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蝗蟲
今年夏天來得特別早,五月份已經熱得不得了。薛氏去世後一個月,天上的太陽尤其猛烈,仿佛這熾熱的天氣能把人曬幹。
餘桐坐在窗前木然的納鞋子,房子裏靜悄悄的。
餘桐煮的稀粥已經涼了,端進去給餘良。
趟在床上的人形容消瘦,胡子拉碴。
“爹起來喝粥了。”
她爹人事不醒,費了好大的勁兒,他才勉強動了動,然後繼續沉睡。
薛氏去世後,餘良一度要自殺追随而去,吃了自己找來的毒草。幸好及時被餘桐發現救了一命。
之後他依然消沉,不吃不喝。
餘桐再大的哀傷,也沒空傷感,都用來看護餘良,就怕他一不留神做出殉情的事。
她知道餘良和薛氏感情深厚,但沒想到深至此。
這幾個月無人照顧兩塊田地,天氣又幹旱,田裏的水幹涸,魚死稻子幹枯。
伯母在薛氏下葬後跳出來說餘良他們的田沒人管,你看好好的田放着就這樣荒廢了,現在先收回去替他們種。
薛氏的離開給餘良帶來巨大打擊,根本無所謂田給誰。餘桐是小孩子,何氏不放在眼裏,餘桐也同樣感到心累。
家裏米缸見底,眼看兩人都要餓死了,紅掌櫃找過來,提醒她還欠着布匹,現在是不是應該開始工作了。
餘桐在餘良精神好點時談了談目前的境況,再這樣下去可不行了,餘良半掙着眼睛也不知道聽懂進去沒有,反正餘桐是不能多出一只眼睛看着他爹了。
天塌下來也是要吃飯,餘桐打起精神上山摘染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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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餘良起來了,雖然整個人還是萎靡不振,也背了背簍和餘桐一起上山摘原料,村民偶爾碰見了還以為他們在挖野菜。
餘桐也擔心爹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出來運動一下也好。
在餘桐家裏找不到人,周勇在山腳大吼,聲音洪亮。
“桐兒!你們在哪?”
回聲陣陣,他們平時就是用這種方式聯系的,之前餘桐也是這麽喊在山上砍柴的餘良。
餘桐聽了也回吼回去,說一會兒就回去。
他們才出來沒一會兒,太陽的熱度就越來越受不了,現在估計才上午十點鐘的樣子。餘桐忙讓餘良先在樹下歇會,他們馬上就回去了。
剛到後山野桃林,遠遠看見自家屋頂冒着一條白煙,一定是周勇在做飯了。
剛進家門,周勇對他們道:“我做了瘦肉粥,很快就能吃了,一會兒再抄個鹹菜。”
餘桐:“你怎麽又來了,今天不是集市?”
“昨天才是集市。”順手舀了兩碗水遞給他們。
餘良點點頭接過就到裏間。餘桐放下背簍洗手了幫周勇切菜。
周勇忙搶先一步把菜刀拿手裏,對她道:“你去休息一下我來就好。”看餘桐還站着看他,又說:“你看你手多髒,再去洗一下吧。”
哪裏髒了,餘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幹農活不都是這樣的手,上面斑斑點點的草汁,荊棘劃傷的傷口。
聽他嫌棄了,只得去再洗洗手,回來周勇菜都炒好了。讓餘桐去端碗吃午飯。
一大鍋瘦肉粥,餘良就吃了半碗。瘦肉粥不亞于人參肉湯,也只有賣豬肉的周勇能給他們帶來肉。
餘桐幹掉三大海婉,剩下大半鍋,周勇擔憂看着餘良趟床上,對餘桐說留他們餓了再吃。
“你全吃了,餓了再煮就好了。”
她知道周勇的大飯量,而餘良直到晚飯他是不可能再進一粒米了,勸多了也沒用。
今年村民們交的稅糧全都用往年的舊糧,新的糧食還沒出來,大家比去年的日子更加艱苦。
餘桐他們根本沒有糧食,必須把自家應該交的糧食折合成銀子上交。幸好紅掌櫃上次又給了一筆定金。
然而六月時,突發了蝗災。農田裏烏壓壓飛過一片,瞬間所有植被都變成光禿禿。一開始還有村民去驅趕這些蝗蟲,但效果微乎其微,只要它們落地,沒有稻田幸免于難,全都成了蝗蟲大軍的口糧。
餘桐趕着牛車去鎮上,因為突然出現了災害,她以為掌櫃不會再急着要貨。但除了貧苦的村民,部分有錢人家還是該穿該買的照常過日子,頂多在家感嘆一下今年農民的稻子顆粒無收了,擔心田莊收不到糧食了。
舉目望去,本是綠油油的農田只剩下稭稈,有的甚至連稭稈都被蝗蟲啃了。
過了一個下破路,前面有人也坐着牛車去鎮上。
餘壯是到鎮上去找他妹妹,見餘桐一個人,咧着嘴笑,然後讓自己的牛車停下來。
“喲喲,又去找你的情哥哥呀?”
村裏都說餘桐和她娘一樣放蕩,除了李軒、周勇和她厮混,私底下肯定還有不少男人。小夥伴還說讓他介紹自己的堂妹認識,以前餘壯不太敢,李軒暗地裏讓他吃了不少悶虧,現在李軒不在了,他又怕周勇,聽人說周勇力氣奇大,還會些功夫,上回他就看周勇從山裏扛回來一頭大野豬。
餘壯的娘和妹妹整日在背地說要怎麽謀算二叔,他覺得她們都太小兒科了,要是他就幹個大的,保證讓二叔一家不敢再和他們叫板。
餘桐不理他,趕着牛車越過餘壯。
“哎!和你說話,你耳朵聾了?”
餘桐頭也不回。
“跟你說,二虎他們說要和你好,你答應了晚上就在村口梧桐樹下等着。”
“你是有病嗎?!”餘桐停下:“叫他們睡你娘去!”
看餘桐怒了,餘壯自己先縮脖子。在家有娘、妹妹欺負,在外面玩的哥們都把他當出氣筒,什麽髒累的都讓他幹。餘壯養成個懦弱的性子,見比他弱的人就喜歡上去踩一腳,你要兇起來了,他屁都不敢放。
看餘壯不啃聲了,餘桐壓下火氣繼續趕路。
晚上忙完回來,餘桐看竈上沒有生火做飯。
她驚得跑餘良房裏看人在不在。
餘良鞋子沒脫,橫躺在床上,整個房間都是刺鼻的酒味,混合着床邊嘔吐物的臭味,餘桐作嘔的捂着口鼻。
她爹最近算是好好幹活好好吃飯了,但每晚必喝酒。那酒還是上次李軒臨走前帶來的一翁。餘桐不許餘良多喝,每次只給他一點點,剩下的藏起來。她記得昨晚酒就已經見底了,銀子都在她這裏,餘良去哪裏得的酒,還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