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就上肉湯是不是太快了些? (52)
的戰士,都要花錢撫恤,倒不知錢從哪裏來?當然,要是打,也不妨——”她瞟了一眼剛剛過來的耶律延休:“我們耶律将軍,随時恭候着!”
耶律延休高塔似的杵着,英俊的一張臉板起來,瞧着也殺氣騰騰的。不過,既然太後也說到了錢,就好辦了。晉國正使笑道:“是是。真要打,我們官家也不是不能奉陪,大晉江山萬裏,主上親禦六師,率百萬之衆。若說割土求和,臣有死而已,若說其他,我大晉富饒,幫襯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
完顏綽再一次瞥了瞥王藥,泠然道:“不僅是錢。還有兩國邊境上時有逋逃的犯人,也不能互相隐匿。我朝派去的使臣,若是變節,也理應由我們自行處置。我麽,可以把趙王交還,以表誠意。”
正使臉色微變,眨巴眨巴眼睛說:“這個,容臣下與部從再議。”
完顏綽點頭道:“你們商議就是。”吩咐賜酒、賜食,極盡地主之誼,然而看向王藥時,仿佛在說:“嗬,還這麽看重你?!”
王藥卻心知肚明症結在哪兒。他們一行人到了休息用的氈包裏,正使愁眉苦臉,王藥卻興致勃勃打開一壇酒,自斟了一碗,又讓大家:“嘗嘗這酒,這是夏國特産的奶酒,別看入口奶香濃郁,後勁可不小,好上口,也會上頭,大家淺淺飲之也可,不能貪杯。”見大家都皺着眉頭沒空理他,便自己呷了一口。
正使突然問:“王郎中,你說怎麽辦?”
王藥酒碗離唇,笑道:“‘變節的使臣’,自然指的是我。把我送去,要殺要剮随他,你們剩下的該怎麽議怎麽議。莫不成官家還會因為一個我怪罪大家?”
正使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擺擺手:“不是說你!”
這一試探就知道說的是誰。趙王不能送回去——送回去沒法處置。但是皇帝又不願擔殺弟的名聲,大家也不願意擔臣下欺上的罪名,所以心照不宣地默默相觑,都不則聲。王藥笑了笑,對正使說:“那先把我送出去,叫人家撒撒氣吧。之後呢,若是我僥幸沒有被殺,再試一試能不能谏言吧。”
這簡直是黑夜中的月光,大家心裏陡然一亮,對王藥也客氣起來,慢慢等候他喝得半醺,前呼後擁地送到了先時那停放奚車的地方。
太後的身影已經不在車上了,倒是耶律延休還在,鐵塔似的呆站着,等王藥到近前了他才猛地發現,居然臉一紅,躲閃似的把一個繡工精致的燧囊藏到背後。
王藥一瞬間想起這是曾經大得完顏綽青睐的人,也是她拿來氣自己叫自己吃醋的人,他離開了這麽久,難道真有了什麽?那剎那的不舒服過去,他已經想明白了:完顏綽值得他信任不用說,耶律延休手上的東西勢必不是完顏綽的手作,這麽慌慌張張、欲蓋彌彰的模樣,只怕是另有所愛?
王藥對耶律延休點頭笑道:“耶律将軍,我在晉國,聞聽将軍威名,佩服,佩服!”
