果是個男孩兒， 即便我們不去， 皇室也會滅絕。”
“并不會。”六公主說道，“皇室的血脈早已不複存在， 男人們篡奪我們的血脈，冠以他們的姓氏，一代代錯誤的延續着，終會釀成荒誕滑稽的結果。他們為了權力，會用陰謀掩蓋罪行。那個孩子即便是個男孩兒，他們也會想辦法讓他成為延續皇室血脈的‘女孩’。”
“那我們去，不就中了他們的陷阱了嗎？”
“鈴，我們是去送死嗎？”成熟一些的姐姐們問出了關鍵。
鈴沉默好久，說道：“我并不想欺騙你們。我的一生都在尋找我以及我們的出路，我曾經無數次迷茫過，到底我們的出路在哪裏，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了我們的命運。但我找不到答案，這個世界全部的全部，甚至我們自己都是造成我們命運的罪魁禍首，沒有人沒有罪過，可當整個世界都錯了的時候，我們又能找到什麽解決辦法？是逃嗎？是做個海盜，從男人們手中搶走我們可憐的姐妹們嗎？不……不是，我認為，解決的方式不是逃，也不是搶，而是鬥争。”
她說道：“你們可以選擇留在船上，也可以選擇和我，和六公主一起，到皇城，為了那個孩子做最後一戰。從現在起，我不再是船長鈴，我是個反抗者，一個對着世界和命運大聲發出怒吼的反抗者！”
愛德華嘆了口氣，望着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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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多就在旁邊靜靜聽着，不發表看法。
鈴的演說還在繼續，愛德華低聲道：“我不理解她們，為什麽要去搶那個孩子？萬一那個孩子根本不存在，怎麽辦？她們為什麽要到皇城，要和那些男人們一戰？”
“你不理解，但我理解，皇城中剛剛出生的那個孩子，根本已不是個孩子。”南多說道，“那是她們發起沖鋒的标志，皇城中有沒有真的出生孩子，已經不重要了。她們是想借此機會，告訴全世界所有的孩子，她們為孩子們而戰，不管結局如何，這都是她們留給孩子們覺醒和前行的希望。”
“實話說，我真的不能理解。”愛德華道，“或許我沒這麽瘋狂。”
南多暗紅色的眼睛裏蘊着光，他輕聲道：“或許是我經常假想反抗卻不曾真正反抗過，所以她們的每一句話，我都能理解，她們想做的事，我也萬分渴望。如果我是窗邊懵懂的小女孩，看到她們閃閃發光的人生，我會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于是，吸血鬼加入了她們。
“在我們的旅團中，我是最普通的一個，我沒有好運氣，也沒有什麽本事，無論作戰還是生活，都和你們一樣，需要借助力量，需要靠夥伴們的幫忙。”南多說道，“這樣的我，也願意加入你們。”
愛德華盡管吃驚，卻也冷靜思考了。
不管他有沒有聽懂，既然上了船，他就會選擇幫忙。更別提他一路走來看到的是遍地的荒誕與罪惡，他知道與海盜船上的姑娘們站在一起，是正确的選擇。
五皇子登基那天的淩晨，海盜船上半數的姑娘們全副武裝，迎接着朝陽，登上了岸。
警鐘很快就敲響了。
現在的軍隊被朝中的那些武将們篡奪，除了留在宮中那批“保護”五皇子登基的侍衛隊，其餘的，全在皇城的各個角落把守着。
各朝各代新舊交替時，皇城必重兵守門。
從王宮到港口，共有九道門。
上次，姑娘們突破了兩道門，而這次，她們的目标，是永遠前進，不僅要打開九門，還要打開宮中二十三重宮門，搶回那個孩子。
戰争很慘烈。
盡管在愛德華的幫助下，她們浴血奮戰，突破了六道門，但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這一路走來，身後全是姐妹們的屍體，鮮血滿街道。
鈴的衣服鮮紅如霞，她像個披着朝霞的武神，目光依然堅定，腳步依然有力。
至第七道門時，敵方換了策略。
他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大海波浪淹沒了街道。
“我們讓步，我會給你們金錢綢緞和新的家人，你們的訴求是什麽？”
“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你們的目的不是到王宮去見新皇嗎？來吧，放下武器，讓我們坐在一起，就和兄弟姐妹一樣談一談。”
“男女不應對立，我們從沒想過傷害你們，你們要的太多，但好商量……”
