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覺得我根本不了解你
護士長從門外經過,不經意往病房裏掃了一眼,就看見姚宗的家屬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他肩胛的線條很是分明,透過襯衣映出欺負的輪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姚宗兩周前就住院了,而距離手術其實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能在vip病房這樣被精心照料、一住就一個多月的,家境都不可小觑,他們做護士的自然也不敢怠慢。
除了姚宗的母親,病房裏那位男士是來的次數最多的一位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麽正經工作,總之護士站的同事們總能見到他,不是來送吃的,就是來滿足姚宗各種奇怪的需求,上次甚至搬來了一架等身鏡,大家都說2023號房的病人被哥哥寵上天了。
說是病人的哥哥,可倆人又不是一個姓,他們都帶了些懷疑和異樣去揣測着這倆人。據說之前有個小護士旁敲側擊地問了兩句,被那個男人兇狠的目光吓得連這兩天都不敢去姚宗的病房。
可見好奇心不是那麽輕易就能被滿足的,護士長耳朵動了動,收回目光,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護士們口中“兇惡”的呂莊此時正嚴肅地看着把整床被子都蒙在頭上的姚宗,無可奈何地嘆氣:“姚小宗,你冷靜。我只是問你是什麽時候背着我們去找的兼職,又沒有要吃掉你……”
“你敢?!”姚宗尖叫着,突然想起什麽,凝視着他,“橙子姐知道你是我哥了嗎?”
“戲精,快坐好。”呂莊揉着太陽穴,被姚宗的叫聲折磨地耳膜嗡嗡作響,“她應該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韓桐能不告訴我?”
姚宗不解地看着他:“關桐哥什麽事?說起來除了你們以前上中學的時候他總來咱家和你一起打游戲,後來我就很少見過他了。”
呂莊神色暗了暗,一方面,江橙穎沒有跟助理提起韓桐的事情可以理解,可另一方面,看來不止是他自己把身份瞞得死死的,姚宗也一模一樣,在江橙穎眼裏姚宗不過是一介大學生罷了。
或許要慶幸他倆長得沒那麽相似,更要慶幸姚宗在橙子工作室的那一年韓桐一直在國外。不然以韓桐和江橙穎之間的商業關系,姚宗早就會被韓桐識破。不過……呂莊看了一眼鬼靈精怪的姚宗,心裏升起一絲懷疑:姚宗這些年變化太大,韓桐認不認得出來都不一定呢。
“她知道你的事情嗎?”他沒有直接回答姚宗的問題,反問道。
“不知道,我辭職的時候沒有說我的病,只跟橙子說我有私事,她也沒有多問。當時我想的是等病好了再回去繼續工作,沒想到!橙子姐這麽快就找了新的助理!而且這個人居然還特麽是我哥!!!”
“喂,你不要搞得我當助理就很掉價似的。你哥怎麽了?你哥很差勁嗎?”
姚宗斜眼打量着他:“沒有嗎?你又不是這個圈子裏的,很多事情你都不夠熟悉,我當然擔心你不能讓橙子姐滿意嘛!”
呂莊眉頭微蹙,心想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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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聽小宗口若懸河:“你知道橙子的衣櫃要多久打理一次、哪些面料不能機器洗只能手洗嗎?知道合作的商家對人臺圖、模特圖排版要求都不一樣嗎?她的日程安排需要我們做好提前兩天确認,而你既要熟悉她攝影接單的時間安排,還要知道她店裏小裙子的工期,才能幫她最大限度地節約時間。這裏面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為她讓你聯系我是什麽意思?……呃哥,你你你別這麽看着我啊,看得我我心裏直發慌!我錯了我不該這麽得意忘形地教育你的!”
一口氣說個不停的姚宗突然意識到自己趾高氣揚得有些過頭了,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趕緊抱着被子縮成一團向呂莊認錯,就差沒直接跪趴在床上負荊請罪。
誰知呂莊兩眼發亮,坐直身體,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打開手機備忘錄:“沒事你繼續說,還有什麽要注意的我記下來。”
姚宗從被窩裏緩緩擡頭,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家那個腦子裏除了游戲就沒有其他東西的哥哥,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悠:“哥?你吃錯藥了?你不就臨時幹兩天?”
“咱家人哪有一個是對工作敷衍了事的人?你可以,我就不行嗎?橙……江橙穎跟我說,她上一任助理是全世界最好的助理,除了不會開車其他都是萬能,我怎麽能輸給你這家夥呀。”呂莊看了眼臉頰微紅的姚宗,按下那雙放在眼前張牙舞爪的手,沒有理會那句“她真這麽誇我的啊!”的滿懷期待的嘟囔,繼續說道,“說實話剛才知道那人是你的時候我很震驚,我覺得我根本不了解你。”
根本不了解他至親之人。
江橙穎口中的姚宗,對他來說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一樣陌生。那個被家裏人捧在掌心的明珠,竟然能把別人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
本來以為姚宗只是喜歡小裙子罷了,可她能把服裝和妝容的搭配講得頭頭是道,能把一條裙子從設計稿到打版到批量生産、從印花到洗滌剪裁打包、從預售到發貨的所有流程和注意事項都娓娓道來。
他還當姚宗是個孩子,可眼裏的孩子不知什麽時候早已長成獨當一面的大人。
“她的奶茶一定要多糖,但是外賣一定要有辣味!我收藏了幾家店,不過哥你的手藝完全可以自己做的啊。”
“嗯嗯…嗯……嗯?”
