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秀才爹上山
餘桐站在一棟破敗房子前,一旁的爹攙扶着娘,身後是扛着行李的面生小男孩。
爹娘臉色悲戚,小男孩怒火未消。
五歲的餘桐板着小臉,暗暗盤算着今晚至少整出睡覺的地方。
小男孩呼哧着把行李放下,轉眼看見她垂頭傷感,勉強壓抑着怒氣安慰道:“別難過,你大伯母那等惡婦,遲早遭到報應!”
她不難過啊,就是有點發愁要怎麽改變這種吃不飽的日子。
做為一個現代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自立自強,被大伯母一家趕出門,總比在那裏遭白眼和欺負的強。
餘桐對男孩點點頭。
來這裏一個月多,從未見過這個男孩,餘桐沒問爹娘這是不是她親哥,除了小心謹慎,更因為爹娘實在不能再遭受打擊了,如果讓他們知道女兒腦子有問題,說不定還在生病的娘一傷心着急就撒手人寰。
她推開快要脫落的門,一陣發黴味撲來,幾只蟑螂和不知名的蟲子飛竄躲進牆根。
從男孩那堆行李拎起一個木水桶,打算到溪邊提水。
男孩奪過去:“你在這裏照顧老師和師娘,我去提水打掃房子。”
原來是她那秀才爹的學生,古代的學生對老師真和對父母也差不多了。
男孩轉眼跑遠,餘桐只得過去看看爹娘那裏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病重的娘身體像紙一樣薄,瑟瑟發抖,餘桐翻找半天找出一條被子給娘圍上。
娘虛弱擺手:“桐兒...快把被子放回去,別弄髒了。”
“娘你圍着吧,沾上點土拍一拍就幹淨了,我去幫爹收拾,一會兒給你燒了熱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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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塵土飛揚,掃出一地的垃圾,爹看見她來幫忙,嫌肮髒,只讓她去把為數不多的行李整理。
小男孩很快提水回來,撸起袖子麻利的打掃,看起來比爹幹的還熟練。
不到兩小時,水已經燒上了。
剛做好晚飯(一鍋看不出來是不是米的稀粥),爹連忙拉住男孩:“天色已晚,軒兒今晚在這裏将就一晚,明早再回去也不遲。”
男孩恭敬肅穆道:“謝過老師的美意,學生萬不可再麻煩老師。”
餘桐在木盤裏洗碗,掃一眼男孩,心想怕是他覺得這鍋粥都不夠老師一家塞牙。
即便在大伯母家,來了這麽久,她吃過最豐盛的一餐還是這家人的娘過生日時,說是豐盛,是因為她能可勁吃飽。
晚上,爹娘怕把病過給她,硬是讓她一個人睡在隔壁一間屋子,把家裏厚一點的被子讓給她蓋。
此時初秋,天氣并不是很冷,躺在床上,她卻感到全身乍冷乍熱,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第二天淩晨,餘桐被隔壁的聲響驚醒。
“婉兒!!!!一定要撐住,我馬上去抓藥!”
餘桐心突突直跳,飛奔過去。
“桐兒,看着你娘,爹去去就來。”爹眼眶濕潤,一抹臉沖進黑漆漆的夜色中。
娘全身熱的發紅,不停的想把被子掀開,身上卻抖如篩糠。
餘桐用沾涼水的破布敷在娘的額頭降溫,不過一會兒,滾燙的額頭涼了些,娘蜷縮着想鑽進她的懷裏。她忙跑到隔壁扛來被子給蓋上,自己則像暖水袋一樣趴在娘懷裏。
忽冷忽熱,餘桐一會兒降溫一會兒保暖,瘦弱的小身板累得脫了水,她焦急看着門外的天色越來越亮,可爹還不見回來。
“桐兒,別怕,娘很快就好,你爹又去藥鋪?快別為我受累了...”她艱難睜開雙眼,無力的握住餘桐的手。
看着床上女人灰敗的臉、枯槁的手,餘桐心裏一酸,眼淚瞬間滴落。
遠處狗吠聲,跌跌撞撞趕來的爹,見娘已經醒過來,心下安定了些,轉身到屋外的竈臺生火煎藥。
從夏天到秋天,餘桐的娘斷斷續續生病沒有停過,到了秋天更是病得起不了床。
大伯母也每天三五遍沖着餘桐一家吐唾沫,不允許花錢給娘看病。
“以為自個還是小姐金貴命?我呸!村裏誰不是下地幹活,偏你是個幹吃白飯的短命鬼!”
“也不瞧着還有沒有臉活着,有點臉的早一根繩子吊死!”
伯母大嗓門幾乎震翻屋頂。
剛穿越來的餘桐眼見着屋裏的娘害怕的氣都不敢喘,餘桐甚至看見她幾次偷偷摸着一根麻繩流淚。
餘桐頂撞過大伯母幾次,差點被她按在牛棚裏打爛屁股。
現在分家出來過,好歹能喝上藥。
過了兩天,病剛有點好轉,她家爹捧着一本醫書正在專研,餘桐好奇的湊上去看了兩眼(文言文沒看懂)。
“爹,你還懂醫術?”
“哎..”爹合上醫書,愁苦若失道:“爹空有滿腹詩書...”
