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中。
程慧蘭來到這個院子裏頭,看見‘郁桃’這幅模樣,臉上也沒有半分異樣,更是習以為常。
她過得顯然比‘郁桃’好很多,來時身後還跟着好幾個丫鬟,她一站定,身後幾個丫鬟便上前來,又是搬凳子,又是擦桌子,将程慧蘭伺候的舒舒服服坐下。
夢裏的‘郁桃’面色冷淡,沒有因為小丫鬟口中喊的“二夫人”露出半點驚訝,卻是因為她的突然造訪而感到意外。
“你怎麽來了?”
程慧蘭掩唇,如今天兒冷,她的身體不好,一不留神又受了寒。程慧蘭咳了好幾聲,面色卻是紅潤了許多,她放下手,再看‘郁桃’,面上有幾分不忍。
“今兒是什麽日子,你也知道了。”程慧蘭說:“夫君他又娶了夫人,不算外面的,都已經是十六個了。”
‘郁桃’聞言,面容便立刻扭曲了起來。
她緊緊攥着衣角,牙關緊咬,還有些憤恨:“十六夫人……”
程慧蘭說:“從三夫人,到十六夫人,府裏頭的喜宴都辦了十幾回了,你還沒有習慣嗎?”
‘郁桃’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她下颌緊繃,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程慧蘭垂眸,嘆了一口氣,又掩唇咳了幾聲。
“你這麽犟,若是服個軟,表哥也不會這樣待你。”程慧蘭說:“府中幾人誰不是這樣,若是你見到他時,沖他說幾句好話,你是他的正妻,哪怕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他也不會這般冷落你。府中這麽多人,你若是不争,他又如何能想到你?”
‘郁桃’恨恨道:“你要我争?就是你當初和我争,才将沈郎從我手中奪了去!”
程慧蘭輕輕地道:“我與表哥是情投意合。”
“這滿府的人,哪個不是和他情投意合?”郁桃凄慘一笑:“就只有我,他當初娶我時,心中就不樂意。若非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恐怕他早已經将我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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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桃迷迷瞪瞪醒來時,外頭天還蒙蒙亮,她睜開眼,瞪着床幔看了許久,因着屋內昏暗,她連床幔上的花紋都看不清。郁桃呆愣愣的,還沒有從夢中回過神來。
過了好半天的,她才忽然伸手,用力掐了身旁的沈度一下。
沈度還睡得香,驟然遭到這般襲擊,頓時吃痛一聲,腦袋還沒清醒,已經下意識地叫出了聲來。
郁桃可不給他反應的機會,連忙翻到了他身上,又摸摸他的臉,雙手掐了一把。
這下,沈度想不醒都難了,他艱難地擡起眼睛看了在自己身上作妖的郁桃一眼,又阖上眼,擡手将郁桃的手抓住,合攏在手心,困頓地道:“你今日怎麽醒的這麽早……”
郁桃咬牙切齒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娶十六夫人了?”
“……”
沈度又無奈地睜開了眼:“什麽十六夫人?”
“我做了個夢。”郁桃說起來還滿腹委屈:“夢見你娶了十六夫人,也不理我了,把我關在院子裏,只讓一個小丫鬟陪我,那院子好大,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這間,你連肉也不給我吃,好不容易吃一口,還是你娶了十六夫人的大喜日子,還是冷的,平日裏我連飯也吃不好……”
“等等。”沈度連忙睜眼,打斷了她的話。
他這回可算是清醒了,無奈地看着郁桃,瞧着郁桃臉上的委屈不滿,臉蛋鼓起,只覺得自己心中茫然的很。
“我何時連飯也不給你吃了?”沈度問她:“昨日夜裏,你躺下前,還說要吃雞湯面,連雀兒都歇下了,還是我去将廚房給你做了一碗……你不會是現在又餓了?”
郁桃搖了搖頭。
沈度無奈閉眼,拍了拍她:“天還早着呢,再睡會兒吧。”
郁桃翻身躺了回去,閉上眼睛醞釀了會兒,可腦袋還清明的很。許是剛做了夢的緣故,夢裏頭發生了什麽,她一閉眼就回想了起來。
郁桃一回想,方下去的火氣又冒了出來,她猛地掀開被子,氣鼓鼓地坐了起來。
沈度無奈睜眼:“又怎麽了?”
“你……你老實和我說。”郁桃叉着腰質問道:“你當真是喜歡我,才娶我的?”
“……”沈度也只好跟着坐了起來,他靠在床上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應道:“是,我若不是心悅你,哪裏還會受你爹一頓打?”