耶律延休擠出一個笑容,話也不說,招呼也不打,望着完顏綽所居的帳幄,微微皺着眉頭。
王藥倒有些不解,看了看完顏綽的帳幄,也不知有什麽特別之處,步伐遲滞了片刻,旋即又堅定起來,慢慢朝着目的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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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報進去,很久不聞傳見,倒是裏面不則聲的宦官出來,默默地從外頭叫了一群刀斧手和鞭杖手,圍在外頭如同聽候傳令。正使等人已經腿肚子轉筋,不知要發生怎樣的慘禍。倒是王藥淡定,對正使等人說:“這陣仗,想必是對付我這個叛徒的,與你們無關。你們先離開吧,別一會兒殃及池魚。”
大家心慌慌的時節,正等他這一句,頓時找到主心骨一般,腳底抹油慢慢後退。果然那些刀斧手、鞭杖手也沒有追過來的。只聽一聲叱令,長刀和鐵斧高高舉起,在太後的帳幄前架起一道明晃晃的長廊,鋒刃朝下,仿佛随時就能把人剁成肉糜。王藥提一提身上緋袍,略一低頭便從刀斧長廊下走了過去。
帳門被打開了,裏面深紅氈褥間,盤坐着穿着紫色朝服,頭戴金鳳冠子的完顏綽,幾個月不見,倒像昨日才見一樣,分毫不覺得變化,她啜着奶茶,手腕上的金钏上閃爍着琥珀與珍珠的光澤。彼此見面,都是會心一笑,一個坦蕩,一個妩媚,仍是舊時模樣。王藥雙手相抱,行了稽首的大禮。
完顏綽停杯問道:“咦,這是外國使臣拜見呢,還是本國大臣拜見?”
王藥不慌不忙答道:“臣一身兩任,若兩國連為兄弟之邦,那微臣就是雙方共有的家臣,何分彼此?”
完顏綽搖搖頭:“不一樣,若是外國的使臣呢,我本着不斬來使的規矩,自然不必為難你;如果卻是本國的呢……”她媚眼如絲:“可就是處置家務事了。”
王藥點着頭撇撇嘴,拱手道:“如此,臣先想聽聽,如果當家務事處置,會怎麽處置。處置得太狠,受不了的話,就不敢當本國的人了。”
完顏綽不由笑了,指着他道:“不要你的腦袋,不要你的手腳,不要你的鼻子眼睛舌頭,就叫耶律延休當年似的再賞你一頓鞭子,打到昏死為止。如何?”
王藥想了想,頓首道:“那麽,做夏國的臣子,甘之如饴。”擡頭又加了一句:“尤其願為裙下之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從善如流,放過耶律小哥一馬,大家快來表揚我。
其實原來的腦洞是耶律小哥做一只徹頭徹尾的忠犬,死在為女主效忠的道路上,嘤嘤嘤,多好的忠犬男配!
沒有了,要耶律小哥活下來,活得好,感情上就要變節了。
另外,作者裸更加數學不好的毛病又犯了,今天是第三章,但是并沒有結束,明天還有。
再接下來就是無聊的甜寵番外了,确定要番外嘛???
☆、12.12
這家夥還是從前那般油嘴滑舌,可完顏綽這回對他一點也生不起氣來,反而覺得他真正是篤行君子。不過,這段時光的獨守空房, 孤獨寂寞, 若是不能撒氣,自然憋屈了自己。她冷冷笑道:“好得很!你認打認罰, 我就成全你。”
王藥在她揚聲要叫人之前,先迅速地膝行了幾步,一把捂住她的嘴:“等一等。”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 完顏綽在他手心咬了一小口, 甩頭脫開他的手,瞪着他說:“怕了?”
王藥搖搖頭:“只是別叫耶律将軍來好不好?”
完顏綽笑道:“原來你也知道他手勁大、惹不起!”
王藥又是搖搖頭:“這是次要, 主要是因為人家今日心不在焉, 非弄這樣一件掃興事兒出來,不是對不起他麽?”
“他怎麽心不在焉?”
王藥在她耳邊說:“我看他手中有一個紫色錦緞的燧囊, 做得極其精致,想來是心儀的女郎相贈, 他不時盤弄,心猿意馬的。”
完顏綽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道:“是了,那丫頭真是不讓我省心!”
她打算把金哥兒嫁給趙王,是與大臣們議定了的。但是後來就聽說金哥兒哭了幾日,她的母親也怯生生過來陪着笑臉探她的口風,說自己女兒心思左,不想嫁給南人,完顏綽當時就駁斥了。她前幾日就看見金哥兒在自己的營帳裏刺繡一個紫色燧囊,随口問了一句,金哥兒面紅耳赤把燧囊藏在裙擺裏,不小心把手指紮出了血都渾然不覺——原來,小丫頭喜歡的是他!
