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遇寧已經上移到沈程大腿裏側的右手僵在原地,她無意識地緊咬下唇起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剛才是她手誤下的重手,而沈程偏偏這樣咄咄逼人。
她忽然抽手,嗖得站直回去,是改了主意,“我剛才認錯了人,擔心自己和招財會有性命之憂,所以才會想着盡量一擊就中。在剛才的特殊情況下,我不認為我的失誤有什麽原則性錯誤。”她說的理直氣壯。
沈程沒有開口。
“更何況,我記得我那個時候雖然目标是想砸你的要害,但是你避的更快,其實壓根沒砸到你身上。”周遇寧其實真的不确定沈程有沒有避開,眼前只是對沈程的無理要求不認可,所以幹脆心一橫睜眼說瞎話起來。
“沒砸到?”沈程重複了一遍周遇寧的說辭。
“是的。”周遇寧斬釘截鐵應道。
“哦,那我剛才是被鬼砸的?”
“要我負責任也可以,我要先驗傷。現在碰瓷的人那麽多,保不齊我運氣不好就會碰上一個。”沈程要麽傷在她的既定目标要麽傷在大腿上,驗傷都得脫褲。周遇寧賭有林招財在,沈程不會脫褲驗傷,所以她應得底氣十足。
“驗傷可以,不過讓招財這小子看到少兒不宜的畫面不太合适,晚點找個地方再驗。”
果然,沈程的回答和她預料的幾乎無差。
“逾期不候,要不然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事後做的僞證。”周遇寧一口回絕。
沈程不知何時慵懶靠回車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牙尖嘴利的周遇寧。
某方面來說,面前的周遇寧和他算得上是同類。
“既然你都說了是‘僞’證,可見事發和事後補的證據是可以分得清的,既然能分清,驗傷的時效性就沒這麽迫切了。”沈程慢條斯理應道。
這會輪到周遇寧無語凝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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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哥,你們聊什麽聊得這麽歡?”林招財這會已經把遠處的嫌疑犯押回來了,路過時随口問了一句。
他這眼力見的确不是一般的差。
周遇寧和沈程其實是肉眼可見的聊崩了。
不過得虧林招財的插嘴,周遇寧視線往癟下去的右前輪那邊逗留了下,明顯是被釘子之類的東西紮到,車速在高速行駛下便很容易會炸胎。沈程在她上車前就已經藏身在主駕後排的椅子下面,他早就料到對方會在途中安排埋伏,所以特意安排了個完全沒有實戰經驗的新人林招財跑這趟,好讓對方在車子出事時放松警惕。
可是這個計劃最大的漏洞是林招財這樣的新人跑這一趟,途中不可控的意外環節太多了,就譬如剛才輪胎不偏不倚在這個大轉彎裏炸胎,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把方向盤往道路裏側帶了一把選擇去撞巨石,這會說不準她們一車人都摔出懸崖下面去了,只會車毀人亡。
周遇寧想到這裏,低聲質問沈程起來,“對方在暗我們在明,所以你故意安排招財這樣的新人出門,好在對方現身時放松警惕,你才有機會迅速制敵,可是你忽略了這個計劃裏最大的漏洞,很有可能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沈程沒想到周遇寧心思通透得很,無師自通地猜出了他的計劃。他沒有否認,反而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架勢問道,“哦,什麽漏洞?”
“你猜對方會在途中設置障礙,但是你沒辦法控制車子會在幾時以及哪個路段失控,就像剛才,要不是我推了一把方向盤,我們的車子很有可能就沖出懸崖外側了。”她并不是居功,而是質問他對生命的漠然。
“問題是你推了一把方向盤啊。”沈程不緊不慢應道,連這細節都顧慮到了,看來之前他是低估了她。
“那萬一我沒有推呢?”
“據說一般向死而生過的人求生欲都會特別強,所以我賭你全程會比招財更全神貫注安全駕駛這個事情。招財雖然看着有點弱,車技不算太差,加上有你盯着雙保險了,我賭我們不會那麽衰沖出懸崖集體喪命。”
“你都說你是在打賭,凡事都有個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和招財注意力都不集中,我們這一車人都要跟着喪命。”他說得的确沒錯,自己在改變主意要過好每一天後,自從招財上路後,她其實神經比招財緊繃多了,所以才會在突發狀況下比招財反應更快。只是即便如此,周遇寧還是覺得沈程在偷換概念。
“你也說了是一車人,我也在車上,鄙人別的都不怎麽在行,就是賭運不算太差,目前為止還沒輸過。眼前這不又贏了一局麽?”沈程看着周遇寧氣惱的樣子,剛才被她失手傷到的悶氣不知不覺已經散去了。他雖然一路上藏匿在主駕後排的椅子下面,不過全程留意前面周遇寧和林招財的狀态,聽到周遇寧在每個轉彎前都會神經緊繃地提醒招財路況,他就知道自己這次押對寶了。要不然原本他會根據招財和周遇寧的疲勞狀态随時調整自己現身的時機。只是這些備選方案他不會和周遇寧細說而已。
“瘋子!”周遇寧覺得沈程故意把自己的重點帶偏掉,懶得再和他理論。
“不才頂多算半個賭徒,真正不惜命的人才稱得上是瘋子。不過賭徒和瘋子,似乎也挺搭的。”他揶揄地意有所指,是在指頭一次周遇寧上山時的狀态。
果然周遇寧立馬啞口無言。她愈是氣結,沈程覺得悶氣都煙消雲散了。
“程哥,原來他才是這兩人的頭。我們換車胎後趕緊去局裏吧?”林招財把新的嫌疑人押到鐵窗後面上鎖後,繞回來問沈程。