餘桐不解其意,只見爹把手上的醫書揣在懷裏,背上背簍匆匆囑咐餘桐:“爹上山采藥,在家照顧好你娘。”
看爹的表情不像是懂醫,何況如果通醫術,早前就自己采藥給娘治病了。這兩天不都是去外面買藥,怎麽就突然要自己上山采藥了?
是因為鎮上的藥材緊缺?或是少了什麽稀缺的一味藥?
來這裏的時間越長,她越恨自己小了十幾歲的身體,什麽忙也幫不上,還多加一張吃飯的嘴。
秋天,中午太陽暖融融的,餘桐搬來一個小圈椅在屋子前,上面用冬天的衣服鋪墊。
“娘,我扶着你到外面曬一曬太陽透透氣吧,這屋子裏太悶。”
“娘吹不得風...你爹去哪了?和你爹說,別為我這個身體再折騰花錢,這麽久都熬過了。留着錢賣些米回來...”
“村東頭的婆婆說的偏方,現在太陽不大,暖和的很,娘在外面曬曬總能好一點。”餘桐答非所問。
就算在現代,普通貧困人家也是小病熬一熬,大病買點藥吃,從來不舍得花錢去正規醫院看病。
那晚娘昏迷不醒之前,餘桐就沒見過家裏給娘抓藥治病,爹和娘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麽。娘生病連煮飯洗衣服的活都幹不了,大伯母一家生怕她多吃一口飯。
最終擋不住餘桐的軟磨硬泡,娘答應在外面坐一會兒。
屋前的空地,三塊石頭壘砌的竈,上面一個小鐵鍋,冒着白煙,發黴的粗米味道并不好聞,餘桐卻口水直流。
餘桐細看分家得到的家産,除了幾件補丁衣服、被子本就是他們自己的東西,最大件的就是茅草房兩間。
雖然兩間茅草房面積不小,大概有四五十平米,也不敢在屋裏做飯,一不小心把房頂燒成灰怎麽辦。
屋子斜坡下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河水清澈,能看見幾條小河魚迅速躲進石頭的縫隙裏。
放下盆子準備洗衣服,細瘦的胳膊在小河裏甩動,心裏越來越焦急。爹一大早出去,身上沒有帶吃的幹糧,太陽已經偏西,天很快就要黑了,娘問起來,餘桐怕她擔心,一句都不敢多說。
舉目四望,周圍是連綿起伏的坡山荒地,平緩地勢之處是收割水稻後種的大白菜、苦菜等。
她的爹到哪裏去采藥,這種原生态深山老林,有野狼野豬等野獸可不得了....
正想着,身後的響動吓她一跳。
“你怎麽在這裏!”肩上還背着一袋糧食?餘桐拍胸口問道。
李軒放下袋子,搶過餘桐洗衣服的活,嚴肅道:“桐兒年紀小,怎可一個人到水邊洗衣裳,到岸邊那石頭上坐着等一等。”
“謝謝軒哥哥,我能洗,這幾天都是我洗的。”
少年堅持讓她一邊呆着,餘桐也就樂得有人幫忙,幸好內衣之類的她已經洗了。
希望那個文文弱弱的爹不要出事,家裏的頂梁柱沒了,她都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唯一的親戚大伯母家最有可能會做的是喂娘一碗毒藥。
兩個月不到,沒有原主記憶的餘桐,雖說對雙親的感情不見得就上升到同生共死的地步,确也真心當疼惜自己的爹娘是親人。
爹娘為她能多吃兩口省下的口糧,為她不被大伯母責打和勒令下地幹活,把她圈在懷裏保護...
李軒見餘桐聽話的坐在一邊發呆,不像往日圍着他開心的笑,心裏憤怒而苦澀。
這些愚蠢的粗人,讓老師一家遭受這樣的折辱,連天真活潑的桐兒都一夜間失去了笑容。
他一定要讓那些人自食其果!
“桐兒快過來,有好東西!”
一簇紫色藤花前,李軒一臉‘這裏有個驚喜’對她招手。
“喜歡嗎?我摘下來做個花環給你帶在頭上如何?”
見餘桐露出笑容,他微微一笑,桐兒以前就喜歡摘花帶在頭上手上。
餘桐沒注意李軒在說什麽,她兩眼發亮,以前在現代農村見過這種秋天開的花,花朵根部有甜滋滋的水!
拔下幾朵放嘴唇嘬,好甜,感覺舌頭味蕾回歸,吃兩個月沒菜沒鹽的粗米稀粥,嘴裏都是苦澀味。
扭頭對李軒示意快吃。
兩人把那一片的紫藤花幹掉,餘桐手上還拿了好多串回去給娘。
李軒一手圈着那袋米,一手抱着衣服木棚,餘桐想幫忙他愣是不讓。
“你力氣小,再把衣服打翻在地,不白洗了嗎,又不遠,我走兩步路就到了。”
有李軒帶來的糧米,他沒再堅持趕路回鎮上。
鍋裏滾着翻花的白米粥,餘桐和李軒蹲在燃燒的柴火邊,兩雙手搭在竈口取暖,隐約聽到遠處不知名的動物叫聲,餘桐團着膝蓋,背後的汗毛根根豎起。
秋天的夜像張着血盆大口的猛獸,似乎能把一切吞噬。
突然,李軒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引脖看了兩眼山坡下,不等餘桐詢問,迅速把她藏在屋子後方的草堆裏,壓低聲音道:“躲起來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