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明月,明月
作者:勖力
文案:
小奶(狼)狗 X 霸王花
在你名字裏栖息。
#姐弟戀,差五歲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向明月;周映輝 ┃ 配角: ┃ 其它:
☆、001
在你名字裏栖息。
2019/05/30 文|勖力
向明月婚禮當天,落跑了,不是臨陣脫逃。
而是算計的。
嚴格意義上,已經是她丈夫的周渠曾經無數次規勸過她這個天生沖動派:
任何不成熟的行徑,實在拿不準的時候,就緩緩,緩上幾多時、幾天,還想幹的話,就去吧。
她鮮少從善如流,這一回,她聽從了他,悶聲盤算了三天不止,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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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即便将來頂着失婚婦女的名銜,也要周渠人財兩空。
她和周渠磕磕絆絆九年的感情,他不該這麽對待她。
她也給過他機會,二人一起寫請柬的時候,她吐着薄煙,橫一眼他,周渠,你和我的這些年,有沒有一刻,哪怕一分鐘,肖想過別的妹子,生、理、沖、動也算,有沒有?
他沒說實話,事實上,前一晚,他還和一個妹子在洲際酒店開房了。
向明月跟蹤了他,從而得知。
而之所以跟蹤他,時間線再往前倒半個月,她出差回來那晚,直接去了他住處,原該在玄關鞋櫃裏屬于她的拖鞋,不知怎地跑到陽臺上去了。
周渠說,就是她走之前自己落在這裏的。
向明月這個人雖說落拓又不愛收拾,但她自己的習慣還是門清的,她不可能把拖鞋扔到陽臺上去,再赤腳去門口。
那晚周渠拿小別勝新婚搪塞過去了,她一禮拜沒見他,可是做到最後毫無快感,一完事,她便推開他,去洗澡,也沒在他那裏過夜。
幾日後,蛛絲碰上了馬跡。
向明月在他車上副駕放遮陽板化妝鏡補妝時,發現鏡面上有一截紅色指紋,小小巧巧,像是手指上揩了口紅碰上去的。
周渠的車一周精洗一次,向明月前前後後有十來天沒坐他的車了,絕不是她無心揩上去的。
她假裝機敏地拿問他時,周渠無比淡漠地口吻,“捎女客戶、女同事,誰知道是誰的!”
“你不會不捎?”說着,向明月不無怒氣地“啪”地一聲合上遮陽板。
“吃醋哦?向當當會為這種人情世故吃醋?還是婚前恐懼症?”周渠開着車,一手松離方向盤來招弄她,笑吟吟地。
向明月卻直覺哪裏出了錯!
周渠什麽脾氣,她頂了解不過,如果只是一般交際甚至是談生意,他與女性接觸,遭向明月這樣粗暴小氣的态度,他絕對是高冷到底,他不喜歡蠻不講理的女人,更不喜歡黏糊矯情的女人,向明月在他眼裏是完美避開這二類的,她是驕矜但很識大體,同時也對自己充分自信的女人。
而她偏偏為難了句,你不會不捎?
周渠偏偏還好性子地逗她,吃醋了?還是恐婚鬧的?
電視劇裏,男人如果變心了還是偷腥了,女主角永遠是被蒙在鼓裏的。
向明月每每看到這樣的橋段,都想狠狠啐啐編劇,尼瑪,你男人行不行,你心裏沒點逼數啊?
結果,她就是沒逼數啊。
看到周渠摟着一萌妹子進了洲際酒店,向明月整個人都不好了,想到也許她的那雙拖鞋就是那女的穿的,她買的四件套床品也是人家睡的,那枚口紅指印也是人家印上去的……
去他媽的,她蹲在馬路牙子邊上,幹嘔了好一陣。
她原先是想和閨蜜書娟談一談,談談這婚還要不要結,當然不,她已然不需要任何人勸了。
結果,她給機會他,好聚好散罷。他沒有認同她,抑或他還愛她?呵,誰知道呢!
總之,周渠手寫了近百張請柬,他樣子認真極了,猶如他們剛開始那陣,她陪他泡圖書館,他抓筆看書的少年臉。向明月氣得把煙蒂扔進殘酒的高腳杯裏時,不禁在亂想,他和那女的上、床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認真?