“不用了,你待會直接打道回府好了。”
“打道回府?”林招財錯愕地盯着沈程。
“嗯,現在多了線索就好辦了。把自己查不透的案件推給上面,這種行為是挺不負責任的。我現在是亡羊補牢,等明天這三貨想明白了再問口供。”沈程照着周遇寧的原話答複起來,聽得周遇寧直翻白眼。可見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招財大費周章的押送這兩人去局裏,而她之前居然還指責了他一頓。
沈程嘴炮打完了,從車底下拿了個備胎出來,林招財在邊上打着手機電筒。随着千層頂把車身支起來,沈程三下五除二就換好了右前胎,動作專業地像是藍翔汽修專業畢業似的。
沈程換好車胎後,從後排那邊拿了軍用帳篷。砰得一聲關上車門後,他随口吩咐林招財起來,“你們往回開,我今晚住外面。”
瞧這樣子,倒像是要去野營露宿。
而周遇寧已經沒興趣再在沈程身上浪費時間了。
随着林招財調頭後,周遇寧重新坐回到副駕那邊,她餘光帶了下右後視鏡,看着沈程背着帳篷,身影漸行漸遠。
“他要去幹嘛?”周遇寧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起了林招財。
“不知道,我記得去年好像也是在這個日子,他也是一個人背着帳篷去外面住的。住的地方就在幾百米開外的下個大轉盤裏側。”看來林招財也對沈程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哦。”周遇寧點點頭,這會開的是回頭路,林招財對路況相對熟悉,她精神松懈下來本來打算閉目養神下,結果還沒開出去半分鐘,周遇寧突然示意招財急剎車。
車子還沒停穩,她直接開了車門跑下去狂吐起來。她這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下去,吐的只是清水而已,沒一會周遇寧覺得自己的膽汁都吐出來了。
林招財也下車趕到周遇寧身邊,關切問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周遇寧勉強應道。她先前是精神高度緊繃沒什麽感覺,這會驟然放松下來,剛才受到驚吓的後怕勁就開始發作了。加上路途颠簸,她體力有點跟不上就暈車暈得一塌糊塗。
周遇寧蹲在那裏歇了好幾分鐘,她起來和招財說道,“你說這裏距離市區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我暈車暈得有點厲害,我就不回去了。我現在去找沈程。”
“哦,那也行。”招財母親就暈車暈得無比誇張,誇張到這輩子都沒走出過他們的縣城,平時去鎮上趕集,他母親寧願花半天時間走山路都不願意坐個把小時的公交車,所以他很能理解周遇寧這會的感受。
“那我和程哥說下。”招財說完後正準備朝幾百米外的沈程大喊起來。
“不用了,我能跟上他的,而且我有他電話。你自己專心開車,累的話中途休息下再開,千萬別疲勞駕駛。”周遇寧叮囑好招財後,從車上拿回自己的背包後就大步往沈程的方向追去。
她刻意加快腳步,不過沈程腿長步伐大,兩人始終保持着差不多的距離。
招財說得沒錯,沒走多久,周遇寧就看到沈程在前面路口的大轉盤裏側停了下來。
夜色更深,星月大半被烏雲擋住,周遭又無路燈光亮,可視條件依舊不算太好。露宿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多少會讓人心慌。不過得虧有他在,夜宿在這裏,至少安全方面是不用擔憂的。周遇寧腦海裏剛冒出這個想法,連她自己都有點驚到了。她沒想明白沈程不知何時在她心裏成為安全員的位置了。
還隔着上百米,周遇寧看到沈程從背包裏拿出什麽東西,放在大轉盤裏側靠山壘起的石堆上,是這邊的瑪尼堆。
夜風越來越強勁,加上在山口裏盤旋後呼呼作響,周遇寧走近後才發現剛才沈程拿出來的是條哈達。被石塊壓着,即便大風肆虐,那條哈達依舊堅不可摧的迎風飛舞着。
估計沈程是覺得風太大那石群堆的不夠牢靠,又從旁邊撿了幾塊大石頭接着壘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個時候的沈程才是他的本相。
敬畏生命。
而不是人前沒個正形的他。
他站在石堆前面,右手放在石堆上面的哈達上,整個人像是老僧入定了似的。沙塵在寒風裏呼嘯而過,她看着他的背影,落寞亦或寂寥,她說不清道不明。
她直覺覺得此時的沈程一定很孤獨,而她下意識地不想打攪到這時的沈程。
生而為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說的秘密。
沈程是,她也不例外。
她并無興趣去窺探他人的秘密。
也正因為如此,她走近時特意放輕了她自己的腳步,輕到近乎沒發出什麽動靜。
等周遇寧離沈程只有幾米開外時,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壘石堆壘的太投入了,依舊沒有搭理自己。她覺得沈程情緒依舊挺低落的,就又上前走了幾步想和他打聲招呼。
結果,前一秒看着還在專心壘石堆的沈程突然轉身,一陣風似的撲過來。
周遇寧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她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橫掃在地。
擦!還真是一報還一報!
周遇寧腦海裏剛冒出這個念頭,她單間背着的背包已經遠遠甩了出去。随着悶實聲響傳來,她的後腰被大力撞在地上,她還沒來得及吱聲,咽喉處就被人重重按住了。
周遇寧發聲都發聲不了,唯有沒壓住的左手拼命的去捶沈程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