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立誓,從此闖王軍刀由天龍門田氏執掌,若胡家後人再來尋釁生事,由天龍田氏拿這口軍刀號召江湖好漢,共同對付。天下英雄只要見到軍刀,縱使身有天大的要事,也都得擱下應召赴義。
“這件事過得久了,後人也漸漸淡忘了。只是天龍門掌門對這口寶刀一直珍視萬分。聽說天龍門後來分為南宗北宗,兩宗每隔十年,輪流掌管寶刀。阮師兄、殷師兄,我說得可對麽?”
阮士中和殷吉齊聲道:“大師的話不錯。”
寶樹笑了笑道:“事隔多年,天龍門門下雖然都知這口刀是本門的鎮門之寶,但此刀到底來歷如何,卻已極少有人考究。時日久了,原也難怪。只是和尚有一事不明,卻要請教曹兄。”曹雲奇大聲道:“什麽事?”寶樹道:“老衲曾聽人說過,天龍門新舊掌門交替之時,老掌門必将此刀來歷說與新掌門知曉。怎地曹兄榮為掌門,竟然不知?難道田歸農田老掌門忘了這條門規麽?”
曹雲奇漲紅了臉,待要說話,田青文接口道:“寒門不幸,先父突然去世,來不及跟曹師哥詳言。”寶樹道:“這就是了。唉,此刀我已第二次瞧見。首次見到之時,屈指算來已是二十七年之前的事了。”田青文心道:“苗姑娘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她說那是她出世之前十年的事,正是二十七年之前。那麽這和尚見到此刀,看來會與苗姑娘所說的事有關。”
注:關于李自成進軍北京前後的軍紀問題,以及他為當時形勢脅迫而無法嚴格維持軍紀一事,作者在《碧血劍》中曾有敘述。因內地評論者頗有持“左”派偏頗觀點而非議之者,故《碧血劍》注釋中曾引中共諸領袖之言論,表示應實事求是,不應單憑主觀好惡而歪曲事實。作者并非認為凡領導首長,意見必定正确,只表示若只憑首長指示而評論文藝,則不妨廣泛看看多位首長的意見。這些意見,承華東師大黃麗镛先生及其千金賜書提供,謹對黃先生及黃小姐表示謝意。
以李自成為主角的長篇小說,說到篇幅之巨、內容之豐富,自以姚雪垠的五卷本《李自成》為首。我所不能贊同的,是他“主題先行”的寫作主張,要将“古代別的人物的優秀品質和才幹集中到他的身上”(《李自成》第一卷前言),要“以階級鬥争為綱,努力寫好階級鬥争,反映歷史的客觀規律”(《姚雪垠給江曉天的信》),以致劉再複先生評《李自成》為一卷不如一卷,愈寫愈差。劉先生歸納許多評者的意見,認為原因在于“一由姚先生貪大求全,有人歸因于他寫作靠錄音和秘書整理,又有人認為在于姚先生堅持‘三突出’‘高大完美’等文學觀念,按這種理論精心設計人物……人為地把古人現代化,甚至把古人經典化。”(劉再複、劉緒原:《劉再複談文字研究與文字論争》,《文彙月刊》一九八八年第二期)
不過姚先生在《〈李自成〉第五卷創作情況彙報》一文中所談“左思潮在文學領域的影響”的一段話,我是很同意的,現引述如下以供參考:“……由于‘左’的思潮在文學領域的影響,過去多少年中,大家諱言李自成後期的失去人心,諱言由于傳統的封建正統觀念,北京城中和四郊人民對李自成的敵視态度,好像李自成是農民革命領袖,廣大人民當然擁護。其實不然。……大家諱言大順軍進北京後軍紀敗壞,諱言在北京的搶劫和奸淫。在‘左’的思潮泛濫時期,很多人看見這類史料,簡單地斥之為‘地主階級的造謠’,用盲目的階級偏見對待客觀史料,将自己應該注意的歷史現象抛開,從而将應該有的思想路子封閉。在十分強調‘無産階級’立場鮮明的年代,很多人在有些重要歷史問題上,只敢有現代流行的‘階級觀點’,不敢有實事求是的治學态度。”(姚雪垠:《創作體會漫筆》,《文藝理論與批評》一九九〇年第二期)姚先生在寫這段文字時,社會上“左”的思潮已較消退,但影響仍然很大,很多人的習慣性思維方法與眼光還是轉不過來。
李自成初起時軍紀嚴整,所以本書寫了他軍刀上所刻的號令。後期軍紀就廢弛了,本文中不多描述,主要的描述在《碧血劍》中。《碧血劍》撰寫于“左”思潮大泛濫之時,對李自成的描述自以為可能比較公允,比較符合歷史事實(當然藝術上頗有不足),其時作者尚在海外左派報紙中工作,其後遭到嚴重批判鬥争及圍攻,但此後兩次修訂,對李自成的描述仍基本上不改。