婚禮定在國慶第二天,兩家商量好了,上午10:02分過來迎親,向明月許久不住在家裏了,S城的婚嫁習俗,新娘子出嫁前一晚,與母親睡一起,由母親教誨、關懷的儀式。
偏向母早就去了。
向父最後想叫大兒媳完成這個儀式,長嫂如母,也是應當應份的。
向明月平日裏與大嫂關系一般,冷不丁地叫她和大嫂睡一張床,她倒是沒不樂意,只是零點剛過,她說要回自己住處拿點東西。
“拿什麽,要結婚的人,大半夜還跑回去拿什麽?”向爹不滿意的口吻。
向明月自顧自地在玄關處換鞋,“拿我媽留給我的鑽戒,我要戴着出嫁!”
向母永遠是向爹心裏過不去的坎,自己唯一的幺女要出嫁了,當爹的本來就處處不痛快,明月再這麽一說,索性也由她去了,“你快點回來,你大嫂說人家婚慶跟妝師馬上要過來給你梳頭了!”
他們行中式嫁娶禮,即便是穿婚紗,也是規規矩矩地從娘家出門子。
明月深夜,出別墅,開的是兄長向東元的車,她車子送去保養了。
結果這一去,到淩晨五點都沒見歸來。
一家人急瘋了。
六點時分,向明月給大哥發了條短信,說婚不結了,周渠直到這一秒都在騙我,我也想騙自己,騙不了呢,哥!
家裏以及老爹那邊,等過了今天,我會回來親自謝罪的。
向東元來回讀小妹這條短信三遍,才敢相信當當沒有在玩笑,因為再給她去電話,那頭又關機了!
向東元是出了名地寵小妹,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這婚禮怎麽辦?而是,操|蛋的,周家那小子騙當當什麽了?!
他再向父親如實禀報小妹的短信,向父一臉寒色,手心裏捏着他的茶壺,生生沉默了半晌,書房外只聽見一記紫砂壺碰壁落地的脆裂聲。
☆、002
早上八點過一刻,國假無休。
醫院門診檢驗科剛交班,周映輝熬了一個大夜班,偏就還在儀器前坐着,藍色一次性醫用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睫毛陰影之下有烏青。八點門診前,收了個急診病人,血常規檢查報告顯示,血紅蛋白異常(HGB)增高。
患者紅細胞數量:5.83* 10^22/L,
血紅蛋白:200g/L,
平均紅細胞血紅蛋白濃度(MCHC):427g/L
根據儀器報警顯示,初步判斷可能是脂血、乳糜血或是冷凝集?
周映輝立即找出血标本,進行血樣離心,十分鐘後,取出标本,試管上層出現“完美的”乳白色,與他預判的一樣,脂血造成的。
他再準備做血漿置換的時候,家裏給他打電話了,沈女士連續三個急call,他落在衣櫃裏的手機成功吵醒了在換衣凳上剛眯着的夜班小白。
小白直接打開周映輝的櫃門,替他接起電話,再跑進檢驗室裏喊他一嗓子,“映輝,你媽讓你趕快回家,說出大事了,什麽誰逃婚了?”
……
周映輝從計程車上摔門下來,向家門口泊着好幾輛車,打頭的是那輛黑色奔馳GLC200,周渠的。
前庭都聽到樓屋裏吵翻天,向家被周家的人砸地個底朝天,向東元站在客廳中央的一堆碎瓷片裏,倨傲清高地瞥一眼周家人,“我小妹人沒事就萬事好說,她要是真想不開了,咱們就誰都別想好過!”
周渠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毫無今日新郎官的風采,單手夾煙,灰頭土臉,氣餒地重複牢騷,求父母先回去。
周家也是要臉面的人,親朋好友都通知到,晚上近八十桌的婚宴,周母俨然就要瘋的節奏,口口聲聲,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向家怎麽能這樣,不結婚就不結婚,好聚好散,怎麽能耍着這麽多人玩呢?
要知道,周母素日裏是多歡喜明月呀,說我們家當當就是命中注定要和我做母女的,家世沒得說,模樣沒話說,性情也合我脾氣,落落大方,孝敬長輩,自己獨立能幹……
處處沒毛病挑呀。
今日這份上呢,又護起短了,“就算我們周渠做錯了什麽,她怎麽能不聲不響地臨到結婚才來這麽一下呢,這姑娘太狠了,簡直變态,少教!這沒媽的孩子……”
“我去你媽的!全給我滾蛋,聽見沒有!”向東元徹底惱了,食指頭點人。
與此同時,有人順腳踢開一張礙事的椅子,那椅子倒地刮着地上的碎瓷片,蹭出了刺耳難聽的尖銳聲。
衆人一回頭,周渠識得來人,是向家隔壁周家的老二。
周映輝一個外人自然不參與他們的話題,只走到向東元身邊,二人耳語什麽,向東元說已經派人出去找了,當當已經失蹤近九個小時了,映輝,你說她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呀?
