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初
那年他七歲,剛和一群混蛋小子打完架。打着赤腳踩在雪裏,渾身是傷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前夜的雪下得特別大,一腳踩下去沒到膝蓋。他穿着單薄破爛的衣服,凍得要命。在心裏把那幾個混小子的爹爹婆婆姐姐弟弟外帶他未來的媳婦兒子全都問候了一遍。
他低着頭盡量加快腳步,不料想撞上了擋在他前面立得筆直的肉牆。
他惱怒地擡頭,卻見那人笑嘻嘻地問他:“打完了?”
他別過頭:“關你什麽事?”
那人又問:“打輸了?”
他立馬激動地回頭:“才沒有!”
“喲喲喲,”那人揶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聳了聳肩,“沒見過贏了的看起來比輸了的還慘的。”
“關你什麽事?!”
他羞憤地再次扭頭不看她。
“當然關我的事咯。”她不知從哪拿出了剛好大小的絨披風,蹲下來給他披上,看他礙于面子想要拿掉披風又實在是冷得很而猶豫着的手勾起了唇角,毫不客氣地将他本來就鳥窩一樣的頭發揉得更亂,“你可是我未來的徒弟,可不能丢了我的面兒。”
她趁機刮了刮他的鼻子然後飛快地起身躲開他馬上拍下來的手。
他揉了揉鼻子,不滿地大叫:“誰要當你徒兒了?!”
他瞪着她,心想這個女人怎麽總是喜歡自說自話?
“我不管,以後我就是你師傅了。”她不顧他的掙紮拖着他往鎮上的小茶館走,“瞧你凍得四肢冰涼的,我們先去喝口熱茶暖和暖和。”
他掙脫不開,決定還是乖乖地跟着她走。心裏覺得有個人罩着自己照顧自己的話還是很不錯的,嘴上卻仍是一副“我不情不願是你硬要拉着我我才和你走”的模樣。
“你要真心想當我師傅,那剛才怎麽看見我一個人對他們十幾個人都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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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你是個男人啊。男人自己的恩怨自己去解決,我一介弱女子怎麽好插手呢?”
某少年鄙視地看着某女不要臉地做出弱柳扶風狀,又用眼神示意她看他掙都掙不開的手,再瞥了眼她背後的長劍,最後投給她一個“你弱女子?”的眼神。
她幹咳了兩聲,作出一副“我是正經人”的模樣。
“好吧我一個仗劍走江湖的俠女和一群小屁孩打傳出去不成了笑話嗎……”
某少年依舊以十分懷疑的眼神看着她。
“不是吧難道你要我說我一個堂堂走江湖的打不贏十幾個小毛屁孩?你覺得可能嗎?!”
“貌似的确不可能……”少年極不情願地承認了,“我只是對你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極度自信表示懷疑。”
“那叫‘師傅的尊嚴’,小子。”
“呵呵。”
“……”
偏北方的墨城,向來是才入冬就已經寒得刺骨。清冷的長街上寥寥數人來往——在這種鬼天氣裏還肯出門晃蕩的,不是玩性大的孩童,就是為着生計不得不出門幫工的窮苦人家或者讨一碗水一頓飯的流浪乞丐。
小店們生意冷清,也就只有茶館這種地方包容着四路過客、供些酒水餐食與人。
靠窗的那桌坐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的埋頭幹掉了一碗又一碗陽春面,大的瞪着眼驚疑的目光不斷在越疊越高的盤子和越看越覺得單薄的錢包之間來回地掃。
“小二!再來一碗!”
少年吃得猶未盡興,摸着還不甚滿意的肚子再一次呼喚着店家。
“喂,小子……”某俠女略顯無奈地看着他,“你到底有多久沒吃飽過了?”
“不知道,反正很久了。”
捧着送上來的面,少年表示沒空擡頭看她。
“吃吧吃吧,你師傅我雖然沒多少錢,但對徒弟還是舍得花的。”
聽着她平靜輕淡的語氣,他心中一動,卻沒有擡起頭來。
等到他終于撐得再也塞不下了,半路師徒二人離開了這間小茶館。
“我們去哪?”
她朝他眨眨眼睛:“拜師嘛,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啊。走,我們去完善步驟。”
什麽鬼……
他在心裏默默吐槽,不過念在她帶他吃了一頓飽飯,還是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她帶着他進了一間廟堂,不知道是太久沒人來過還是因為冬天打掃的人貪懶,連桌案上都積了一層薄灰。
“來,半路徒兒,告訴師傅你叫什麽名字?”
“……莫年。”
“莫年,好名字。”
他接過她不知從哪掏出來的玉杯盞,很是新奇。
那杯子做得極其精致,純淨通透的白玉,雕得細致的花紋線條流暢恣意,似無心又有意地組合成了什麽。他用指尖輕輕摩挲,冰涼順滑的感覺。指尖下那些細微的起起伏伏都在心間放大,讓人感到那波瀾壯闊的氣勢。
再看她倒茶的樣子,那姿态倒是沒有什麽貴家小姐的優雅,而是隐隐透着江湖兒女應有的英氣,只是那神色氣勢,總是讓人覺得非尋常人家。他心中思忖着,嘴上早已不自覺地問了出來:“你到底是什麽人?”
她身影一僵,随後笑着将盛滿茶的玉杯遞給他,眼裏是他看不懂的深沉老練:“徒兒,師傅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用別人看得到的方式去摸清別人的底細。人都有過往,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個跑江湖的女子。跟你有關系的是,現在她成了你的師傅。”
他們對視良久,他吐出四個字:
“故作高深。”
她立馬蹲下來揉着他的頭:“好了臭小子,知道你聽不懂這麽深奧的道理,說的簡單點呢,就是少年好奇心不要太重哦,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小心我殺人滅口哦?”
他別扭地躲開她的手,舉了舉手中的杯子:“不是要行禮嗎?快點幹正事吧。”
“知道了知道了。”
她起身,正色,對着幾案上供奉着的不知哪路神仙朗聲道:
“我,眉初,從今天起收莫年為徒,且今生,”她突然頓了頓,“只此一個徒弟。”
她說得太過鄭重,神色太過認真,聽得他內心顫動。面上雖不顯,動作卻真的恭敬起來。雙手奉茶給她。
她接過一飲而盡。
“吶,喝了你的茶,我就是你師傅了。江湖險惡,以後咱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嗯。”
“我先給你去買包包和糖葫蘆,你等着我。”說罷就要出門。
他連忙抓住她的衣角。
“怎麽了?”她回身望他,嘴角帶笑,“害怕了?”
“才沒有!”他惱怒地別開頭去。
“那你為何拽我衣角?”
“我……”
“好了好了,”她說着牽過他的手,“知道你是以一敵十的小霸王,逗你玩呢。走吧,一起去。”
猶豫地牽着她的手,又怕她誤會似的強調了一句:“我才不是害怕!”
“哈哈知道了,”她朝他擠擠眼睛,“你要真害怕了大不了師傅懷抱借你躲就是了。”
他急得要去捂她嘴,被眉初靈巧地避開了。
師徒二人一路打打鬧鬧,倒也不覺得那寒風朔雪有多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師徒初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