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認
将房間打掃幹淨,徹底除去了昨日盛沐澤留下的氣息後,南歌便退了房打算回京。
不料她剛走到巷口,便撞見了一個婦人跌坐在地上大哭,如朗日晴空裏的一聲驚雷,“這黑心的賊啊!殺千刀的呀——”
周圍圍了一群人看熱鬧,南歌錯開他們剛想離去,卻只見一姑娘撥開人群走向了那位婦人,“嫂子,這可是你的錢袋?”
“是!是是是!”婦人接過錢袋喜極而泣,從地上爬起後拉着那姑娘的手不肯放,“可多虧了姑娘呀!這可是我家那口子抓藥治病的錢吶!”
那姑娘微微一笑道,“舉手之勞,嫂子不必挂懷。”
雖說她一直低首背對着南歌,但南歌卻對她的聲音無比熟悉,因為那聲音曾經便是屬于南歌自己的——
為何“南歌”會來到牯嶺鎮?
南歌頓住了離去的步伐,而是隐于人群中靜靜地望着她要找的人,如此一來她便無須前往京城了。
這“南歌”一身江湖兒女的裝束,手上還配有一把劍,與她同行的是南舟的手下白朗。
南歌一路随着他們來到緣來客棧,她挑了間與“南歌”毗鄰的房間,打算找個機會和她套近乎。但這“南歌”早出晚歸,和白朗二人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些什麽,整三天她都未能和“南歌”搭上一句話。
這日夜裏南歌翻來覆去,終于想出了個法子。次日她向店家讨來幾桶涼水,白日裏泡了一整天涼水澡後,晚間終于病倒了。
她強撐着身子敲開了隔壁的房門,拖着虛弱又帶着鼻音的聲音道,“姑娘可否幫我請來郎中?我自己的身子怕是撐不住了。”
“南歌”連忙将她攙扶入屋,卻在觸碰到她的手時不由得驚呼,“呀!好燙!”
她将南歌扶着坐下,便匆匆出門敲響了對面的房間,“白大哥——”
過了須臾她回來的時候手上已多了個茶壺,她就着桌上倒扣着的被子倒了杯水遞給南歌,“我讓白大哥幫你去請大夫了,你再忍忍。”
“多謝姑娘了,”南歌抿了口水致歉道,“本不該深夜叨擾姑娘,奈何我身子着實支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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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姑娘只身一人出行嗎?”
“嗯,我夫新喪,我本欲送他棺柩回鄉下,卻因江南水災在此處耽擱了好幾日,無奈只得将他草草葬了。許是連日來的操勞落下了病吧。”
南歌神色哀傷,此處的“夫”,她自動代入了盛熠煊。并非她咒他,而是他在她心裏真的亡了。
“人死不能複生,姑娘請節哀。”
“其實,我夫他并非我良人,”南歌一字一頓說着,時刻注意着“南歌”臉上的神情,“他與我成親後不多久便納了妾,據說那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而他娶我無非是貪圖我娘家的錢財。”
“這種人!”
“南歌”怒容頓起,罵道,“就該用破草席卷了丢往江中去!姑娘何必還為這種人收屍!”
“可他與表妹相識在先,姑娘難道不覺得是我橫在他們中間,破壞了他們感情的是我嗎?”
“愚!太愚了!”
從她的反應中,南歌将心裏僅存的一點懷疑剔去,這“南歌”不會是關沂清。
可那又會是誰呢?總不可能有兩個她吧!
南歌正想再拿話套她,這時白朗領着大夫匆匆忙趕至客棧,“南歌”便起身給大夫騰出了位置。
大夫将懸絲金線搭在她的脈上,撚須細細探着她的脈博。好一會兒,方才受了線,提筆開下了方子。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大夫方才放下筆,“姑娘這是受了寒,吃幾服藥便可無礙,”緊接着朝一旁的白朗道,“那便勞煩這位公子再陪我跑一趟去抓藥吧。”
白朗欣然點頭應下,“好。”
房間裏只剩她們兩人的時候,“南歌”瞧南歌面色通紅,人顯得疲軟,便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會将藥煎好給你送過去。”
“那就多謝姑娘了。”
為了和她說上話,南歌是真将自己折騰得夠嗆。回房後,她躺在榻上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耳邊輕輕喚她,“姑娘,該喝藥了。”
南歌緩緩睜開了眼睛,緊接着便被來人扶着坐了起來,湯藥還冒着熱氣但已不燙口。她眉頭微皺,閉着眼睛将湯藥一飲而盡。往日裏她最是怕苦,如今卻由不得她任性。
“吶——”
“南歌”變戲法般從兜裏掏出了一顆油柑,“我讓白朗順手買回來的,喝完藥吃個油柑緩解一下苦味。”
“靈筠?”