“不會,”周映輝聽東元哥說了始末,很淡漠地肯定式,“她那麽愛美的人,任何一種自殺她都接受無能……”
向東元:……
“東哥,報警吧,報失車,就說車丢了,她不是開你車出去的嘛,先把車找到再說!”報警說一個快三十歲逃婚的女人丢了,沒說百萬的車丢了來得更有執行力。
周映輝上了一夜班,再在街頭巷尾地尋人,沒多久就心浮氣躁起來!
他惡狠狠地在心裏打着腹稿,找到她人,他準一字不落地全倒給她:你蠢透了,也他媽遜透了,這年頭已經不流行逃婚了,大嬸!你知道我們科裏聽說有人逃婚都笑到頭掉了!
傻逼啊,既然都看穿那男人了,你還和他擰巴個什麽勁,愛他?愛他你就和他結婚呀,你又逃什麽?
你這和縮頭烏龜有什麽兩樣?
你今年都二十九了,辦事還和十八一樣,沒頭腦,淨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向明月,你他媽看男人的眼光差得跟狗屎一樣!
下午兩點左右,向東元打電話給他,說找到車了,在江邊輪渡附近,周映輝比向家人先到了那邊。
果然,向東元的那輛寶馬被人歪停着,早被貼罰單了。
日頭漸漸往西邊挪一挪,周映輝順着石樁子一路往兩邊盡頭找,江邊風大,吹得他罩在外面的防曬衣沙沙地響,再有泥腥的味鑽進他鼻息裏,饑腸辘辘,被毒日頭曬脫水,被風喂一肚子氣,于是,下一秒,他看見個點眼的人影:
“向明月!”他逆着風,光火地喊坐在壩頭上的一人。
才不管這一聲吓,會不會把那人喊掉到江裏去。
向明月一身黑色的Ermanno Scervino西服套裝,全然沒有今天大婚紅妝的柔和溫順感,反而,劍拔弩張地,蓬頭散發的,像個丢盔棄甲的女刺客!
她坐在石樁子鐵鏈護欄之外,壩頭邊上,往前欠身,就是浪卷成浮花的江。
周映輝知道她不會跳下去的,可是走近的幾步路,還是警惕着心神。
“我現在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在我道德底線到負數之前,你最好麻利地起來,跟我回去,”他在那根鐵鏈前站定了,伸手給她,“明月,有事說事,有病治病,有婚……退婚!”
他冷着臉,居高臨下地丢眼刀子給她,別鬧小孩脾氣。
向明月深夜出來,車子一路出城,在高速上跑了幾個小時,再回城,她早清醒了,且是透了,她這一秒再聽周映輝的話,不中聽,但很受用了。
遇事解決事呀,她在幹什麽呢!
“腳麻了,腳跟還磨破皮了。”她示弱,像一個肇事者明知道逃不過了,還朝法官大人求一點法外之恩。
“先過來。”周映輝始終待她沒好臉子。
她蹩腳地從鐵鏈索下鑽回來,周映輝一把扯她起身,再彎腰撿起被她蹬掉在一邊的高跟鞋。
垂眸的一眼正好落在她赤腳的後跟,磨出血了。
他蹙眉,嫌她這副落拓樣。
随即脫下腳上的球鞋給她。
向明月揚揚細長眉毛,表示接受無能。
怪味兒的。
“要不要,嫌棄你別叫喚啊!”
“……”
“你還矯情什麽,你拿個鏡子照照你自己,臉青得跟鬼一樣。你跳啊,跳下去,正好東哥有名正言順打回去的理由了。”
他告訴她,向家被周家打得滿堂碎瓷片,向父氣得差點心髒病發了。
☆、003
國慶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向明月還在婚假中,不必趕時間上班。
周渠和她約好十點會面。
這些天,周渠要見她,不是被向家人擋回來,就是被她當事人罵斷頭,“都是你逼的,周渠,我給過你機會的,寫請柬那晚我問過你,你不肯對我坦白呀……你掐着那女的腰進酒店,我還要怎麽騙自己,親眼看你剝光那女的才算捉奸拿雙了?”