完顏綽說:“不成。既然打算把她嫁給趙王,以看住趙王的,若是不成,豈不是徒留笑柄?”
王藥亦詫異道:“怎麽,打算嫁一位公主給趙王?為什麽?”不用完顏綽回答,他自己先說:“趙王被遣至洛陽領兵援救并州,本來就是晉國皇帝借刀殺人的手段。你留着他非但不能奇貨可居,可能反而是負累。”
“還不是那時候延休指着活捉趙王來換你?!”
“可是,”王藥好脾氣地譬解着,“這會兒我不來了麽?”
完顏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傻乎乎看看王藥微笑的眼睛,明白過來後捶了他一拳頭:“你什麽都懂!那倒好,趙王成了燙手山芋,晉國不想要,難道我就想要?多糧食養一個人麽?婚約的事又昭告了朝臣,現在殺人毀約,我自己也做不出來!”
王藥望着頂棚想了想:“你要信我,我可以試一試。”
“我自然信你。”完顏綽道。
王藥卻挑着眉:“我不覺得!剛剛還有人要打要罰的,還要叫耶律将軍來抽我鞭子!”
完顏綽只能哄小孩一樣哄他:“好吧好吧,不叫耶律延休,不抽你鞭子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揉揉他的頭發,和對待阿芍似的。可惜王藥并沒有領情,還在那裏搖頭。
完顏綽不由怒了,眉毛立起來打算說幾句狠話。但不消她說,那混蛋的嘴唇已經堵過來,好好地偷了個香。把她的壞脾氣壓下去之後,王藥才悠悠說:“證明的法子倒也不是沒有。你若心裏有我,對我依然如舊,我自然比耶律延休更能為你效忠效死,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他的手悠悠地探過來,靈活的手指在她衣領間游曳,又滑落到她的襟懷中,最後探到了幽密的地方。彼此的熟悉一如既往,略一撩撥身體就戰栗着呼應起來。王藥托着她的後頸,慢慢把她放到了深紅的氈褥上,她在紅色的映襯下,膚色欺霜賽雪,烏發垂落如雲,小小的金冠滾落下來,一顆顆裝飾的珍珠散落得四處都是,宛如在最美的錦繡上另添光澤。
王藥從她的肩膀一直撫弄到她的指尖,大手所到之處,衣物一縷不剩,瑩白的皮膚很快泛出興奮的酡紅。她胸前的紅霞間,落着一根細細的金鏈,上面綴着一塊白玉,和一般的玉佩不同,白玉如一根玉箸,上端磨得圓潤,尾端細下去。
王藥在這樣的意亂情迷中居然克制得住自己,興奮不已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阿雁,我也有!”
他袒露出來的頸脖上,也挂着一根銀鏈,上面也綴着一塊白玉,雕琢成瓜瓞連綿的簡單圖案,斷面也磨得圓潤,但他把兩截玉合起來,還是能完美地合為一體。
“昔日樂昌公主破鏡能夠重圓。今日我們也有這樣的福分!”他深情得幾乎顫抖,騰出一只手解開頭上的直角幞頭,又拔_出挽發的簪子:“阿雁,你看,這又是什麽?!”
這是她的素金簪!
失落的回來了,斷裂的合攏了,他們的金玉良緣是上蒼冥冥中的注定,無人可以拆散!