“如果你們這麽任性，亡國滅種的大罪，你們來背嗎？你們背的起嗎？”
“現在還有的談，但你們要執意如此，我們會扒光你們的衣服，剃光你們的頭發，把你們挂滿每一道城門，你們的姐姐和妹妹，我們也會找出來，在她們皮膚上烙上婊｀子的字樣！為了你們的姐妹考慮考慮。”
大海波浪沒能淹沒她們。
剩下的姑娘們站在驚濤巨浪中，神色堅定。
她們使用最笨拙的火铳，一槍一個，手掌心被槍繩磨出了血，血滴落在街道上，開出一朵朵不懼風浪狂風的血之花。
“媽媽，快看，是紅花！”
“姐姐，她們的腳下開花了！”
街道兩旁躲在窗子後面的女孩子們看到了火紅的花，嬌豔昂揚，在巨浪中綻放，大海和驚濤慢慢褪去。
“哪裏有花？”
“什麽花？我怎麽看不見？”
一些父親和兄長踮起腳尖，把眼睛瞪到最大也看不到。
可有一些男孩兒卻哭了起來，一個小男孩兒指着紅色的花，搖着兄長的手，讓他看。
“和姐姐開出的花一樣呢。”
她們闖到了第八道門。
宮牆內，隐隐傳出慶賀新皇登基的樂曲，可那聲音經過厚厚的宮牆，傳到大家耳中時，卻像極了人的哭泣聲。
敵人們又換了策略。
他們抓了好多好多的姑娘，用她們來阻擋鈴和蜂的前行。
南多血亮的眸子裏滿是悲傷。
“難道要止步于此嗎？”
蜂高高舉起火铳，說道：“前進！殺掉這些傀儡姐妹們身後的操縱者！”
是了，南多看到了這些被将軍們用來威脅蜂和鈴的女孩子，她們目光呆滞，嘴上說着和平溫柔與足夠了，無一例外，被那些将軍們做成了提線木偶。
躲在暗處的将軍們操控着她們的一言一行。
樓上觀戰的居民們向這些傀儡們抛擲着雞蛋石頭。
她們身上流出了鮮紅的血，倒下得無聲無息，而在她們倒下時，那些背後操縱她們的男人，就會迅速縮回陰影中，繼續抓女孩子們，把她做出人肉傀儡。
愛德華重重嘆口氣，心疼地念起了咒語。
第三世界的魔法彙集成了飓風。
風吹落了輕飄飄的傀儡女孩，斬斷了她們背後的線，她們倒在地上，露出了來不及撤走的男人們。
鈴和蜂帶着剩下的姐妹們目光如炬，碾壓了過去。
她們踏着屍體，來到了最後一道門前。
終于，那些将軍們放棄了花招，露出了真面目，雙方面對面，短暫的目光交彙後，密集的彈雨向蜂和鈴掃來。
是啊，他們從來不會給她們談判的機會。
他們一無所有，他們從生到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他們母親姐妹和女兒那裏暴力奪取的。他們怎會允許她們拿走這些東西。假使這個世界回到最初的原點，無法生存，手足無措的是他們，一夜之間，雙手空空的是他們。
愛德華開啓了第三世界的防禦模式，槍林彈雨落在透明的防護天穹上，殘忍的美麗。
他雖不能完全理解她們的做法，但他知道，自己的幫助沒有錯。
走在錯誤道路上的人，不會有向死的勇氣。
南多從第三次死亡中複生，他已經完全融入了她們的意志中，他的眼前，只剩一條金色的道路，他在這條道路的前方看到了他的同伴們。
“我們是拯救這個世界的，不是嗎？”
他看到瑞雅慢慢舉起燃燒的劍，說道：“我的拯救是毀滅。我的毀滅即是拯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大聲喊道：“瑞雅——”
宮牆內，登基儀式仍在舉行。
音樂聲歡快中有着揮散不去的悲傷，五皇子被身裹黑袍的皇室宗親推着，離至高之位越來越近。
他剛剛更換的繃帶上氤氲着兩團血淚。
他聽着送他登基的樂曲，歡快只是假象，真實的悲哀才是他的。
他想堵住自己的耳朵，聲音不斷飄進來。
“恭賀新皇——”
這些話，聽不到救贖，像一只只手，把他推入刀山火海。
他在夜裏做夢，夢到他拿起了刀，化作他的父親，他的兄長。
他親手拿着那把刀，捅入了六公主的胸膛。
他看到，妹妹的胸口綻放出一朵巨大的血花，繼而，妹妹的臉變作了他的姐姐，他的母親，那些被兄長吸食殆盡的宗室姐妹們的臉。
我不能。
他在心中嘶吼，救救我，我不能……
他聽到了大臣們的低聲議論。
他們商量着，如何過渡權力，如何瓜分朝中的利益，他們說着說着，談及了宮外的女人。
“她們已經到了宮門外。”
“如果不是想要六公主，我們絕不會這麽仁慈！”
“這樣也好，讓她們以為是真的攻打了進來，只要六公主的腳一踏進宮內，我們就上前按住她。”
“只要我們抓住她，就不怕她不順從，她身邊的那些女海盜，我們可以統統抓住，以她們為質，讓她聽從我們的安排！”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哈哈哈哈早就對六公主心癢難耐了……”
“女人嘛，床上多折騰幾下，她們就會欲罷不能，軟成一灘泥，任由我們擺布。”