接過油柑,“靈筠”的名字已從南歌嘴裏脫口而出。而眼前的女子身形顯然一震,拿在手中的瓷碗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是你嗎,靈筠?”南歌又問道。
她素來怕苦,所以每次她傷風感冒喝完藥後,靈筠都會變着法從兜裏掏出顆油柑來哄她。适才“南歌”給她油柑的神情和靈筠實在有幾分相似,她這才不由自主呢喃出了口。而眼前的女子聽到“靈筠”二字,神色大異,看來她是猜對了。
只有靈筠才知道她那些年在宮裏的苦楚,也只有靈筠才會如她那般憎惡關沂清。她既是能附到關沂清身上,那靈筠亦可以借用她的身體,只是此前她從未想過靈筠也和她一起重生了。
“你到底是誰?”
“南歌”沒有否認,而是走上前一步似要将南歌再看清幾分。
“是我啊。以往你哄我喝藥的時候就會從兜裏掏出油柑來哄我。”
“小、小姐?”
“南歌”,不,靈筠雙唇微顫抖着,激動地握住了南歌的手。
南歌銜着淚,輕輕點頭後便被靈筠猛地擁入懷中。
“小姐,我就知道一定能和你重逢的!”
從靈筠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南歌了解到原來靈筠在她死後便懸梁殉主,死後靈魂便重生在了原本的南歌身上。
“你為何這麽……”
一個“傻”字生生頓在了南歌的嘴邊,她怎的忘了,盛熠煊恨極了她,又怎會輕易放過靈筠?
“好、好!”她改口道,“回來了就好。”
“對了,那這一世的靈筠呢?”
南歌驟然想起,那日她回侯府并未看到這一世的葉靈筠。
聞言靈筠的笑容僵了僵,無奈地搖搖頭道,“我曾旁敲側擊問過,翠雲說沒有這個人。”
她甚至還偷偷跑到城郊的家中,可并無葉鐵匠一家,這一世似乎真的沒有葉靈筠。
“我以為會和小姐互換身體。”
“其實我,重生在了關沂清的身上。”南歌撫上了她的臉,摸了半天終于揪起了一個角,緊接着将整張仿人皮揭掉,露出了關沂清那傾國傾城的容顏,“我們在南府已經見過了。當時我以為你是關沂清就不敢表明身份。”
乍一看到關沂清的臉,靈筠身子還是微微一僵。但她既是能重生在小姐身上,小姐重生在關沂清身上也不離奇。
靈筠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道,“其實現在看到這張臉,我也還是膈應得緊。”
“我也是,”南歌亦笑,“所以我才向鬼易師太門下讨了這套易容術。怎麽樣,是不是順眼多了?”
“嗯!不過小姐,我要怎麽做才能将身體還給你?”
“不急,”南歌緩緩道,“如今你是南歌我也就放心了,更何況你也得回到原本的身體才能還給我不是?對了,你為何會和白朗來到這裏?”
“我雖然替小姐拒了和康王的婚事,但我怕他他日登基仍尋南府的錯處。後來我想着朝中其他皇子接資質平平,除卻五殿下尚不知底細。若能輔佐五殿下登基,南府也便能解除這危機了。可是我來牯嶺鎮數日,殿下日日沉浸在聲色犬馬中,就是不見客。”
南府是靈筠的半個家,重生後她亦将南府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是以她絕不會坐視盛熠煊登基不理。只是提起盛沐澤她又忿忿難平,
“他這是中毒了。”
雖然盛沐澤是出了名的浪蕩王子,但那日和盛沐澤短暫地接觸後,她能察覺他并非如面上表露出來這般。更何況若真如傳言所說,盛熠煊又何必大費周章刺殺一個胸無大志之人?
南歌将那日她救了他的情形和盤說與靈筠,并說出了盛熠煊是那場刺殺的主謀。
靈筠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康王此時便開始謀劃了,看來這帝位他是勢在必得啊!”
“這才是我熟悉的他。”南歌并不意外,只是道,“你如今代表的是整個南王府,稍有差池便會惹出禍端。我既是與五殿下有過一面之緣,便由我去接近他探探口風吧。”
“小姐說得是。”靈筠當即點頭以表贊同。
“你和白朗先回侯府吧,盛熠煊若有何異動你再告知與我。”
南歌說完,又補了一句,“替我照顧好我爹我娘。”
如今既已與靈筠重逢,她也可以安心地留在牯嶺鎮了。
靈筠使勁點點頭,眼眶又微微泛起了紅,“小姐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