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果然,兩天之後,薛辭踏進了紫雲閣。“是什麽事情讓我們家三姑娘吃不,睡不好了?”
薛汲顏從錦榻上跳下來,喜道:“大哥,你回來啦。”
“是啊,頂着掌院殺人的目光回來看你。”
薛汲顏道:“母親的病你也聽說了,我覺得不對。如果是普通的風寒,對症吃藥,為什麽越吃越嚴重,一個多月了也不見好?”
薛辭道:“也許是母親不愛吃藥,趁謝媽媽不注意倒掉了,所以一直沒有好。”
薛汲顏道:“我已讓謝媽媽看着了,每天的藥她手親眼看見母親喝下去了。”
薛辭皺了皺眉,道:“可是太醫都診治過了,也是和大夫們一樣的說辭。”
“天下疑難雜症何其多,太醫也沒有盡會的。大哥,你去打聽打聽,民間有什麽醫藥聖手,請他到府上給母親看一看。”
薛辭皺眉想了想,道:“要說民間的聖手,首推的應該是那一位了。”
薛汲顏道:“大哥,是誰?”
薛辭欣賞了一會兒她眼巴巴等着答案的表情,慢悠悠道:“姑蘇寒山寺住持——問空大師。”
“那問空大師,是不是很不好請。”方外之人不愛錢財,倒是會定下一些奇奇怪怪的規矩。而且他遠在姑蘇,來京城也要費些時日。
“問空大師一身醫術出神入化,聞名而來的人絡繹不絕,大師便設了個規矩,能贏他一局棋,他便出手。不過大師心懷慈悲,貧弱者繞過規矩直接救治也是有的。”
薛汲顏問道:“大哥,你和你的好友棋藝如何?”
薛辭道:“問空大師棋藝高超當世少有,我認識的人中,沒有一個人有這個本事,除了--”
“王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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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王嶼幼時曾經在寒山寺住了幾年,棋藝得到問空大師真傳。退一步說,以他和問空大師的淵源,恐怕不用對弈,一句話就可以請他出山。不過,我和王嶼沒什麽交情。”
薛汲顏看了看挂在牆上的一盞美人撲蝶花燈,垂眸想了一會兒,下決心道:“大哥,你替我寫一張拜帖送到宰相府給王二公子。”
“你要自己去請他?”薛辭驚訝。
薛汲顏道:“元宵節之時,我與王夫人有過交談,她對我很是和藹,也許王二公子願意見見我。”
薛辭躊躇了一會兒,看三妹妹目光堅定,只得道:“好,我陪你去。”
薛汲顏終于暈開了近日來的第一個笑容,薛辭眼前一亮,只覺雲收雨霁,滿目晴朗,他們家的姝姝兒,是越來越漂亮了。
“公子,薛家送來一份拜帖。”
王嶼接了拜帖,翻開看到上面娟秀的薛汲顏三個字,笑了笑,道:“告訴送帖子的小厮,将地點改在梅影湖。”
梅影湖在京城南郊,湖邊遍植梅花。時值二月,梅花吐蕊,一枝一樹錯落有致,別有幽香近水來。美景如斯,薛辭和薛汲顏在租來的畫舫上,卻不大自在。
梅影湖美則美矣,卻是畫舫名伶聚集之地,薛辭一向潔身自好,從不流連煙花之地,此時聽得周圍嬌聲陣陣,舫中濃重的胭脂味揮之不去,只覺得頭暈腦脹。薛汲顏絞着衣帶,心裏盼望着王嶼快點出現。
終于,一個身着淡藍色長袍,灰鼠皮大氅,施施然走進來。薛辭道:“王公子!”
王嶼進來聞到船艙裏的味道,也是眉頭一皺,道:“此處不大好,不如換個地方罷。”
一沙一葉辦事甚是麻利,不多時便租了另一艘整潔清雅的畫舫。薛辭有些不好意思道:“勞二公子費心了,慚愧。”
王嶼點點頭,目光一轉,落到了薛辭身旁的少女身上。她今天穿了銀紅色繡雲紋的錦襖,雪貂毛披風,襯得小臉瑩白潤澤,目似水染。看見他進來,跟着兄長站了起來。
“薛兄和三姑娘不必多禮,請坐。”
薛辭盤腿坐下,溫文一笑,道:“王二公子才高,我神交已久,如今才有機會與王二公子一敘,甚是有幸。”
王嶼道:“懷嘉兄,叫我景逸便好。”
一個王二公子,一個薛兄,叫起來也不方便,薛辭點點頭。王嶼朝後道:“一沙,去溫一壺酒來。”
“是,哎?什麽?”