王藥的淚水滾落在完顏綽的臉上,與她的淚水混為一體。他瘋狂地把她抱起來,攬在胸前緊緊地貼着,一會兒又翻過身,任她駕馭着他自己。她累了,撒嬌地想逃跑,被一把捉住,背上那開得姹紫嫣紅的曼陀羅花帶着清晨的露珠,顫巍巍折射着光芒。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王藥低聲讀着她背上的字跡,鐵畫銀鈎的一個個字,他練過三四百遍,此刻手指臨摹上去,每一個筆畫都熟稔得好在還在他孤獨案桌上的粉白薛箋上……刺刻在潔白肌膚上的字,像他的人一樣,飄逸洵美,卻并不可望而不可即。他沿着一個一個筆畫吻過去,舌尖再次有節奏地書寫着每一個橫、豎、勾、畫,品嘗着她的汗水與他的淚水混合時的鹹澀。
“阿雁,謝謝你懂我,謝謝你等着我!”他在她耳邊低語,而“謝禮”也格外隆重,幾乎是全身心的投入與付出,只願博她滿意的一笑。
紅氈褥上的兩具胴體,矯健有力,水乳_交融,宛如幻化成最好的樂曲,在他們心中奏鳴着最美好誓言的和弦之音。
那美而有毒的曼陀羅,終于在他的溫柔和強有力的音韻下,與他齊頭并進,化作柔美的彼岸花,鮮潔芬芳,絢爛無俦!
倦極而眠的兩個人,是被簾門外的聲音吵醒的。阿菩在好聲好氣地勸:“公主,這會兒太後有要緊的事處置,您不能進去。你看,外頭這麽多拿刀的叔叔,都不能進去。”
然後是阿芍嬌滴滴的聲音:“不麽不麽!我就要進去!我今天告訴阿娘的事,她怎麽沒回答我呢?萬一今天來的人裏有我的阿爺,明天又走掉不見了,誰再給我找個新的去?”
大約小家夥在往裏頭闖,氈包的門又沒有闩子,阿菩急得喊:“公主,貿貿然闖進去,萬一太後要打你屁股,奴可攔不住……”
這話今日也沒有什麽卵用,門簾一亮,外頭的光芒射了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也鑽了進來。完顏綽和王藥僵在被窩裏,兩個人烏黑的頭發纏繞在繡枕上,一旁是亂糟糟的被褥、散落的裏外衣物。小阿芍嗅了嗅鼻子,四肢并用從地榻上的衣物被褥間爬過來,湊近看兩個人的臉,最後露出生氣的模樣,指着王藥問:“你怎麽睡在我阿娘的被子裏?這是我的阿娘!她只和我睡!”
王藥尴尬間也有急智,對阿芍笑道:“對,這是你的阿娘,一點不錯,誰都搶不走。不過你阿娘每個月會肚子疼,需要我給她止疼——哎呀——你說我該不該給你阿娘治病?”
他被小母狼在被窩裏狠狠地踢了一腳,腳勁真大!不過光溜溜的腳趾頭碰在小腿上,那柔滑的感覺也能回味好一會兒。
阿芍懂事地點點頭:“對噠!阿娘經常會肚子疼,尤其是吃了冰酥酪之後,會疼得哭,然後會怪‘狠心賊’死到哪裏去了,還會發脾氣把姜糖水和湯婆子全部扔掉……”
王藥抓了現行一樣側臉看看完顏綽,而她果然也如同給揭了老底一樣,滿臉通紅,雙眉倒豎,惱羞成怒地低喝道:“阿芍!三天不收拾你,皮癢癢了是麽?!”
王藥笑着說:“阿芍,你別怕你阿娘,你現在捂住眼睛唱歌,唱三首最好聽的牧民的曲子,不能睜開眼睛。等唱完了,你阿母的心情就好了,絕對不會再揍你了。”
阿芍想了想決定相信他,于是真個緊緊閉上眼,還用雙手捂得死死的,開始用還不着調的童音,唱起契丹族的牧歌。牧歌悠揚而和緩,一曲下來一唱三嘆。王藥悄悄戳戳還在臉紅生氣的完顏綽,趁着阿芍唱歌的時候,趕緊撈過兩個人的衣衫,迅速地穿了起來。等阿芍唱完睜眼,兩個人已經衣衫齊楚地出了被窩,正含着笑看着她。
小家夥好像明白了什麽,“咦”了一聲。王藥對完顏綽道:“阿芍唱得這麽好,再揍她可就說話不算話了。”
完顏綽剜了淘氣的女兒一眼:“又淘氣又可惡,鬼主意還多,簡直跟你一個樣!——阿芍,叫阿爺!”