“我給過你及時止損的機會的,是你不願意好聚好散呀。事實上,接親前幾個小時,那女的還給你微博點贊了。”
“……”那頭沉默,“明月,我和那女的……”
“死去吧。”她不願意聽,真情假意,他都惡心到她了,她一想到他那猙獰的快感醜相、随即垮在別的女人身上,就氣不打一處來,假意又如何?
假意,你也在精蟲上腦的幾分鐘內,将我抛之腦後,且一次又一次。
“周渠,在你把我當傻逼的時候,你早該想到,我會做出遠比你想到更傻逼的事的!”
丢人的事,不能她一個人挨。
向明月明确告訴他,他們玩完了,婚事,黃了。
周渠在電話那頭,冷笑一聲,随即,“好,那等民政局上班,咱們解除夫妻關系罷,實話告訴你,老子也受夠你的狗脾氣了,草包一個,你永遠夾巷子裏……”
電話那頭話沒說齊全,向明月這頭就挂了,手機掼到地毯上,悶咚一聲。
夾巷子裏扛木頭,直來直去。
這些年來,周渠就這麽一句車轱辘話來回倒,每次吵架,他總是嫌棄她一個毛病。
我就扛了,一輩子都改不了了,和你的小女人使勁風流快活去罷。
她在樓上的動靜,向東元都聽見了,他沒肯妻子上樓去說什麽,老爺子還沒歇緩過來呢,誰也別去惹那炮仗神大一聲、小一聲了。
向明月那天被周映輝驅車帶回來,向父別的話沒說,只讓她上樓待着,吃喝拉撒全在自己房裏,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下樓。
兒媳想幫着說和幾句,向父突然陰沉一臉,“怎麽,這家裏,我如今說話不管用了是吧?”
全員噤聲,包括向承澤,小家夥抱着個餅幹盒子,下樓下了一半,又識相地折回樓上去了。
隔壁周永茂夫妻倆過來問候向家,沈知華快言快語慣了,坐下來就一副同仇敵忾樣,讓老向也別太累心了,已然這樣了,也得往好處想,起碼算是婚前識清周家那小子了。
也省得婚後過日子再扯皮了,到時候當當更委屈,再有個孩子,不能想的抓瞎。
周永茂沖妻子使眼色,讓她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只是作為鄰裏好友來問候的,人家的家務事,少置喙。
沈知華才不聽,略坐坐,還要上樓去看明月。家裏睡醒的周映輝給她打語音電話,問她,晚上吃什麽?
兒子還是大夜班,這幾天,沈知華光顧着吃向周兩家的瓜了,都無心廚房裏的活計了。
兒子工作是正經事,沈知華這才應話,我回去給你煮牛肉面啊。
周映輝唔一聲,挂了電話。
沈知華先丈夫一步進門,一邊進廚房,一邊将熱乎的情報告之坐島臺邊喝水的小兒子,“明月要離婚了!這丫頭是真能鬧,都結婚登記了,才發現那個周渠外面有女人。我說吧,也怪她那個馬大哈的性子,男人偷嘴,擦得再幹淨,也有味的,她倒好,臨了要上花轎了,才發現人家有二心,這下,兩家都丢人丢大發咯。”
周映輝剛洗漱完,吹幹的短發略微有點炸毛,他喝了半瓶礦泉水,聽神狀地由着老媽絮叨,面上有些滞留的起床氣在一點點潰散,眸子裏有廚房日光燈的影子,右手食指在島臺的大理石臺面上輕敲着,沈知華以為兒子要說些什麽,看他起身,推開手裏的礦泉水瓶,“寬湯少面,不要胡椒。”
再就背身,甩手掌櫃般地上樓換衣服去了。
“臭小子,你當我是面店的堂倌呀。”
周永茂坐在外面看今天的晚報,不發一言。
周映輝穿戴整齊再下樓,幾分鐘撈光碗裏的面,窗外有風哨聲,出門前他在傘筒裏抽出一把直柄傘,天氣預報說夜裏到明晨有雨,他最近在找房子,眼下地鐵上下班。
出院子,嗅到烈烈的金桂香,帶上栅欄門,周映輝手裏的黑色直柄傘當拄仗,他嘴裏嚼着一粒口香糖,右側首望了眼向家的屋樓,燈火通明,二樓東邊那間,紗簾重掩着。
西瓜味的口香糖在唇舌上化開了甜味,手機裏起床的鬧鐘這才震了起來,他比往常早出門了半個小時。