五皇子的手握住了輪子。
“……”他停下來，側耳聽。
“辛好……”
她，真的回來了嗎？那個傻子……那個傻子！
“五皇子，再往前走百米，就到了。”推輪椅的男人使勁向前。
五皇子死命捏住輪子，仿佛只要輪子不轉動，不再往前，他就可以讓事情停在這一刻，永遠不會發生。
人的肉體之軀，能做什麽呢？
它是否可以阻擋讓整個世界加速滾向深淵的輪子？
五皇子的手在對抗中，血肉模糊。
“五皇子，雙腿殘廢還不夠，還想廢掉一雙手嗎？”男人在五皇子的耳邊說道，“沒用的，不管你做什麽，都是沒用的。”
五皇子悲痛地哀鳴。
瑞雅和祭司他們躍上宮牆。
“果然，是南多和愛德華。”她說話間，南多再次倒下。
瑞雅的劍倏地燃起了熊熊火光。
“我們去告訴她，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女王産下的那個男嬰，因為無人喂養，已經于天亮前去世。
瑞雅率先跳下宮牆，身後，她的夥伴們也和她一樣，雙目中強有力的光，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和決心。
“我們是上天創造出的錯誤，可這樣的我們，在不停歇的旅行中，漸漸發現，錯誤的我們，才是世界中正确的存在。”
到底，是誰錯了？
瑞雅的火龍咆哮而來，她身披金甲，逆光而來。
“喂，六公主在嗎？”瑞雅栗色的長發在火與風中，染上血的殷紅。
蜂擦了臉上的血，一雙眸子熠熠生光：“你有什麽話，要對她說嗎？”
“女王生下的那個孩子是個男嬰，他已死在今日之前。”
蜂的唇角露出一絲釋懷的笑，眼神沒有半點迷茫和驚訝。
“我知道了。”她說，“我會轉告六公主。”
瑞雅問道：“你是誰？”
蜂露出了一個燦爛明亮的笑容。
“我是蜂，萬千同胞的痛苦和血之花中誕生的一個女孩。”
瑞雅道：“你們要去哪？”
蜂說：“我要帶着我的姐妹們殺進王宮，燒了王宮，讓我們的憤怒和聲音，穿雲宵，燒到九天去，燒到七海去，燒進每個男孩女孩們的心中。”
瑞雅用劍開道，燒開第一道宮門時，說道：“他們的兵都在王宮，你要當心，他們會撕碎你們。”
蜂說道：“我們永遠不會死，他們撕碎的，侮辱的，不是真正的我們，真我會和我身後的這些紅花一樣，無論何時都綻放，一直到海角天涯，到世界的盡頭。”
祭司和特洛伊殿後，二人搭配作戰，逐漸默契。
薄伽背着奄奄一息的南多，誇贊道：“南多醫生，你是真的救世名醫。”
“救不了自己……總要救別人。”南多斷斷續續道，“我曾被瑞雅，被你們拯救，我想救救她們……”
炮火聲此起彼伏，王宮的慶典被打斷。
瑞雅的破壞力始終如一，強悍到令人震驚。
皇城的居民透過自家的窗戶，只看到沖天火光，從宮門一直燒向內宮。
登基典禮上的大臣們亂做一團，他們在慌亂之後，轉向五皇子。
“快把他推上去，讓他坐上去，我們叩拜三下，就快些以皇帝的名義下令，全國剿匪剿滅海盜！但凡家中有支持這些瘋女人的，無論男女，斬首示衆！！”
一群大臣們蜂擁而上，用力掰着五皇子的雙手。
五皇子哀哀一笑，噴出一口血。
血落在地上，開出了一朵血之花。
他松開了手，幾個大臣擡起他，向王座走去。
五皇子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刺進了胸膛。
大臣們震驚撒手，愕然看着跌落在龍椅前的殘疾男人。
男人的胸前長出一朵紅色的花。
而花向着六公主來的方向，慢慢綻開。
“辛好……”五皇子輕聲呢喃，“救……我們。”
蜂似乎感應到了最後一位血親的離世。
她大叫起來，像憤怒的野獸，咆哮着，刀落之處，人頭滾滾。
剛剛那群想着活捉六公主的大臣們驚慌了起來。
“那已經不是六公主了，那是羅剎！是羅剎！”
蜂在瑞雅點燃的火海中，嘶聲怒吼。
她墨色的頭發飛揚，她的胸前忽然開出了一朵血紅色的花。
那朵花碩大鮮豔。
血之花盛開的瞬間，這個世界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無數的血之花綻放而出，如同血海，齊齊發出嘶吼。
“睜開眼看吧！”
“放開耳朵聽吧！”
“這個世界每一寸土，每一片瓦，每一粒砂，都由我們的血淚組成！”
“沒有我們名字的史冊，藏着我們的痛苦和你們犯下的罪行！”
“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嗎？”
“聽到我的憤怒了嗎？”
“我要——”
“改變這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