阿芍眨着眼睛,想着自己這回果然猜對了,大約很是高興,嘴一抿,嘴角邊的酒窩就顯露出來,可是以前她逮着人就叫阿爺,今日卻仿佛害羞叫不出口一樣,大眼睛眨巴着,就是不說話。完顏綽催了兩次,她才委委屈屈說:“阿娘,人家的阿爺阿娘都住一個氈包裏,要是這個人是我阿爺,以後他不是要搶我睡的地方了嗎?”
完顏綽無語凝咽。王藥抱過阿芍,親了親她的臉頰,開解她說:“阿芍你看,氈包這麽大,地榻這麽大,多擠一個人,還是擠得下的。可是多了我啊,好處可多了!”
“有什麽好處呢?”
“譬如,你阿娘的肚子不會那麽容易疼了……”
“為什麽?你是禦醫嗎?”
“不是。”王藥想了想,“我會管着她,不讓她吃冷的;我還會暖着她,讓她再不着涼,肚子就不疼了啊。肚子不疼了,阿娘心情就會好,心情好了,就不會揍你了啊!而且,人家有阿爺阿娘,你只有一個,總有點委屈了你,現在,你也都有了,在誰面前都能擡起頭來了,對不對?”
小家夥哪裏經得住老騙子這樣的哄,拍着小手笑道:“對對對!阿爺!阿爺!”
王藥聽她奶聲奶氣的叫自己,心花怒放,在她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阿芍覺察臉上有點濕,看了看發現王藥臉上的淚痕,稀奇地對完顏綽說:“這個阿爺不勇敢,他沒有摔跟頭,沒有被打屁股,也沒有被搶玩具,還哭唧唧的!沒羞沒羞!”
小孩子還不能明白什麽叫喜極而泣。完顏綽笑了,手指尖頂頂女兒的腦門:“胡說八道。出去你乳母她們給你洗手,準備吃飯。不聽話,就連剛才的錯一起打。”
阿芍一骨碌爬起身,歡笑着出了帳門,外頭傳來她“咯咯”的笑聲,而且逢人便在歡叫:“我也有阿爺啦!”“我也有阿爺啦!”……
王藥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對完顏綽說:“阿雁,請再陪我唱最後一出戲——為了我能留下來得更不招人懷疑,也為了處置掉最後一件煩難事。”
晉國使臣的營帳裏,衆人正各懷心事地吃着晚餐,大碗大碗的馬奶酒,大碗大碗的烤羊肉,還有各種珍馐佳肴,可惜從正使開始,大家都沒什麽胃口。吃了一半,打探消息的人從外面進來,帶着一股草原上晚間特有的寒氣。他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沉沉地說:“消息不大好……王藥從刀斧長廊進到夏國太後的營帳後,不知說了什麽觸怒了那位太後,聽說被繩捆索綁,刀斧押解着,直接從太後的禦幄裏送到專門用作看管囚徒的氈包裏去了!”
“天!”衆人大驚失色,對着一桌子的珍馐愈發沒有胃口,可是事到如今,問又不敢問,救更不敢救,除了期待明日拂曉可以再見着夏國太後商議和談,其他法子一概否然!愁眉苦臉吃完飯,橫七豎八睡在氈包的地榻上,好生不習慣!外面的歌聲響到很晚,但也無法解憂,反而更加難以入睡,嘆息聲此起彼伏,翻燒餅一樣不知道翻到什麽時候,這個氈包才安靜下來。
第二日使臣并未被太後或皇帝召見,王藥也沒有出現,雖然夏國方面供奉周到,飲□□潔美味,但是大家夥兒仍然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然而,第三日依然如此。
若是和談不成,總要備戰,這樣拖着算是什麽意思?