8號這天早上,他節後第一次輪休,原本是答應陪小白去4S店試車的,臨了他鴿了小白,說家裏有事。
對了,你家那個逃婚的親戚怎麽說了?小白權以為周映輝家務事還沒處理完。
“今天去離婚。”
小白:。。。
早上六點多,向東元給周映輝打電話,告知明月要和周渠解除法律登記的夫妻關系,向東元原本是要陪小妹去的,主要怕她和周渠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也怕自己妹子在民政局再鬧潑。
可是公司那頭接洽的德國客戶是一個月前就排好的行程,不能輕易改了;他老婆那邊,知道向家的都明白,姑嫂關系其實一般,這個時候,向明月最忌諱不入眼的人看她笑話了。
想來想去,就只有拜托映輝了。
他們兩家是鄰居,明月長映輝五歲,但兩家來往甚篤,各自兒女也還算親厚,向明月在周映輝跟前也從不擺譜,權當同齡人交往着。
說一千道一萬,向東元是想差遣個男勞力在小妹身邊:再鬧,不能和人家動手;真沒譜起來,也不能吃了虧。
周映輝說,“她不會再和周渠吵的,東哥,她是個頂要面子的人。”
向東元那頭不贊同,“呵,要面子能幹出這樣一樁荒唐事?”
原本能輕輕松松劃開界限的事,她非得鬧得兩家雞犬不寧,兩敗俱傷。
意氣過了!
周映輝不作聲,權當默認東哥的态度。
可是面子也得裏子襯着的,失了緞子的裏子,光一面子,穿不上身的。
周映輝交班從醫院離開,再回去的話,可能趕不上向明月和周渠約好的時間。
他微信和向明月索性說得很開:東哥叫我看着你去簽字,以防你動手傷人。
向明月丢給他一個表情包,該幹嘛幹嘛去。
一分鐘後,她又改主意了:我要去他那裏搬東西,你幫我擡一下?
周映輝:民政局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争取隔日更。
☆、004
夜裏落了一場早秋雨,氣溫降了些,終歸還是悶悶的。
向明月泊車下來,雪紡襯衫、黑色窄裙,一路過來四平八穩的,她以為百忍成金、毫無破綻了。周映輝不稀得說她,臉上的妝像是脫胎于她棱角的一面假畫皮,紅與白都生硬得很,還有,腳上……
她習慣在車上備雙平底鞋,踩油門跟腳些。
剛才下車時怕是忘記換回她的高跟鞋了,總之,眼下,她是輸人又輸陣。
人到他眼前了,周映輝目光緊一緊,揚起手來沖她豎大拇哥,先是朝上,繼而緩緩倒轉朝下。
他在給她喝倒彩!
向明月狠狠剜他一眼,後者淡漠消受,再瞧她鬓發上沾了雨,唇上的紅亦有水珠子。
想同她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她的“男主角”過來了。
誠然地講,向明月是個顏狗。周渠活脫脫就是她的樣板戲:油頭粉面,寬肩窄腰,身高腿長,永遠一副精英男士的派頭。
領帶系得一絲不茍,仿佛他那口矜貴氣全束在那圓圈裏。
“他在這裏幹嘛?”這是周渠的開場白,傲慢且無關痛癢。
順帶着拿白眼點明月身旁的周映輝。
“關你屁事。”向明月噎他,讓他趕快去拿號,早離早散,“我一眼都不願多看你!”
周渠聽清她的話,目光緊短地粘着她,遲遲不說話,像是不同她一般計較的吞忍,“當當……”
“周渠,別讓我瞧不起你!”
向明月說,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有始有終,做不到始終,那也得拿得起、放得下。
“你有權拉屎後不高興揩屁股,我不行。”
“我也不是旁的女人,吃了屎還得說屎香,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跟我賣慘讨饒的,我保不齊真得會打人的!”