姚樂嘉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就見她的兩個孩子一個在坐在病床上滔滔不絕,一個在椅子上一邊應聲一邊打字,場面一度很迷,和她平日多見的這倆人相處完全不一樣,就連談話的內容都讓她一時間琢磨不透。
“做飯省錢啊!”姚宗不懷好意地慫恿着,在看到來人時瞬間噤聲,“媽……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你爸出差了,你明天又要抽血,我一個人在家睡不着。”姚母轉頭看向大兒子,“你哥不也沒走?聊什麽呢那麽起勁?我可是很久沒見你倆這麽親了!”
“哥他現在……唔!”姚宗憋不住話就要搶答,被呂莊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如果被姚女士知道自己背着老爸在外工作,不出半小時在外出差的呂父就要知道了。
“沒,沒什麽。”他假笑着看着母親,“我等下就回去了。”
姚母眉頭一皺,把他捂在小宗臉上的手拍下來:“少來,我生的孩子心裏有事兒我還能不知道?我剛才都聽到了,什麽做飯什麽的,兒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沒跟我和你爸說?”
呂莊正低着頭抵死不打算承認自己找了臨時工作的事,結果聽到母親不着邊際的猜測愣了一秒。
倒是小宗激動得跳腳,甚至還幫他辯護:“才沒有!我哥他像是能找到女朋友的樣子嗎?媽你聽錯了,我讓哥在家自己做飯吃,少吃點外賣呢!”
呂莊打量着小宗,隐約覺得這态度有些不正常,但他并沒有作聲,也沒有繼續解釋。
姚母狐疑地看着倆人,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但還是附和着:“小宗說得對,聽你爸說你們部門加起班來都靠外賣度日呢!你啊現在就在家好好養着身體,說不定你爸見你白白胖胖的了,下個月就讓你回去上班了。”
呂莊冷哼一聲:“平時一臉正直的,以權謀私不讓兒子上班倒是做得熟練。”
姚母眉頭緊皺,不滿地看着他:“你爸為了誰?你自己身體吃不消了讓別人擔心就有理了嗎?你這平時堅持健身着呢,就這樣還能拼命到昏過去,你是幾天沒合眼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爸的司機,以前做過一陣代駕,就有同事一晚上累得猝死在方向盤上!你是想自己倒在電腦前,讓你爸白發人送黑發人就開心了嗎!”
“媽!”姚宗起身拉住情緒激動的母親,看了呂莊一眼,“哥他沒有這個意思,他就是心裏不平說話直了些……你們的關心心切我們怎麽可能不理解。”
呂莊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姚樂嘉,抿嘴道:“媽,我錯了,我……”
姚母擺了擺手:“行了,把話都留着跟你老爸說,我就不聽了。你趕快回家睡覺去吧。”
呂莊垂下眼簾,輕輕應了一聲,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停下,轉身看着小宗:“明天早晨我有事,抽血的注意事項你都記得,聽媽的話。”
離去的呂莊靠在駕駛位上,遲遲沒有發動汽車。他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天父親的眼神,心痛中帶着不忍。
呂家氛圍一向很好,父母和子女的關系融洽和諧,比起親子更像是朋友,他和父親之間也并沒有特別深的隔閡。
中學他跟父親提了一嘴可以做做游戲産業,高中的時候L家就成立了。他說畢業後想在其他的公司工作兩年,父親也不過問原因,一口答應,即使對方是競争公司,他們也從沒有就工作上的事情進行過多交流。後來他總結了經驗和自己的新想法,解決了末日逐塵的瓶頸,打開了L家尴尬的局面,不懂游戲的父親一臉贊許地看着他,比一切誇獎和贊美都讓他受到鼓舞。
這次的矛盾,說起來也無非是,父親對他關心則亂,而他對自己的工作關心則亂。父親強硬的插手讓他始終如鲠在喉,卻又不知如何排解。
“嘟——嘟——”
身後響起的喇叭聲将他從回憶裏喚回。避開高峰期和易擁堵路段,路況很好,從醫院到家的路途很是平坦,下一個路口就可以回到溪林小區。
呂莊一邊亮起左轉燈,一邊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就在回正方向進入直行車道的那刻,他和斑馬線前剛停下的一輛車擦肩而過。
那輛車似乎正是從溪林小區的方向駛來,在車燈的照耀下,駕駛室的人輪廓清晰地映入眼簾。
呂莊心裏一驚!他一腳油門踩下去,心裏突然控制不住跳動,飛速往小區行駛,剛才瞥見的那車裏神情略顯陰鸷的人讓他提心吊膽。
江橙穎那個名義上的哥哥,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那個明明早就已經離開的人,到底在這裏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