拖到第五日,正使差點準備遣人偷偷溜回去了。夏國的一位林牙客客氣氣過來,躬身對正使道:“太後請諸位一敘。”
不敢怠慢,急忙來到作為朝堂的奚車前。大夥兒眼睛一瞬,都瞧見完顏綽金冠紫衫,是最正式的朝服,眉頭微鎖,目光犀利,表情也煞是嚴肅,不過臉頰上透出的寶光比剛到之時尤為瑰麗,容顏完全不似年近三十的婦人,倒還像個二八少女一般。
她擡起手,示意諸使節免禮,又叫賜下坐氈,擱置食案,擺上一些游牧民族的點心和奶茶。這位夏國最尊貴的女主,對晉國來使道:“有兩件事,不得不講一講。一呢,王藥原是我這裏派出出使談商貿的臣子,你們有本事策反他,卻依然讓他今日來了,我也卻之不恭,将他鎖禁在牢房裏——要給我們這裏的臣民一個交代。”
晉國的來使連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客客氣氣就答應了。
她低頭喝了一口奶茶,睫毛遮着眸子裏的光芒,放下茶盞時,金钏從紫色金邊的窄袖裏滑落下來,發出悅耳的聲音。她撚着胸前一枚玉佩,又道:“二呢,我原打算把先帝的金城公主許配給你們趙王,為兩國永結婚娅之好。沒成想你們來了之後,趙王畏罪自盡,昨日在所住的氈包裏吞金自盡了。沒奈何,我那公主女兒也哭了一缸的眼淚,人也救不回來了。你們漢人講究狐死首丘,屍首一定要歸葬于故鄉的,我只能依了你們的習俗。你們把趙王帶回去吧。”
她又是低頭啜茶,然而眼睛的餘光分明看見正使臉上遏不住的喜色,心裏不由冷冷一笑。
這也是曾經的她,沒有安全感,必須殺掉所有的威脅者才肯作罷,只有感受着刀刃鮮血的腥味才能放心。
好在如今她已經蛻變了,手腕與厚德并在,坦坦蕩蕩的毫無畏懼,而也能兒女膺服,衆臣膺服,萬民膺服。曾經那些暗夜之謀,上不得臺盤的毒計,終于可以幡然而過。
“那麽……和議的事?”正使探問道。
完顏綽道:“趙王雖非因我而死,但畢竟死在我這裏——割地的事就算了,兩國就以現在的疆界為限,各立軍州,不得互犯。歲幣麽,你們肯怎麽給?”
少不得又是一番讨價還價,最後議定了晉國每歲送絹二十萬匹,銀一十萬兩作為軍旅之費,到雄州交割;又重開邊境幾處作為貿易的城市,商定了稅額兩方共享。從協議上,晉國虧掉的這些絹匹和銀兩,其實也可以從貿易上掙回來多半。而兩地不再新建城牆,截留河道,不再新增兵丁,販賣奴隸。
談了大半天的時光,終于都滿意了,雙方寫下誓書,完顏綽當着使臣的面,與皇帝一起用夏國最高規格的柴燎之禮告祭上蒼神祗和祖先魂靈,道是“國誓甫成,子孫共守,傳之無窮,有渝此盟,不克享國,昭昭天監,當共殛之。”
火光熊熊,滾滾青煙直沖天宇,火堆旁的人都被炙烤得臉頰發燙,而心裏熨帖。
晉國正使還算厚道,再去給趙王收屍的時候,順帶在隔壁看了一眼王藥。只有一丈之隔,但王藥居住的氈包顯得非常簡陋,氈包外頭一圈栅欄,唯一的出口有持刀的衛兵看守着。氈包裏頭睡覺用的氈子是沒有染過的灰白色,被褥單薄,食案上只有麥粥、麥餅和一罐涼水。王藥手腕上帶着鐐铐,好在還許他看書寫字,他的臉色也不覺得過分暗黃。
畢竟一路過來也有些相處的感情,知道他這樣的際遇,以及日後可能更加不堪想象的遭逢,正使哀嘆了一聲,拭了拭眼角:“王郎中,真是委屈你了!可惜我們現在在戰場上是弱勢,若不稍稍低頭,自己回不去活不了是小,害了官家和萬民,便是永遠的罪人,遺臭萬年了!”