“我向明月在你眼裏可能百般不是也百般不如人,可我和你一起是期翼一份完完整整的感情與婚姻,你給不了我,就該趁早告訴我。吃着碗裏的還看着鍋裏的,不談吃相有多醜,就單你把我當傻子這一條,我就渾身從嗓子眼到腳指甲都惡心透你了,別拿咱們多少年的感情說事,你早就不配了!”
十點不到的民政局,人聲能蓋過菜市場。人世間朝朝到暮暮似乎總是悲喜交加,在這二者之間,有時還間章着起此彼伏的荒唐小劇場。
多少人滿心滿意幻想着他們總算終于愛情了,就有多少人一地雞毛裏再也翻不出眼屎大的糖了,終究分道揚镳。
紅塵俗世裏的人瞧這是時濟運事的聚散,對于民政局所代表的法律本身而言,合與散都是它賦予衆人平等的權利。
這麽一想,法律到底是無情的。
才有今日的多情總被無情惱。
他們沒有什麽財産分割,車房都是各自的。盡管領了證,但向周兩家都還算傳統,不擺酒不算真正的結婚,于是離婚簽字進行得很順暢。
向明月先簽字扔筆的,周渠臉上爬着些冷笑,當着人家離婚辦事員的面,約莫些劊子手落刀前他徒然醒悟的愧疚,“明月,你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愛我。”
也許時間早熬沒了他們的熱情與昏智,留下的只是依賴與習慣。
“即便是習慣,我也身心一致地,不曾對不起你。周渠承認吧,今天的局面,我倆換個位置,你早和我離八百遍了。”
周渠最終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就此,他們相識十一年,除去中間他去德國的那兩年,因二人商榷不合,意氣分手了一段時間,斷斷續續這漫長的年歲裏,周渠早把當她沒名分的妻子了。
他坦誠他是對不起她了,“明月,可是我給你婚姻的态度是認真的,也想認真同你過日子。”
他們之間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味了,向明月是那種時時刻刻都要面子的人,她要的就是端着的、持着的周渠;
能随時随地出現在她姐妹團裏給她虛榮感的精英才俊周渠;
無限包容乃至縱容,無論今天在外面怎樣裝孫子,一落腳在玄關處就得由着她千嬌百媚的大男人周渠;
……
她甚至不會給他做一頓飯,煲一碗湯,洗一件內褲。
周渠說的是那種挽起袖口的事必躬親,而不是她拿錢買來的勞動成果。
“明月,別和我說什麽妻子不是老媽子的論調。你也有父兄,回去問問他們,作為男人切實享受不到女人生活點滴裏的細微體貼,是個什麽樣的感受。”
“你就是太要強、太驕矜,向爸和東哥又把你慣壞了,實話來說,你也只能當個有趣的情人,做不來煙火氣的妻子的。”
“和你上床的那小女生做得來?你所謂的煙火氣的妻子?”向明月一挑頭,眉眼倨傲清冷,緊要着牙關,仿佛要把一些東西死守住的隐忍,譬如尊嚴,譬如驕傲。
周渠再次被她噎了口,不等他思量開口,向明月給他一記果敢的轉身,不歡而散,比較符合他倆素日裏吵架的路數,只是這一次,顯然沒任何彌合的機會了。
快到中午,外面的風雨也止住了,周映輝站在門外,隔着一道玻璃看向明月一臉陰霾的往外走,失魂落魄地被人碰掉了手裏的包,她彎腰去撈,扒拉到包底,一提溜,忽拉拉,裏面的物件全散落了出來:
手機、車鑰匙、口紅、墨鏡、氣墊粉底、記事簿、姨媽巾……
還有一本醒目的離婚證。
林林總總,俨然裝了個雜貨鋪。
她半跪着身去,耳邊的發悉數散開遮住半張臉,另外半張臉,迷惘凄婉,像快魂飛魄散的鬼。
“女鬼”不打緊地要一一撿起屬于她的東西,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周映輝毫不懷疑她那丢魂的手能送到行人的腳下去。
他逼動身子,幾步路走到她跟前,眼疾手快地接過她的包,替她收拾殘局,丢最後一件類似膠囊咖啡大小的盒子進裏前,扮作随心的口吻問她,“這是什麽?”
向明月呆呆望着他。
湊近的距離,她幾乎能從他的眼裏看到自己。
周映輝也半跪着的姿态,右手手肘撐膝,她不言他也不語,但攤手心問究的動作未收斂。
“一次性漱口水。”向明月沒好氣地答他,再沖他轉嫁脾氣,“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告訴我哥,我從已婚到失婚繼而終究淪落成離婚婦女了!”