王嶼道:“去溫一壺酒來。”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公子竟然要溫酒!一沙撿起自己的下巴,一開門,一只毛茸茸的腦袋探了進來。
“喵嗚~~~~~~”
薛汲顏立刻被這雪團似的小家夥吸引了,盯着它問:“這是誰家的貓。”
一沙笑道:“這是公子養的,叫煙兒。”
薛汲顏忙道:“快放它進來罷,外面怪冷的。”
煙兒抖了抖一身寒氣,輕盈地跳到王嶼身旁,翹了一條腿去舔背後的毛,那伸出來的肉爪粉嫩粉嫩的,讓人想去摸一摸。薛汲顏的心癢癢的,但是煙兒在王嶼身邊,她不敢碰。
“不知懷嘉兄找我來,所為何事。”王嶼的聲音清冷。
“說來有些冒昧,”薛辭道:“家母得了一種怪病,太醫都查不出原因。我聽聞景逸的師父問空大師醫術高超,所以--”
一沙端了溫好的酒進來,順帶泡了一壺熱茶。酒他選了梅花釀,酒氣不重,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酒的味道醇厚綿長,後勁頗足,與這滿湖的梅花甚是應景。王嶼道:“師父一向不問世事,不喜外出。想要邀他來京,必須贏得他手中棋子。”
薛辭愁道:“我棋藝不佳,難道沒有別的法子。我拿了幾卷高價尋來的西域經文,不知可有用處?”
王嶼餘光掃到薛汲顏的眼睛棄了煙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淡淡一笑,道:“懷嘉兄,不如你把經文拿來給我,并修書一封,寫明薛夫人的症狀,附上現在所用的藥方。我着人快馬加鞭帶給師父,至于他來不來,就看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薛辭喜道:“那就多謝景逸了,只是我此時并沒有帶藥方在身上。”
“我都拿來了。”薛汲顏從袖中拿出幾張紙。
“還是姝姝兒你細心。”
王嶼道:“我的馬車上有筆墨紙硯,懷嘉兄可以去把書信一并寫了。”
“那麽景逸與姝姝兒在畫舫上等待片刻,我去寫封書信就來。”
“一沙,領着薛公子去。”王嶼目光一閃,一沙瞬間領會到了自家公子的意思,心中暗笑,公子活了十八年,總算是開竅了,不就是想和薛三姑娘多相處麽,包在他一沙的身上,他保證薛公子半個時辰之內都寫不好信。
那廂一沙心裏暗暗計較,薛汲顏卻埋怨起薛辭來。他一時高興,怎麽就把妹妹單獨留在畫舫上,雖然她承認,王嶼長得十分風光霁月,但做哥哥的也不能那麽心大呀。
可是薛辭并沒有一沙的功力,領會不到妹妹埋怨的目光。
他腦袋裏想的是書信裏的措辭,三步并作兩步下了畫舫。
“你母親對你很好?”王嶼忽然問。
“嗯?”薛汲顏眨了眨眼睛,這是個奇怪的問題,親生母親自然是疼愛子女的。
“我和我的母親,就算待一整天,也不會說超過十句話…”
薛汲顏想起零星聽到的一點傳言,又想起花燈節那天王夫人一直拉她說話,沒有理會過王嶼。而王嶼只是默默坐在一邊,谪仙似的人物,竟有些寂寥。
她心頭一軟,笑道:“小時候的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聽母親的乳娘謝媽媽說,幾個孩子當中,我是最愛哭的,請來的乳娘都哄不好我,只有母親抱着我,我才不哭。為此,母親覺都睡不好。後來長大了,脾氣又倔又直,經常把母親氣得掉眼淚,直到去年掉進蓮池,在鬼門關走過一遭,才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漸漸懂事了,可是,母親卻病了。”
鼻尖湧起一股酸意,薛汲顏垂下眼睫。
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有淡淡的梅花香,她道了謝,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迅速竄上來,她禁不住咳了出來。早擺個舒服姿勢睡覺的煙兒被咳嗽聲吵醒,懶洋洋地伸腰。
王嶼的喝茶的手一頓:“抱歉,倒錯了。”
薛汲顏辣得眼淚汪汪,連喝了兩杯茶才壓下去,那股流向四肢百骸的熱意,卻散不去。又聽得王嶼道:“我又幫了你一次,打算怎麽謝我?”
薛汲顏道:“父親會感謝你,哥哥也會感謝你。”怎麽這酒後勁那麽足,才喝了一杯,她已經有些頭暈了,哥哥呢,為什麽還不回來。
“可是,我想要你的感謝。”
“我--”薛汲顏眼皮一沉,倒了下去。
一雙手接住了她,把她抱在懷裏,淡藍色的衣袖輕輕動。
“既然想不出,不如把你給我罷。”他貼着她的耳朵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