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立
當年的事一直是梗在容泠心裏的一根刺,庶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推了她,兩人落水,最終因為庶妹溺亡而不了了之。
如今方常在和阮清蓮如出一轍的事件讓她心裏五味陳雜。是害人終害己,還是這中間又夾雜着什麽別的緣故?
祁景煜見她神色不對,知道她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去看看,手法這麽相似,也許能給你解惑。”
容泠點點頭,站定,神色也恢複如常,方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一瞬間的恍惚。畢竟對她而言,事情過去了太久,若不是如此相似,根本想不到那裏去。
出事的湖邊離幽竹軒挺遠,是靠近翠荷殿的一處望月亭。容泠和祁景煜乘着轎辇前去的時候,已經收拾妥當了。
阮清蓮臉色蒼白,渾身濕透,平日裏精心打理的頭發也纏作一團,水草似的搭在身上。她披着厚厚的外衣,神情呆滞地望着漆黑一片的湖水。
“小主,夜裏涼,您這樣濕漉漉地坐在這裏,容易着涼啊。還是快回去換身衣裳吧。”旁邊的小宮女小聲地勸着她,她置若罔聞,一動不動地凝滞在原地。
是了,容泠在幾步之外停下了腳步,阮清蓮欺軟怕硬,得理不饒人,還總愛慫恿別人,拿別人當槍使,可她也從未想過置人于死地,更沒有害死過什麽人。
照這事來說,她只是個受害者,也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死亡。
上午還跟她鬧矛盾,有口角的人,轉眼間就成了冰冷冷的屍體,再也不會出現在她們面前。
容泠與方常在不熟,總共也沒見過幾面,但仍有些心冷。
時隔多年,她依然不相信有人會為了害人、洗清嫌疑而不顧自己性命,将自己置于危境之中。何況方常在一直懦弱得很,哪來的膽子害人?那又是誰,“随手”害死了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容泠。”阮清蓮轉過頭來看着她,第一次沒有裝模作樣地喊她“姐姐”,而是直呼姓名。
“怎麽回事?”容泠也沒計較,淡然地與她對視,問道。
“我不知道。她寫信約我來這裏,我以為她是怕了,要賠禮道歉什麽的。”阮清蓮在湖邊冷靜了太久,事情的經過早已在她腦海中翻來覆去地轉過不知道多少次,自嘲似的笑了一聲,“結果她來遲了。呵,我還想着借題發揮呢。”
阮清蓮也懶得再掩飾自己,反正掩飾了也沒人看,容泠知道她的本性,騙不過,至于皇上,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過,裝也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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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朝着湖水,身後傳來腳步聲,剛想回頭,就被一陣大力撲倒,落了水。”阮清蓮語氣異常的平靜,像是把自己放在了旁觀者的視角,無悲無喜。
“然後就是這樣了。”阮清蓮擡頭看着她,眼神毫不躲閃、毫無畏懼,“你可以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除掉我這個礙眼的人。”
“我會查出真相。”容泠也正色道,“信是她自己寫的嗎?”
“是,我認識她的筆跡。”阮清蓮又轉頭望向平靜的湖面,湖中水草衆多,她能活下來也是運氣好,是誰想要置她們于死地?
蕭沐?安貴人?還是容泠?
按如今這局勢來說,容泠下手的可能性最大。她獨寵後宮,若是除掉了她們,地位便更是穩固。
可她一直和皇上在一起,半點嫌疑都沒有。那又會是誰做的?
“你當時為何會往湖上看?”祁景煜出聲打破了僵局,他站在容泠身邊,給她理了理罩衫。
“往湖上看?”阮清蓮不解,容泠也擡頭疑惑地望向他。
“背後傳來腳步聲,你都不回頭看看嗎?”祁景煜望向湖面,“是什麽吸引了你的目光?”
阮清蓮瞳孔驟縮,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燈光。我看見了湖面上映出的光,從那裏傳來!”她伸手指向對面,是幽竹軒的方向。
容泠也是一愣,下意識地朝她指的方向望去。阮清蓮猛地起身,撲向容泠,聲音怨毒:“你怎麽這麽狠?連我們這些礙不着你的人都不肯放過嗎?”
容泠一驚,吓得後退半步,撞在了祁景煜身上,祁景煜神色不動,伸手隔開沖上來的阮清蓮,毫不客氣地将她甩在了一邊。
阮清蓮摔倒在地,被侍衛們牢牢地控制住,側臉貼在泥濘的地上,眼神卻是依然惡狠狠地瞪着容泠:“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不過是跟你說了句她要害我,你就利用上了,策劃得一手好戲,又是一箭雙雕的打算嗎?”
容泠沒有辯解,而是擡頭看了祁景煜一眼。
“看我做什麽?以為我會懷疑你?”祁景煜覺得好笑。
“你不懷疑嗎?”容泠凝視着他的眼睛,他眼底映着閃爍的光彩,像是一片深海,讓人心生敬畏。
“我信你。再說,你哪件事騙得過我了?”祁景煜笑着回望她。
容泠沉默,細細一想,自己還真沒有什麽事騙得過他了。等等,什麽叫做哪件事騙得過他?除了中暑那次,自己什麽時候騙過他?
容泠深吸一口氣,剛想反駁,卻被他牢牢禁锢在懷裏:“別鬧,大庭廣衆的,你撒起嬌來,我可控制不住自己。”
“誰在鬧?!”容泠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滿口胡言的男人,“還有,誰要跟你撒嬌?!”
周圍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被按在地上的阮清蓮也一時忘了掙紮。
于是,容泠的話音在湖邊缭繞不絕,周圍一片寂靜,只聽得見一聲聲回音:誰要跟你撒嬌?撒嬌?嬌?
“……”容泠羞憤欲絕,一頭埋在祁景煜胸前,只覺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恨不得跳進湖裏。
好好的一場懸疑劇,偏偏被祁景煜攪和成了一場鬧劇,容泠氣不過,張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咳咳,說正事,說正事。”祁景煜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方氏為什麽會推你?是有意還是無意?”
阮清蓮強忍着心頭的憤恨:“有意無意我說了算嗎?皇上您被她蒙蔽,還不是什麽都聽她的?”
祁景煜眯了眯眼睛,他脾氣不好,最讨厭這種自說自話,出言不遜的人了。
“既然不想好好說話,就別說了。把她帶回去,別讓她出來晃悠了,免得大晚上再被誰推進湖裏,害死什麽人。”祁景煜對除了容泠之外的人,總是這麽不假辭色,侍衛們也不覺得意外,強硬地把還在不服掙紮的阮清蓮拉走了。
“還沒問清楚,就讓她走了?”容泠忍不出出聲。
“問不問也不要緊,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說了也沒用,不能盡信。”祁景煜的冷淡收放自如,“讓人先查查附近,我們先回去。”
“不行,怎麽能這麽草率?我……”容泠還想再留下,卻一聲驚呼,被祁景煜一把抱了起來。
“不肯走我就抱你了啊。”祁景煜在她耳邊道。
容泠抿了抿唇,對此人的厚顏無恥又有了新的認識。
“你也別急,我心裏有數了。”祁景煜又在她耳邊補充道。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那兩人還沒出現,是不想惹火燒身,還是在處理證據?
……
“皇上滿心裏都是她,怎麽可能會為我們做主呢?倒不如我們幾個抱成一團,多少能躲得過一些人禍才是。”
阮清蓮沉默地聽着身邊那人的話,神色有些松動,心裏卻是對這樣的怯懦很是不屑,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只想着躲避災禍?
這種陰狠的勾當,躲是躲不過的,只有以攻為守,把容泠拉下馬來,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