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別過
顧懷終于見到了江離的廬山真面目。照片畢竟是死物，再怎麽栩栩如生，當人活靈活現地出現在眼前時，還是不免要再感嘆一次。
趙墨陽事事得意也就算了，哪裏來的這麽個家養的絕色？
“嫂子好，我叫顧懷。”
江離禮貌性地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
手卻很快又回到了趙墨陽手裏，他瞥了非要跟着自己來的同學一眼，轉過臉叮囑江離，“你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顧懷不樂意了，難得有機會占老同學便宜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好歹見面皆是緣，再說咱們倆是什麽關系？我千辛萬苦走後門進一班，不就是要跟你再續前緣……”
聽了這話江離突然用防備的眼神看着他。
他認識到這兩個人在某方面真是旗鼓相當，“……你們倆都把我當假想情敵做什麽，我可是個正直的人！”
趙墨陽挑了挑眉接過話茬：“你直不直我不知道，但是絕對不周正。”
“老趙你不厚道啊！”顧懷怨聲載道，“我只是跟美女慣性問候，你至于麽。”
他迎着路人探詢的目光把人摟到懷裏，“……至于。”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路上江離收獲了不少道路以目，連帶着顧懷都覺得自己今天回頭率上升了不少。
江離是特意來看趙墨陽的比賽的。他參加了班級的男子4×100接力，是第三棒，跑的是彎道。比賽快要開始的時候，江離抱着相機站在和第四棒交接的地方，第四棒是顧懷。
“畢竟我也是和你老公一起并肩作戰的人，你要把我拍得好看點，”顧懷對着鏡頭抛了個媚眼，捋了捋自己的劉海，“……留下我英勇的身姿。”
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發令槍響，吶喊和尖叫都不絕于耳，江離的心髒砰砰砰地跳着，鏡頭裏的顧懷也一臉嚴肅，沒了剛剛的嬉皮笑臉。
喧鬧聲一點一點很快移近，江離調準焦距，一直對着趙墨陽。但是他看上去狀态不佳，皺着眉頭，額頭上迸出了冷汗，跑得有點兒……吃力。
不對。左腳明顯使不上力。
顧懷等得很焦急，趙墨陽雖然一直在追趕還是落後了不少。
“他受傷了！”江離腦子裏什麽念頭都沒有，臉色一片蒼白。
越來越近越能感受到他咬碎了牙忍下來的疼痛，顧懷顧及他的傷勢沒有助跑，停着等他，還有十幾米的時候趙墨陽用力喊了一聲。
“顧懷！跑！”
顧懷猶豫了一秒，下一刻便開始調整節奏慢跑了起來。他用盡全身力氣一般重重地把棒甩給顧懷，交棒之後整個人摔倒在地。
顧懷拿到接力棒後沒有回頭，死命地向終點跑去。
跑道上的人潮都湧到了終點，江離急匆匆地要擠進擡擔架的醫務人員中，被一個同學喝止。
“無關人員不要靠近，我們要把傷員送到醫務室做個緊急處理。”
江離想要反駁，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開口都是哽咽，說不出話來，下一秒便熱淚盈眶。
傷員躺在擔架上擡起頭，虛弱地說了一句，“讓她跟着……她是我的女朋友。”
眼淚一下子全都掉了下來。
江離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脆弱到了如此地步。好像只要趙墨陽稍有不測，她的整個世界就會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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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前一棒同學的釘鞋踩到了，”趙墨陽老老實實地回答着，整個人躺在病床上，左腿動彈不得。
替他包紮的醫生臉色并不好看，不知道是在對誰發火：“你們到底是開運動會還是上戰場呢，才第二天往這兒送的傷員都有三個了，以後是不是在操場旁邊配輛救護車？”
趙墨陽忍着疼轉過頭跟江離調侃道：“這個可以跟我爸商量商量。”
江離還含着淚花呢，又氣又惱又好笑。
簡單包紮之後，趙墨陽的父親來了。他檢查完趙墨陽的情況，馬上打電話安排，聯系骨科主任，然後準備開車送兒子醫院去處理。
江離在一旁不知所措，趙院長在這裏看到她很意外，打完電話問了一句：“墨陽讓你來看比賽啊？”
江離點了點頭。
“真是丢人，讓你來看笑話了。”他笑得無奈，“快上車，等我把墨陽送到醫院再送你回學校。”
“不了，趙叔叔，”江離深吸了一口氣，憋住鼻翼的酸澀，“你專心照顧趙墨陽，我下午有課……我自己坐車回去。”
趙院長皺了皺眉：“那哪行，要不我讓司機開車來接你，只是你要在這裏等十分鐘……”
“嗯……您先送他去醫院吧，趙墨陽的傷勢最要緊，我在門口等司機就可以了，李叔叔認得我。”
“好。”
江離偷溜出校的事情還是被江父江母知道了，接連又翻出了許多陳年舊案。前塵往事可以既往不咎，因為這次後果頗為嚴重，加上趙父的口供“本來直接退出就好了，估計是江離在場硬撐着跑完了，年輕逞英雄”什麽的，被下了禁足。
這是風浪千萬丈，還是金山水漫天呢。