王藥笑笑說:“不要緊,官家派我過來,大約也有叫我贖罪的意思。和議談了多少錢?”
正使道:“依着平章事的意思:不能超過三十萬,所以絹二十萬,銀一十萬。”
王藥點點頭:“也好,這些銀兩,不至于傷筋動骨,不至于虛空國庫——如果那樣的話,又是百姓要吃苦了!”他一動,鐐铐就“當啷”作響,但他依然充滿期冀地看着遠處的天空,用力呼吸了幾下,最後朝南方作了三個揖,道:“請大人轉達,這是臣叩謝官家隆恩!”
接着又是三個揖,道:“若是大人以後有機會遇到我哥哥王茼,或者我父親,麻煩轉達一下,不孝不悌的王藥,日後不能侍養膝下,有愧父親養育之恩,有愧哥哥們的關懷之恩!”言畢,已經潸然淚下。
手上鐐铐不便,無法搵淚,只能任憑淚痕一道道爬滿臉頰,但也還是強自笑了笑,最後說:“還有一封家書,給我在汴京的妻子。告訴她,若是将來受不了要改嫁,裏頭是一封我已經簽了名字的和離文書,她随時可以解脫。若是願意守着……叫她将來過繼我哥哥家的侄子,也算終身有托。告訴她,我……對不起她。”
正使鼻酸,不由又一次拭着眼角:“王郎中之心,如皎皎明月!你的話,我一定盡力都帶到!将來有機會,也一定求官家想法子贖郎中你回去。”
王藥笑了笑——晉國皇帝這個人也頗為涼薄,怎麽會為他區區一個小人物勞神?再者,他那身子骨,一天不知一天,若到了下一任皇帝任上,一個前朝的微末舊臣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麽?
可是,他自由了!
越兩日,晉國使臣攜國書及趙王屍骨,踏上了回國的道路。夏國奉送車馬及路菜,極盡賓主之好。
完顏綽親自到了那個簡陋的氈包,拿鑰匙親自開王藥手腳上的鐐铐。王藥手腕上被磨出了一點青印,完顏綽看着,越發急切得雙手抖着,結果反而半天都沒有開得了鎖。
看她急得咬牙切齒,王藥撫慰着:“不要急,有一輩子那麽長呢!”
完顏綽心裏一震,擡眼看他,他果然笑得如清風朗月。她頓時定下心來,小心翼翼對着鎖眼兒,但是鎖眼不很滑,轉動的時候不太流暢。王藥換了副樣子,低聲道:“別急,周圍沒人,要麽,先親親,換換腦子?”
“死沒正形!”完顏綽嗔怒着擡頭,但是随即被他挑着一邊眉梢的無賴樣子迷住了,咬了咬嘴唇,鑰匙還插在鎖眼裏,就一攬他的後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時間頓時停止了。
完顏綽想着他說的:還有一輩子那麽長呢!頓時不急了,慢慢地與他磋磨、交鋒,吻得迷醉,攬着他脖子的手越來越用力氣。突然,“咔”的一聲。
兩個人分開一看:天!插在鎖眼裏的鑰匙斷成兩截!
“你怎麽用力的?”小母狼瞪起眼睛罵。
王藥一臉無辜:“姑奶奶,我哪裏用得上力?不是你一直狠狠地摟我後脖子麽?”
完顏綽看着鎖眼裏插的半截鑰匙,陷得深深的,不費點力氣真難弄出來,又急又惱:“反正是你先出的壞主意!”她到氈包外頭喊道:“拿鋸子斧子來,給我劈開這該死的桎梏!”王藥在裏頭邊作揖邊喊:“太後饒命!用鋸子也就罷了;用斧子,您打算微臣将來只有一只手麽?”
