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聞香止饞
說好的臘肉，甘藍肯定說到做到，這點東西對她來說真算不了什麽，只是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一個拿到東西的理由。
在苗木的注視着，甘藍往王桂花家裏走去。
“桂花嬸。”
“甘藍妹子，來來來，”王桂花拉着甘藍的手，貼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苗禾那孩子還真是……”
甘藍握了握她的手：“我帶着苗木過來的。”
這麽說的意思，是讓王桂花說話小點聲，不要把一些不該說的話說出去。
王桂花往遠處看了下，果然看到苗木等在那裏，心裏滿是疑惑：“你帶着他過來做什麽？”
甘藍沖她笑了笑：“來找你換點臘肉。”
王桂花皺眉：“不是說好不管他們麽，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聽勸呢？那幾個孩子，個頂個的沒心沒肺，你為他們想，給他們換好吃的，你能拿到什麽東西？”
甘藍繼續沖她笑：“我也想不管他們，只是他們都很可憐，沒爹沒娘的，我要是不管，就沒人管了。”
“你呀，你怎麽就忘了之前苗禾做的事？”王桂花戳了戳甘藍的眉心，說着一臉恨鐵不成鋼，只覺着氣的肝疼。
甘藍握住王桂花的手：“我跟他們說是找你借的，桂花嬸你可千萬不要把這事說出去。”
“行了行了，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是不想讓他們擔心麽，臘肉家裏還有點，不過不多了，我去給你拿些來。”王桂花心疼道，捏着甘藍的手更加上心，才十八歲的女孩子，就當了四個孩子的後媽，費心費力操持這一大家子，偏這幾個孩子都不記好。
王桂花倒是有心想勸甘藍別管這一大家子了，念頭一轉又覺得不太好說，哪怕那幾個孩子再怎麽不好，那也是孩子，說到底甘藍确實是他們名義上的媽。
這次甘藍沒有拿布，而是拿了兩毛錢，想着換一點就算，讓他們過過嘴瘾就行，沒想到王桂花轉頭就拿了大塊厚實的臘肉。
這年頭對于肉類的塊頭計算跟後世肯定不一樣，說是一大塊，其實也就是小小一塊，但價值肯定要比兩毛錢高出不少，省着點吃，能吃好幾頓。
Advertisement
“桂花嬸……這……”
“你拿着，到時候煮的時候，你也別跟他們客氣，自己多吃點，補補身子，你看你現在瘦的，我看着都覺得心疼。”王桂花把臘肉塞到甘藍手裏，硬是不讓再推回來。
甘藍無奈，只得收下臘肉：“那就謝謝你了，桂花嬸。”
“你跟我客氣什麽？”王桂花擺擺手，眼神落在甘藍手裏，有點留戀不舍，不過都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再拿回來肯定不行。
甘藍看她的模樣，湊過去：“桂花嬸，之前家裏給我來信了，說是給我寄了兩塊細棉布，你看……？”
王桂花的眼睛刷地亮了起來，也不心疼那塊臘肉了，滿心都是細棉布，之前甘藍拿來的細棉布，她給兒子做了兩身衣服之後，又給自己做了一套裏衣，穿着真比普通的布料不一樣。
“你自己不用嗎？”王桂花一邊惦記着，一邊又覺得不好意思，小聲問道，問完了又後悔，生怕甘藍說她自己也需要細棉布。
甘藍也壓低聲音，開始訴苦：“之前給家裏去了信，說了這裏的事，我爸媽都心疼我，只是我實在沒辦法回城，家裏的情況桂花嬸也知道的，實在是沒米下鍋了，要不是這樣，我也舍不得拿出細棉布來。”
這年頭好歹糧食供應充足了些，沒有再六十年代初那會兒的情況，特別是南方農村，基本每年的糧食上繳之後，家裏剩下的糧食足夠每個人都能吃個半飽，有的時候還能多點出來。
可是布料是真的缺，這玩意兒他們沒辦法種，只能去外頭買，可偏偏每年分下來的布票就那麽一點，想買布都買不到。
混成甘藍這一大家子的情況也少見，主要也是苗杆走了之後，下葬喪事掏空了一筆，苗杆那些叔伯兄弟又撈去一筆，這就很拮據了。
再加上家裏唯一主力的男人沒了，甘藍幹活又拿不到太多工分，分給她的糧食更少，現在的情況就是賺的始終跟不上吃的。
王桂花心疼着，也想要甘藍手裏的細棉布，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好意思：“甘藍妹子，家裏的糧食恐怕……”
王桂花家男丁多，糧食多，吃的也多，能騰出來的就那麽些，要是全用來換布料，那也不行。
甘藍立刻明白王桂花的意思，主動道：“桂花嬸，其實我也想換點錢，我看買布的地方一尺布是四角錢，我也不要布票，桂花嬸你還是給我四角一尺吧。”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占你便宜，外頭四角，我給你六角，你那裏有多少布？”王桂花對甘藍手裏的細棉布心動了。