周映輝弄明白手裏的東西是什麽玩意後,替她放回包裏,再有條不紊地給她扣好搭扣,物歸原主的淡漠,“唔,我會轉告東哥的。”
這也好像是他今天來此的目的。
二人一并站起身,周映輝雙手抄袋,再旁觀清冷地問她,不去周渠那裏拿你的東西了?
向明月這個馬大哈真得就想當然地覺得周小二這麽閑!
不去了。今日份的心情,她一秒鐘都不想和周渠多待,改天通通叫他寄到付件給她。
回去的路上,周映輝當司機。
向明月歪坐在副駕上,蹬掉腳上的鞋子,一副棄世的頹靡,
她車裏自動連接的藍牙音樂曲目整巧播放到周迅的《飄搖》:
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心自然明了
他來時躲不掉他走得靜悄悄
……
一首歌未曾放到副歌部分,周映輝就聽到了右手邊傳來泣訴的聲音:向明月的情緒決了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就掩耳盜鈴企圖別人聽不見。
周映輝徒然冷臉過來瞧她,她索性就涕淚一把的耍狠,“開你的車,看什麽看!”
“……”
良久,
向明月哭皺了一大團紙在膝上,再想從手邊紙巾盒裏抽幾張擤鼻子的時候,發現盒裏空了,駕車的某人也不瞧她,施施然嘲諷的口吻,“要嘛,還想哭,我下車給你買?”
副駕上的人用一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異族審視目光狠睨了他一眼,吸吸鼻子,坐直身子,拿手指梳頭發,再撿起揩過眼淚的紙巾團、順手放下化妝鏡,細心檢查自己的眼妝了。
揩拭掉暈妝部分,她又從包裏掏出粉底盒,無聲無息地補妝!
周映輝拿餘光瞥她,快到裕民街的時候,她突地哭後的啞啞聲音問他,“你是不是回家?”
“嗯?”
“抱歉,那就前面下車,自己搭地鐵回吧,我要回公司了。”
“……”周映輝有點跟不上她情緒颠簸的節奏。
“沒蜜月可度了,我得回去銷假。”這話不是自嘲,而是極力地挽尊且逞強。
周映輝由她主張,不多時就靠邊停車了,給她讓出駕駛座。
向明月從副駕上直接爬到了駕駛座,再落拓地套上鞋子,合上車窗前,還敷衍地朝車外的周映輝揚揚手,算作再見,随即車子利落起步沖了出去。
周映輝吃一嘴的尾氣,盯着那熟悉的車牌直至視野被淹沒,出神許久,有些哭笑不得的感慨:這女人有毒!
上班第三天,向明月熬了兩個通宵總算完成一個珠寶櫥窗的陳列,拍照微博上傳成品照。
十分鐘後,周映輝給她點贊。
聯絡再回到微信上,他給向明月發了一個餐廳地址,問她是不是離他們公司很近。
向當當:嗯,隔一條街。
問話的人沒再繼續對話,就這麽草頭不草尾了冒了一句。
倒是向明月酒瘾犯了,又一時找不到合适的酒友碰頭,就順着他的對話框,邀請他:出來喝一杯?想吃燒烤了。
那頭的人沒勁極了,哪怕和他聊天,都沒熱鐵打。足足叫她等了五分鐘,他才回複,
周映輝:高鹽的容易水腫。
向當當:(表情包再見)
夜裏一點,老地方。
周映輝一身白恤、仔褲,來找向明月。
她對于他的真香出現也不訝然,幾杯酒下肚,有些微醺,朝他勾手,招呼他入座。
這家燒烤店,他們自小就一起過來吃。從周映輝小娃娃不能喝酒,時常被東元哥盯着,到現在,兩家四個孩子,只剩下明月同他還會時不時來這裏。
明月也許是真饞這裏的東西,而周映輝,其實如果可以選的話,他一百個不想吃這些。
向明月一邊吃着五香毛豆一邊喝着冰啤酒,有幾口喝得有些急,漂浮的啤酒花沾在唇邊,滑稽又俏皮,她拿舌頭舔一舔。
周映輝在她對面坐着。
忽地她一雙慵懶剪水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情緒緩緩在醞釀,繼而浮現出些意氣且不甘。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