弄到下午日頭偏西,手铐腳鐐才算打開了。王藥甩着終于自由了的雙手,看看身邊一直坐在矮凳上目不轉睛盯着看的完顏綽,笑問道:“眼睛酸不酸?”
不光眼睛瞪酸了,而且因為心裏懊惱,酸溜溜的想哭,硬是憋着,所以把眼眶子也憋酸了。
王藥體貼地說:“看看遠處,正好是夕陽下的好風景。”
真的!草原上落日絢爛瑰奇,美不勝收!完顏綽和他共騎一匹駿馬,在沒有戰争、沒有叛亂,只有他們倆的雲州外圍草原上放馬奔馳。風呼呼地刮着,人激越到極處。爛漫的春花為腳下的綠野綴上了無數珠玉。馬兒累了,馬上的兩個人也汗濕衣襟。
王藥下了馬,把完顏綽也抱了下來。他解開披風鋪在地上,一下子躺了上去,而後高嘯一聲,響遏行雲,茫茫的闊野,聲音到了好遠好遠的小丘才回蕩出回聲。
“幹嘛?”
王藥看着站在那兒的美人,她的臉頰正對着西邊的紅日,霞光仿佛落在她的臉上,眼睛像東邊天際剛剛升起來的月牙,笑得妩媚燦爛。
“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王藥由衷道,“古人誠不欺我!”拍拍自己身邊:“陪陪我嘛!”
她亦躺了下來,和他一起看天上的隐沒的霞光,看漸漸低垂的夜幕,看絲絨般的夜空,撒着無數的繁星和一勾明月。心漸漸的寧靜下來,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和草原上蟲兒的鳴唱。
“我們以後,能夠朝朝暮暮了麽?”完顏綽呼吸清淺,突然問道。
王藥轉頭看着她,那一勾月牙兒恰好在她眸子裏落着,彎起充盈着笑意的弧度。他詩意蓬勃,用閃着星光的眼睛愛撫着她,慢慢吟道:“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完顏綽不大明白,跟着念了一遍:“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什麽意思啊?”
王藥點點頭笑道:“你念也好,我念也好,意思都是一樣的。你看這星空。”他們一并回過頭去,靜靜地呼吸。
無他。
歲月靜好。終成眷屬。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不肯承認自己裸更而且數學差,作者菌在雙休日硬生生把電腦椅坐穿,碼了辣麽肥的完結章。。。
已累癱(手速慢腦速更慢我是不會承認的!)
所以,這順便也是個番外的請假條。
給我可憐的手指和屁股喘息一下。
給我可憐的快要宕機的腦子重組一下。
給我一個任性的選擇高興的時間來更文的機會。
到這裏已經很he了,番外只是無情節的刷甜章或者交代一下雜七雜八的事兒。
大家可以投入其他優質文的懷抱,不要删收藏還能看到我更番外。
(作者果然是一只心機婊,快拿臭雞蛋砸死她!)
愛不離不棄的你們!
(づ ̄3 ̄)づ╭~
154、番外 ...
汴京的夏日有些燥熱,鳴蟬在樹上不停地“知了——知了——”的嚣叫,聽得人心煩躁。戚芸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手指也有汗水,濕膩得拈不住繡花針,她把手心和手指在膝蓋上放着的絲布上擦了擦,重新端詳着手裏的兩件繡活兒,一件是男孩子的小衫,漂亮的朱紅綢子,繡着一個一個的小壽桃,圍着五蝠花樣,精致極了——打算給她的過繼嗣子夏哥過年穿;另一件活計更加精致,黃檗色的絹,平平展展地繡着《金剛經》——無他,準備捐到廟裏去,也是一件功德。
汴京的屋子狹窄,愈發覺得悶熱,一旁侍奉的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