甘藍抿嘴微笑，低聲說話：“約莫有十尺布。”
“我都要了！”王桂花迅速拍板。
“會不會太多了？”甘藍不好意思問道。
“不多不多，就這麽說好了，你那些布寄到了都給我，我去給你拿錢。”說着，王桂花轉身就往屋裏走，就惦記着快些拿到布。
甘藍想着自己是不是說少了，就王桂花急匆匆的樣子，別說是十尺布，就算是二十尺，她都能吞下。
不過轉念一想，這年頭農村裏賺錢的活不多，大家吃的用的基本都在田裏，一年到頭也存不下幾個錢，十尺布六塊錢聽上去不多，但很有可能是這一大家子要攢上半個月才能攢到。
這還是這家壯年男人多，換成別家，一個月能賺到六塊錢就很不錯了。
王桂花直接拿了錢塞進甘藍懷裏，還沒忘記惦記着：“說好了的，你手裏的布都是我的，可不能換給別人。”
甘藍連忙點頭：“家裏寄來的信老早就到了，估摸着細棉布應該也快到了，等回頭我去趟鎮上，不過可能需要桂花嬸幫忙，跟隊長說一聲，幫忙開個證明。”
這個時候對人口流動控制很嚴格，她想要從村裏到鎮上，還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王桂花聽到甘藍是要去拿布，想都不想就點了頭：“行，這事就包我身上。”
甘藍又跟王桂花閑扯了幾句，聊得差不多了，才把剛從王桂花手裏拿到的六塊錢揣進兜裏，拿着幾乎要被遺忘的臘肉往回走去。
苗木等了好一會兒，心思逐漸不耐煩，然而這樣的不耐煩在看到甘藍手裏的臘肉後全飛走了。
“後媽，你真借到臘肉了？”
甘藍伸手抵着嘴：“噓，小點聲，別讓人聽見，桂花嬸先前都不肯借，我死活求着，她才願意借臘肉給我，你可不能把這事說出去，嚷嚷聲音大了，桂花嬸一生氣……”
苗木立刻捂着嘴，只留了一條縫壓低聲音：“後媽，那我們今天真的能吃臘肉了？”
甘藍挑眉：“那你今天還做不做飯了？”
用了幾天飽飯誘惑，到現在慢慢開始不頂用了，到了做飯的點就開始推三阻四。
人就是這樣，忘性特別大，吃了幾頓飽飯就忘了餓過頭是什麽樣的。
甘藍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驢子前面吊胡蘿蔔的人，她倒是不至于故意餓着這幾個孩子，哪怕這幾個孩子再白眼狼，餓壞他們對自己沒什麽好處。
甘藍本身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于饑餓狀态并不了解，她最多為了減肥餓過自己幾次，但也絕不會到餓過頭的狀态。
對于糧食，她的态度更加不像這年頭的人那麽重視，也不覺得讓人吃飽飯是什麽大善事。
倒是後世總有人說“吃飽了撐的，閑着沒事幹”，這一切都要感謝袁隆平爺爺。
她手頭最不缺的就是吃的，能用幾頓飯吊一吊幾個白眼狼的胃口，讓他們替自己做事，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飽飯誘惑不頂用了，那就用臘肉誘惑，再不頂用就餓幾頓，然後繼續用飽飯誘惑，她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頂得住。
果然苗木一聽晚上煮臘肉，高興地瞬間眯起了眼，也不管之前是多不想做飯，連連點頭：“後媽你放心，以後的飯都由我來做！”
甘藍撇嘴，之前說讓你做個飯，就可以吃飽飯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不還是沒多久就完全忘了之前的話了？
白眼狼之所以是白眼狼，就是不記好，剛說出的好話，轉個頭就能忘得一幹二淨，然而真以為所有好東西都是大風刮來的。
這麽想着，甘藍也沒打算仔細追究，反正她也沒打算養出幾個孝子來。
這年頭的臘肉特別入味，随便在一鍋裏放上一兩片，就能煮出臘肉的香味來。
甘藍沒打算縱着他們，只是用刀切了兩小片，扔進混了大米和地瓜的鍋裏。
稍微一煮，臘肉的香氣融合米飯的清香，地瓜的甜香就從鍋蓋邊緣溢了出來，又甜又鹹又香，饒是本來對這些食物不感興趣的甘藍都咽了下口水。
臘肉和地瓜還好些，米飯要煮到熟透為止，鍋蓋一直蓋着，也就是一縷縷香氣從細縫裏溜出來。
等到煮的差不多了，甘藍掀開鍋蓋，香氣跟着蒸汽一起撲面而來。
“別跑了，後媽，快蓋上，讓我多聞一聞。”
說着，苗木瞬間跑遠。
苗石和苗蓮跟在他屁股後頭。
甘藍下意識蓋上了鍋蓋，回頭一看，三個人扛着一條長長的凳子艱難走了過來。
長凳子擺放在竈臺旁，三人一個接一個爬上去。
苗木爬行的動作很順利，很快就爬了上來，苗石略顯笨拙，也勉強爬到了凳子上，最小的苗蓮……
甘藍忍不住扶額，不忍直視的同時還是将苗蓮從地上抱到了凳子上。
“好了，後媽，”苗木深吸一口氣，雙手趴在竈臺邊緣，“我準備好了。”
甘藍：……
古人說望梅止渴，沒聽說過聞香止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