江離不敢違背，安安分分地再也沒敢做些頭腦發熱的事情。
傷筋動骨一百天，聽說趙墨陽上課下課都要顧懷和那個不小心踩他的同學輪流背着，那個同學幾乎是做牛做馬，視頻的時候趙墨陽還說自己被照顧得都胖了，痊愈的時候一定練成了金雞獨立。
“你不用來看我，等能走路了我就去找你。”
江離笑得很燦爛，“好。”
似乎從這個時候她的高中才正式開始，原來不怎麽放在心上的課業漸漸地撿起來，她學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才知道自己到底浪費了多少時間。
高二就這麽結束在真正的異地戀裏，然後高三來了。
暑假的時候兩個學校都有補課，趙墨陽即使拆了石膏也沒有時間去找她。兩個人各自埋在學業裏，無暇顧及對方。
忙碌讓生活充實也讓生活無趣。
單調而重複的作業，層次遞進的練習題，老師開始抓得更嚴，江離學得有點吃力。以前但凡努力必定會有等價的收獲，如今的刻苦就像打水漂，跳了幾下墜入湖底，再也看不到蹤影。
她開始有了挫敗感。
嘴上說不在意是假的——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努力之後也還是毫無起色，只好表現得如同沒有花心思在讀書上，背後卻一次一次攀岩一樣倔強往上爬。
趙墨陽可是在理重也能保持前十的，她不能給他拖後腿。
她可是江離，曾經替趙墨陽挺身而出，是他心裏光輝而偉大的英雄。現在的這一副狼狽模樣，十年前的江離會恨不得不要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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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激活的大腦神經系統區域與吸食可.卡因導致的大腦快感區域相同，大概因此，戀愛中的人會産生離不開對方的上瘾感。
愛情不止玫瑰花。
江離在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假期，終于見到了趙墨陽，闊別已久的重逢，萬千話語從心裏湧上喉嚨，卻又堵在唇齒。
真的過了好久。
寒假裏因為有了春節，所有事情都可以暫時放下，也不算罪過。父母帶她來拜年，她就坐在沙發上膩膩歪歪地跟趙墨陽發着微信。
一來一回，趙墨陽坐在沙發的另一頭一本正經，江離一直捂着嘴笑。
“什麽事情這麽開心？”江夫人正和趙夫人在說今後可能要在國外發展，看見女兒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我在讀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鳳求凰》，”江離按滅手機界面，黏到母親身上，“那不就是當着人家父親的面調情嘛！”
“你們讀書那些文绉绉的東西我早就忘了，”江夫人笑着把她摟進懷裏，“這麽大人了還喜歡撒嬌，像什麽話。”
江離故意噘着嘴從江母的身上起來：“你不要我可要找別人玩了。”
趙夫人看着江離笑彎了眼：“你們家江離越長越漂亮了，這個模樣和那些明星比都不差。”
“給你要不要？從小到大惹了多少事，知道不算，不知道的說不定有多少呢。”
“要，當然要，就怕你不肯給……”
話題女主角早就借着空隙拉着她的男主角跑了。自主招生的事情馬上就要開始了，兩個人卻都默契地一句話都沒有提到。
敗興又煞風景。
江離癱在趙墨陽懷裏，“高考完我們去倫敦吧，我喜歡大英博物館。”
……
只可惜後來去的人只有他。
他一個人站在羅塞塔石碑前，回想起所有的往事，覺得都可笑了起來。
江家出國的計劃因為意外提前，江家出了什麽事情趙墨陽一無所知。江離連高考都來不及參加，離開太過匆忙，留給了他一身的咬痕。
甩了他的時候給他喂了蒙汗藥，分手是如何進行的他都全程不在線。
……果然是好樣的。
一路做到最後是江離的風格，何況趙墨陽被她藥得不省人事，臨走之前居然憑借一己之力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然後什麽話都沒有留下，這樣一杯水迷倒他，睡完人就消失不見。
醒來的時候他一個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天翻地覆都不足以形容。
市考的時候趙墨陽考得一塌糊塗，老師找他談話，父母也覺察到，江離的離開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你江伯父遇到了點麻煩，走得也急，江離本來想高考完再走，想想要去外面讀書的話，高考也不是很重要。我知道你原來要為了江離留在國內，這我不反對，但是如今江離都沒有辦法留在國內讀書了，你可以去英國好好學習……”
最後他接受了父親的安排，原本為了兩個人一起考上的大學存在硬盤裏的資料，一夜之間删得一幹二淨。江離驀地消失在他的生命裏，不是抽絲剝繭，而是剔骨剜肉，硬生生逼他咬牙習慣這種疼痛。
……再也聯系不上又是怎麽回事。
仿佛江離，不過是他年少時期一段糜蕪的夢境，只存在于他的記憶裏，栩栩如生，若有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