四
只聽寶樹說道:“那時老衲尚未出家,在直隸滄州鄉下的一個小鎮上行醫為生。滄州民風好武,少年子弟大都學過三拳兩腳。老衲做的是跌打醫生,也學過一點武藝。那小鎮地處偏僻,只五六百個居民。老衲靠一點兒醫道勉強糊口,自然養不起家,說不上娶妻生子。
“那一年臘月,老衲喝了三碗冷面湯睡了,正做夢發了大財,他媽的要娶個美貌老婆,吹吹打打的好不興頭,忽聽得嘭嘭嘭一陣響,有人出力打門。
“屋子外北風刮得正緊,我炕裏早熄了火,被子又薄,實在不想起來,好夢給人驚醒了,更沒好氣。但敲門聲越來越響,有人大叫:‘大夫,大夫!’那人是關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再不開門,瞧來就要破門而入。我不知出了什麽事,忙披衣起來,剛拔開門闩,砰的一響,大門就給人用力推開,不是我閃得快,額角準給大門撞起個老大瘤子。他奶奶的,火光一晃,一條漢子手執火把,撞了進來,叫道:‘大夫,請你快去。’
“我道:‘什麽事?老兄是誰?’那人道:‘有人生了急病!’他不答我第二句話,左手一揮,當的一響,在桌上丢了一錠大銀。這錠銀子足足有二十兩重,我在鄉下給人醫病,總是幾十文幾百文的醫金,哪裏見過一出手就是二十兩一只大元寶的?心中又驚又喜,忙收了銀子,穿衣着鞋。那漢子不住口地催促。我一面穿衣,一面瞧他相貌,但見他神情粗豪,一副會家子的模樣,只是臉帶憂色。
“他不等我扣好衣紐,一手幫我挽了藥箱,一手拉了我手就走。我道:‘待我掩上了門。’他道:‘給偷了什麽,都賠你的。’拉着我急步而行,走進了平安客店。那是鎮上只此一家的客店,專供來往北京的驢夫腳夫住宿,地方雖不算小,可是又黑又髒。我想此人恁地豪富,怎能在這般地方歇足?念頭尚未轉完,他已拉着我走進店堂。大堂上燭火點得明晃晃的,坐着四五個漢子。拉着我手的那人叫道:‘大夫來啦!’各人臉現喜色,擁着我走進東廂房。
“我一進門,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見炕上并排躺着四個人,都滿身血污。我叫那漢子拿燭火移近細看,見四人都受了重傷,有的臉上受到刀砍,有的手臂給斬去一截。我問道:‘怎麽傷成這樣子?給強人害的麽?’那漢子厲聲道:‘你快給治傷,另有重謝。可不許多管閑事,亂說亂問。’我心道:‘好家夥,他媽的這麽兇!’但見他們個個狠霸霸的,身上又各帶兵刃,不敢再問,給四人上了金創藥,止血包紮定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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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道:‘這邊還有。’領我走到西廂,炕上也有三個受傷的躺着,身上也都是兵刃的新傷。我給上藥止了血,又給他們服些寧神減疼的湯藥。七個人先後都睡着了。那幾個漢子見我用藥有效,對我就客氣些了,不再像初時那般兇狠。他們叫店伴在東廂房用門板給我搭一張床,以防有人傷勢生變,随時可以醫治。
“睡到雞鳴時分,門外馬蹄聲響,奔到店前,那一批漢子一齊出去迎接。我裝睡偷看,只見進來了兩人,一個叫化子打扮,雙目炯炯有神,另一個面目清秀,年紀不大。這兩人走到炕邊察看傷者。受傷的人忙忍痛坐起,對兩人極是恭敬。我聽他們叫那化子為範幫主,叫那青年為田相公。”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向田青文道:“我初見令尊的時候,姑娘還沒出世呢。令尊為人是挺精明的,那天早晨他那副果斷幹練的模樣,今日就在眼前一般。”田青文眼圈兒一紅,垂下了頭。
寶樹道:“沒受傷的幾個漢子之中,有一人低聲說道:‘範幫主,田相公,張家兄弟從關外一路跟随這點子夫妻南來,查得确确實實,鐵盒兒确在點子身上。’”
衆人