他與郁桃是日久生情,水到渠成兩情相悅,因着從小兄妹相稱的緣故,郁老秀才也将他看做半個兒子。誰知某一日,撞見這半個兒子忽然和自己的女兒挨在一塊兒,雖沒親熱,可姿态親密,可沒把老秀才吓得夠嗆,轉頭看見沈度給郁桃的定情信物,舍不得打女兒,轉身就打了沈度一頓。
若非沈度及時表明了心意,表示自己絕非見色起意的登徒子,恐怕老秀才就要回屋去拿戒尺了。雖說挨了兩下,可沈度自小鍛煉身體,而與老秀才又是個讀書人,這兩下壓根算不得什麽,卻也讓郁桃心疼的很。
聽他提起這個,郁桃心便軟了半截。她又問:“也不是老夫人逼你的?”
“不是。”
沈度眯了眯眼,困意又湧了上來。
“那……那……”郁桃猶猶豫豫地問:“那你對慧蘭……也沒那個心思?”
沈度這回可算是徹底清醒了。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睜大了眼睛,看着郁桃的眼裏又是茫然又是震驚:“慧蘭是我的表妹,我怎麽會對她有那種心思?”
“當真沒有?”
“絕對沒有。”沈度納悶:“你到底是做了什麽夢?不但醒的比平日早,還淨問我這些奇怪的問題。”
郁桃長舒一口氣,又重新躺了回來。
她道:“做了個不好的噩夢。”
郁桃将被子拉了回來,臉蛋在柔軟的被子上蹭了蹭,因着沒睡飽,困意一下子湧了上來,她半眯着眼,聲音軟綿綿的,乖巧地說:“度哥哥,我困了,我再睡一會兒,今日也不用叫我起床了。”
她說完,閉上眼,竟是很快又迷迷糊糊睡了回去。
“……”
沈度無語地看着床頂。
他的小娘子是睡着了,可他卻是無端因着一個噩夢被郁桃從睡夢中叫醒,如今醒了,卻是也半點睡意也沒了。
沈度無奈地掀開被子,輕手輕腳下了床,将被角重新掖好,才出了門去,叮囑下人們動作也輕一些,切莫吵醒了郁桃。
等郁桃再一覺睡醒,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喊了一聲,雀兒便立刻進來了,還給她帶了個好消息:“表姑娘一早便起來了,精神已經大好,早上還多喝了半碗粥,大夫也來瞧過,說是已經好了。”
郁桃聞言大喜:“那我就可以去找慧蘭了?”
“是呀,少爺出門前還說了,說是表姑娘病才剛好,讓少夫人您千萬別帶表姑娘出門去。少爺還說,今日他要出門去談生意,也不知道何時才回來,讓少夫人您不用等了。”
“我都知道呢。”
郁桃匆匆收拾好,等雀兒幫她挽好了發髻,還沒将首飾戴上,她就已經頻頻往屋外看去,好不容易弄完,便立刻站了起來,提起裙擺往外頭跑,雀兒在身後叫了好幾聲,也沒将她叫住。
這回郁桃可總算是見到了程慧蘭。
她先是觀察了一番,見程慧蘭面色比昨日好了一些,唇上也有了血色,精神氣瞧着比昨日好上許多,這才放下了心。
程慧蘭莞爾道:“今天早上,我聽表哥說了,說是你昨日夜裏頭還在念叨着我。可惜我身體不好,倒白費你昨日一番苦等。”
郁桃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張口正要說什麽,腦子裏又無端想起了昨夜的夢。
話頭在嘴巴裏轉了一圈,待出口時,她問道:“你什麽時候和他遇見了?”
“是今兒早上,許是昨天歇得早,今日醒得也早,碰巧一道用了早膳。”程慧蘭并沒有在意她的緊張,如實道:“表哥還說你一向起得晚,讓我不要等着,只是我也無事,可總算是把你等來了。”
郁桃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忽然放松了下來。
“也是我不争氣,前些日子,你與表哥大婚,我本應該來的,不成想卻在路上病了一回,正好錯過了。”程慧蘭說起來還有些失望:“你從小就和表哥關系好,好不容易嫁給了表哥,就這麽一回,竟也讓我錯過了。”
郁桃安慰她:“自然是你身體重要些。”
程慧蘭嘆了一口氣,眉目之間有些憂愁。
郁桃也在心中暗想:夢到底是夢,慧蘭與她的關系可最好了,哪裏會像夢裏頭那樣,還會嫁給沈度做二夫人呢?
沈度也與她保證了,可絕沒有娶什麽十六夫人的念頭,他們那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才不是什麽逼不得已呢。
同一個噩夢,一做就做了兩回,可當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